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安此言突然,魏熙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她看向谢宜安:“表兄对我有意?”
谢宜安神色郑重,却并未回答魏熙的话:“我们是一家人,嫁我可以让你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魏熙眉梢一挑:“那表兄呢?”
谢宜安神色微顿,一时并未答话。
魏熙噗呲一笑:“我知表兄是为我好,可我们在一起,表兄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可真真是比亲兄妹还亲的。”
魏熙说着,抬步往前走:“我未想过嫁人,而表兄也是一等一的洒脱人,我们配在一起,或许可让我今后过得顺遂安稳,但却怕是会消磨了我们的兄妹情分。”
谢宜安也随着魏熙往前走,却未再说过只言片语,等临照阁遥遥在望时,魏熙才听谢宜安道:“罢了,我总是会护住你的。”
魏熙心中动容,却忍不住反驳:“我如今贵为长公主,封邑优渥,门生也出息,依我看,是我要护着你。”
谢宜安抬手便往魏熙额上狠狠敲了一下:“出息了。”
魏熙捂住额头:“自然。”
表兄妹二人笑闹了几句,一如往常的态度如一股涓涓细流,将方才的嫁娶之言冲刷的不留痕迹。
当着谢宜安的面,魏熙虽未表现出动容之色,可心中却觉得温暖,等她进了阁中,看着谢宜安远去的背影,面上终于露出了恬淡笑意。
她回头对陈敬感叹道:“我若是生在谢家多好。”
陈敬微微一笑,对魏熙突如其来的感叹未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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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陛下回来了。”
冯氏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经书:“将厨下炖的汤给陛下送去吧。”
风竹应是,正欲出去,却听冯氏唤道:“等等。”
风竹闻言看向冯氏,面色疑惑:“殿下?”
冯氏揉了揉额头:“罢了,他刚回来,我便巴巴送汤过去,平白惹他猜忌。”
风竹闻言跪在冯氏身畔:“您就是太谨小慎微了,您可是皇后,是陛下的妻子,关怀陛下本就理所应当。”
冯氏摇头,面上有些惆怅,却问道:“七娘那边如何了?”
“谢将军一路将她送回去,二人相谈甚欢。”风竹说罢,小心看了冯氏一眼:“依奴婢看昌乐公主和陛下之间或许也没有什么事,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亲密些也在所难免。”
冯氏抬头看着窗外,目光幽幽:“那为何不见陛下与其他人亲近。”
她搭在窗框上的手慢慢收紧:“七娘……我盼着她是个有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伤身~可惜我从放了寒假就没睡得早过……说好的早睡早起呢?
第214章 发钗
天下初平, 百废待兴,新帝初登位就忙的不分昼夜, 连带着朝中诸臣也没有好好歇过,好不容易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 陛下驾临行宫避暑, 本以为能消停会, 可没想到, 陛下出去转了一圈,又有人惹出了乱子。
魏潋回到行宫的第二天,便以冲撞圣驾,欺压百姓, 目无法纪之过,抄了几家益阳大户。
抄几个益阳大户, 虽好歹补贴了些国库的亏空,但也实在算不得大事,可其中一家, 却是司农卿的本家,这就不能让朝臣们寻常视之了, 因为这事,司农卿也挨了查办,又是徇私枉法, 又是贪赃欺民,惹得皇帝大怒,还未等身在长安的司农卿过来请罪, 便判其抄家流放。
如此还未完,等长安传来消息,说魏潋派去的官吏薄录司农卿府宅时,财物竟登记了数日,府中金银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不说凭他的薪俸能不能置办下来这些,但就魏潋当王爷时,怕是府中积蓄也比不得他。
魏潋得知后更是气怒,当着众臣的面便摔了手中杯盏,惹得臣子们噤若寒蝉,魏潋沉沉看着他们,又对来报的内侍道:“严审那匹夫,把他那些家财的来处都给我问出来。”
底下的官吏见了魏潋的态度,心中一紧,心中暗道此事怕是不会善了。
魏潋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臣子,怒容微敛,如闲话般道:“朕出去时,见一老翁守着不过十几亩薄田,又多有赋税,很是辛苦,朕看了极为不忍,你们呢?”
众人闻言,皆垂首不言,唯有尚书右丞郭适道:“回陛下,均田制有言,老男受口分田四十亩,永业田二十亩,按理说他应当有田六十亩。”
魏潋淡淡颔首:“六十亩呀,听着也不算少了,可我听那老翁说,咱们朝廷总是有法子让他们三餐不继的。”
魏潋的语气虽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又万钧之势,众臣闻言不管心中如何想,皆垂头跪地。
魏潋奇道:“好端端的跪什么?”
户部尚书赵石际道:“回陛下,这两年天灾人祸,收成不好是在所难免,朝中已经在商讨解决之法了。”
“法呢?”
赵石际微顿:“此事不易,臣等意见也难以统一,不过谢相公那里应有章程。”
魏潋意味不明的嗤笑:“长见识了。”
他说罢,饶有兴致的问道:“不过朕很好奇,你们各有多少田产?”
魏潋此言一出,殿中气氛越发紧张,也只有郭适似毫无察觉,答道:“回陛下,朝中按爵位职事分田,多则百顷少则六十亩。”
魏潋点头:“你们为国操劳,家中人又多,多分些也是应当,可再多就不好了,益阳那几户人家就凭空多了许多田。”
魏潋说罢,本就紧张的气氛似幻化成了实体,沉甸甸压在众人身上,几个身居要职的老臣眼里闪过幽色,登基还未有一年就想大肆清理,终究是年纪轻,还沉不住气。
底下臣子思绪各异,却听上面魏潋道:“前两年阿耶身体不佳,将朝事都交给了柳蔚,可他却是个只知谄媚的小人,弄出了不少纰漏,至于分田赏赐这些精细事,更是弄得一团乱,等回了长安,得寻几个细致的再理一理了。”
魏潋此言一出,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就有所缓和,众臣都明白,魏潋虽也是要整顿,但提前告诉他们,也算让他们有所准备,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魏潋看着放松下来的臣子,心中不屑,挥手让他们走了。
“六哥今日好大的威风,快将他们吓死了。”
众臣方走,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便在侧间响起,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魏熙纤细的身影。
魏潋看着魏熙,面上带出笑意,早没了方才令人胆寒的沉怒之色:“没料到今日长安会传信过来,一时多耽搁了些时候,累你久等了。”
魏熙摇头一笑,莲步轻移往魏潋身边走去:“没等多久,方才用了一盏六哥这儿的蔗浆冰葡萄,倒是新鲜。”
“不过是底下人学着民间吃食胡乱弄出来的,上不得台面,难得你喜欢,只是太过寒凉,还是少吃为好。”魏潋说罢,对泉石吩咐道:“上些暖胃驱寒的汤水来。”
魏熙眉头一蹙:“大热天的我可喝不下热乎乎的汤水,六哥还是饶了我吧,左右我又没吃多少。”
“就当解渴了。”
魏潋此言一出,魏熙虽不乐意,但也不再拒绝,抿唇矮身坐在一边。
魏潋看着魏熙不乐意的神情,有些好笑,却见魏熙面上又有了些笑意,他随着魏熙的目光看去,只见是方才趁他们说话时,收拾了碎瓷,准备退出去的宫人。
魏潋疑惑道:“有何可笑的?”
一句话的功夫魏熙就忘了先前的不快,她侧头对魏潋笑道:“我笑那几个老家伙可笑。”
魏潋眉梢一挑:“哪里好笑。”
魏熙想了想,摇头:“不是他们好笑,是六哥聪明,将他们衬的好笑了。”
魏熙理了理披帛,曼声道:“他们呀,是不能和他们好好说话的,非得要绕个圈子,吓他们一通,他们才肯听话,这是嫌挨骂挨的少?”
魏潋不予置评,却问道:“若是阿熙的话,会如何做?”
魏熙想了想:“我怕是会在六哥问田产时便会主动分田,圣意不可违,知情识趣的多好,非得一个个低着头装糊涂。”
魏潋抬手指了指刚被泉石放在桌上的甜羹,示意魏熙喝,复又道:“他们贪得无厌,有恃无恐,怕是心中觉得,朕一个刚登基不久的皇帝,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魏熙抬眼看了魏潋一眼,不情不愿的舀了一勺,吹了吹缓缓饮下,放下勺子后,魏熙道:“就是阿耶这几年不理事,将他们惯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魏潋闻言勾唇:“等朕腾出手来,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人了。”
魏熙点头:“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魏熙说罢,又低头舀了一勺甜羹,这甜羹香浓软糯,温度适宜,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
魏潋看着低头饮用甜羹的魏熙,眼中神色柔和。
魏熙用了小半碗便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再用了。
魏潋见了,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魏熙,魏熙接过:“这是何物?”
魏潋笑道:“你不是让我送你个龟吗?”
“这里面是龟?”魏熙满面惊奇的晃了晃盒子,摇头道:“是六哥说的,我可没说。”
魏潋轻笑:“除了龟,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比你寿命长的。”
魏潋说罢,从魏熙手里拿出盒子替她打开:“不算龟,但也差不多了。”
魏熙看着盒子中精妙绝伦光彩夺目的玳瑁钗,面上不知觉的露出笑意:“这玳瑁色泽红润,纹路精致,是我平生所见之最。”
魏熙说着,从盒中拿出玳瑁钗:“做工也精细。”
魏潋将盒子放下,道:“我见龟确实没有多好看的,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你支玳瑁钗了,左右也算龟甲,细算下来,倒是比龟还长寿。”
魏熙将玳瑁钗插在发髻上:“不过是玩笑之言,没想到六哥倒是当真了。”
魏潋看着青丝中的一抹深红,温声道:“你去年过寿时我还在四处征战,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只能让底下人随意送了礼,玳瑁有吉祥长寿,辟邪纳福之意,就当是我补给你的寿礼吧。”
魏熙抚了抚钗子:“那六哥这寿礼还真是晚,我今年的寿辰都过完了。”
魏潋笑意微顿,紧接着打趣道:“那阿熙可要我再送你一份今年的贺礼?”
魏熙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多过寿辰可是会折寿的。”
魏潋无奈:“说什么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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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稍微凉快了些,人也有了玩性,魏熙午歇后便听冯氏身边的宫人来传话,说冯氏邀魏熙去游湖。
魏熙答应了,只说换身衣服就过去。
刚睡醒,魏熙也没有什么打扮的兴致,坐在镜前任由蕤宾给她装扮,蕤宾看着她身上以红色绣纹点缀的白色坦领襦裙,便只给她梳了个清爽的螺髻,戴了支玳瑁钗。
等魏熙到了湖边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冯氏见她过来,放下手中正在剥的莲子,笑道:“快过来尝尝,我方才剥了些莲子吃了,倒是清甜。”
魏熙依言坐下,关怀道:“莲子皮厚,六嫂当心手疼。”
冯氏笑道:“左右也是闲着,倒也有些趣味。”
魏熙听了,也拿起一粒莲子剥了起来:“我还未吃过生莲子呢。”
冯氏正要答话,却见魏熙头上正戴着一支殷红精致的玳瑁钗,她面上笑意一顿,保养得宜的指甲在莲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甲印。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玳瑁也算是一种的乌龟壳了,炒鸡好看,想要~
不过现在是保护动物了,还是光看看吧,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第215章 欢宴
莲子倒是比魏熙想象中的要好剥些, 没几下的功夫,魏熙便从一片青碧中剥出一粒莹白, 魏熙将莲子放在鼻端轻嗅,见请淡淡的, 没有什么异味, 便欲尝尝看。
莲子入口, 方一嚼, 便是一阵苦涩,如此魏熙才算想起来,原来她没有将莲心剔除,魏熙勉强将口中莲子咽下去, 对冯氏笑道:“今日才知道莲心有多苦。”
冯氏勾唇轻笑,笑意浅淡, 有种笼在轻纱后的晦暗感:“这算不得苦。”
魏熙见冯氏面色不对,脸上的笑意亦淡了下来:“六嫂吃过更苦的?”
冯氏不答,却看向魏熙的玳瑁钗:“七娘这玳瑁钗成色极好, 便是每年底下供来那么多玳瑁,都没有这般好的, 是在哪里寻得的?”
魏熙抬手抚了抚头上钗子,直言道:“不过是六哥给的个小玩意罢了。”
冯氏没想到魏熙回答的这样爽快,一时面上有些僵硬, 索性道:“玳瑁确实风雅,我幼时读《乐府》,便读到过一句, 何以结相思,双珠玳瑁簪。”
魏熙眉梢一挑,眼里隐着凉意,她抬手便将钗子摘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六嫂身为冯家女,没想到还读过这些怨妇诗。”魏熙说着,将发钗递给冯氏:“六嫂若是身有所感,便拿去烧了吧,左右不过一支钗子,免得六嫂抓心挠肝的难受。”
冯氏扫了一眼面前的发钗,面色有些难看:“七娘,你是记不得你的身份,还是记不得我的身份。”
魏熙神色一沉,将发钗放在桌上:“我看怕是六嫂只记得身份,却忘了其他,皇后母仪天下,理应端庄守正,为六哥分忧,而不是在这里胡乱猜疑,败坏皇家声誉。”
冯氏只问道:“败坏皇家声誉的是我吗?”
魏熙反问:“污蔑皇帝与公主私通,这不就是败坏皇家声誉吗?”
魏熙说罢,扫了一眼桌上的玳瑁钗:“若仅凭一个发钗,六嫂实在不必,六哥是看着我长大的,从我幼时到如今,送我的东西各式各样,怕是一时都难以清点,一支发钗实在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