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秦桧含笑,温柔又可靠:
  “阿榛不似寻常女子,你是大哥的妹妹啊!你可以看任何人,想任何事。只是记住一处,正大光明地看,正大光明地想!”
  只要你们想,大哥就会做到。
  此前说正大光明,不过是试探着玩笑打趣。而此是这句“正大光明”,是宠溺,是桀骜,更是权势的力量。
  秦棣却是心下一沉。
  今日的一切,他都觉得怪异。陈酿的造访、大哥的审问、此时的温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小径已覆上厚厚一层。正堂晃着灯火,窗上映出兄妹三人相拥的景。
  ………………………………………………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之事,事实上,一切怪异都有它自己的解释。
  已是三更时分,秦棣正在秦桧书房。兄弟二人相对坐着,比正堂更静谧,更怪异。
  灯影微动,一瞬映上秦桧的侧脸。不惑之年,已生得许多皱纹,还有几丝白发。
  几年未见,大哥就像一瞬老了。
  这样的老,让人猝不及防。
  “阿榛睡了?”秦桧问。
  秦棣点头:
  “说了好些话才哄睡着。想来,大哥的‘正大光明’吓着阿榛了。”
  大哥的承诺太大,大到让人于心不安。
  “那你呢?”秦桧忽道,“大哥的‘正大光明’,吓着阿棣了么?”
  秦棣一愣。
  比起秦榛,他似乎不那么正大光明。
  有些情感,隐晦得连自己都忘了,原来那是存在的。
  那样的情感,不是不可能,也不是另一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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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林春慢5
 
  秦棣不语。
  秦桧蹙眉。他会把最好的给弟弟妹妹,但秦棣想要的,与阿榛不同。那是九五至尊亦办不到的事!
  “阿棣,”秦桧道,“我想,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故而,当年我放心北上,多年未归。”
  “大哥,我不是孩子了。”秦棣看着他。
  秦桧点点头,眉目间难掩欣慰。
  初回秦府时,见仆妇知礼,府上安排亦仅仅有条,很是妥帖。这些都是阿棣操持的结果。
  “大哥明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秦桧道,“但你是永远是大哥眼中的孩子啊!是大哥的弟弟,亦是阿榛的兄长。”
  兄长!
  呵!兄长……
  果然,大哥是为了说这句话。他看出来了!
  秦棣神情黯了黯:
  “你我都知道,我们不是。”
  当日收留阿榛,为方便照顾,遂以兄妹相称。时日长了,连他们自己都快忘了,秦榛并非二人血亲。
  秦桧掩着无奈神色,只道:
  “唤了十几年的妹妹,怎么不是了?”
  秦棣心头猛地酸涩,握紧了拳,掌心满是冷汗。
  他道:
  “大哥,我原本,也可以正大光明的。”
  “是。”秦桧道,“你是阿榛的二哥,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个兄长。”
  酸楚直往上涌,秦棣深吸一口气,睁红了眼。
  “大哥,”他一时哽咽,“这不公平。”
  秦桧叹一口气:
  “大哥会给你和阿榛最好的。但我们是一家人,有的雷池不能越!大哥一向认为,你是个知轻重的兄长。”
  他可以纵容弟妹的任何任性,替他们周全一切。但不包括危及秦家的安稳。
  这是他们唯一的家,是秦桧唯一干净的,不染功利的东西。在这个家里,他只是一位温情的兄长。而秦棣与秦榛,只能是他的弟弟妹妹。
  “大哥,”秦棣忽道,“即便我越了,我们依旧是一家人。”
  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
  秦桧眯着眼:
  “但阿榛的心思,你也看到了。你若越了,这个家会生嫌隙。”
  生了嫌隙,家就会摇摇欲坠。如此完美的家,岂能冒这个险?
  秦棣一着急,脱口而出:
  “她是软步兵哭兵家女,没那些心思。我们家阿榛岂会轻易倾慕于人,我们家阿榛……”
  可越说,却越没底气。
  也许初时,真是“软步兵哭兵家女”;但今日,她在雪地里蹲了一整日,鞋袜也湿了。
  还以这句话敷衍么?
  任何情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一点,秦棣比谁都清楚。他也不知何时起,他的妹妹,变成了他的阿榛。
  一切很巧,又很奇妙。是没道理可讲的。
  秦棣深吸一口气:
  “大哥,她的心是她,我的心是我。”
  无关世事,无关旁人,亦无关对方。
  秦桧沉着嗓子,有些焦急:
  “我们是家人,你要顾念着这个家!至于其他的,高官厚禄,或是帝女宗姬,大哥都有办法成全你!”
  秦棣蹙眉,直觉解释不通,亦急躁起来。
  他高声道:
  “我娶阿榛,怎就不顾念这个家了?”
  啪!
  只见秦桧一掌挥下,秦棣脸上正一个鲜明的掌印。
  秦桧手掌颤抖,悬在半空。他亦惊觉,自己怎就挥下了这一掌?
  自秦棣知事以来,兄弟二人不过打打闹闹,何曾这般正色地动过手!
  秦棣咬着牙,眼圈猩红,喉头咽了咽。
  “我……”秦桧一时语塞。
  呵!
  秦棣一声冷笑:
  “在大哥看来,我丢人了吧?”
  或许,在大哥眼里,他要娶自己的“妹妹”,那是逆伦!
  秦桧别过头,沉声道:
  “我是为了这个家好。”
  秦榛与他们并非血亲,这段亲情,更脆弱些,又哪里经得起秦棣这般折腾呢?
  “我只是要个机会!”秦棣直视秦桧。
  “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做个好兄长!”秦桧道,毅然决然,不留丝毫余地。
  这个家,只能给他做兄长的机会。
  “兄长……兄长……”秦棣喃喃念着。
  不知是否物极必反,他竟不住笑起来。
  兄长,是便于得月的近水楼台,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与秦榛,自小亲如一人,一刻也不曾分开。而此时,秦棣觉得他们好远,远得如触不到的星辰。
  秦桧有些不敢看弟弟。
  他想让一双弟妹都一世无忧,想什么有什么。但偏偏,天意无法两全。
  这件事,只能秦棣受委屈。
  “大哥对不住你。”秦桧道,“但我们是家人。我们总该为这个家付出些什么。”
  付出?
  连他的心也要付出去么?就为了大哥所谓的秦家的安稳?
  秦棣将酸涩都写在脸上。
  不服、委屈、无奈,杂糅成一团,怪异又叫人心疼。
  “阿棣……”
  秦桧看着他,正欲开口再劝几句,秦棣却大袖一拂,赌气似的直奔出门。
  门外的侍从见一个人影晃过,不明所以,直望向沉在阴影里的秦桧。
  “盯着他,”秦桧道,“只要不扰他妹妹,他作甚都好!”
  侍从应声追去。
  于他而言,从来不需知晓为何,只需知晓做什么,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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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棣直奔出府,风貌与斗篷也不及裹,未及半刻已是苍苍满头,身上亦皑皑斑斑。
  他拎着一坛冷酒,偏偏倒倒行在雪地。巷中一串杂乱无章的脚印,直见出醉态。
  秦棣举起酒坛,又大饮一口。
  烈酒入喉,蓦地呛了几声。
  这是街边胡乱买的,自不是什么好酒,呛着人也无甚奇怪。
  但那又何妨呢?
  酒这东西,好坏有甚要紧?能醉人不就是了!
  他又猛饮一口。
  冷酒下肚,却逼得满腔酸涩直往鼻尖眼角涌。
  “兄长!呵呵,兄长!”
  秦棣狂笑着高喊,蓦地撞上墙根。他忽地不动了,背脊开始抽搐,竟闻得隐隐的啜泣之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雪夜静谧,啜泣之声幽幽不绝。不多时,又多了个啜泣的声音,竟似唱和!
  秦棣一愣。
  此处竟还有个天涯沦落人么?
  他一时心酸,紧扶墙根,寻着声响而去。
  至小巷尽头,只见一人靠着墙根,闲散坐着。他发髻之上亦覆了厚厚一层霜雪,身旁一坛酒早被雪埋了一半。看样子,他已醉了许久。
  “喂!”秦棣偏偏倒倒踹上一脚。
  那人闻声,缓缓抬起头,醉态俨然。
  秦棣猛地一怔,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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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林春慢6
 
  那人揉了揉眼,看清秦棣,又垂下头去,自灌了一口酒。
  秦棣又朝他轻踹了几脚,那人遂朝一旁挪了挪。
  “怎么?大雪天的,你也跑出来吃闷酒?”秦棣笑了笑。
  也不知笑他,还是笑自己。
  “彼此彼此!”那人讪讪,兀自吃酒。
  秦棣懒散地看他一眼:
  “还为着你那小青梅难受?三郎,人家已嫁人了!”
  并且早已亡故。
  绍玉不语。
  默了半晌,他又看向秦棣:
  “你又是为谁?”
  秦棣呵呵笑了两声,不知该如何说。
  为阿榛,为大哥,还是为自己?
  “三郎,”他囫囵唤道,因着醉酒,有些言语不清,“你明白求而不得么?”
  “呵!”绍玉闷笑一声,“你在笑话我?”
  秦棣摇头,又道:
  “求而不得,已很好了。我连求的机会也没有!”
  绍玉愣了愣,转头看向他。
  果然是为着哪家小娘子啊!这个阿棣,平日只将妹妹挂在嘴边,不声不响的,竟也有了思慕之人。
  “是嫁人了,还是不在了?”绍玉半带打趣地笑,笑中尽是苦。
  “都不是。”秦棣摇头。
  都不是,却更折磨人。
  绍玉摇头干笑了两声,一手砸向雪地,抓了一把雪向秦棣砸去。
  “那你说个屁!”
  被雪一激,秦棣猛一个激灵,直清醒了一半。
  “王绍玉你发什么酒疯!”秦棣一脚踹过去,“你什么都不知道!”
  绍玉亦回了一脚,言语带气:
  “我是不知道!早知陈酿护不住她,老子当初说什么也不放她离开王府!”
  他本还可以争一争的!
  他能以谢蕖为由留下她,她再勉强再不愿,总不至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他本可以不心软的!
  为何当初,偏偏听了她的话,偏偏要放手呢?
  “由得你不放么?”秦棣歪倒在雪地中,垂眸道。
  “但我可以试一试。”绍玉道,“至少,她会多一分的生机。”
  至少,如今不会如此后悔。
  秦棣看向绍玉。
  雪地映出月光,清润而冰冷,又昏暗不清。却将绍玉的痛苦照得明明白白。
  试一试……
  秦棣心头喃喃念道。
  或许,自己可以试一试。
  他不似绍玉,他还有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被大哥收去。
  但机会是自己的,并非旁人给的。
  只要他想,他会有这个机会。
  这些年,大哥被俘金国。秦棣为了做好秦家的家长,为了照顾好妹妹,不给秦桧添麻烦,已将听大哥的话作为本能。
  但事实上,此事并非大哥可以做主。
  唯一能做主的,是秦棣的心。若不试一试,愧对的是自己,亦是阿榛。
  他又看向绍玉。
  扪心自问,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受。
  但阿榛的心……
  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兄弟,”秦棣一把拉起歪倒的绍玉,“逝者已矣,莫太执念了。至少,你还救了一人。”
  绍玉愣然。
  救人?
  “你救了我。”
  秦棣举起酒坛,朝绍玉的酒坛一碰,又直直灌下。
  绍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当醉话,倒也不予计较。
  他亦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茫茫大雪,掩着两个满是醉态的人影。凄迷,又充满希望。
  那一夜,秦棣与绍玉一口接一口,喝至后半夜方才散去。
  绍玉每喝一口,心头更沉重一分,而秦棣却是越喝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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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地处江南,年一过,天气很便快回暖,与汴京是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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