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樱满头问号:“我没打算要孩子呢,怎么了?”
“啊!”阮喻短促地惊叫一下,自言自语说,“是这个意思吗?可是他为什么问我想不想要孩子呢?”
沈明樱眼珠子差点翻出眼眶:“他昨晚在床上问你的?”
阮喻严肃地摇摇头:“不是,是刚才在车上。”
“妈呀,都这么激烈了?”沈明樱扶着阮喻的肩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没戴套啊?”
“……”
阮喻噎住,还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忽然响了。
许律师来电。
她怎么又把他给忘记了!
她赶紧接通,“嘴不停蹄”地说:“我到了我到了!忘记跟你发消息报平安了……”
“那我走了。”
他还没走?
阮喻一愣,冲进沈明樱家门,打开阳台窗户往下趴望,正好对上许淮颂的目光。
他已经下了车,正仰头看着上面,看样子是因为她没及时报平安,原本打算上来。
电话里传来一句:“别趴太出来。”
阮喻缩回了头。
倒是沈明樱好奇巴巴又凑出去看,跟许淮颂来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对视。
阮喻生怕她惊叫出许淮颂的名字,一个字来不及说就掐断了电话。
下一瞬,沈明樱果然“啊”了一声,呆呆地俯瞰着楼下,直到那辆卡宴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头说:“我可以爆句粗口吗?”
阮喻知道她怕是压不住惊了,瘪着嘴说:“你爆……”
“卧槽!跟你开房的是许淮颂啊!”
*
在沈明樱家的沙发上,阮喻完成了一场长达半个小时的坦白从宽。
听她事无巨细说完,沈明樱也陷入了沉思,缓缓说:“高冷男神一夜跌落神坛为哪般?”
阮喻拥着抱枕凑上前去:“如果自作多情一下的话,会不会……”
沈明樱双手比叉,表示否定:“你说你们高中三年,还有之前那一个多月,半点火花没擦出,现在这忽然之间,也没个承上启下的过渡,人家就喜欢上你了?可能吗?”
阮喻眉头紧锁:“对,不可能。这要是写在小说里,一定被读者骂感情线过渡不自然。”
“打住,我看你就是小说写多,意淫意魔怔了。”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阮喻摸着自己的肩瞎琢磨,“他还揽我了欸……”
“简单,听我给你分析。”沈明樱清清嗓子,“你看,这十二个小时以内,所有他表现古怪的场合,你是不是都处于相当弱势的状态?”
阮喻点点头:“对。”不管是岑思思直播自杀事件,发烧事件,还有电梯故障事件,都是。
“那么答案来了,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在看见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遭遇困境,极度脆弱的时候,能不产生点保护欲吗?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致力于解人水火的律师。”
阮喻长长“哦”一声,又听她说:“要验证这一点,就看当你以后不再处于弱势状态的时候,他会怎样表现了。”
她深以为然,很快把这份自作多情的心思收敛回去,开始专注于找房子,不过接连两天都没发现比那套高层更合适的地方。
她想,电梯故障并不是问题,发生了一次故障,反而说明它会得到物业重视,之后将更安全。
于是这天下午,阮喻给许淮颂发了条消息:「许律师,我决定搬家了,但还没收到岑先生答复,你说我现在回公寓打包行李安全吗?」
许淮颂:「我明早有空。」
阮喻把聊天记录给正在洗衣服的沈明樱看:“这是什么意思?”
“帮你搬家的意思呗。别一惊一乍的,你现在还在遭受被告困扰,就等于没彻底脱离‘委托人’身份,人家负责嘛。”
阮喻到底是看上了许淮颂办事那稳妥劲,怕真发生什么意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决定最后享受一次委托人的待遇:「那又要麻烦你一趟了,你几点方便?」
许淮颂:「八点半。」
*
次日一早八点半,阮喻下了楼。
沈明樱原本打算一起去帮忙,却被她阻止了。
她怕沈明樱没做好表情管理露了馅,或者许淮颂认出了她是他的校友。
许淮颂在等待阮喻下楼的过程中,耳边一直回播着刘茂前两天的交代:“你回想下,她当初是怎么委婉疏远我的?就因为太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故意穿着朴素,故意不坐我副驾驶座,需要维权的时候,也跟我谎称麻烦已经解决……你要不想成为下一个我,就悠着点,别给她吓进壳子里去了。”
许淮颂当时笑笑就过去了,但真到了要跟阮喻见面的时候,又不自觉把这些话仔细回味了一遍。
然后他远远看见,她今天穿了T恤和牛仔裤,打扮得非常朴素。
他立刻锁上后座车门,在她靠近的时候,一指副驾驶座。
还好,她只是奇怪了下,但并没有拒绝。
两人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她的旧公寓。安全起见,许淮颂陪她上了楼,坐在她家客厅等她打包。
阮喻给他倒了杯水,转头去卧室忙活,打算先从衣物开始。
因为常年宅,她的衣物并不多,只是冬天的外套比较大件,最好用压缩袋。
她把厚衣服从衣橱里一溜排摘了下来,搁在床上,正要去外间找压缩袋,膝盖一擦床沿,碰掉了一件呢大衣。
“当啷”一声脆响,一样什么东西从大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忽然滞住。
那是一个白色U盘。
是那个,记载了她小说大纲乃至所有细节梗,本该丢失在了咖啡馆的白色U盘。
她愣了愣,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摊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想起来了。
清明假的最后一天下了雨,杭市正闹倒春寒,天气冷得反常,所以她出门时套上了那件呢大衣。
之后妈妈突然来了,她从咖啡馆匆忙离开,很可能顺手把U盘放进了大衣口袋。
再后来,杭市天气转暖,这件呢大衣被她塞进衣橱,再也没有穿过。
抄袭事件曝光的时候已经五月,她根本没想到要去翻冬衣,误以为U盘丢了。
也就是说,她的大纲,从头到尾都没有失窃。
阮喻傻站在原地,满脸震惊,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
许淮颂在外面问:“怎么了?”
第27章
阮喻回过神,打开房门,摊开手心:“我记录大纲的U盘没有丢,这表示什么?”
许淮颂低下头,目光凝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亲手揭开自己的面具。
其实不止是这瞬间。早在之前,明知故问着她怎么知道他是苏市人的时候,还有刻意让她当面念那段“梦”的时候,他都这样想过。
他想,如果她终于演不下去,他也可以放弃。
但她始终掩饰,而他的谎言就像雪球一样跟着越滚越大,每当他想逼自己一把,却又想象到,她得知真相后,因为他近乎病态的处心积虑而害怕的模样。
在他的沉默里,阮喻自顾自设想着其他可能。
她问:“有没有可能,是什么计算机高手使用了某种技术不声不响入侵了我的电脑?”
“理论上讲有可能。”
“实际上呢?”
许淮颂不想再编织更多的谎,于是实话实讲:“谁会那么无聊?”
“岑思思啊。”阮喻却没把他的话当作否定的反问,只是想着,岑思思连她的住址都翻了个底朝天,又为了打击她直播自杀,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许淮颂到嘴边的坦白就又咽了回去。
怪不得她猜不到真相。
这么荒唐的事,谁能轻易联想到?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失去了开口的契机。
他搁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松了又捏紧,最终转头回了客厅。
阮喻一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沉浸自己假设的世界里。
如果就连大纲也是岑思思偷盗去的,那么《她眼睛会笑》的作者“写诗人”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假使她和岑思思是一伙的,当初又怎么会主动给刘茂送情报?
她想不通这个矛盾点,等打包完基础的行李,送到新公寓,跟许淮颂分别后,联系了李识灿。
他昨天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提了公关进展,说直播自杀这件事社会影响太差,事发时就很快遭到屏蔽,波及面不算太大,所以他的善后工作也很顺利,目前事情基本都解决了。
阮喻这次是真心感激他,在电话里询问自己能做点什么。
李识灿说,做点什么就不用了,请他吃个饭当报酬。
她欠下的人情,根本不是一顿饭能还清的,当然没法拒绝这样简单的要求,答应了等他忙过接下来演唱会的事,就请他吃饭。
只是这饭还没请,她又得麻烦他一件事了。
电话接通后,她开门见山问:“学弟,你方便给我一下岑思思父亲的联系方式吗?”
那天晚上,岑荣慎并没有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她昨天收到一笔赔偿金打款,但汇款账户是之前就提供给了被告的,她并没有跟岑家取得直接联系。
李识灿在回答之前,先问:“出什么事了吗?”
“他前两天说要替我排查危机,我想了解一下进展。”顺便确认一下,岑思思当初是不是找人入侵过她的电脑。
李识灿说:“我大致知道情况,岑叔叔在排查她对外联络记录的过程中没有发现问题,但他做事比较谨慎,所以还没给你最后答复,打算请国外的催眠治疗师在催眠中针对岑思思的过往行为跟她对话,从而确认事实。只是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暂时没法接受出国治疗,所以耽搁了。”
说到最后,他还是提供了岑荣慎的号码,但阮喻已经了解情况,也就没急着联系他,决定再等等。毕竟站在为人父亲的角度,他已经够焦头烂额,而站在事件责任人的角度,也已经够尽力。
她待在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新公寓整理行李,忙完已经下午两点多,想起还没吃饭,就下了楼打算买点外食。
没想到出楼的时候,碰见了前几天跟她和许淮颂一起被困电梯的那个女孩子。
她今天没有化浓妆,是干净的素颜,反而比那天好看很多。
孙妙含见到她又惊又喜:“是你啊姐姐,你也住这栋楼吗?”
阮喻正要说自己是新来的住户,就被她紧紧握住了双手,见她一副老乡见老乡的模样,说:“你跟你男朋友真是我的福星!”
她的重音落在最后,所以阮喻在解释“不是男朋友”之前,先疑惑:“福星?”
“我那天不是去寰视试镜吗?到那儿发现妆哭花了,想卸了重化,结果没来得及上妆就轮到,只好素颜进去……”
阮喻猜到了结局:“进了?”
孙妙含猛点头:“进了以后才知道,他们最近就在找素颜路线的。”
阮喻笑着说“恭喜”,又说:“是你命里有时终须有,跟我和我朋友有什么关系?”
“咦?”她眨眨眼,“还只是朋友呢?”
阮喻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不然呢?”
“虽然那天你说,你还没有过男朋友,但我以为那种患难见真情的时刻,他应该跟你表白啦!”
阮喻笑着想解释没那回事,笑到一般却突然顿住。
她的耳边,拼接起了一组对话。
——“小妹妹,别哭了,其实我也还没有过男朋友呢,我都二十六了……”
——“你想有吗?”
“你想有”和“吗”中间缺失的部分,难道是“男朋友”?
那么“你想有男朋友吗”的下一句,是“你觉得我怎么样”,还是“我给你介绍一个”?
一瞬间的灵光乍现,叫阮喻愣在原地半天,直到听见孙妙含的问话:“姐姐,你怎么啦?”
她回过神,摇头:“没……没事。”说完游魂似的出了门。
一刻钟后,她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公寓楼下,而她的手里,并没有一点食物。
*
许淮颂正在酒店套房的客厅,跟吕胜蓝谈工作。
她这次碰到一起境外投资相关的纠纷,因为要到中国实地调查案情,所以跟他一起回了国,现在遭遇了个瓶颈,在向他请教破口关键。
许淮颂听完以后没说话,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打字,五分钟后,他把电脑屏幕转向她:“联系这个人,应该能争取到调查机会。”
她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疏离又淡漠,但吕胜蓝却隐隐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看着他不太健康的脸色,她问:“你是不是又犯胃病了?中午没吃饭吗?”
是没吃。
送阮喻到新家以后,是个接近饭点的时间,她说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但他当时心烦意乱,想着U盘的事,所以说了“下次”。
回到酒店后,也就忘记了吃饭的事。
现在确实绞痛着。
不等他答,吕胜蓝就站起来:“你药在哪儿?卧室吗?我帮你拿。”
“不用。”许淮颂撑过一阵绞痛,站起来,“你回去办案子,我自己来。”说着转头进了卧室内的浴室,支着洗手台缓劲,淋淋漓漓下了一层冷汗。
*
阮喻也饿着肚子,坐在电脑前,把许淮颂的对话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发给沈明樱一条消息:「你说,当一个男人问一个女人“你想有男朋友吗”的时候,他的隐含意思到底是“A、你觉得我怎么样”还是“B、我给你介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