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院中,甄从容和罗启与宫家长子宫淙陶会面,后者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一见二人,当即问道:“我妹妹如何了?!”
“宫大人别担心,三夫人他们虽在狱中,但我们昨日去看过了,狱中也都打点好了,必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罗启朝他一拜,恭敬道:“即便荀二老爷真的造反,那荀家也只是连带,没有证据表明荀国公和荀大人有同谋罪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宫淙陶稍稍松了口气,他看到一旁的站着的绝色少女,微微一愣,又想到这应该是甄家的独女,便说道:“失礼了,这位必定是英贤郡君吧?”
“宫大人,”甄从容朝他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英贤郡君不必担心,前几日我收到了边关送来的迷药配方,正是你身上中的毒,我手下的大夫已经在全力研制解药,想来七日之内,就会有结果!”
甄从容怔了怔,她都已经准备好一辈子拖着这幅虚弱的身子,乐观地换一种方式生活。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她,能够治好她的毒,突如其来居然弄的她有些措手不及?
尚还未反应过来,她微微发愣,宫淙陶只当她不敢相信秘方的来源,便笑着耐心道:“这还要多亏司韶带人闯进贡西部落,九死一生才找到这张配方,英贤郡君放心,我手下的西洋大夫说,只要知道配方,解药并不难配,只是以防万一要在家畜身上试验一番,看看效果,才能万无一失。”
她脑袋里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刚才他说的那句“司韶带人闯进贡西部落,九死一生……”,原来,那个少年至今都没有放下当初发生的事,为了帮她解毒恢复武功,一直不顾一切更不惜一切代价地努力着……
她心里是高兴的,忍不住笑了笑,又觉得面前的两人都在看着自己,场合似乎不对,于是收起笑容,默默点了下头。
想到自己原先的计划,她慢慢平静下来,对两人道:“谢过宫大人了,只是,我先前的计划,不得不再对罗大人提一遍。”
罗启脸色一变,道:“英贤郡君,你要进宫把皇上换出来?”
甄从容点点头:“我身量与皇上相差不大,稍加易容,不仔细看不会看出来。罗大人,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以身涉险,但此时情况特殊,顺亲王一行人马上就要到金陵,若我们让皇上置身于危险中,真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三表兄入狱前,曾说过您可以信任,那么我相信您肯定有办法,把皇上与我两人替换。”
罗启面色沉重,他不是荀乾清,对甄从容没有那份顾忌,自然希望一切都朝着最大的胜算走,如今荀家众人不在,荀乾清很早之前就与他说过,如有意外,由他主持大局,他也确实希望此次能平安度过这场变天之灾。
于是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对甄从容道:“英贤郡君,我答应您了。”
甄从容冲他一笑,道:“多谢,您果然深明大义。”
宫淙陶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沉默着听完,此时出声建议道:“英贤郡君不若再等等,等到解药出来恢复了功夫,这样对你也有好处。”
“不能等了,此事越快越好。”
罗启也点点头:“我马上准备,趁魏王等人还没有加强防备,即刻进宫。”
荀乾清信任罗启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确有办法送甄从容进宫。如今但凡与荀家有一丝关系的人,都被阻拦进宫。即便是辛氏的娘家和她两个外嫁的女儿端庆王世子妃和从平侯夫人也遭拒门外。
甄从容本以为他会找谢家通过禁卫军的方式,送她进宫。没想到罗启找的人,是建南候世子夫人,唐凤已。
她一身丫鬟打扮,坐在建南候的马车里,低头不语。唐凤已拍拍她的肩膀,劝道:“甄家妹妹别担心,家父已经知晓了此事,今后在早朝中也会引导你不露破绽。”
“多谢世子夫人和唐丞相了。”
“为人臣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唐凤已见她欲言又止,心下了然,便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愿意帮你?”
甄从容坦白地点点头,“建南候属于中立,若是为了唐家,夫人大不必如此涉险,我的确不明白。”
“甄家妹妹,你可知,你本该叫我一声表姐,”唐凤已冲她一笑,完全不似平日里清冷孤傲的模样,在甄从容诧异不解的眼神里,她温柔地说:“此事结束,等一切太平了,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全部。”
正说着话,马车到了宫门口,罗启在外头低声道,“夫人,郡君,守卫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宫门守卫大声道:“马车上的是何人?”
唐凤已起身掀开帘子,淡淡地扫了眼马车外站在守卫身边的人,笑道:“这不是叶大人吗?怎么干起守宫门的活儿来了?看来您跟了魏王之后,没比在家父身边好多少啊!”
叶议郎见来人是恩师唐丞相的女儿,建南候世子夫人,当即面上一讪,连原本趾高气昂的表情都僵住了。他原先的确是唐家一派,后头被魏王说服,为了功名利禄,才跟了顺亲王。
如今见了唐凤已好不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正色道:“世子夫人进宫何事?”
“大长公主说是担心天气转热,皇上身子吃不消,命我送些家中珍藏的药材进来。怎么?叶大人要查看?”
“这个……按规矩是要查一番,夫人也知道,如今非比寻常……”
唐凤已冷笑一声:“这些都是先皇御赐的天才地宝,岂是你能碰的?”
叶议郎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他扫了眼她手中的锦盒,挣扎了一番,道:“那总归让下官看看,马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马车上不过是我一个丫鬟,”唐凤已毫不迟疑的掀开帘子,叶议郎探头一看,的确是个容貌普通面色发黄的丫鬟,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叶大人,能放我进去了吗?”
“失礼了……夫人请进。”
马车慢悠悠地驶进宫中,一直到太后的慈宁宫外,唐凤已才带着甄从容下马车,罗启与车夫等在慈宁宫外。
二人一路神情自然地在宫女的带领下,进入慈宁宫,荀太后早就接到了罗启派人偷偷递进来的消息。看到二人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甄从容身上,惊道:“这,是表妹?”
唐凤已忍不住莞尔一笑,说实话先前她第一眼也没认出来,前后差别实在太大了。
甄从容也笑着冲她拜道:“太后。”
荀太后感叹不已:“早年听母亲说起甄家闯荡武林,靠的不仅是功夫,还有各种奇门异术,这易容术就是其中之一,没想到甄家能传到你这一代,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真的见识到了。”
“甄家对爹的教养之恩,爹说他没齿难忘。”
“甄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唐凤已打断二人,催促道:“娘娘,甄家妹妹,事不宜迟,还是快点行动吧。”
荀太后点点头,带着两人拐到后头,小皇帝恰好换完唐凤已先前送进来的侍女服,宫女正在给他梳着侍女最常见的双丫髻,见两人进来,小皇帝一脸别扭尴尬地看着她们。
面对一国之君,她们哪里敢笑,甄从容从装着药材的箱子下层,拿出易容的材料,对小皇帝道:“皇上,失礼了。”
“免你无罪,”小皇帝无奈道:“只是事成之后,此事可千万别传出去。”
三人闻言一笑,连荀太后都忍俊不禁,难得能在如今压迫的气氛中,有片刻的欢乐。
不过一炷香功夫,甄从容就替小皇帝易容完,和她此时的装扮,看上去相差无几,真要说区别,那就是甄从容的眉眼更媚一些,但刚才叶议郎不过匆匆一眼,想来不会看出来起疑心。
看着小皇帝跟着唐凤已离去,荀太后忧心不已,对着宫门发呆。恰好此时易容成小皇帝模样的甄从容从屋内出来,荀太后看到她,微微一愣,竟然当真有六七分相似,远远看去,的确难看出差别。
“太后,还有些细节上的东西,要劳您与我细说了。”毕竟皇帝的日常作息,她全然不懂,突然临时抱佛脚,只希望外人别看出来
“虽有七分相似,但声音还是不同。若是近臣,或者魏王有心单独见你,还是会露出破绽,”荀太后摇了摇头,“哪怕我一口咬定你就是皇上,他们想必也会起戒心。”
“太后不必担心,”甄从容劝道:“明日上朝时臣女会装晕生病,到时候露一面只要让朝臣知道皇上病了即可,之后您便能垂帘听政替皇上早朝,臣女只在宫内偶尔活动。臣女猜测魏王想必在明日之后,才会细查一切进出宫内的人。”
荀太后点点头,紧接着开始与她细说小皇帝的起居习惯,事无巨细。
第二日早朝时,一切都按甄从容所想的,在她假扮小皇帝病倒之后,魏王特地去了趟太医处。好在甄从容如今的确身子虚弱,即便魏王在太医处有眼线,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一连过了几日,都平安无事。甄从容和荀太后每日最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南夷那边,谢昶之成功找到了荀二老爷,然而消息迟迟不来。
头几天,罗启还会想办法派人递消息进来,而后就音讯全无,引得荀太后更加焦急。
眼看着顺亲王马上就要进金陵面圣,作为叔父,定然要想尽办法见见小皇帝,到时候难免会拆穿。
另外,他表面上带来的是商队,实际上应该是一批精心挑选的私兵。而宫外却没有传来一点甄家军的动静,连甄从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中途遭遇了埋伏。
月光下,她独自立在院中,彻夜难眠。
不光担心甄家军出意外,她更担心的是那个少年。想到宫淙陶与自己说,他拼尽全力不顾危险闯进贡西部落,才替她找来那张配方,她还没有好好感谢他,若是出了意外,叫她如何能甘心?
“长夜漫漫,‘皇上’怎么不睡觉,在外头站着做什么?”
似曾相识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玩世不恭,甄从容不敢置信地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廊下从阴暗中走出的少年,月光在他成熟许多的下巴上打下侧影。
两年的时间,让他原本就俊美精致的五官,更加成熟立体。曾经放荡不羁的眉眼,如今变得深邃而内敛,只是那眼底的骄傲一如既往。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莫名的,没读过多久的书,她却想起了在白露书院时学过的这句诗。
要说两年前的荀司韶,是个莽撞又霸道的孤狼,那么如今的他更像一只深山中的虎,蓄势待发。
见她满眼错愕的看过来,明明是一张怪异的面容,荀司韶却一眼就认出了她熟悉的眼睛,轻轻一笑,声如玉石沉醉悦耳,荡气回肠。
“小姑姑,我来了。”
第66章 逼宫
甄从容没有想到, 他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管是太后有意为之还是很久以前顺亲王的安插,如今宫中到处都是顺亲王那边的眼线。他这样全然不顾地闯入宫中,若是被对方发现,可想而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有勇有谋……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她张了张嘴, 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夜风寒凉, 又夹着湿冷的露气, 刺激着她的喉咙口,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荀司韶脸色一变, 收起那副嬉笑的嘴脸, 紧张地上前,想扶着她有恐唐突了她, 只觉得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无碍,”甄从容摆摆手, 他走近了,才发现这神情举止,还是两年前那个少年,她笑了笑,“倒是你,怎么来宫里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应该在宫外听候太后的号令才对。”
荀司韶抿着唇,说起这个他就来气, 拉下脸道:“不都是小姑姑任意妄为,明明身子不好还敢把皇上替出来!我刚落脚知道这事儿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得,您自己不顾自己的身体,我给你送解药还不成吗?”
他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琉璃瓶子,里头装着黑色的液体,瓶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吸引了少女全部的注意力。
“解药?”甄从容闻言一愣,喃喃道:“我,我吃了,能好吗?”
荀司韶被她逗笑了,看着面前跟两年前相比软萌了不少的少女,油然而生一股子贼胆,忍不住想若是小姑姑一辈子恢复不了,那他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想法很可怕,他摇了摇头,在少女不解的眼神里,撇撇嘴,道:“你说呢?不能好那还叫什么解药,你就放心吧,我舅舅找的几个大夫在动物身上试过了,吃了这解药,毒就全解了。”
他伸手一递,满脸不耐,催促道:“赶紧喝了!”
甄从容不疑有他,只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她这两年,已经习惯了慢吞吞的走路,慢吞吞的说话,听大夫的话修身养性……看着手里的药水,只要喝了这个,她就能恢复从前那般肆意的日子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板着脸却又不敢直视她眼睛的别扭少年,这两年她本已经不抱希望了,是面前这个少年,从未放弃过替她找到配方做出解药。
“司韶。”
陡然听她这般温和地叫自己名字,荀司韶差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少女,好半天才应了句:“怎,怎么?”
“谢谢你。”
“不客气……快喝吧你!”
“嗯。”
看着她仰头一口气喝下去,少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甄从容望着他,心里开心,她心想,等自己恢复了身体,直接去顺亲王大营取对方首级,保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药多久见效?”她笑着问了句,却觉得眼皮似乎越来越沉。
“咳,”见她一脸疲意,荀司韶默默地说:“小姑姑睡一觉,就知道了……”
他没有告诉她,解药的后遗症会让人昏睡,具体昏睡几天,就不知道了。总而言之,醒来就全好了。
看着面前扛不住睡意,站都站不稳的少女,他厚着脸皮凑上去,让她靠着,肩头一沉,他伸出手,一具温软的馨香的身体,扑入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