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见——May_月见草
时间:2018-08-02 08:38:48

  他冲着王淰之不耐烦道:“看够没?我喊你出来是斗蛐蛐的,你光盯着后头那黑炭作甚?”
  “我这不是好奇么……”王淰之被他陡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委屈:“四哥,我看她也是因为关心你,刚你让人请我出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带这个表姑姑开开眼界吗?”
  “放屁!”
  听到“表姑姑”三个字,他就火气大。
  荀司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给我记住了,‘他’现在只是我们荀家的远房亲戚,你要是敢在外人面前说漏半句话……”
  他眼睛一眯,王淰之和他认识那么久,自然知道他什么脾性,知道他是认真不开玩笑的,当即脖子一缩,老老实实把头转回来。
  很自然地接过荀司韶的下半句话:“放心放心,四哥,我要是说漏嘴了任你处置。”
  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孩子心性作祟,因方才盯着甄从容半天,都不见她皱一下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凑近荀司韶,小声问:“见过蛮夷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刚才这么盯着她,眼睛都不眨。”
  “你可安分点,”荀司韶被他逗笑,“所以才说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大概是看街上热闹看入迷了,你以为她还有功夫关心你?”
  王淰之平日里和他玩的好,见荀司韶厌恶甄从容,便想表现表现,低声道:“四哥,看她这长相,在金陵城估计是嫁不出去了。要不我帮你教训教训她?说不定她知难而退就跑回边疆了,到时候也不用丢荀家的脸。”
  “就你?”荀司韶轻笑一声,“得了吧。”
  “我怎么了?”王淰之眉毛一竖,拍着胸口:“放心,我保证让她后悔来金陵城这一遭!”
  虽然对那黑炭脸没好感,但荀司韶心里清楚,他家老太太看好的人,肯定是个狠角色。
  不过,他本人也的确不方便给甄从容下绊子,让王淰之这个不懂事的外人,来打个前战,似乎也不错?
  荀司韶不置可否,那一头王淰之却已经不管不顾地反身跑到甄从容面前。他仰着脖子,用鼻孔看人,把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演了个十足十。目光还肆无忌惮地把人家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才吊儿郎当地说:“我说你,真是个姑娘?”
  甄从容不明所以地回视过去,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她不认识他,刚才荀司韶也没有为他俩互相介绍,所以可以理解为她现在也没必要应付他。
  王家小少爷哪里被人这么无视过,尤其是在姑娘家面前。他自小众星捧月着长大,除了被荀司韶压了一头,还真没在别处受过气,当即冷了声:“喂,问你呢!一个姑娘家自个儿跑来金陵出嫁,你不害臊啊?”
  这话终于让甄从容皱着眉,正眼看了过来,王淰之以为她终于要开始发货了,得意一笑,正要继续埋汰她,却见她盯着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问:“那你呢?你是个哥儿?”
  王淰之微微一愣,随即道:“你这不废话?”
  “那你为何在脸上敷粉?”
  在边关,风沙满城,别说男子,便是女儿家,也是很少涂脂抹粉,这倒的确是甄从容来金陵城之后觉得奇怪的问题之一。
  一旁荀司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也早就觉得金陵几年世家间盛行的各种“名士风骨”,比如把自己瘦得“弱不胜衣”,比如审美偏爱“唇红齿白,”无论男女都喜在脸色敷粉,再比如吸食五石散……
  种种行为,其实他是不屑一顾的,他荀司韶就是要做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无事跟风,都是些附庸风雅的蠢人。
  甄从容这话倒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所以他便在旁站着,不动声色又颇感兴趣地围观两人还能斗嘴斗出什么花来。
  她淡淡扫来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却让王淰之觉得眼角分明有一抹讽意,所以当即怒骂道:“你骂谁像娘们儿呢?你个土包子懂个屁,我看你在那穷乡僻壤里,一辈子都没见识过失眠吧?”
  “不懂,”甄从容老老实实地看着他,声音很平静:“我们那儿只有姑娘家涂粉。”
  “……”
  王淰之被气噎到了,尤其是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还一副理所当然,“我觉得我说得对”的模样,更让他想跳脚。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一时间却愣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最后还是一旁的荀司韶伸手,一把折扇横在两人之间,硬是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行了行了,秋辞堂到了,”荀司韶不耐烦地拉了王淰之一把,“把你的玄武大将军拿出来,赶紧的。”
  是看出来了,这个甄从容确实狠角色,暂不提这幅老实模样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只说她能淡然面对这几日那么多的冷嘲热讽,就非等闲之辈了。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这性子……至少,和他见过的多有大家闺秀都不一样。
  “干嘛劳累我的‘大将军’!你怎么不带‘土豪金’来?”王淰之深知荀司韶的懒性,虽然小声抱怨,但还是让随从拿出了自己的蛐蛐。
  一行人在门口哪儿做了登记,一同踏入秋辞堂。
  别看着地方名字起得诗情画意,却是个俗得不能再俗气的地方。到这地方,只要你不敢时辰,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把这座三层的房子里里外外玩个遍:什么斗蛐蛐啊,斗鸡啦,打叶子牌啦,还有喝酒猜拳摇骰子的……
  荀司韶虽然有只极品蛐蛐“土豪金”,却极少来此处万。
  原因很简单:没钱!
  以他的性格,霸归霸,但也绝不可能仗着权势,在金陵城里到处打秋风。
  倒是王淰之是这里的常客,刷个脸就行了,其余人也就例行登记。作为王家最小的嫡子,再加上这位有个公主祖母,银子什么的有的是。
  一般荀司韶也多是跟着他一起来秋辞堂。
  不过荀司韶的脸,太有标志性了,加上他之前带着一帮世家子弟四处横行,让门房不得不对他记忆深刻。
  王淰之也是个散财童子,被门房引进去之后,大方地丢去一锭碎银子,让甄从容不免侧目。
  “干嘛,发现爷有钱了?”王淰之得意地看着她笑,“还不快点给爷赔个不是?”
  “?”
  “看什么看?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啊?爷有的是银子,哄好了,随你花!”
  “我自己有。”
  “切!”
  王淰之那鄙夷的表情,不用开口都知道他在想:你有个屁钱?你有小爷我有钱吗?你那点钱算什么。
  很可惜,荀司韶暗暗翻了个白眼,还别说,现在在座的,大概没有人比她跟有钱了,他家母上开了金口,正德钱庄的银子,随便这位花,那可不就是富可敌国了?
  他们这趟来,恰好赶上秋辞堂这边“赌蛐蛐”。
  所谓的赌蛐蛐就是把几十只好坏混杂的蛐蛐,各自单独装在小匣子里,外头再罩上一层小竹篓,然后一一摆在架子上,来客看不到里头的蛐蛐是个啥样,只能听到无数蛐蛐的叫声。
  要想拿到蛐蛐?简单,直接拿银子砸。
  这可真的拿真金白银砸,来客要站在八尺外的地方,拿银子或者金子砸竹篓,若是打落了,这只蛐蛐便算到手了。
  所以,这不光要准头,还得看银子的重量。
  王淰之一见这架势就兴奋的不行,一面让小厮把他带来的金银细软全掏出来,一面拉着荀司韶道:“四哥你看我,带什么大将军啊,我直接现砸一个!说不定能撞上个赢过你那土豪金的。”
  “切,”荀司韶轻哼一声,“你当这东西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当然没想过,”秋辞堂这招虽然明摆着要钱,吃相却不算太难看,这几十只里,必有一只极品,“我要把这儿的蛐蛐,全给砸下来!”
  “噢,你当旁的人,都是死人?不跟你抢?”
  “嗨呀!这不是有四哥你镇场嘛?谁敢跟我们抢!”
  荀司韶:“……”
  王淰之砸了几百两银子,准头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旁边的人也的确看到荀司韶出现,纷纷退让,给他们三个人包场,秋辞党也乐得王家这少爷一掷千金。
  满院子就听得蛐蛐混在一起的叫声,吵吵嚷嚷的。几十只蛐蛐,以王淰之的准头,也不知要砸到什么时候才到个头,不光荀司韶听得心烦,甄从容也渐渐皱眉,只觉得耳根子难受。
  更何况这地方本就牛鬼蛇神鱼龙混杂,其中夹杂着不少喜癖特异者,荀王二人身份特殊,常人多看几眼都恐被二人暗卫盯上,便只得把那好奇也好心怀鬼胎也好的各异目光,往甄从容身上扫。
  “走。”甄从容抿着唇,半天只吐出一个字。
  “走什么走!等小爷我把这上头的蛐蛐全搞下来!”王淰之被此时的气氛,激得忘乎所以
  甄从容于是盯着荀司韶,“我要离开这里。”
  荀司韶反倒笑了,想到她刚才拿出来把玩的暗器,心血来潮想试探一番,遂说道:“爷亲自带你出来玩,你要先走,不给我们荀家面子?王小六是爷的朋友,自然也不能丢下他……不如这样,你替王小六把这架子上的蛐蛐,全都给打下来吧。”
 
 
第8章 出手
  话音刚落,最兴奋的就属王淰之,他不清楚甄从容的底细自然不知道她身手了得,只当荀司韶有心要让她出丑,就跟他们一帮“狐朋狗友”常做的恶作剧找乐子般,一时兴致高昂,拍掌起哄。
  他也不是光看得,荀司韶一发话,立马十分配合地直接把一大把金银细软倒在一旁的案上,在、琅琊郡富甲一方的百年世家王家六少爷,拍着胸豪气冲天:“砸,随便砸,给小爷我把这一摞蛐蛐,全砸下来,钱小爷我有的是!”
  他的声音引来周围一众看热闹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打量甄从容。
  一开始大伙儿注意力都在那蛐蛐上,后来王淰之带着荀司韶来,大张旗鼓地要当霸下这一架子蛐蛐,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只盯着他们闹腾。
  现在王淰之一下子就把话题带到了甄从容身上,之前不看不知道,这会儿冷不防一看,才发现今天荀家的小霸王和王家这六少爷身边,还带了个脸黑得发亮的少年。
  看衣着不似下人,可但凡金陵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儿郎弄成这副模样,黑成“他”这样的皮肤,也就只有粗使的奴役才会如此。
  金陵素来以白为美,这下就更显得甄从容这般长相的突兀来。
  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少年”是什么身份。
  本以为甄从容会被拒绝,连无赖的回应都准备好了的荀司韶,一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波澜的双眼,平静道:“好,你说的。”
  她不等荀司韶回应,转头瞥了眼王淰之丢在一旁的金银锭子,皱了皱眉,抬眼问他:“有铜钱么?”
  “什么东西?铜,铜钱?”王淰之被问愣了。
  他出门怎么可能带那玩意儿?光带银子还嫌占地方!
  “那玩意儿我都快几百年没碰了,再说铜钱那点重量,哪里打得动!怎么?你还心疼上这点钱来?”王淰之嗤之以鼻,轻笑一声:“小家子气!放心,随便砸,小爷我有的是钱。”
  甄从容根本不接他的话,只继续道:“有铜钱吗?”
  荀司韶倒是难得没再出言讽刺她,横了横下巴,示意身后的听风把铜钱找出来给她。
  听风也是刚回来待命,前头得了教训,那跑了大半个城买来的灌汤包子还丢在马车上,他累出一身汗。所以现在是老实得不行,让干嘛就干嘛,绝不多言一句,连眼睛都不多瞄甄从容一眼,掏了钱袋垂首递上。
  后者接过钱袋子,慢吞吞地从里头拣出几枚铜钱,搁在手里拈了拈,似是在掂量。荀司韶瞥了她的手一眼,注意到她此时的动作,就跟之前马车里捏着那枚暗器如出一撤。他唇角微抿,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开始变得专注起来。
  “咳!你倒是快点儿啊!”王淰之等不及,催起了人。
  不过他原本就是急性子,看着甄从容光是盯着架子就看了半天,忍不住提醒道:“是你自个儿要的铜钱,若一个都砸不中丢了我们的脸,你就等着……”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甄从容手一抬,一道铜钱留下的残影飞快地朝着架子射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哐哐哐”接连三声,三只装着蛐蛐的竹篓齐齐落地。
  等大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却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用一枚铜钱打落三个篓的?
  要说是运气好,那也太好了吧?!
  王淰之堂目结舌,这动作快得他刚才根本没看清,惊叹还憋在嘴里没喊出来,他身边的甄从容抬手又是一枚铜钱。
  这回他瞪大了眼睛刻意盯着,才勉强让他看清楚了些。
  原来是那丁点儿大的铜钱打中第一个竹篓后,竹篓猛地往右一倒,撞到了旁边两个,三个竹篓子是一块儿从架子上翻下来的。
  全场瞬间便鸦雀无声了,唯一发出的声响,就是蛐蛐响彻满院的叫声,和甄从容一抬手,竹篓接连落地的声响。
  院子角落,一名少年漠然地站着,他冷眼旁观了整个经过,视线最后落在甄从容身上,原本漠不关心的眼底逐渐浮现探究和警惕。
  “这少女是什么人?”他询问旁边的谋士。
  “少女?”谋士不明所以:“公子爷,这院里全是男人啊……”
  “刘叔眼拙了,”少年一笑,抬扇朝着院子中央一点,“那个以铜钱掷竹篓的少年,是女扮男装。”
  若是荀司韶回头往这边看,定然能认出这少年身边的随从,就是方才他们狭路相逢打过照面顺亲王府的人。而这名少年便是顺亲王世子的嫡长子——刘召安。
  “这……恕在下无能,实在没看出来那位小哥是个姑娘家,不过方才秋辞堂内与王家六少爷熟识的下人多嘴问过一句,只知道此人是荀家的表亲,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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