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蝌不知道,薛蟠多年来打着送账目和请教学问的幌子把贾政的暴脾气都磨掉了大半,因为呆霸王在学习方面的先天不足,导致如今贾政对着贾环也不那么苛刻了。
人么,总得有比较才知道自己儿子其实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二十多岁了连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
马车外,照旧是薛蟠在显摆:“我说是吧,贾家表哥表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同你讲,葡萄酒,知道不?前两年的产量少,今年倒是还可以,若是你有那个意思,好早准备起来了。这玩意儿,在江南可是千金难求的!”
薛蝌哪里会不知道赫赫有名京城本地酿的葡萄酒?早在前年冬天的时候,金陵薛家的人就知道京城薛蟠这一房倒腾起了葡萄酒。也不是没人想过去打这买卖的主意的,后来京中传回本家的消息叫大家歇了心思——薛蟠攀上了荣国府贾家最有出息的二爷,那葡萄酒在万岁爷面前都挂了号的,再想仗势占着大义叫薛蟠把葡萄酒生意江南片交给薛家做也是不可能。后来又听说,这葡萄酒的产量受限制,北直隶一带都供不应求,故而金陵薛家也就不敢去奢望这事儿了。
今日薛蟠主动提起来,薛蝌自然是欣喜万分,这葡萄酒不仅仅是价值千金、利润百倍的好东西,若是能得了江南的贩售权,则更是对薛家的名声有好处,是薛家商行实力的提现。在这即将考核皇商资格的关口,薛蝌实在是担心因为爹病重在床不能亲自来京,户部那边给薛家一个中等、甚至于下等的评价:“堂兄说的可做准?我倒是听说,这葡萄酒的产量……”
薛蟠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不是早两年我表弟不在么,我和琏二哥也不敢放开手脚干,不过从去年开始,京郊好几座山头都被我们包下来了,在坡地上搭架子种葡萄,表弟庄子上有个老头,侍弄花果特别有一套,今年葡萄大丰收。不仅如此,附近乡下的庄户人家里,若有种葡萄的,收获之后也可以卖给我们。从今年开始,葡萄酒量大起来了,再不至于连京城的人都不够喝了。”薛蟠也不算是自作主张,连忙补充了一句:“这事儿也不是十拿九稳的,琏二哥说必是要筛选一番,把想要投机的人给去掉。我也就是占着便宜,给你提个醒,等到今年腊月里,便是要招标开始了,蝌弟你须得看长远些。”
“我省得,谢过大哥。”
“别客气,我也不白关照你,回头这事儿成了,薛家船号里头……”
“我今天就给本家去信。”
薛家商船船队广大,原本确实有薛蟠的份儿的,但是早年薛蟠不是指使奴仆打死了人么,薛家本家的人一怒之下收回了薛蟠这房的份额,只说这钱都拿去打点官员并赔偿苦主了。这也是薛姨妈等人愤而北上到京城生活的直接原因。
薛蟠很高兴:【琏二哥说的没错,我果然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啦!嘻,最好能多分我一点例,毕竟有三个儿子要养活呢!】
薛蝌也挺高兴:【父亲此次在我北上之前就说了,必要时候可以将原先大伯他们那房原本的份额让出以弥补关系,船行分例本就在此列。】
马车外的话随着风声零零碎碎地传入马车中。
薛姨妈自是听不懂什么的,但是她只消知道,这是儿子在指点、教育薛蝌便也足够了。
至于孟氏和薛宝琴,相视一笑,一个是为了日渐靠谱起来的夫君,另一个是为了进京之后,收货颇丰的哥哥。
且不说薛家人回去之后,薛蝌两兄妹是打算之后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荣国府众人,只荣国府那头,说宝琴余光看到的那一幕。
黛玉的身子越发沉了,冯大夫说左右这就这半个月的时间孩子就要出来了。
原先给王氏接生的稳婆干脆就没回过家,从八月之后,一直在荣国府好吃好喝地呆着呢,算起来,从六月起,她足足过了三个多月的神仙日子。
【真是希望荣国府的贵人奶奶们一个接一个地有身子才好!】
对于此,王氏心里头不是没意见的。
她如今反应过来,这次老祖宗对她特别优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黛玉可以顺势享受她生产之后带来的好处,譬如说同样让沈千针诊了脉、同样早早就挑选了奶娘和丫鬟、同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不需要立规矩……甚至于王氏清楚地知道了,老祖宗叫自己坐双月子的含义——坐了四十五天的月子,之后等黛玉生产了,老祖宗指给自己的那个特别会做产妇药膳的嬷嬷可不就刚好给黛玉用?
然而,怀着一两分不满想要发作的王氏也知道,在这个关头,黛玉肚子里的娃儿还没钻出来,要是因为自己挑对方毛病而让宝玉的孩子有个好歹,不说老祖宗会撕了自己,就连惯来乖巧的宝玉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所以,她……忍!
忍!
“哇哇哇……”
“太太,五姑娘一直在找您,奶嬷嬷怎么哄都没用。”彩云小跑着同王氏小声说。
王氏连忙告罪,匆匆回厢房去哄闺女了,这个小祖宗,比前头她的哥哥姐姐们要难伺候得多,认人!只认王氏!只要王氏一抱,立马咯咯咯地笑开了花儿。
王氏甜蜜并痛苦地照顾女儿去了。
宝玉见到亲娘飞也似的走了,遂慢慢围着黛玉转了一个圈:“今天孩子闹腾你了么?”因为身上还有些酒味,宝玉便没凑得太近。
越是接近生产的日子,黛玉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越是活泼,整天不是练拳就是练脚,要不是宝玉确信,云谷子前辈给的固阴丹真的是有奇效,他还真不放心,黛玉这么娇娇弱弱的身子顶着一个大肚子。
因是在外头呢,自紫鹃和一月搀着奶奶,黛玉脚踩着软底绣鞋,摇了摇头:“孩子很乖。”实则眼神里头写满了委屈:【闹了!】
宝玉自然是知道的,于是也朝着老祖宗等人告罪,先带黛玉回院子了。
就连黛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知道,沈神医和冯大夫一致认可的,说奶奶骨架小,力气小,要生产前多走走攒点力气。
一路上,赤儿几个打着灯笼,把前后的路照得亮堂堂的,又有紫鹃和一月等人全方位无死角的簇拥着奶奶,宝玉黛玉一行慢吞吞地走到自己院子。
十月初了,黛玉也走得面色微微红,发了薄汗。
留在院子里的四月五月等人早早就在门边候着了,看到灯笼的光影,便出来迎二爷和二奶奶。
等到院门合上,众丫鬟婆子见怪不怪地看着二爷替了紫鹃的位置,亲手搀扶着二奶奶往屋里走。
这么好几个月看下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往外头传二奶奶院子的闲话。
简直不要命了不是?二爷二奶奶院子当差,多么荣耀的事情,一人当差,全家都被高看一眼,可是谁都是到二爷院子规矩严,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严了,后来因一身衣裳闹出过不大不小的传言之后,更加是没人敢犯多嘴这条忌讳。
黛玉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如今的依旧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很享受这个当众被关怀的感觉了。
宝玉搀着她,一面吩咐一月等人去端热水和薄荷茶来。
将小妻子扶到屋里,宝玉先去洗漱,虽然黛玉从有孕开始一直没有过孕吐,不过自己这一身菜味儿酒味儿味儿进了屋,不比走在路上的时候开阔,终究是不好闻。
一番梳洗之后,宝玉回屋,丫鬟们退下。
“宝姐姐的妹妹,倒也是个妙人。”黛玉一边拿梳子梳头,一边说。
宝玉坐在一旁,帮小妻子捏着脚丫子放松,一边无可无不可地捧了个哏:“哦?”
“今天听起她说一些趣闻,分明是她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偏偏假借她爹爹的口说……我倒是真羡慕她,塞北也去过、南疆也去过,即便现在要嫁人了,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吧?”
宝玉明白了,遂挠了挠黛玉的脚心儿:“这有什么,日后我也可以带你去。”
“当真?”黛玉一个转头,兴奋不已!
“我什么时候拿话敷衍过你?”宝玉再挠了挠黛玉的小脚丫:【唔,比原先圆润了些,不过还真是小啊,就只有自己巴掌这么大。】
黛玉兴奋之后才觉得脚心儿痒丝丝,顿时一下子缩回脚丫,憋不住地嘻嘻笑:“别闹。”
因二奶奶月份大了,现在耳房时时都留着人值夜,要是说得声音响了,外头的紫鹃她们一定就听见啦。
说笑一番,黛玉一天的疲乏都不见了,今日因为频频胎动带来的些许不安也消散了。然后她那脚丫点了点宝玉:“玉谨,去帮我把面霜拿来。”
“好,我帮你搽?”
“才不要,你刚没洗手!”
于是宝玉耸肩去洗手,洗完之后发现擦脸乐趣已经被剥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拿起一旁隔着的青玉笛子做胎教。
黛玉听得笛声响起,低头抿嘴偷偷笑了一会儿,然后以指腹沾了点面霜,慢慢抹匀在脸上,自己有孕之后,玉谨就换了每日吹笛子的曲目,再不吹刀光剑影的碧海潮生了,而是改成一些欢快的短曲子。
黛玉擦好脸,又开始擦手,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又翻腾了一下,一开始胎动的时候,黛玉还挺害怕的,现在却觉得万分亲昵,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轻轻地点了两下鼓出来的包:“你老爷吹得好听吧?”
那个小包包又平了下去,从另一个地方鼓起。
…………………………
之后几天,荣国府东边也算是忙碌,因为三姑娘就要出门子了,一应事体还是李纨能者多劳。
王氏对于庶女出嫁并没什么特别感想,总归探春出嫁之后,原本她占着的三分之一股花想容的分红也要归于老祖宗了,想来老祖宗还是会和先前迎春那时候一样的安排,把份子留给宝玉的。
至于探春这些年靠着分红置办了两个庄子的事儿么……王氏如今有钱,才不贪庶女儿的这些。
积蓄多年,除了两个庄子,探春的分红还剩下现银三百多两,而后,贾母送来五百两,王氏作为嫡母拿出了三百八十八两,未尝没有再翻旧事打邢氏脸的意思,毕竟当年迎春出嫁,邢氏作为嫡母只给了二百两,这么一比较,就显得王氏心善仁厚了;李纨拿出三百两,黛玉叫一月送去三百两;邢氏只给了一百两(邢氏心说:面子算个屁?老娘就给一百两!),王熙凤大面的事是不会落人把柄的,也不越过她婆母,给添了一百两,不过另外转头又叫平儿给三姑娘送了一套头面去。
另有东府按照旧例送来一百两,贾氏族人凑了一百两。文忠郡王府、薛家、王家、史家等等皆有表示。
添妆的物什此处不一一列出。
总之,探春同样作为作为庶女,虽然置办嫁妆是按照一千两的分例来的,但是除此之外,她的嫁妆,比起迎春当时……丰厚了不止一倍。
可是无人觉得不对。
谁让如今三姑娘的父亲与兄长都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自来就是人之常情。
…………………………
十月十一日,探春出门子,除了贾政有上午小半天的假,以全女儿拜别爹娘的仪式,贾珠和宝玉作为兄长,自是没有假期的。
所以背探春出门的重任就交给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贾环了。
贾环如今也有十七岁啦,可以预见,下一个办喜事的就是他。
这几年环三爷被武三师傅重点关照,操练出一副好身材,就是依旧没有考出秀才,叫他爹贾政每每见了他都吹胡子瞪眼的。
这小子活在两个哥哥的光芒之下,文不如贾珠、武不如宝玉,小时候好险没被赵姨娘养歪,后来被宝玉花了力气掰正之后,终于有一点是好的:心大!
第276章
贾环背着探春的时候, 听到背上姐姐吸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想了想, 于是安慰姐姐说:“三姐姐你别怕,三姐夫在二哥手底下当差,定不敢欺负你的。你看二姐夫, 如今对着二姐姐可不是捧在手心里的么!”
探春原本那几分要离家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心道:【傻小子,我哪里是替自己以后的日子担心?我是怕日后没了我居中调停, 姨娘脑子不清楚想要作妖的时候没人拦着她罢了。】
未免以后姨娘只能同环儿叨叨, 使得环儿受其影响, 遂新娘子伏在亲弟弟耳边悄悄说:“环儿, 你以后可记住了,姨娘对你说的话,你听听过耳就好,不要当真。但凡大事小事有拿不准的, 就去问大哥哥和二哥哥。要是娘那里说要给你讲媳妇儿,千万别答应, 一定咬死了说你的婚事是要由太太做主的!姨娘问你要钱,你也别都给了, 三四回里头给一回便是。”
贾环想了想:【哎,好像姨娘前一阵子开始一直在自己去请安的时候对自己说以后娶媳妇儿要娶和她一条心的呢?感情是悄悄物色好了人选?不对啊,姨娘整日在后宅的,哪里有机会识得外头的姑娘?总不至于说个丫鬟给自己当妻子吧?】
这话就不必在今天说了叫亲姐姐担心,贾环笑了笑:“三姐姐还不晓得我, 我是个吃光用光的性子,哪里有多余的钱给姨娘?再说了,姨娘……也没机会插手我婚事吧?”
探春一想,这倒也是,环儿没有分红,确实兜里没余钱。遂接着又说:“赵家婆婆借故来后院给姨娘请安了好几回,老爷……有时候去姨娘那边坐坐,偶尔还是会听姨娘几句哭诉的。”我也担心枕头风啊傻蛋。
【哦,是她啊。】贾环总算明白了:“老爷说了,我没考上秀才就不给我说亲事。嘿嘿嘿。”
探春一听,虽然有些无语,也有些担心亲弟弟是不是三五年之内都没办法娶妻生子了,不过既然这样,那代表赵家的老婆子再对姨娘哭诉,姨娘也没法子了。
赵家婆子是赵姨娘和兄长赵国基的老娘,早年就守寡了,前些年赵国基病死了,这可正是寡妇死了儿子,幸好还有孙子,不然真是没指望了。
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没了主心骨,还多亏得赵姨娘补贴才渡过难关的。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家人尝到了好处,是再不愿靠着那几钱几两的月例过日子了,但凡家里揭不开锅,就去赵姨娘处哭穷,还冠冕堂皇地说以后孙儿长大了就是环哥儿的助力。赵姨娘年轻时候因为肚子争气,得了一儿一女,也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私房不少。前几次亲老娘带这寡嫂上门,被这对婆媳说到了心里头,总是会塞钱给她们花销,凑巧碰到几次的探春也会摸出三两五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