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就看着太后与身边的人讨论,细心周到地安排好了小县主与小世孙将来的生活,心中只能感叹。太后娘娘这个人,对于自己在意的对象,从来都是很好的。就算别人让她失望了,她明面上说不会再在乎,但暗地里的关心也不会少。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太后还在为秋嬷嬷的后事安排周详。如今,她又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李氏的两个孩子身上了。太后娘娘,真的是个心很软的人呢。
那些辜负了太后娘娘,让她失望难过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乱子
秦含真没能走得成。
岑嬷嬷惊慌失措地来向太后娘娘求援,以东宫太子妃与太后的关系来看,这种举动显然十分不寻常。东宫的情况可能真的乱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就连在宫中待了多年的老资历岑嬷嬷,也认为皇帝后宫的王嫔一流无法镇得住场面,只能请大家长太后娘娘出面主持大局了。
太后命人押了岑嬷嬷来细问,东宫果然出了乱子。
太子昨日就命人将楚良媛拘禁起来,关起门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话,随后甩袖离开,后者便失魂落魄地被一众内侍押走了。随后,她的侍女与纤草二人也都被敬事房太监奉命带走,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待遇等着他们。
由于天色已晚,太子妃精神不佳,这件事是第二天早上才被报上去的。太子直言要废了楚渝娘的良媛封号,将人贬入冷宫,等候发落,只说是她欺君,而不提具体事由。太子妃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
太子妃唐氏原本正不待见楚渝娘,以为对方恃宠生骄,不把自己这个正妃放在眼里了。如今她眼见楚渝娘失宠被废,初时还觉得爽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楚渝娘是她弄进宫来借腹生子的工具,无论为人品性如何,也要等人生下皇孙后,再废也不迟。太子忽然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人给废了,算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楚渝娘有什么不好,严加惩罚就是了,怎么能将人关去冷宫呢?太子妃还等着让她替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呢。
太子妃去寻太子问缘由,太子不提楚渝娘与蜀王世子可能有奸情一事,只说了她奉蜀王世子之命,冒名顶替进宫的真相。如今蜀王世子妃李氏供出了丈夫的谋划,秋嬷嬷罪行暴露后刺死了蜀王世子,后者罪行真相大白,身为党羽帮凶的楚渝娘自然也不能逃脱。太子肃然指责太子妃唐氏,偏听偏信,未曾查清楚楚渝娘的真正身份,就执意将人弄进了宫,还千方百计为她争封,如今真相大白,却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还有楚正方夫妻,竟然胆敢欺君,实在是岂有此理!
太子妃简直没法相信这一切。她最信任的就是楚正方夫妻二人,甚至超过了她的生身父母与兄嫂,因为唐家人只会让她做个端庄贤良的未来国母,却不会为她个人着想,为她争取一个能继承皇储之位的儿子。即使在陈良娣嚣张的时候,唐家人也根本不会把陈家人放在眼里,还觉得她身为太子妃,没必要为了陈良娣那样的人生气纠结,无视就可以了,反正陈良娣根本不可能取她而代之。太子妃觉得自己的心事无人懂,对于能为她着想、安抚她、帮她出主意的楚正方夫妻,自然更加亲近些。
而这般得她信任的楚正方夫妻,居然会在给她挑选借腹生子的人选时,欺骗了她?!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当时岑嬷嬷还在太子妃身边呢,有个猜测:“莫不是楚统领以为,只需要有个楚家的女子生下皇孙就可以了,横竖不必那女子教养皇孙,而楚良媛又正好合适,就……”大概岑嬷嬷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很不靠谱,没有说下去。
但是太子妃却信了:“没错……楚家能有几个合适的女孩儿?还得要容貌上佳,知书达礼的。虽说楚渝娘是冒名顶替,但她不过是蜀王府长史的外孙女儿,父母早逝,本非罪臣,家世也算是清白的,甚至比她冒名顶替的女孩儿家世还要好些,只是不该隐瞒实情罢了。楚正方夫妻肯定不知道她还与蜀王世子有勾结……不,这所谓与蜀王世子有勾结的说法,到底是谁说的?他们勾结在一起,又能做得了什么?难不成就只是图楚渝娘进了东宫后,能在殿下面前为蜀王世子多说几句好话?!”
“够了!”太子最不想听人问起这事,立时火冒三丈,“孤已经把实情摊开在你面前,你还要执迷不悟,楚正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竟然相信他到这个地步,连孤的话都质疑起来了?!楚渝娘罪不可恕,孤已经下了令,父皇也同意了,任何人都无法违逆!太子妃就不要再抱有妄想了!你若真的那么想要一个儿子,难道陈良媛腹中的胎儿,将来不是唤你一声母亲?只要你的病好了,孤日后将那个孩子交给你抚养就是了!”
太子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神情僵硬地道:“本该谢过殿下恩典,只是……楚渝娘既然有罪,殿下不想再要她,也是理所当然。那妾身日后再为殿下挑选新人就是了。陈良媛之子还是算了吧?”
太子的火气又再冒了起来:“陈良媛之子又怎么了?她进宫以来就没犯过任何错,家世清白,性情也温顺。太子妃到底是对她有什么不满?竟然连她所生的孩儿也不愿意抚养么?!太子妃不养,那叫那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让生母陈良媛一个低品阶的嫔妾去抚养太子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儿还罢了,万一是儿子,就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太子妃不养,皇后早逝,难道要去麻烦太后娘娘?!
太子妃却好象没察觉到太子的火气似的,神情依然僵硬:“陈良娣不是很想要抚养那个孩子么?她跟陈良媛想必十分合得来,又恰好是同姓。”
太子生气地摔了杯子:“她俩除了同姓以外,还有什么瓜葛?!你恼了陈良娣便罢,怎能因为一个姓氏,便迁怒到陈良媛头上?!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太子妃,你的教养呢?你把它都抛到哪里去了?!”
太子妃心里委屈得不行,含泪哽咽道:“太子殿下这是嫌弃妾身了?殿下只一味要求妾身要有教养,要大度贤惠。当初陈良娣仗着育有皇孙,嚣张霸道,欺负妾身的时候,殿下怎不去问她的教养?!殿下只知道将事情推到妾身身上,难道这就公平么?!”
太子怒极反笑:“孤不把事情交给你去处置,难道还要亲自去管后院妻妾争风?!你是太子妃,是孤的正妻!妾室不守礼,你教训她便是了。她即便是育有皇孙,你才是皇孙之母,家世圣眷样样超过她,她凭什么欺负到你头上?!况且她除了说几句酸话,便半点奈何不了你。就连大皇孙,你也可以放在身边教养,她却半个不字都不能说。只要你立得起来,陈良娣又能如何?!可你当时又是怎么做的呢?不愿意抚养大皇孙,又总是对孩子有隔阂。孩子又不傻,察觉到你并非真心,怎会愿意与你亲近?你不知道反省就算了,只知道埋怨别人。你也不想想,你不但是太子妃,日后还会是一国皇后。若是连区区一个陈良娣,你都压制不了,只知道哭泣忧虑,埋怨孤不能替你做主,那你将来怎么办?莫不是还打算让孤登基之后,一边管着前朝政务,一边还得替你打理后宫?!太子妃,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太子妃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上颤抖着,拿帕子捂着脸流泪,也不知是伤心的,还是气的。她哽咽着道:“殿下还不是只知道怪妾身?陈良娣对妾身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殿下一概不理。殿下只道妾身是正室,无须担心一切。然妾身无子……当时甚至还未有孕,眼睁睁看着陈良娣有了儿子,心里哪会不慌张?皇上与殿下都是重视子嗣之人,对大皇孙疼到骨子里了,还可惜他不是正室嫡出……陈良娣天天抱着儿子在妾身面前炫耀,就算妾身想要亲近孩子,也无从亲近起。妾身能怎么办?就算把孩子抱到跟前来教养,不是亲生的,怎么也不可能亲近得起来。陈良娣还心存妄想,欲取妾身而代之。万一皇上与殿下为了大皇孙有个嫡出身份,就真的废了妾身呢?妾身又能有什么底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宫人带着陈良娣到了。
陈良娣因为东宫书房起火一事,被卷了进去,叫太子下令禁足,至今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昨日纤草束手就擒之后,大约是明白大势已去,又听闻秋嬷嬷也死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依靠,必须想法子自救。因此,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状,她就把自己知道的好几件事都说了出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东宫书房起火,其实是楚渝娘暗中捣的鬼。她命秋嬷嬷结交的一名东宫老太监与老嬷嬷出面,设法分别先后支开了几个茶房内侍,然后趁机放了一把火,就是为了给楚渝娘创造一个救太子立功的机会。
与此同时,为了一箭双雕,放火的地点,楚渝娘还特地选在了离陈良媛住处比较近的地方,又做了手脚让火势向后者房间蔓延过去,目的是想让陈良媛受个惊吓。倘若她在惊吓之下,胎儿出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楚渝娘甚至还动了点儿小手脚,藏起一件伪造的证据,把这放火的黑锅引向陈良娣,试着还一个一箭三雕。
只可惜,除了救太子立功这事儿成了以外,陈良媛胎儿无恙,陈良娣的“罪证”也没被人发现,楚渝娘的算计算是落空了。而今,纤草一招供,甚至连陈良娣早前那“事先发现陈良媛有孕,暗中下手害人”的嫌疑,也一并被洗刷干净了。那一回,同样也是楚渝娘的存心嫁祸。
既然被洗刷了嫌疑,回复清白,太子便命人把陈良娣放了出来,只是明面上恢复她的自由,实际上,还在严加监视中,免得她又起坏心,对陈良媛下手。陈良娣也不知是否知道太子心中所想,以为自己真的沉冤得雪了,便哭哭啼啼地来向太子谢恩,顺便黑一波陷害她的人了。
结果就正好听到了太子妃与太子的那番对话。
陈良娣神色怔怔的,礼也不行了,好也不问了,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太子妃:“所以……你因为担心我会母凭子贵,就把我的儿子给害了么?!”
一言既出,顿时石破天惊。
第六百三十章 当年
岑嬷嬷哭哭啼啼地替太子妃辩解:“陈良娣这分明就是诬蔑!我们娘娘绝对没有做过伤害大皇孙的事!就算是曾经与大皇孙亲近不起来,心存忌惮,那也是因为陈良娣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太后娘娘坐在辇车上,由有力气的内侍拉着往东宫赶去。从慈宁宫到东宫,距离不短,平日里慢慢走着,也要花上两刻钟。如今事态紧急,太后已经命人加快速度了,但人拉车毕竟不如马拉车,只能说是比走路快一倍而已。本身太后就已经在为辇车的速度心烦,听到岑嬷嬷的话,更加烦躁了。
秦含真跟在辇车的另一边快步走着。幸好她这几年一直有注意锻练身体,所以眼下还能跟得上辇车。但要她分心去跟岑嬷嬷搭话,她又觉得太费劲儿了,索性不开口,不插话,老老实实做个壁花。
还好岑嬷嬷知道不能说太多废话,替太子妃辩解过后,又继续讲述太子妃与陈良娣冲突的经过。
对于陈良娣的指责,太子妃唐氏当然不会承认。她只是对陈良娣有不满,与大皇孙疏远罢了,就算再害怕自己地位不保,在皇帝与太子真的露出口风来之前,她也没有伤害大皇孙的理由。况且,她直接对陈良娣下手,不是更好?大皇孙乃是太子殿下当时唯一的孩子,明摆着就是将来的皇位继承人。倘若她一直无子,陈良娣又没法再生出第二个孩子来,太子殿下又一直病弱,寿元不长,那么大皇孙很可能就会被封为皇太孙,日后直接继承皇帝的位置了。太子妃出身名门,幼承庭训,绝不会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然而陈良娣却不相信:“你当时已经有孕了!只是不曾声张罢了,以为骗得了谁?!我不过是个良娣,若没有了大皇孙,又怎么有底气跟你争?!你是担心我的儿子拦着你腹中胎儿的路了,想要铲除了我的儿子,好给你腹中胎儿腾位子!你只是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生儿子的福气,肚子里怀的只是个女儿而已!”
陈良娣激动地向太子哭诉,当年大皇孙忽然生病,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子妃。然而,那时候她觉得太子妃没理由害大皇孙,就算已然有孕,生下了儿子,这庶长子也未必能跟嫡子相争。况且太子妃一直以来的形象都很好,十分贤惠,好象从来都不会跟人争闲斗气似的。陈良娣仗着儿子在正室面前嚣张得久了,见太子妃似乎只是默默忍受着,从来不跟她计较,便以为这是她的本性软弱,她并非好勇斗狠之人,也耍不了阴私手段,更因没儿子没底气,不会报复自己什么。那时节,陈良娣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会因病夭折,是自己照顾不周,又或是宫人侍候不周,反正,只是意外,而并非有人故意害他。
而在这时,陈良娣的娘家母亲,却对女儿说出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意外发现,大皇孙屋里的香炉中,还剩下曾经燃点过的药香残渣。这原是太医院送来的药香,可以滋养身体,太后、皇帝、太子、太子妃……连陈良娣这里都有,大皇孙自然也不例外。陈良娣每隔一两日就会在儿子屋里燃点这香一次,助孩子安睡。香是太医院用了几十年的老方子,对小儿无害,反而有益,断不可能出差错的。然而,陈良娣的母亲却老泪纵横,疑心这药香是被换过的,换上了陈家进上来的药香。陈家进上的药香乍一闻似乎与太医院配的药香并无不同,可事实上,里头却掺了别的药!
陈家把药香献给了太子妃,本是不怀好心,想着倘若太子妃有个好歹,自己的女儿就有机会上位了。哪怕太子良娣无法扶正成为太子妃,只要没有新的太子妃出现,等到太子登基时,陈良娣自然便能被封为皇后。又或是等大皇孙日后登基,陈良娣就能顺势成为太后,再没有别的女人能跟她争!以太子的身体状况,太子妃若出事,他很有可能会不再续弦,这也是为了大皇孙着想。如此一来,陈家那点妄念,便有梦想成真的那一日了!
陈家万万没想到,给太子妃准备的药香,会出现在宝贝外孙的房间里。如此说来,难不成大皇孙之所以突然发病,是跟做过手脚的药香相关?陈家为了避免旁人起疑,特地选在了人容易伤风的春天,献上了药香。倘若太子妃长时间闻这药香,就会出现伤风咳嗽的症状,然后慢慢咳血,病情加重,自然而然的就……如此想来,大皇孙的症状,似乎有好几样能跟这个对得上!
陈良娣只觉得五雷轰顶。倘若她儿子的死,果然是她娘家献上的有毒药香所致,那这笔账,她又该找谁算?!献给太子妃的药香,如何会转到大皇孙的屋里?她问遍宫人,也只知道太子妃确实给大皇孙送过许多东西来,有各种玩具、糕点、药材、书本、文房用品……当中并没有药香,但东宫所有人的日常吃用,全都是太子妃指派的,太子妃用不着明言下令,也一样有办法把药香送到大皇孙屋里来。当时陈良娣只是沾沾自喜地想着,连太子妃也要巴结她儿子,给她儿子送礼,日常穿用也要处处用心讨好,哪里猜得到,这份示好当中还夹带着毒药?!
陈良娣向太子哭道:“妾身只当太子妃是无心之失,把那有毒的药香当作是平日用惯的东西,送到大皇孙屋里去的,并不知道里头掺和了什么药。只因太子妃没有害大皇孙的理由,妾身心里虽然知道药是谁送来的,却没法告诉殿下,也没法替大皇孙鸣冤!这么多年来,妾身除了偶尔在太子妃面前说几句酸话,何曾有过失礼之举?!可今日听了太子妃所言,妾身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对我们母子怀恨在心!既然她心中怨恨,那么送到大皇孙屋里去的药香,说不定就是她故意为之!她知道那药香里头掺了毒,存心要害大皇孙丧命,正好为她腹中的胎儿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