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枯井?”薛云卉眉头挑了挑,“怎么,枯井底下有死人?”
  庄昊真真服了这位好夫人,她真是没什么可怕的。他道不知,“兴许,兴许真有死人吧……可夫人这边做法,还管人家村里的死人不成?或者,您那边儿,有人走丢了?”
  薛云卉被他说着皱了皱眉,“你的意思,这两个奇怪的人,是和我一道来的?”
  “是啊,一个是驾车的车夫,另一个是那姓张的道长。”
  “这二人在做什么?”
  庄昊摇头,“那车夫似不过是跟班罢了,重点在那张道士身上。可惜两个人说话声音太小,属下实在是听不见什么。只见得二人在村子附近寻来寻去,那张道士一直拿着罗盘算,算着算着,就算到此处来了。”
  指了指那边气死风灯的光亮,薛云卉问他:“寻上那口枯井了?”
  庄昊说是,“逗留好一阵子了,方才夫人没出现之前,属下瞧着那张道士手里掐了决,对着枯井念叨来着。后来夫人要过去,属下便撤回来了,没再瞧。”
  薛云卉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个意思,还是我耽误你了?”
  庄昊连道不敢,犹豫了一下,又道:“您可不能这么大的胆子了!侯爷……”
  话没说完,便被薛云卉眼神止了回去,“别提不相干的!”
  她说着,把小饼子掏了出来,又道:“你去瞧着些,别叫人看见了你。若这回真是杀人放火有损阴德的事,还真做不得。”
  庄昊听她这么说,立即露了笑脸,“夫人放心!属下晓得!”
  薛云卉同他对了个暗号,让他回头瞧清楚了,再过去找她。她这会儿出来不少时候了,便立即往回走了。
  走到离小院不远处时,又瞧见两个老婆婆子在门口聊天,只天色不早,一人拎起了杌扎,像是要回家了。
  薛云卉心念一动,走上前去,“老人家,吃过了?”
  两个老婆婆见她又来了,笑着朝她点头,“吃好了,道长吃了吗?”
  其中一人性子急些,不等薛云卉回话,又伸了脑袋,“道长,咱这求雨的法事做得如何了?何时能下雨呀?”
  薛云卉呵呵笑,“还没做完呢,旱得久了,需得费点工夫。”
  她说着,眼睛眨了眨,道:“咱们村里有几口井呀?井连着水脉,是求雨问路的好物什。”
  两人连道就一口,“村东头那口井,咱们村里都去那打水的。”
  村东头有口水井不错,可薛云卉问得却不是那个,只笑道:“还有旁的么?旧年弃掉的井,也不能漏了。”
  一人摇头道没有,另一人却琢磨了一下,小声问:“枯井也算么,道长?”
  回应她的自然是点头。薛云卉不再含笑,摸了摸下巴,道:“好好的井怎么枯了?井枯了不定是什么好事啊,指不定便是神明怪罪,两位善人且说说。”
  两个老婆婆一听这话就是哆嗦,一个喃喃“难道真是神明怪罪”,另一个性子急急些的,连忙道:“老天爷!指不定就因着这个!道长可得救咱……”
  这事儿实是有些个年头了,若不是两个老婆婆,旁人还真不一定知道。那是几十年前,村里来了个年轻人。这人一身病态倒在山林,被人救回了村子。村里就一个赤脚大夫隔三差五地来一回,年轻人被救回来的时候,可巧这赤脚大夫到了村里来。只那大夫一眼看着这情形,腿都打颤了。
  “时疫!时疫!”这赤脚大夫连声大喊,这便要跑开。
  有人抓了他,让他说个明白,他却道:“小韩村这是要完了!那个被你们救来的人,身上带了时疫!他若是活了,你们都得死!”
  赤脚大夫没本事救人,连滚带爬地跑了,留下村里人心惶惶。
  “他若是活了,你们都得死!”
  这话就像是咒,响在每个人心头。
  村里说得上的话的人,商量了一刻钟,立时做了决断——将那年轻人勒死,扔到林中喂熊。
  年轻人被活活勒死的时候,村里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白亮的闪电在村子上空炸开,一声声雷鸣像是谁的怒吼。几个孔武有力的村人,盯着狂风冒着暴雨将他扔进了林子里,那熊瞎子出没的地方。
  只是第二日,村里人去林边那口井打水的时候,莫名发现井里血红一片,血红的水上,浮着几块湿透的烂布。
  捞起来一看,正是年轻人的血衣!
 
 
第236章 招魂
  一片乌云从月前飘过,遮挡了村中唯一的光亮,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丝丝凉气莫名漫了上来。
  两个老婆婆都有些打颤,那个性急的已是不敢继续说了,倒是另一个还继续道:“一连半月血水不清,那口井不能用了,村里人也害怕起来,挖了土将那井填了,另在村东头开了一口。这事邪乎的厉害,村里人都怕,便凑了一百个铜板,请了大韩村的道士做法。那道士说这是犯了忌讳了,填了井便是对了,只不过土填不过是临时压住而已,不长久。他让村里人买了朱砂,又抓了三只公鸡,凑着午时三刻做了场法事,说是能管五年。以后每五年,都要做一回,免得邪祟跑出来……”
  她说到此处顿住了,捏了手指头算了算,“今岁,似是又到了五年了吧?”
  那个急性子的已是定不住了,上前拉住了薛云卉的手,“道长呀,咱们村里当时也是没法子啦,要不然,哪个想造这样的杀孽!道长可赶紧救救咱们吧!”
  薛云卉不置可否,只道:“这事贫道记下了,两位善人先莫要出去提,万一招来什么便不好了。两位放心,咱们既然是做法的,定然要把旁的事一并摆平了去。”
  两人点头不迭,一人却突然问道:“道长为何跑到咱们这村子来求雨啊?”
  薛云卉心道本也不是求雨,至于为什么到此处来,他也没弄明白,只道:“这一片地方都是久旱,不止小韩村一个。只小韩村在这场旱事的要处,解决了村中雨水,咱们这一带的旱事也都一并了了。”
  她这么说,两个老婆婆倒是信了。要不然,连一百个铜板都不要,这么多人,费这么多工夫,那可真就是怪事了!
  薛云卉又嘱咐了二人一遍,今日之事先不要出去提,自有他们这些道士做主。两人点头不迭。遮蔽了月亮的乌云久久不过,薛云卉心下暗暗觉得不安。
  她这厢正要离了去的时候,猛然觉得一阵阴气从脚底慢慢溢了上来,经风一卷,浑身都觉冷气环绕。
  英眉一挑,她回头往那两个老婆婆看去,那二人却似浑然不觉,拎了杌扎,各回各家去了。又是一阵风卷了过来,薛云卉搓了搓手指,冷气哪还有半分残留?抬头向月望去,那遮蔽光亮的云亦是消散了无影。
  她沉默不言,回那小院去了。
  晚间还有一场法事,定在戌初一刻。薛云卉回来的有些晚了,院中众人已是准备起晚间的这一场法事来。老坤道问她如何才回来,薛云卉眼睛瞧了一眼众人,道是和村里老婆婆闲聊了两句,晚了。她眼睛又把众道士扫了一遍,道:“怎么张道长也没来?”
  老坤道说不知,“人家是主事的人,肯定少不了,咱们莫问,赶紧做事吧。”
  薛云卉自然道好,摆放起令旗、沉香炉来。只她一回头,一眼瞧见了院子角落黑灯瞎火的地方,竟有一白物飘飘荡荡,在檐下随风浮动,时隐时现。
  是什么?
  她连忙定睛一看,原来是招魂幡。
  今晚这一场,要招魂?
  薛云卉一颗心快跳了两下,将下晌饭前赵道士下发的今晚法事经文的目录拿来瞧了一遍,果然瞧见了回魂咒。只是招魂她也不是没招过,这赵道士定的经文,却是和平日里的招魂对不上的。
  她心下奇得厉害,往那招魂幡前走去,想看看那幡上写的是何人姓名,只她刚走过去,后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听见有人道:“张道长来了。”
  那立时她又听见了赵道士的声音,“各位道友,都过来吧,咱们这便要开始了。”
  薛云卉闻言匆匆瞟了一眼招魂幡,不知是她看得太快,还是怎么,该书了人名的这一面幡,却是什么名字都没有。
  满腹疑惑像是火炉上沸腾的壶中水,咕噜噜不停往上冒泡,薛云卉揣着这些疑惑,跟着这群人行起法事来。
  这场法事行了整整一个时辰,夜已深了,薛云卉觉得身上疲累不少,风一吹,竟还觉得有些冷,阴阴的冷。
  她私下看了看,见着众人都各回各的屋子去了,她也只想躺下睡会,刚要走,脚下突然有石子弹来,她一顿,又一枚石子弹了过来。
  薛云卉笑了,她这一晚累得,差点把庄昊那小子忘了。
  她抖擞了精神,这边老坤道喊她进屋歇息,她只道脖颈发痒,还要再去洗上一洗。老坤道自然随她去的,她看了看四下,瞧见东南方的院墙墙头有个脑袋上来下去,她便走了过去。
  “夫人。”庄昊在墙头喊她。
  “有什么话快点说。”薛云卉背对着他站着,眼睛瞧着院中的动静,嘴上问道。
  庄昊自然不废话,连忙道:“就在夫人行法事之前,属下一直跟着那张道士,见他带着那个车夫,搬了几块大石,给那枯井垒了个圈,然后抽出三张符纸,点着了扔进那枯井里,之后他便对着那井,拿出个碗来敲了三下,念了一堆经文,可惜属下听不懂。”
  薛云卉站着没说话,庄昊又喊了一声“夫人”,才把她叫回了神。
  薛云卉心下震惊不已。张道士给那枯井垒的石阵是何模样她不晓得,又烧的什么符纸她也不知道,念得经文自然也不得而知,可敲碗这等事,却是明摆了的引魂了。
  再加上今晚的招魂幡、回魂咒,这是……要招那死了多少年的年轻人的冤魂呀!
  他们莫名其妙招这枉死之魂作甚?谁让他们招的,接下来又要作甚?给这魂儿引路,送他投胎?
  冥冥中,薛云卉便觉得不太可能,除非这年轻人是这家的亲戚,可若是亲戚,这家来的那贵妇人也好,尤嬷嬷也罢,为何不出来与这魂儿相见?
  反倒是那张道士赵道士,好似是把那魂儿暂时收了。
  她琢磨这事,突然又想起了八字的事。难不成,那八字是这年轻人的?
  “元月廿二?”她不由地念叨了出声。
  她正出神,却突然听着庄昊又喊了一声“夫人”。
  “夫人为何念叨侯爷的生辰?”
  薛云卉心下猛地一抽,“你说什么?!”
 
 
第237章 这是谁家
  就在几日之前,薛云卉和那人伢子从那家院落出来的时候,那相看薛云卉的尤嬷嬷便转了脚步,半弯着腰,往内室去了。
  内室的圈椅上,稳稳坐了个妇人,四十上下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素面对襟褙子并青色马面裙,头上了了簪了几件玉质首饰,牙色锦缎抹额上镶了一颗莹莹的翡翠,为这身打扮平添几分贵气。
  这妇人眼帘半掀,微微向下的嘴角透着她冷清的气质。
  尤嬷嬷行了礼,道:“夫人,您看那道姑……?”
  听那薛姓道姑的言语,本事看不出来高下,语气倒是颇为高傲。他们夫人素来觉得高傲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况这人还往瑞平侯府看过宅子,尤嬷嬷做不了主,只等着她家夫人示下。
  那座上夫人闻言,才将眼帘又掀了掀,哼笑了一声,道:“如何不留着?到底是去过侯府的人。”
  尤嬷嬷得了准话,连忙回头吩咐了一声,丫鬟闻声下去了,尤嬷嬷又同这贵妇人说起话来。
  “加上这个道人,倒是够了。明日择日子、排法事,夫人去不去?”
  那贵妇人微蹙了一下眉头,“我去做甚?你看着办吧。”
  那尤嬷嬷听了,低声应了一句,见着贵妇人面上隐有不耐,有些话想说,又不知当不当开口。
  那妇人眼光扫过她,叹了口气,“有什么话,说便是。”
  尤嬷嬷眼中有了光亮,说是,“夫人别怪老奴多嘴。咱们既是来了,少不得要把事办好了。夫人的性子老奴晓得,可那位却不管这些,夫人上些心,那位知道了也满意不是?况且……指不定真能成事啊!”
  那妇人闻言又哼了一声,低声道:“若真能成事,外敌入侵还要领兵打仗作甚,千里外做场法事不就结了?”
  她半分都不想进京,如今只是意难平,尤嬷嬷看着又是劝,“那不是正逢这特别的关头么?这事还真不好说。老奴可听说,这一场可是厉害得紧!城里疫病死的近一半了!”
  妇人听了,眼帘陡然一掀,“果真?”
  尤嬷嬷满脸是笑,“老奴也是刚听说的,说是又指派了不少人手过去。”
  这话让那夫人脸上的不耐散去了大半,眼中也有了些精气,喃喃道:“若真能成……若真能成……也不枉我赶着连中秋没过,跑来这一遭……我儿也不用每日饮酒,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了……”
  那尤嬷嬷说正是,“那位什么时候做过无用之功?夫人听着便是了!现下那位又肯出手指点,也是咱们的运道!夫人很快便能得偿所愿了!老奴在这儿先恭喜夫人了!”
  那贵妇人脸上喜意添了不少,道:“我这半辈子不争,落得这么个下场,若是老天有眼,便该尽数补还与我才是。”
  尤嬷嬷说是,上前将小几上的茶盅端了过来,“夫人心性高洁,不耐那些肮脏手段,从前被人钻了空子,最是吃了大亏。索性老天有眼,如今恰逢这等好时机,夫人不过是费些心,定然能成!到时候那位高兴了,定然也向着夫人说话。到底他无妻无子,一朝身死,这爵位不还给大爷,且给谁?!”
  尤嬷嬷说着,更加激动了,老脸上笑褶纵横,替那夫人撩了撩茶盅里的龙井叶,才把茶盅递到贵妇人手里。
  贵妇人接了茶盅,尤嬷嬷又笑道:“老奴是越想越觉得此事能成了。您还记得方才那道姑的话么?说是没见得他命里天喜星入宫。您想啊,一个将死之人,还谈什么天喜星呢?定是没了影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