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袁松越立时皱了眉,“什么叫糊弄?你以为我都是在糊弄?”在这声质问中,薛云卉立即紧闭了嘴。
他这是要大兴文字狱啊!不就是随口说说么?眼神这么凌厉作甚?
好在袁松越没有再说什么,盯了她半晌,揽了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胸前,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道:“有些傻,还有些呆,嘴上还没把门儿的,不过也就这样吧。”
薛云卉呛了一下,她还要谢他能将就之恩吗?真是冤家啊!
……
要启程的那一日早上,魏方领着两个大包袱掖进了马车里,拉着小脸站在院墙上朝着路边翘首以盼,薛云卉招手喊他下来,“一早立在墙头上,人家还以为你是只公鸡!你要打鸣么?”
魏方朝她跺脚,“谁要打鸣?我就看我哥还来不来了?”
他说着,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在了薛云卉身前,“夫人,你师姐梁道长有什么好的,我哥都不回来了!”
“我师姐可好了,哪都好,不过以前都藏着掖着,不叫旁人知道,谁知道你哥怎么就瞧见了呢?”薛云卉嘿嘿地笑,拍拍魏方的肩头,“别纠结了,以后你能跟着你哥的时候,会越来越少的。要不,你找庄昊玩去?”
魏方哼哼了几声,听她说得庄昊,哼得更使劲了,“我才不要理他!他每日就调什么香粉,说刘家姐姐托他调的,调得可起劲儿了,那有空带我玩?”
他说着,快哭了,“都不同我玩了!”
薛云卉没能感同身受,按理说也不该落井下石地大笑两声,可她就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还把男人引过来了。男人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一遍,男人听着,思虑了一下,问她:“到时候,阿荞会不会也不乐意我抢走了她姑姑?”薛云卉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心道那小丫头片子早就猜到了,还早就问过她了呢!
这倒是提醒了她要回家跟她哥哥打一声招呼,免得她哥哥还以为她丢了去。男人没什么异议,道:“今次我就不登门了,你兄长若是瞧见恐更不放心。”
薛云卉简直要谢谢他,只是抬头瞧见他那颇有深意的暧昧目光,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
她说是和梁星出去寻师父,薛云沧自然没什么说法,倒是阿荞扑在她身上吸了吸小鼻子,撅着嘴小声道:“姑姑跟人跑了,不要阿荞了!”薛云卉收拾衣裳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照着小丫头屁股拍了一掌,“净瞎说话!”
阿荞说她没瞎说,还道:“我都闻见了,姑姑身上有那个侯爷的味儿!”
薛云卉倒吸气,这个小丫头莫不是成精了吧?!
她把阿荞抱到床上,认真同她道:“不许瞎说,更不许告诉你爹爹!”
阿荞捂着嘴嘿嘿地笑,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泛着狡黠的光,“那姑姑出去玩,别忘了给阿荞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薛云卉只好点头应下,却见着阿荞笑眯眯地凑到了她耳边来,小声道:“爹爹恐是都知道了,前两日还念叨着,要给姑姑备嫁妆呢!说是好歹也有品级什么的……”
薛云卉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小妖精,这父女俩才是吧?!
她恍恍惚惚见到梁星的时候,更是觉得晕了,梁星盯着她看个不停,然后又忽然生了气,哼了一声,背过了身去。
“怎么了?师姐?”她赶忙过去问。梁星却道:“师妹真是骗得我好苦,师叔祖说你有男人的时候,我还安慰你来着,没想着竟被你耍了去!师妹好没意思!待回头见了师父,我便告状!”
薛云卉赶忙求饶,再三道歉,“我那会儿脑子晕,师姐快别生气了!”“那你现在脑子不晕了?”
薛云卉道是也晕,只不过她觉得也就她自己晕罢了,旁人都比她通透明白,那她还晕个什么呢?
只她没再多说,瞧着一旁等着的袁松越和冷成,叹了口气,同梁星道:“走吧,师姐,跑不了了。”
第256章 迟来的信
一行人往西去,薛云卉的师父白苓道长来信的心中说,她如今在陕西平凉府落了脚,还画了张地图给这师姐妹二人,便于两师姐妹寻去。不过白苓这信早两个月便被人送到了福清观,然而却是没送到师姐妹二人手上,落在了黎恭手里,迟迟未能送达。
黎恭怎么想得,薛云卉和梁星都没猜出来,只袁松越尚未领命去邳州之前,冷成有一回告假往福清山去寻梁星问那答复,不巧正好遇上了黎恭。
黎恭见着有个男子寻上观中来,本以为不过是香客而已,见着这男子穿戴不似常人,气度更不寻常,还有心同他多说两句,劝他多捐些香油钱之类,不成想他一开口,便道是来找梁道长。
道观里头再没有第二个梁道长,黎恭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太好看,想说一句梁道长不在,就见着梁星挽了师叔祖出来晒太阳。
那男子也不多话,径直走了上去,梁星见着他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眼神闪躲了几分,这些黎恭皆看在眼里。
这二人定有他不知道的要紧事在里头,黎恭当时便警觉了十分。
梁星对他来说,同别人都不大一样。
自小那些师兄弟们,都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斋醮科仪,他总有些旁人没有的想法在,师父却觉得他那是不服管教,没少责罚他,可责罚又能怎样呢?他就是觉得修成正果太过飘渺,想过得好一点,多拿些香油钱才是要紧的。然而那时人小力微,这话也没法挺直了腰板说,每每被罚得吃不上饭,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时候白苓师叔的徒弟梁师妹,是全道观最胖最圆润的那个,偏白苓师叔总觉得她是挨饿挨过来的,格外疼惜些,让她吃得比一道观的小道士都胖乎,还常往她腰间拴着的荷包里塞糕点。
有一回黎恭饿得不行了,见着珠圆玉润的师妹腰间那鼓鼓的荷包,一横心就拽了下来。打开一看,里边居然一大块的芸豆卷,黎恭口水都快落下来了,直接掏出来就掖进了嘴里。
白苓师叔向来得自家师父爱护,又只有这一个捡来的徒弟,没人敢这般欺负梁星,黎恭吃了梁星的一大块芸豆卷,肚子里舒坦了,却也晓得这回怕是更要遭师父惩戒。
只是他瞧瞧这圆滚滚的梁师妹,却见她没哭,只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嘴巴看,看了半晌,皱了眉头。黎恭心想完了,她要哭了,肯定还会把一道观的人都引过来,自己就等着挨鞭子吧。
可他预料好的哭声却没来,梁师妹盯着他的嘴,问:“师兄,你不噎得慌么?”
黎恭愣愣地说不出话了,梁师妹却解了自己腰上的小水葫芦,递给了他,“师兄你喝口水吧……”
自那以后,他每每被罚,梁星见了,就主动把荷包里的糕点给他吃,吃着吃着,黎恭便有些舍不得她了。
后来年纪渐长,不少师兄弟姐妹归家的归家,云游的云游,梁星喜静不喜动,又没有俗世的家人,一直都在观里。黎恭觉得这样很好,以后岁数大了,等他有了一番成就,可以和她做个道侣,做夫妻也是行的。终归这些年,他也只瞧她一个顺眼。
尤其这两年,他忙着打拼,每每回到道观,还能瞧见她或带了师叔祖晒太阳,或在院中洗衣裳,或指点道童们念经,总觉得连日在外奔波忙碌的疲劳能去了一半。
只不过,眼下找上门来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那男人浑身散发着不经意的冷清气质,同他说话的时候看似和气,身上却有着防备的气息,反倒是瞧见梁星走过来了,那些冷清全没了。黎恭觉得不妙得很。
他亦是跟了过去,那男人喊了一声“梁道长”,黎恭见着梁星那番闪躲的态度,便立时走了过去,问道:“师妹,这位是?”
梁星回过神来,跟他说是一个友人,那男人深深看了梁星一眼,又朝他拱手,算是同他理会过了,便又同梁星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梁星让他看着师叔祖,这便要跟那男人走,他道不行,“师叔祖只认你一个。”
他这么说,那男人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皆是领会到了对方是何等的意图。许是他二人的目光过于直白,连师叔祖都察觉了,她老人家拍着梁星的手,道:“你可想好,不然就跑。”
梁星呛了一下,却也是被师叔祖提了个醒,连忙喊了“师兄,冷善人”,又道:“冷善人跟贫道这边说话吧。”
黎恭心想原来这人姓冷,这一身冷肃之气倒也合适这姓氏。他站在原地未动,眼看着那姓冷的男人,跟在梁星身后往一个树下去了,他找了院里洒扫的小道童,“你去听听,都说了什么。”
小道童不时便过来回禀了,说梁星撵他往一旁洒扫去,不过他还是听了几句要紧的话。
“他二人所言何事?”黎恭问。
小道童答:“主持,那位男善人问梁师叔,想好了没有。那男善人说他现下虽然是投靠,可过两年便可放出去,到时候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还道是家中只有一个小兄弟,也不需得照顾,梁师叔嫁过去,万事不用操心。”
嫁过去?!
果然!
黎恭这心里的气焰立即被泼了一勺热油,呼啦一下就烧了上来,只烧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他沉声问那道童:“你梁师叔如何回应?!”
道童道:“师叔支支吾吾的,师侄也没听清。”
黎恭放了些心,眼睛盯着那二人,见着梁星半低着头,男人却也微微弯了腰,嘴巴一张一个说个不休!黎恭眯了眯眼睛,转身回了他自己房中,将那封师叔白苓早就寄来的信翻了出来。
这信到了他手里,他没有不看的道理,当时看完就被他放到了一边。原因再简单不过,白苓师叔这么多年极为疼爱梁星,他怕她这一去,便也在那落了脚,不回来了。
不过眼下么?
他很快回到了院中,一眼瞧见梁星被那男人说得脸都有些红了,径直走了过去,“师妹。”
梁星转过头来,黎恭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绯红,又看了一眼那男人紧盯她的目光,当即便道:“白师叔来信了,你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最好先过问师叔,到底师叔疼你,你可莫负了她。”
第257章 香气撩人
同梁星在一处这么些年,不得不说黎恭再了解她不过,这话一出,梁星便做了决定,说是要去寻了师父再说。冷成只好无功而返。只可惜黎恭没想到,他远远地将梁星支开,却兜兜转转又把梁星送到了冷成的脸前,这自然全赖薛云卉的功劳。
薛云卉哪里知道黎恭那些字弯弯绕绕的心思,只道:“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师父来信了,竟也藏着掖着这么久!他想做甚?!”
拍拍她的背,梁星让她别生气,又道:“别理他便是了,他自来也忙得很,又不常往观里来,以后我让几个小道童帮我留意着些便是了。”
“师姐幸好没替他找借口……我可提醒师姐,他心思多着呢,别轻易信他!”
梁星自然道是,“我都听师妹的。”
她说着,薛云卉凑到她脸前来,道:“那冷成怎么说得呀?他可说明白为何要娶师姐?”
梁星闻言拿过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眼神直直地想了半晌,才嘴里含混着道:“他没说旁的,就说有缘来着。”
“是么?”薛云卉歪着脑袋打量她。“是啊,只不过,他说头一会见我,便觉得有缘了,不然那山野林子这么大,也见不着不是?”梁星咽下了这一口桂花糕,朝薛云卉点头。
薛云卉朝她撇嘴,听着她这话里的意思,对冷成还颇有好感,虽然一个称呼“梁道长”,一个称呼“冷善人”,薛云卉却觉得二人还真有可能喜结连理了去,说不定还没到平凉,师姐就想明白了。
那她呢?
念头刚一掠过,便听见车外有人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这一路自涿州行至太原,大小寺庙林立,道观却不过了了,身为道教中人,在这佛教兴盛的年月里总有些心下怅然的。
本土的还不如外传的,如何不怅然呢?
只道教讲究修身养性,随性自然,虽有经文传世,可并不劝说世人为主业;相比之下,佛教更擅传教,开坛布道普渡众生,古有三丈法师,今有青潭法师,连宫中皇上都更青睐佛教。道教之落寞,也是必然。
眼下听见这么一句熟悉的“福生无量天尊”,薛云卉便掀了帘子看去,瞧见这太原府的大街上,有两个坤道相携而行,恰逢前边人多马车走不快,薛云卉听着那二人道:“说是庞家的当家夫人想求个平安,只挑坤道,倒是咱们的机会了。”
另一个人满脸惊喜,“莫不是阳曲庞家?”
那人说是,“所以咱们明儿就去试试去,说是就在文昌宫,还说不拘哪个道观的都能去呢!咱们搭个伴,也多一成胜算不是?”
她这么说,另一人还有什么不应的,当下说起明日如何应对云云。薛云卉听得心花怒放,梁星也凑了过来,“师妹莫不是想去?”
“是啊,师姐听没听见,说是什么阳曲庞家。咱们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家,可听那两个道友的意思,约莫是个大户人家,还道是不拘哪处来的都行,咱们何不去试试?赚些金银总是好的。”
梁星道好,正逢着天色已晚,袁松越下令找家客栈歇脚,一行人今晚便宿在了太原。下车以后,袁松越过来拉了薛云卉说话。自梁星来了,晚上便没得人枕在他臂上入睡了,不仅如此,连白日里薛云卉也同梁星形影不离,他也只吃饭歇息的时候,能同她说上几句话,他这心里,不是一个空落落就能言说的。
这会儿凑准机会拉了她到他房里,便将她抵在门上,凑在她耳边道:“哼!一日不同我说话,没一点子想我的!”薛云卉挑眉讶然看他,“你不就在车外么?”
话音没落,就被人掐了一把,这掐不疼,却总是痒。薛云卉被他弄得呵呵笑,连忙求饶,又道:“不赶路了,咱们在太原停歇几日吧。”
本也不过是歇息出游,一味地赶路也没意思,袁松越牵了她的手,道好,“你有哪里想转转的?到可以先让人打听打听。”
“倒也没什么旁的,听路上的行人说有个文昌宫,既然停歇,便进去拜一拜文昌帝君,如何?”薛云卉说着话,突然想起了阿荞那小东西撒娇的模样,不由地看着那人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