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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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桧望着陈酿的背影,眸子越发暗沉,沉入一片黑夜之中。
  他拿余光扫了眼屋顶,其上的每个眼神都目光如炬。
  到底,还是小看他了。
  做个参军?呵,太委屈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上林春慢3
 
  陈酿亦觉秦桧小看了。
  但小看的,是韩世忠对陈酿的信任。
  战场上,他们是交过命的。岂是赴一回秦桧的约,便能将信任一笔勾销?
  出秦府时,陈酿亦注意到房顶的人。
  那些人直盯着秦府,训练有素。他再熟悉不过,是韩家军。
  若非信任至极,又岂会如此相护?
  陈酿一时感慨,君子之交当是如此。
  夜里的雪越发大了,风帽上已是斑白一层。灯火照处,只见得雪花成片,簌簌而落。
  史雄一手撑伞,一手举灯笼,大步向陈酿奔去。
  “兄弟!陈先生!且等一等!”史雄在巷口高喊。
  陈酿转身,不用想也知是谁。
  史雄一面挥伞一面抱怨:
  “我不放心你,这才追来看看。我说那几个新招的兵不行吧!今日趴在秦府的房顶,那样懒散,铁定叫人发现了!”
  陈酿没忍住,竟噗嗤一声笑了。
  史雄一愣,却满脸正色:
  “笑什么?还好你平安,否则他们该交代不过了!”
  陈酿捧腹,只道:
  “史大哥,他们藏得太严实,又如何震慑人?”
  “震慑人?”史雄木然。
  陈酿点点头,与史雄并肩而行。
  他道:
  “那些兵士,是要保我平安,又不是要上秦府做见不得人之事。自然要秦大人亲眼见着,才不至轻举妄动。”
  史雄摆摆手,摇头晃脑的:
  “你们读书人九转心肠,麻烦麻烦!既如此,不必躲藏亦能震慑。”
  陈酿闻言,一口气吸急了,呛得咳了两声。
  他笑道:
  “你拉一队兵在朝廷命官府门,成什么了?”
  擅调朝廷军队,恐吓朝廷命官,哪一样都是说不过去的把柄!
  史雄撇嘴,满脸嫌弃:
  “读书人,麻烦麻烦!”
  陈酿看向他,摇头打趣:
  “史大哥在山上住了几年,还真是染得一身山大王习气。”
  “还不是那婆娘成日里……”史雄辩道,蓦地又讪讪闭嘴。
  思及李夷春,他真是又爱又恨。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征战无数,却栽在这个女山贼手里!
  惭愧啊惭愧!
  他又挠着自己的发髻,自有一番懊恼姿态。
  陈酿笑了笑,心头蓦地一阵酸涩。史雄夫妇成日打打闹闹的,却将日子过成了蜜。谁也分不散,掰不开。
  不似他与七娘,天涯相隔,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对了!”史雄忽道,“你的马车呢?来时不是乘车么?姓秦的还扣你的车不成?”
  陈酿正兀自感伤,闻得此语,险些一个打滑摔了!
  扣车?
  亏他想得出!
  “我那车才几个钱,也值得人扣!”陈酿忍俊不禁,“马车先回参军府了。”
  “你不回去?这大冷的天!”史雄不解。
  马车回参军府,自是给旁人看的。可他这会子又要去何处?
  “去韩将军府上。史大哥一起?”
  说罢,陈酿举步拐出巷子,史雄连忙跟上。
  他初时不解,旋即又了然。今日见过秦桧,几人是定要商量分析一番的。
  所谓知己知彼,不仅对敌国,更是对看不透,猜不透之人。
  ………………………………………………
  陈酿走后,秦桧独自坐在正堂上座,人走茶凉,正堂更添一分寒意。
  他捻须,只望着窗外,目光沉了沉。
  “人都走了,还在雪地蹲着呢?”秦桧道。
  窗外的秦榛与秦棣对视一眼,背脊一阵发麻。
  秦桧又道:
  “再不进来,便在雪地罚站了!”
  罚站!
  这大冷天的,可不是该冻坏了么!
  那二人心头一紧,秦棣忙拉了妹妹起身。霎时间,四条腿都麻了。兄妹二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入了正堂。
  秦桧憋笑,却故作一脸严肃:
  “偷听墙角,是谁出的主意?”
  二人面面相觑,秦棣方道:
  “大哥,是阿棣好奇。”
  秦桧看他一眼,鼻息里哼了一声:
  “你好什么奇?长日里,街市巷子不能见么!”
  秦榛抓紧了秦棣的袖子,鼓着腮帮,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度。
  她道:
  “是阿榛好奇,拉了二哥壮胆。大哥罚吧!”
  话音未落,她已摊开手掌。
  打手心,是小时惯罚的。
  秦桧举步上前,刚举起手,秦棣忙一把拦住。
  “大哥,阿榛是个女孩子。你打我吧!”秦棣说着,站得更直些。
  “怎么?我还没打,你就心疼了?”秦桧看向秦棣,神情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又道:
  “你自然该打!看看你都惯出她什么毛病来!如今墙角也敢偷听了,日后还要作甚?她过了年也就及笄了,还这般胡闹,哪家敢要她?”
  提及这话,秦榛脸一红,只噘着嘴,又朝秦棣靠了靠。
  秦棣看她一眼,又看看秦桧,只觉心里膈应得慌。
  他方道:
  “不要就不要,我们阿榛也不稀罕!阿榛别怕,就在家中,二哥陪你一辈子!”
  秦榛一愣,忽觉心头一股暖流。原来,即使没人要,还有二哥一直在啊!
  这番豪言壮语,秦桧险些一口老血全喷出来。
  一辈子,还不是靠他秦桧养!
  这小子,亏他说得出口!
  秦桧忍住笑,厉声道:
  “你小子给我闭嘴!依我看,阿榛就是被你带坏的!”
  “阿榛!”他又转向秦榛,“为何偷听啊?”
  见秦棣被骂,秦榛也跟着怂了,只结巴道:
  “阿榛读过……读过陈参军的文章,文采好,立意……立意与众不同。故而……故而想要见见。”
  秦桧不语,秦榛又补道:
  “此前不过匆匆两面,没……没看清。”
  秦桧真想再喷一口老血!
  没看清?故而再看?此番若再没看清,下回还看么!
  “看清了?”秦桧吹胡子瞪眼。
  秦榛肩一缩,摇摇头:
  “隔着窗,蹲着,看……看不清。”
  她倒实在!
  秦桧扶额,满心无奈:
  “还看不看了?”
  秦榛愣愣点了点头。秦棣心下猛地一紧,忙捏紧她的手。秦榛会意,又直直摇头。
  一连串小动作,秦桧无不看在眼里。
  这一双弟妹,真是让他操碎了心!偏偏又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
  “阿榛,”秦桧道,“莫再偷偷摸摸的了!你要想看,大哥带你正大光明地看!”
  他秦桧的妹妹,想看什么不能看!
  秦榛蓦地怔住,不敢动也不敢言语。
  有这好事?不是该教导她男女大妨的道理么?在金国这几年,大哥经历了什么啊?今日吃错药了?
  却是秦棣急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阿榛是个小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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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上林春慢4
 
  秦桧看着秦棣,饶有兴味地打量一番:
  “小娘子?你纵着阿榛胡闹时,怎不说她是小娘子了?”
  秦棣一时语塞。
  他抬眼偷瞧秦桧,嘟哝道:
  “大哥还不是纵着阿榛!”
  秦桧闻声,瞪眼看过来。
  搁在平日里,秦棣早也怂了,偏偏今日,他迎着大哥的目光直视,竟毫无畏惧。
  秦桧吹一把胡须:
  “你小子长本事了?”
  秦棣沉住气,上前一步:
  “我说,大哥亦胡乱纵着阿榛!”
  还光明正大地看!看什么看?陈酿一个成过亲的外人,有甚么好看的!
  秦棣只觉心火直冒,还从未如此想跟大哥对着干!
  秦桧白他一眼,转向秦榛:
  “可我们阿榛想看,对不对?”
  秦榛一愣,唰地脸红。
  到底身为小娘子,说起看男人,大哥还这般理直气壮,总是令人难为情的。
  秦榛试探着伸出手,放上秦桧的额头。
  “去去去!作甚呢!”秦桧蹙眉拂开。
  “大哥……”秦榛吞吞吐吐,试探着道,“是烧坏脑子了吧?”
  秦桧愣然,满脸尴尬。
  他衣袖一震,负手黑着脸。
  秦棣讪讪:
  “大哥就是烧坏了脑子!否则,岂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棣白了大哥一眼,话音未落就要出门寻大夫。
  “混小子!你站住!”秦桧喝一声。
  秦棣方才顿住,却依旧一脸不满神色。
  “阿榛,”秦桧唤,忽而正色,“你同大哥说句实话,是否看上陈酿那小子了?”
  又读人家的文章,又送藕粉桂花糕,还在窗下偷听。在秦桧看来,若非心生思慕,岂能如此?
  秦榛心下一紧,忙朝秦棣身后躲。
  秦棣却不依,拉着她出来,只道:
  “你同大哥解释清楚啊!你的软步兵哭兵家女呢?这会子躲甚么!”
  软步兵哭兵家女?
  秦桧看向眼前的弟妹二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榛紧拽着秦棣的衣袖,抿着唇,却不言语。
  从前读陈酿的文章,确是“软步兵哭兵家女”之心。可今日在窗下偷听了一整日,言语之间,气度抱负皆非寻常。
  又隐见他丰神俊逸,腹有诗书气自华。若说没有丝毫动心,倒是自欺欺人了。
  只是这样的话,如何好说?
  还有一层,这陈酿,是个成过亲的。秦榛这般身份,总不能给人做续弦吧?一时想远了,她甩甩头,脸更红了。
  秦棣见她不说话,更是紧张,手也不知何处放!
  这丫头,偏此时不解释!等着大哥误会么?
  屋中一瞬默然。外边鹅毛大雪不住飘飞,屋中却闻不得半丝动静。三人各怀心思,皆不知如何开口。
  秦棣紧蹙着眉,再坐不住,只道:
  “大哥,阿榛没那些心思,你莫想歪了!”
  此话既出,倒似秦桧不正经。
  原本,秦桧不过想逗他们一逗。可见二人的反应,只觉歪打正着,觉出些意味深长来。一番试探下去,越来越失控。
  妹妹有了自己的心思,弟弟似乎亦有了自己的心思。
  秦桧周旋宋金之间多年,怎样的人心没见过?怎样复杂的事处理不了?
  偏偏小儿女心思,最没道理可讲,直缠得他头疼。
  秦桧一时沉吟。
  秦棣见他不答,只当自己话说重了,大哥生气。他遂与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又默了半晌,秦棣忽道:
  “大哥,阿棣不是那意思。”
  他自然不是故意说秦桧不正经,不过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
  秦桧再不似方才的玩笑心境。他沉下气,一脸正色:
  “大哥知道。”
  既知道,便不会与他们计较了。二人方松了一口气。
  “大哥,”秦榛低着头,半带委屈半带撒娇,“阿榛日后不会蹲墙角了,也不会偷看陈参军了。大哥不要生我与二哥的气,好不好?大哥才归国,我们不该惹麻烦的。”
  秦桧看向他们,心头一酸。
  他们一个就要及笄,一个不及弱冠。一双弟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自己这个大哥又多年漂泊他乡,到底是疏于教导了。
  秦桧上前一步,一手搂过一个。三人拥在一处,他竟有些想哭。
  他道:
  “大哥哪里会生你们的气?是大哥多年未曾照顾家里,愧对了你们。”
  “大哥,你别这样说。”秦棣道。
  “大哥是最好的大哥。”秦榛附和。
  靖康年以来,他们在宋地受尽礼遇,享尽富贵,不正是大哥提着脑袋被俘敌国换来的么!
  秦桧将他们搂得更紧,音色深沉又感慨。
  只道:
  “不够。你们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你们值得最好的。”
  既然他回来了,就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弟弟妹妹。他们不再是无人管的孤儿,他们有兄长。
  秦桧又道:
  “阿榛没有惹麻烦,也不必抱歉。”
  秦家的孩子怎会有麻烦呢?有他在,有麻烦的只会是旁人!
  “大哥?”秦榛在他怀里仰面唤道,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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