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他一言不发,却一鞭子打在了马上,带着她策马狂奔起来。
 
 
第331章 鸩
  二人在惠山下一通狂奔,薛云卉发髻松散不少,散落的鬓发迎风飞起,她哈哈大笑,连日来的着急上火一下子跑了个干净。
  一直跑到马儿浑身是汗,袁松越放了缰绳任它悠悠慢行,双臂将怀里的人按进了胸膛,察觉到她衣襟上的寒意,道:“这下跑痛快了,回去免不得伤风!”
  薛云卉嘻嘻笑,侧了身子往他怀里钻,嘀嘀咕咕道:“哎呀,你就不能同我说两句软话?每日不是训斥就是冷脸,我还没认你这个西席先生呢!摆什么谱呀?”
  说着,隔了衣裳,往他怀里乱挠,泄愤一般。马儿继续三步停两步走地向前,时而低下脖颈嗅一嗅地上的枯草。袁松越一只手按住了她乱挠的双手,另一只手隔着层层衣料掐住了她的腰,“你若是如同阿荞那般乖巧,我还需得摆冷脸?”
  薛云卉扭了一下,闻言立时笑出了声,摇着脑袋说错了,“你觉得阿荞乖巧?你那是没见过她同你抖机灵的时候!那一张小巧嘴,我都说不过她!”
  她这么一说,袁松越想起之前阿荞说她走神那一次,确实是三言两语将她说得无言以对,她只能拿出姑姑的排头压人,偏人家还不怕。
  袁松越禁不住笑了,可又立时绷了脸去,“再怎么说,你那般疯了一样跑马,也是不对!”
  他含怒斜眼瞧她,薛云卉微低了头,低声辩解,“这儿的路我熟,跑一跑没什么的。再说了,这一路的事乱糟糟的,心里憋闷得紧,我就是图个痛快而已……”
  “图个痛快?”袁松越打断了她的辩解,冷声训斥,“为着一时痛快打马狂奔,无异于饮鸩止渴!”
  这话把薛云卉说得不敢继续了,只好撇了撇嘴,准备岔开话题去,“呵呵,侯爷,你说饮鸩止渴,那你见过鸩鸟吗?”
  袁松越晓得她的小心思,哼了一声,见她又朝自己委屈地眨巴眼,心下一软。他觉得自己近来越发没了脾气,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全被她磨光了,当下照着她的屁股使劲打了一下,打得薛云卉叫痛,才不去管她,回道:“鸩鸟只在那些史料上有所记载,想来早已灭绝了。”
  薛云卉捂着屁股上的痛处哼哼了两声,不敢再提方才的事,只好沿着他的话说,“为何会灭绝?莫不是人拔它羽毛制毒,给拔没了?”
  袁松越说不知道,拉了缰绳,将马儿掉了掉头往回走,“山海经上有记载,说其长相奇异,约莫太过出众,不易藏于林间,所以渐渐灭绝。其身形如雕,羽毛……”
  薛云卉倚在他怀里听他说鸩鸟,正听得来劲,却没了声音,不由地转过头来拉他的衣襟,“侯爷怎么不说了?”
  “穗穗,”袁松越突然喊了她,“你还记得那将王家二爷扑下山崖的大鸟什么模样么?”
  薛云卉闻言一怔,突然坐直了身子,“说是一紫羽大鸟,同雕一般大小,腹部和翅尖有绿色羽毛……侯爷,你想说什么?”
  袁松越握住了她的手,“山海经有记载,鸩大如雕,紫绿色,长颈赤喙,食蝮蛇之头。”
  薛云卉一颗心怦怦跳,侧过头,同袁松越眼神对了个正着。两人皆是惊讶,薛云卉先开了口,“他们在樊老爷房里找到一根紫色的羽毛,所以,他中的是……鸩毒?”
  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袁松越一时也有些难以相信,“难道真有鸩鸟存于世间?那这鸟为何要将樊王二人杀死?是为人所控?”
  薛云卉却突然有一种想法跃于心间:这鸟先后害死樊治洪和王烨,而后丝帛丢失,若是这鸟所为,那此鸟目的极强,正是奔着那丝帛去的!
  她不觉得是为人所控,却想若是这早已消失几百上千年的鸟成了精,这般目的明确地做下一连串的事,便也寻常了。
  可这鸟为何要夺取丝帛?丝帛乃是凡人修炼之法,它夺去也是无用,难道是,阻止凡人以此法修炼么?
  那岂不是同自己之意不谋而合?
  或许这鸟也是龙槐授意?那龙槐之树皮,难道给这鸟一块不成?
  薛云卉想得头脑混乱一片,一时觉得这鸟若真是为破坏凡人以邪术飞升而来,简直让她如虎添翼;可一时又怕真同袁松越所说,若这鸟果真被人控制,那么这幕后之人掌有这般利器,如今又获得了丝帛,那如虎添翼之人,可就不是自己了!
  这两种可能相去甚远,薛云卉反复琢磨,却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来,倒是袁松越回过神拍了拍她,“去信往紫心山庄,让他们留意些。”
  薛云卉点头,袁松越见她仍似一脸的思索,将她又往怀里紧了紧,摩挲了她的肩头,“别想这么多了,若真是这鸩鸟,咱们也算找到了一条线索,不必太过忧心了。”
  薛云卉暗道也是,总不能因着有人在暗中伺机害人,便不吃不睡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眼下好歹知道有贼人出没,已算是好的了。
  马儿被袁松越一拍,小跑起来,十一月涿州的冷风在两人耳畔呼啸。
  而遥远的地方,一人手里捧了一块光滑泛黄的丝帛,嘴角笑意越发深刻,“好东西。”
  ……
  冷成送了梁星回福清观,薛云卉和袁松越跑马一趟再往福清观去时,已是到了午间。黎恭不在观里,门口的小道童道他进京去了,梁星和冷成回来的比他们早两刻钟,现下饭食都上了来。
  师叔祖老人家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般拉着冷成看,尤其听说白苓已是对这桩婚事点了头,更是对冷成甚是相中了。
  “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是个头上顶了福星的!”
  老人家前言不搭后语地重复这句,不过在场的人却没有谁当她老人家说胡话,都笑道:“这福星,可不就是咱们梁星道长么?”
  梁星闹了个红脸,袁松越看着冷成耳边也泛了红,想起来自己的事来,于是拉了薛云卉往僻静处说话。
  “过几日等我忙完,便去寻你大哥,劳烦穗穗提前招呼一声。”他眉眼含笑。
  薛云卉倒是意外了一下,“前儿在路上,你还道回来直奔我家呢?怎么成过几日了?”
  袁松越笑了一声,“等不及了?”
  “怎么会!”薛云卉连忙道。袁松越却笑着瞥了她一眼,捏了她的手,“也就只这几天,你也别想多了去,好生等着我!”
  薛云卉挣了他的手,哼了一声,“那可不好说!指不定我便跑路了!”
  没说完,便闪身笑着跑开了,耳边亦是泛起一片红。
 
 
第332章 家中无小事
  挑了灯,支了小棒在窗后,薛云卉把她从陕西买来的小皮影耍了来,她耍得不好,手忙脚乱的,胜在词说得有趣,满院子都是笑声。
  直到薛云沧叫了停,阿荞才恋恋不舍地跑到薛云卉身旁来,“姑姑,明儿再给阿荞做这影子戏吧!姑姑快洗洗脸,搂阿荞睡觉!”
  薛云卉放下了皮影,俯身抱来阿荞在怀里,掂了掂,笑眯眯道:“沉手了,看样卢婶最近又做好吃的了!”
  边说,边抱了阿荞到了院子里来,打眼薛云沧站在灯下,比白日里看着身形更添宽阔,再寻从前他病弱瘦削的样子,已是全无了,薛云卉心下甚慰,笑道:“哥哥也壮实了不少,可见咱们家的饭菜养人。”
  薛云沧点点阿荞让她从薛云卉身上下来,又同薛云卉道:“穗穗说得是,只是哥哥瞧你,怎么嘴角起了火泡?可有什么急事?”
  薛云卉笑了一声,她是担心梧桐树才起了一嘴的火泡,现下树安然无恙,她抽空再去一趟保定看看青藤,若青藤也无事,她也就暂时放心了。她同薛云沧道:“还不是想念哥哥和阿荞?这不是着急回来么!”
  薛云沧也不再多言,道家中都好,让薛云卉泡菊花茶多喝两天。
  薛云卉点头,拍了拍阿荞让她往一旁耍去,这便拉着薛云沧往屋里去,“哥哥,我怎么听阿荞说,戚氏昨日又来闹腾了?”
  薛云沧默了一默,才道:“戚氏娘家又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夫婿是涞水人,年纪长些,前两年独子没了,让戚氏带着孩子填房。”
  薛云卉一听就明白了戚家是不想白养这两张嘴,又摄于她的恐吓,不敢让戚氏再来纠缠薛家,可戚氏却对这门亲事不中意,独自跑来闹腾。
  她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她这是连她娘都不顾了?”
  薛云沧让她别管,“你去歇息,她再来,我自会让她离去。”
  “也好,终归哥哥心里有数我便放心了。”薛云卉自己一摊子事,自然是不想理会戚氏闹腾恶心人,晚间洗漱一番,搂着阿荞睡去了。阿荞想她想得紧,小脑袋枕在她胳膊上,小嘴嘀嘀咕咕地数落她。
  “姑姑,你怎么说走就走?还那么长时间!你不要阿荞了?”
  说着,小鼻子在她胳膊上蹭,委屈巴巴地哼哼唧唧。
  薛云卉暗道这小丫头越发会撒娇,不过她这招倒是好用,自己得赶紧记下来。
  给人家当姑姑,反倒要跟人家学撒娇,这样的姑姑满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揉了揉小东西的一头细发,薛云卉道:“姑姑这不是回来了吗?哪有不要阿荞了?”
  阿荞听了又是哼哼,“姑姑要成亲了,肯定不要我了。”
  薛云卉吃了一惊,“成亲?你爹爹跟你说的?”阿荞说不用爹爹说,“难道阿荞看不出来?”
  薛云卉抚了抚额,准备不再同一个成了精的小孩说这些事,只是问她,“下晌你说你娘昨儿又来家里了,当时你爹爹怎么同她说的?”
  阿荞摇头,“爹爹不在家,去书肆了,我娘她拉着我说话,问我爹爹还吃不吃药了,还让我别同卫姑姑好。过了一会,爹爹总也不回,她便走了。”
  薛云卉暗骂戚氏自私近乎无耻,薛云沧娶卫慕是定了的事,她这个时候教唆阿荞不要同卫慕好,到时候卫慕嫁进薛家,吃亏的还不是阿荞?!她就只想着自己,一点都不顾念阿荞吗?
  薛云卉真是不知道当年薛老爹怎么给薛云沧娶了这么个妻,多亏是她自愿走了,不然戚氏这样的见识和品行,岂不是拖累薛云沧和阿荞一辈子?
  她自求离去,真是谢天谢地!就算她带着一千两嫁妆再回来,薛家也万万不敢要她!
  又揉了揉阿荞的脑袋,薛云卉问她,“同不同卫姑姑好,姑姑也不能给你一个答案,你自己觉得该不该同她好?”
  阿荞说应该,“卫姑姑待阿荞好,前些日子还给阿荞做了新衣裳,可漂亮了,阿荞穿着正合身。比我娘送来的合身。”
  阿荞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些,半张脸埋在了薛云卉臂弯里,薛云卉晓得她为何如此,不由地为小丫头这么一丁点便要看清人心而不舍,可少时多懂些,长大后便也不容易吃苦头了。
  抚了抚小东西的后背,她道:“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只是谁对你上心,真正疼你,就看这些细处了。阿荞,分辨人心也是本事,你慢慢学便是了。姑姑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你。”
  阿荞蹭了蹭她的胳膊,薛云卉搂了她往怀里来,“睡吧,睡吧。”
  姑侄二人都累了,闭上眼便睡下了。倒是京城里,袁松越挥手让辽东的来人下去歇息,自己坐在圈椅里揉了揉眉心。
  自从上一回秦氏和秦家突然出手之后,他便起了警惕,派人往辽东老家暗中看住这母子二人。秦氏回来辽东之后显得有些急躁,只是倒也没什么私底下的动作,他那嫡兄袁松起本就是闲散的性子,便是秦氏进京,袁松起也未曾跟来,只不过多在家中吟诗作画,过着土财主的舒心日子。袁松越乐得他如此,兼之秦氏虽和自己不对付,可袁松起却从不曾踩在他头上如何作威作福,袁松越私下还替袁松起打点了些关系,也是让袁松起安心呆在老家的意思。
  只是派去的人突然传信,道是袁松起前些日子买了个孤本回来。这倒也不算奇怪,不巧的是,他买孤本的那家古玩店有些奇怪,一本前朝孤本,却只以一半的价钱卖给了袁松起。
  袁松起只觉得捡了大便宜,盘算着这孤本他拿去让人誊抄几分卖出去,能挣一大笔钱来,因而十二分地乐和。可袁松越派过去的人却对这不寻常上了心,立时揪住这古玩店的掌柜顺藤摸瓜,这一摸不得了,竟查处这古玩店的东家,隐隐竟是鞑靼人!
  他们不敢打草惊蛇,连忙收了手,这边先是传了信,又怕信里说不明白,亲自往京城回话。
  这事恐不是小事,因而袁松越才让薛云卉先回涿州,自己回了京城。
 
 
第333章 不死心
  连在外跑了几月,薛云卉搂着阿荞,这一夜睡了个饱。姑侄两个起身的时候,卢婶的饭香都透过门缝飘进屋里来了。
  昨夜一场呼啸的北风一过,碧蓝的天空下平添三分干冷,薛云卉把阿荞裹成了一个球,手套都给她带上了去。
  阿荞直嚷嚷:“姑姑!阿荞哪有这般害冷了?”薛云卉还在给她搓手,被她这一喊才想起这孩子随自己,是个怕热的性子,不是那害冷的,害冷的人今儿不在她身边。
  那人看着身强体壮,可一双手就是暖不热,脚也暖不热,睡前灌下三碗姜汤都没用。薛云卉是日日替他搓手暖手,这都成了习惯了,现如今用到了阿荞身上。
  一边替阿荞将手套摘下来,一边禁不住想,自己真是黏上他了,这才分开不到一日,便想念起他来,也不晓得他想不想自己……
  想着这个,倒记起他的嘱咐来,他道过几日要来寻薛云沧,让她提前打个招呼。先得过了薛云沧这一关才能说遣媒人的事,不过薛云卉听阿荞那小丫头的意思,恐怕薛云沧早就清楚了。
  明人脸前不说暗话,她觉得,自己在薛云沧这样的明人眼前,连话都不用说,反正他没有不明白的。
  吃饭的时候,没说起这桩事,倒是薛云沧从袖子里拿出一打儿宝钞,递给了薛云卉。
  “咦?哥哥哪来这么多钱?”薛云卉结果宝钞点了点,有三四十两之多。
  薛云沧道不是他的,“是你三哥替西院还你的钱。”
  薛云卉“呀”了一声,“我还当这钱打水漂了呢……到底还是三哥有心。只是他如今带着婶娘在京城住,处处花销也大,给了我这般多,他们还有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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