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的几人没他那样大的胆子,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九宗会是南地四省的巨物,就是控着庆、晋两地的封大帅见着白三爷也得给足面子,胡拉扯着按排份还在白三爷前头的人,叫人听见说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听到附和的男人切了一声,他刚转了转眼珠子,就听见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缓缓而近的响声,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他偏头,一把黑檀乌木雕花小扇在眼前一闪,哗的打开。
“女人的脸确实是资本。”握着小扇的手光莹如玉,细长的胳膊半曲着,小扇半掩双唇,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随着她掀了掀眼帘,长睫微颤了颤,“但是后面那句话我着实不大喜欢。”
她话音刚落,后头带着黑帽身穿黑色长衣的两个男人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带着金丝眼镜男人的膝盖窝,在他弯下去的时候将人反剪着,掏出身后别着的手|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这里的响动很快引来了四周的视线,楚意也不在意,她收起扇子轻触着光洁的下巴,红唇噙着两分凉薄的笑,“把枪收起来,我们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找茬的。”
手下人低头应是,将那玩意儿放回了原处,只禁锢着手依旧不放。
张副官和封衍离的不远,封衍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照片,照片里女人扶着车门,只露了一个侧脸,却也叫人移不开眼。张副官盯着比了比,“没错了,来的果然是她,九宗会的夏老二。”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正好叫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明白,方才还未反应过来的人霎时变了脸色,尤其是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血色全无,白了好几度。
楚意欣赏着他的丑态,抬着下巴朝着张副官看去,眯着眼扯了一个冷笑,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夏老二,当然,过去的半年里她还依次讨厌过夏老三,夏老四这些个称呼,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不美妙不是吗?
张副官莫名其妙地塞了一口小蛋糕,他好像成功地引起了夏老二的注意。
楚意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在了面前的眼镜男身上,饱含着几分兴味儿,“你应该摒弃你的粗俗学会优雅,有兴趣让我的手下教教你吗?”
男人僵着脸,谄笑道:“我的荣幸,我的荣幸。”
楚意慢悠悠地往前走,围着的人自动散开,她走到餐桌前指尖点了点停驻在一把餐刀上。一手握着刀,一手执扇在刀面划了划,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回去。
她身上的玫瑰香不算浓郁,路过时淡淡的香味儿钻入鼻息,不觉腻倒是觉着有几分甜,封衍歪了歪身子往餐桌的方向靠了靠,比起满屋子里浓重的叫人发闷的香膏味儿,这种好像是玫瑰花天然散发的淡香堪比空气清新剂。
他依旧双手插在兜里,周身是惯常的冷漠掺杂着几分上位者的铁血威严,比起他父亲封大帅更叫人却步。
他的注意力完全地放在了场中那个女人身上,她穿着大红色的高开叉旗袍,细长笔直的双腿若隐若现,黑色的细纱披肩一边滑落搭在胳膊上,及腰的大波浪长发在身后铺散开,随意又迷人。
她把刀交给自己候立在一旁的女手下,红唇上扬,眉眼轻挑,“嘴臭的男人不能说话的时候才最优雅,阿芮,教教他咱们九宗会的礼仪。”
阿芮颔首,玩着餐刀上前。
那男人瞳孔猛缩,绷着身子剧烈挣扎,落在阿芮手里的刀泛着冷冷的光,明明知道不算锋利,心头却怎么也忍不住地升起恐惧,哆嗦着道:“在下喝多了酒,一时没堵住嘴,瞎扯着污了您的耳,您、您……”
楚意道:“我什么?”
那男人咽了咽口水,“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楚意斜了斜眼,冷哼道:“可以。”
男人大喜,却又听见她道:“三跪九叩再叫声姑奶奶你就可以滚了。”
男人顿了顿,笑僵了一息,压制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人,他果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并大声道:“姑奶奶。”
楚意点了点头,“行了,姑奶奶我不认你这个侄孙,滚吧。”
男人得了她的话,爬起来撒腿就跑,眼镜落到了地上也顾不得捡起来,活像后头有几十匹财狼虎豹在追撵。
楚意轻摆着小扇,扬起浅笑,扫过四周的人,“诸位,戏好看吗?”
诸人屏息,这个时候萧老爷站出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襦,上唇留了胡子,拱手笑道:“夏小姐赏脸赴宴实在是荣幸,这边请。”
楚意似笑非笑,倒也没拒绝,那批货足够诱人,但萧震山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那东西它用不着,他今次下帖子怕是为别人牵的线。
果然,楚意在边角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不过一会儿就来了两个人。
稍矮的那个就是刚才叫她夏老二的男人,至于他旁边的人……楚意双手环肩靠在沙发上,眼睫微动。
他上身是军中衬衣,下面则是墨绿色的军裤,身姿格外挺拔。高鼻薄唇,轮廓分明,眉梢眼角都携带着几分凌厉,他无疑长的很好,气势也很足,叫在九宗会那群糙男人堆里混扎了大半年的楚意眼前一亮,别管是人还是神,都有着趋向于美好事物的内心。
他在她对面坐下,身边的张副官将准备好的资料交到了他手上,他先开口道:“夏小姐是吗?这里……”
楚意抬手打断他的话,接过阿芮递来的女士香烟,细长的一支夹在手上,“先生,你应该先介绍自己不是吗?”
封衍一手搭在资料上,“封衍。”
“哦,听说过,封少帅的大名如雷贯耳。”楚意示意阿芮点了烟,“看来封少帅是想和我谈一笔生意。”
“没错。”封衍回道。
楚意轻笑了两声,“你知道的,这是一笔大生意,很多人都惦记着。”
封衍目光微闪,“当然。”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多惦记。
“既然是大生意,封少帅却只拿这么点东西来,是想忽悠我?”楚意瞅了一眼他手上的资料,“这诚意怕是不够啊。”
“条件你开。”他坐直了身体,眼中是势在必得。
楚意拢了拢披肩,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他仰了仰头,她弯下身轻吐出来的烟雾弥散在他脸上,“你应该想想,你有什么。”
封衍皱了皱眉,楚意弯唇一笑,将手中的半截女士香烟放进他嘴里,轻声道:“回见,封少帅。”
她慢悠悠地离去,封衍含着烟一动不动,张副官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身姿,道:“庆城玫瑰名不虚传,是真漂亮。”
封衍嚯地起身,猛吸了一口烟,将余下的小截丢进烟灰缸,轻嗤一声,玫瑰?那女人分明是曼陀罗,外表美丽,却身有剧毒,一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第69章 歌女要改行(四)
楚意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站了一会儿, 方萤春正和萧舒良一起在给宾客敬酒, 男的西装皮鞋女的洋裙典雅,远远瞧着真是羡煞旁人呢。她摇着扇子, 微风掀拂起两侧的发丝,萧舒良不期然地和她的视线对上, 楚意挑了挑眉, 淡定地转头。
原主就死在今日,死在她那个薄情寡信又贪荣慕利的生母手上。而她现在正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慢慢走入她的视线范围,她好似虚弱无力的紧, 双腿有些发软, 只是眼眸中的水润春情却怎么也藏不住。
圈着她的男人身着条纹马甲,头发梳的锃亮, 身后别着一把枪,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女人就是拿着那把枪打死了原主。
阿芮低了低头,“那是封大帅, 他身边的那个是他小妾叫王三巧,平日很得宠。”
楚意目光发凉,小扇一收, 拉着披肩径直离开。
她是前天到的晋城, 夏奶奶和夏晚风也跟着回来了。大厅里格外亮堂, 夏晚风正坐在沙发上吃着饭后甜点,楚意进门,阿芮帮她取下了披肩搭在手弯。
“晚上少吃点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昨天不是还在抱怨说胖了?”楚意在她身边坐下,在水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
夏晚风在她身上蹭了蹭,噘着嘴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新招的厨师手艺太好了。”
楚意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使劲儿想往她怀里钻的脑袋,“过两天去上课,晋城女校。”
夏晚风投怀送抱被自家姐姐无情拒绝,委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把甜点吃了个干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小洋裙上楼去了。
楚意吃了两个橘子,吩咐道:“无论她去哪儿都要叫人贴身跟上,如果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阿芮微微俯身,“是。”她顿了顿,又接着道:“白三爷使人来说明日上门拜访。”
“知道了。”
萧家的晚宴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算正式结束,方萤春拎着裙子仰头给了身边男人一个吻,有些羞涩地快步跑下阶梯坐上家中的别克汽车。萧舒良摸了摸脸颊往回走,家中帮佣已经在收拾东西,他上楼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想起那惊鸿一瞥。
哪怕她只静静地站在那儿,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妖娆妩媚,那女人的每一处都带着钩子,是天生的尤物。
庆城玫瑰,九宗会的夏老二……萧舒良倒在床上,睡意全无,他本就是个风流人,哪怕已经正式订了婚对方萤春也有情但还是收不住心。
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回到封公馆的封衍。
他在书房坐了半天,又抽完了一根雪茄,靠在椅背上回想今晚的那一场简短的谈话剑眉微蹙,他有什么?
怀表的时针慢悠悠地往十一靠,封衍起身打开书房门下楼去厨房倒杯牛奶,楼下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他夜视能力不错,倒也不大妨事儿。
他一边走一边想事,及至一半却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响动。
“大帅你、你轻、轻点儿……”女人娇软的有些飘忽的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啊啊地叫上两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你不喜欢?”
女人猛地惊叫了一声,有些承受不住地回道:“自然是喜欢的。”
封衍本就不大爽,听了半天愈加不痛快了,他靠在楼梯扶手上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随意抬手一扣,刺耳的枪响声猛地炸开,紧接着是什么瓷器碎裂哗啦落地。
正在沙发上酣战的两人直接窜了起来,封大帅一声怒吼,“谁在那儿?”他打开大厅里的水晶吊灯,骤然的亮光吓的王三巧赶忙捡起地上披帛缩在沙发上捂住了关键部位。
“封衍!”
看见楼梯上正把玩着手|枪的封衍,封大帅眼睛里都冒着火。封衍斜着身子,黑色的长裤白色上衣,抬眼冷漠的打量他一瞬,随即嫌恶地移开了目光,“发情的时候记得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上次再叫我碰见,废了你的子孙根。”
“你个孽子!”封大帅脸都快绿了,封衍收回枪双手插兜转身上楼,撞了这么一场,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喝牛奶了。
封大帅气的要死却也不敢真的和他杠,哪怕他现在顶着大帅的名头,实际上晋庆二城的大权已经被他这个儿子揽了四分之三,封衍脾气算不得好,真惹恼了他,就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这小子是翅膀硬了!
王三巧因为封衍临走时的那一眼愣了一下,旋即垂着头眯眼一笑,她伸着尾指勾了勾粘黏在脸上的头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封衍睡了一觉,第二日早上六点准时出门晨练,等到他回来封大帅和王三巧已经坐在餐桌边用起了早饭。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抬眼吩咐管家,“大厅里的沙发全部丢出去。”
管家啊了一声,“好好的,为什么……”
封衍上楼,“脏。”
他轻飘飘的一句气的封大帅差点砸了盘子,一顿早饭吃的格外压抑。封大帅比封衍先出门,看方向不像是去军营,张副官心下一动,他道:“少帅,你说他这是往哪儿去?”
封衍灌了半杯牛奶,用帕子擦了擦嘴,“你心里头知道又何必问我。”
张副官撇了撇嘴,“你也是不急,真要是叫大帅得了那批货,这格局怕是又得翻了。”
他絮絮叨叨,封衍却是抿了抿唇,突然回想起昨晚那女士香烟的味道,冷声道:“不着急,他有的我们有,他没有的我们也有,姓夏的女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封衍和张副官照例不慌不忙地去了军营,至于他口中姓夏的女人这才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
大红色的旗袍灼得人眼发烫,一举一动的慵懒风情叫见惯了美人的白三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阿芮将厨房做好的瘦肉粥端到她面前,楚意端起碗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梳着偏分头,穿着长襦衫,他手上拿着帽子放在身前微微俯身,道:“二姐。”
白三爷最近异常苦闷,九宗会的排位非常简单粗暴,半年前秦老九的死就和排位争夺有关,排名越靠前本事越大权力越大。
夏楚意补了秦九的缺成为九宗会顶层圈子的一员,不过半年这女人就把排在她前头的一个接一个拖下了马,从夏老九蹿成了夏老二。
本来他对这位二姐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他主要活动在晋城,她在庆城,两人犯不着打什么交道,正这么想呢,老大就叫她带着一批货过来了。
白三爷愁啊,他手下的歌女一个转身变成了顶在他头上的二姐,他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楚意轻嗯了一声,吃了半碗粥,开口打断了白三爷的沉思,“今日正好想去三弟的歌舞厅瞧瞧。”
白三爷连忙收敛心思,颔首笑道:“你看什么时候出门?”
“现在。”
楚意上楼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儿绣花烫钻水粉色旗袍,配条丁香色的披肩,拿了个发带半扎着披散的大波浪长发。她方与白三爷走到喷泉处,就有帮佣说外头来了人。
楚意顿住脚步,“是谁?”
帮佣答道:“封大帅。”
楚意听见这三个字瞬间失了兴致,“没空,不见。”言罢跟着白三爷上了车去往歌舞厅。
封大帅扑了个空,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军营,封衍知道他僵着脸回来,丢下手中的钢笔,手指轻点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