早晨的街市,冒着新鲜的茶烟。人群熙熙攘攘,往来不绝。临安城的热闹,丝毫不输汴京。
自然,有人之处便有闲话,亦不输汴京。
大清早的,已有不少人聚在茶肆,议论近日的时事。
“听说了么?城南参军府那位,前后脚地将张婶子与杜婆子赶了出来!”
“还听说?我可是亲眼见的!”
“哟!那你可得细细说一回。”
那人显出得意的神情,故意干咳了两声,只道:
“张婶子先去的,门也没让进。杜婆子那时还在路口嗤笑,谁知没几刻,也轮到她了!”
那人摆摆手,接着道:
“你们是没瞧见,杜婆子的脸便同烧茶的炭一般黑!”
众人闻言,皆捧腹大笑起来,有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要我说,就该给这些媒婆一个教训!”
“就是!成日里拜高踩低的,看着高门大户的亲便上赶着去说!这回,可不是被赶出来了?”
“说来,参军府也不算高门,顶多是位青年才俊。”有人憋笑,“这样被赶出来,岂不更没脸面?”
众人又一阵哄笑。
“不过,”有人插嘴,“我见那位参军大人,出入皆是一人。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吧,这般对待媒人,到底有些蹊跷!”
“什么呀!我听闻人家有妻室的!”
“知不知道,从前汴京有位入过太学的小娘子?”
“我就是汴京来的!谢七娘子嘛!大名鼎鼎啊!”汴京人氏附和。
小二窜过来添茶,一面凑上议论:
“陈参军的夫人就是她!”
众人皆好奇地看向小二。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
“我也汴京来的,从前还伺候过那二人吃茶!”
众人一时更有兴趣,直不放小二走。
小二也来了兴致,压低声音:
“谢七娘子有位举子先生,你们猜是谁?”
“不会……就是陈参军吧?”人群中有人试探道。
小二一拍大腿:
“说对了!”
座中之人无不惊讶,八卦之心越发兴奋。
“这该是一段佳话啊!”有人道。
“那媒人们也太黑心了!”
“就说这些三姑六婆不是好东西!”
……
众人一味地咒骂,皆带了几分愤怒,好似与自己有关似的。
忽听门边几声干咳。
不是杜婆子是谁!
只见杜婆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再回过眼时,小二早一溜烟地不见了。
众人心中骂娘!
那小子说了许多,这会子倒溜的快!
杜婆子叉腰站着,身形有些胖,面相上看倒也憨厚。
只见她冷笑一声:
“说什么呢?也让老婆子听听?”
杜婆子多与达官显贵们打交道,众人自知眉眼高低,也不好当面编排。
有人赔笑道:
“不过闲扯几句,杜婆婆吃茶吧!”
杜婆子瞥他们一眼,只道:
“我们做媒的,也有声誉!拆人家姻缘,或是给官人纳妾之事,你们何时见老婆子做过?”
众人思索半晌,似乎确实没有。
杜婆子鼻息冷哼:
“我是好心,却被当作驴肝肺!”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情起起伏伏,倒跟听说书似的。
杜婆子接着道:
“他老婆都死大半年了!我是见他来往皆是孤零零的,好心上门。谁知遇着个不识好歹的!”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如此说来,确是陈参军的不是。”有人道。
“说不定人家夫妻感情好,这会子还伤心呢!”有人又觉着陈酿对。
一时间,双方开始争执。
其实,此事也与他们无关,便是争出个长短,似乎也无甚意义。
但人便是如此,一生中做的许多事皆无甚意义。
………………………………………………
一旁包厢的人听了半晌,兀自吃茶。
“小娘子,”一小厮打扮的人道,“掌柜说今日不说书了,咱们回府吧!”
“小厮”带着期盼又哀求的神情。
一小郎君打扮的笑了笑:
“市井之话可比听书有趣多了!”
那小厮急得直跺脚:
“小娘子再不回去,二郎君该生气了!”
“嘘!生怕人家不知咱们的身份么?叫小郎君。”原是秦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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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内家娇3
扮作小厮的小丫头一脸无奈。
她耷拉着脑袋,道:
“好,小郎君。那,咱们能回府了吧?”
“才不回呢!”秦榛高扬起头,“谁让他莫名其妙收我的书!”
“小……”丫头猛地顿住,“小郎君,二郎君不让你独自出府的。”
“我是他妹妹,又不是他的囚犯!”秦榛心头不快,“况且咱们这副打扮,能出什么乱子?”
不待小丫头劝,秦榛便拎着她起身:
“咱们走!”
小丫头一惊!既不回府,又去何处呢?
她方劝道:
“不如就在此处吃茶吧!我给小郎君请两个说书的,专说桃园三结义!”
往大街上去,还不如此处安全呢!
秦榛这才撒开手,脚步却加快了。
她边走边道:
“你听那些市井言论,哪还吃得下茶?人家陈参军续不续弦,与他们何干?做出那般锦绣文章之人,轮得到他们指指点点?”
小丫头撇撇嘴,腹诽道:他们骂不骂陈参军,与你也没什么干系!
心头虽不快,小丫头依旧趋步跟上:
“小郎君,那咱们去何处?”
秦榛笑了笑,朝她脑袋一戳:
“平日这个时候,你都出府作甚了?”
小丫头猛一个激灵:
“给小娘子买藕粉桂花糕。”
正说着,主仆二人便往点心铺子行去。
今日小丫头着了男装,掌柜蓦地愣了一瞬。但毕竟日日见着,再怎样扮总能认出。
不过,她身旁多了一位锦衣小郎君,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
掌柜的一张笑脸相迎:
“又来替你家小娘子买藕粉桂花糕?”
丫头下意识地看了眼秦榛,点点头,又求救似的看向掌柜。
这样的眼神……
掌柜背脊蓦地一僵,忽生出一身冷汗。
这不会是秦小娘子吧?
他又细细打量几眼,心下一抖。这般仪态神情……老天啊!还真是位小娘子!
掌柜看了眼四周,赔笑道:
“小郎君稍等,小的包好与小郎君拿来。”
秦榛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逛起来。
见她走远些,掌柜的抹了一把汗,低声道:
“敢是你家小娘子?怎的带出府了?”
丫头的目光不敢离了秦榛,一面无奈道:
“小娘子硬要来的!你快找人去通知我家二郎君,他不来抓人,小娘子如何肯回?”
掌柜的连连点头,忙唤了小二去找人。
这样的贵家小娘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岂是他这店能承受的?秦小郎君又是出了名的护妹妹。秦榛这尊菩萨,还是早些送回去的好!
秦榛哪知他们的低语,一路看来,只盯着藕粉桂花糕发呆。
掌柜的忙上前应承:
“小……小郎君,正替你包呢!”
包好了你就赶紧走人好不好?
秦榛托着下巴,不急不慌,若有所思。
“再包一份吧。”她忽道,“是不是有个叫陈酿的,日日来买这个?”
掌柜一愣:
“小郎君说的,是城南的陈参军吧?”
秦榛点头。
想起陈酿,掌柜却笑起来: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怎的如此爱吃这个。”
秦榛亦笑笑,方道:
“新包的一份,算我请他的。”
交代罢了,秦榛满意地笑了笑,似乎自己行了个义举,很是有风骨侠气。
她也不知为何心血来潮。
或许,是仰慕他的锦绣文章;也可能是对那些流言不满。甚至,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侠义之心。
她不知道。
但这样做,她很开心。
秦榛负手含笑,踏着轻快的步伐,哼起南戏调子。
才至门边,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挡住她的去路。
凌厉的眼神压下来。
秦榛猛地抬头,不是秦棣是谁?
她一惊,打了个寒颤,吓得直往后倒。
好在秦棣一把捞住。
掌柜双手各提了盒藕粉桂花糕,这般情景,亦吓得颤了颤。秦小郎君平日看着和气,真生起气来,也怪可怕的!
“谁许你出来的?”秦棣等着秦榛,开门见山地质问。
秦榛一把推开他,退后一步,只低着头不说话。
“去了茶肆?又来买点心?”他步步逼近。
秦榛委屈地撅起唇,余光狠狠得瞪了小丫头一眼。
定然是这个叛徒告的密!
秦棣冷眼看着她,脸色很不好看:
“跟我回去!”
秦榛却死站着不动。
秦棣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回去收拾你!”
秦榛再犟,力气总是不大,只被秦棣拖着一寸寸地挪。
这般奇怪模样,点心铺众人都偷偷侧目,心下好奇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正此时,陈酿蓦地出现在点心铺门口。
只见他一身月白秋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保持着读书人的体面。他对秦棣与秦榛倒视而不见,越过他们,直往里边行去。
秦榛见着,反应了一阵,才认出是他。
她蓦地顿住。
秦棣还在卖力地拖,她没办法,忽一狠心,直朝他手臂咬了一口。
秦棣吃痛松开。
她抱歉地看他一眼,一溜烟地奔至掌柜身侧,夺过一盒藕粉桂花糕,直塞到陈酿手中。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所有人的傻眼了!
罢了,秦榛又溜回秦棣身边,乖乖跟他离开。
留下陈酿,捧着一盒莫名其妙的点心,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蹙了蹙眉,问道:
“那是秦棣的兄弟?”
掌柜闻着声,方回过神。
他愣了半刻,忽拍着陈酿的肩,哈哈笑起来。
“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掌柜笑道,“那是秦小郎君的妹子。”
掌柜摇摇头,人家送信物,要么金要么玉。偏偏这位秦小娘子,竟是一盒藕粉桂花糕!还一句话也不留。
当真是匪夷所思!
听着掌柜的打趣,陈酿忙将藕粉桂花糕放下。
他正色道:
“掌柜,在下是有妻室之人。日后莫开这般玩笑了。”
掌柜长日做生意,是最懂察言观色的。见陈酿认真模样,他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
“是小的失言了,先生见谅。”掌柜赔笑。
陈酿又道:
“一份……”
话音未落,掌柜已重新包了一份:
“先生的藕粉桂花糕。”
陈酿接过,点了一下头,又翩然离开。来去匆匆,只见的一抹冷清孤傲的背影。
掌柜收拾起剩下的那份,只摇摇头。
这些年轻人,是越发难懂了!
………………………………………………
秦榛叫了一路。
直至被秦棣拖回府,依旧不依不挠的。
她一把甩开秦棣,护住自己的手腕:
“二哥!你弄疼人家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过秦楼1
“这会子知道疼了?”秦棣负手望着她,神情严肃。
秦榛挑眼看他,心中自有不服,只鼓着腮帮朝自己的手腕呵气,不时揉一揉。
秦棣本还端着架子,见她这副可怜相,立马便心软了。
“过来,”他招手道,“我看看。”
秦榛白他一眼,只看向别处。颇有种恃宠而骄之态。
秦棣无法,他摇摇头,只得上前轻轻捧过她的小手。
他朝小手呵气,又蹙一下眉。
她手腕纤细,肌肤又嫩,一条浅红淤痕越发触目惊心。
“还疼不疼?”秦棣问,心中早已悔了千万遍。
秦榛不语,重重点了几下头。
他扶她坐下,又唤了膏药来,亲自替她包了。秦棣小心翼翼的姿态,便似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握紧了怕她疼,松了又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