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许氏卧病,又有偏心娘家的缺点,当然也不是理想的接权人选。闵氏本来还行,但她性情偏冷淡,如今又随夫上任去了,也同样没办法当家。幸好秦简在这时候娶了妻子。余心兰出身贵重,学识才干都有,哪怕性格上可能有些不大合适,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岗了。
  只是在秦含真看来,今日承恩侯府一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混乱的地方,下人们行事也都井井有条,可见余心兰管这个家,管得还算不错。
  但秦含真还是问了余心兰:“可觉得累吗?能不能适应?你在家里应该没管过这种事吧?”
  余心兰微笑道:“定亲之后,母亲把我带在身边教了一段日子,倒也不至于无从上手。家务琐事,说来说去,要紧的也就是那几条罢了。我只要把关键的地方把好了关,其他的就交给底下人去办,倒也没什么劳累的。我母亲给了我几房陪嫁的家人,都很精明能干,有他们帮衬着,需要我操心的地方不多。如今我就让他们跟在这府里原本的几个管事身边打下手,有些什么需要留心的,他们自会告诉我。那几个管事,都是婆婆用心调|教多年的,颇为得力,待我还算客气。我是新媳妇初上任,也不必烧那三把火,萧规曹随足矣。等时间长了,诸事也都理顺了,我要再做整改,底下人也没有不听话的理由。”
  余心兰管家,跟姚氏大不相同。她是带了四个陪嫁丫头、四房陪嫁家人嫁进承恩侯府的。这些陪嫁的人手,个个都经过寿山伯夫人细心挑选,不但忠心,而且能干,性格手腕都很好,轻易不会与承恩侯府里的下人起冲突,给女主人惹麻烦。余心兰接管中馈大权后,并没有动府中几个体面管事的位置,而是照原样留任诸人,只将身边的陪嫁人手安插过去,充当助手。这些助手对原本的管事都很客气恭敬,看起来除了会提防管事们算计余心兰外,并不插手夺权,管事们也就稍稍放了心,姚氏看在眼里,更是满意儿媳妇对自己足够谦卑敬重。
  余心兰沿用承恩侯府原本的规矩,底下又有能干的帮手,并不分心去管那些具体的琐事,只需要管事们将事务进行汇总后,向她汇报即可。该支的银子,该用的人,该分派的物品差使,只要不搞小动作,她基本不会与任何人为难。如此一来,下人们只要是老实办事的,都觉得轻松。而那些不怎么老实办事的,也觉得要糊弄人并不难,顶多是贪得没有从前多罢了,但细水长流也是银子。大体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性情温和又宽仁恤下,比起原本当家的二奶奶姚氏,要宽厚多了。
  要知道姚氏可是仔细又讲究的主儿,除了她的心腹能大胆地贪银子,其他人是连多打碎两个碗,都要被她查问再三的。每月米面菜蔬方面的支出,姚氏更是算了又算。而在余心兰这边,都有陪房替她操心了。她根本就不会管得那么细。
  然而,事实上余心兰可不是真的那么淡泊的人。她如今看着似乎懒于与婆婆夺权,但将来只要有需要,一声令下,她那些陪房随时都可以接手姚氏倚重的那些管事们的差使。一应事务都习练熟了,连人脉也都打开了,威望也有了,账目更是清清楚楚,各种利弊也都了然于心,谁都别想糊弄他们。先前贪污的财物,正好充作这些管事受罚的理由。就算姚氏再护着他们,也没脸说他们无辜。到得那时,有这些能干的陪房在,余心兰仍旧可以只负责揽总,不管具体事务。反正陪嫁的下人,忠诚是绝对信得过的,寿山伯府那边有制约,内部又有相互监督,出不了差错。余心兰根本用不着象姚氏那样事无巨细地样样过问,还有空闲可以跟新婚丈夫秦简培养感情,以及继续象在闺中时那般,看书做诗,雅玩消遣。
  所以余心兰面对秦含真的疑问,回答得十分轻描淡写。
  秦含真对她的答案挑了挑眉,笑着没有再多问:“你心里有数就好。其实这么大的家,初看好象挺难管的,习惯之后也还好。我娘家永嘉侯府,先前我祖母就不擅长中馈事务,但有嬷嬷们帮衬,不也适应过来了?如今我母亲和婶娘们合力管事,也并不劳累。承恩侯府就是人口多些,下人可能更复杂。但你虽是新媳妇,却有足够的份量去掸压,大堂哥护着你,长辈们又愿意替你撑腰,你根本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倘若真有人不长眼,非要跟你对着干,你就跟大堂哥说一声,他自会替你处置了。你也别因为担心会影响他备考,就什么都不跟他说。你要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了,他才没心情读书备考呢。只有你安安稳稳,顺顺利利的,他才能安心去学习。”
  余心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脸都红了,但还是郑重地谢过了秦含真的提议:“相公也叫我有难处只管找他,千万别瞒他呢。”倒是姚氏,不止一次嘱咐过她,让她有事就去找婆婆,婆婆会替她做主,千万不要拿这些琐事去烦备考中的秦简。余心兰也就是听听罢了。对她而言,婆婆哪里有丈夫可靠?哪怕是公公都比婆婆可靠得多!
  虽然余心兰看起来接手中馈十分顺利,姚氏也没给她添堵,但秦含真还是觉得很惊讶。姚氏怎么会这般乖顺呢?就算是儿媳妇出身贵重,能镇得住场子,她也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将手中大权送出吧?就算许氏再麻烦,她都不可能甘心的。她完全可以让余心兰做自己的帮手,将琐事交出去,自己揽总,保留大权。以她素来的性格,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对此,余心兰还是淡淡地:“婆婆只说,让我代管中馈一段日子,她得去为太婆婆侍疾。她没说这段日子有多长,相公告诉我,可能也就是几个月的功夫,到明年恩科结束为止吧?相公让我先练练手,到时候若是烦了,不想管事儿了,交给几个陪房去管也成。但婆婆年纪大了,又辛苦了这么多年,还是让她歇着吧。这事儿公公心里有数,自会说服婆婆的,让我不必担心。”
  不是秦简不孝顺,而是他如今长大成人了,明白事理,自然清楚自家亲娘行事有多不靠谱。他也是站在父亲那一边,赞成剥夺母亲中馈大权的。反正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为人正派守礼,不会有任何怠慢公婆的地方,那母亲手中不再执掌大权,又有什么关系呢?衣食住行,样样都不会缺,下人们也不敢有所不敬。母亲多享享清福,说不定还能更长寿些呢。
  秦简甚至亲自去安抚过姚氏,说些儿子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娘,还有媳妇年轻,尚需要母亲指点之类的好话。姚氏听着心满意足,认定自己只是需要休息几个月,专心把婆婆看好了而已,又怎会有任何为难儿媳妇的地方?她甚至还帮着弹压几个有心欺生的下人管事,觉得这些下人不给自己面子,竟然胆敢为难自家儿媳呢!
  对此,秦含真只能说佩服二伯父秦仲海与大堂哥秦简了。有他们哄着姚氏,姚氏才会那般乖顺。而等这半年时间过去,她就算回过味儿来又如何?余心兰已经上了手,随时可以真正夺过大权,姚氏连帮手都找不到几个,丈夫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难道还真能跟儿子媳妇反目不成?估计到时候,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夸奖儿子媳妇孝顺,让她得享清闲了吧?
  秦含真叹息一声,却也喜闻乐见。她还祝福余心兰,希望这位堂嫂能早日彻底掌握住承恩侯府中馈大权。顺便,她还提醒了余心兰一件事:“有大堂哥在,二伯娘倒也好应付,多哄哄她,再对大堂哥照顾周全了,她也就无从挑剔了。倒是大伯祖母比较麻烦些。她是一心偏着娘家的人,想必你在娘家时,也听过她的名声了。她若是以长辈身份压你,要你为许家做什么事,你年轻面皮薄,未必扛得住。到时候记得向二伯娘求助。她就算对你有些许怨言,也越不过对大伯祖母的怨怼去,肯定会护着你的。届时若是你婆婆和太婆婆闹起来了,你安静待一边看热闹就行了,不必搅和进去。”
  余心兰眨了眨眼,慢慢地“哦”了一声。
 
 
第六百五十二章 茶会
  秦含真提醒得及时。没过两日,许氏果然就趁着长孙媳妇余心兰前去请安时,嘱咐道:“你如今已经是我们家的媳妇了,亲友们也当多亲近亲近,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也能找人商量,亲友们也乐意向你伸出援手。我们本家的亲眷,你都已见过,倒是几家姻亲不太熟悉。改日寻个好日子,在家里开个茶会,把许家、姚家、闵家,还有你娘家的人都请来聚一聚,亲戚们之间,也好多亲香亲香。”
  许氏没提卢家,是因为秦幼珍已经带着小儿子回长芦去了。这一回秦幼珍上门请辞时,只跟弟弟弟媳侄儿侄女们说过话。当时许氏还在昏睡,秦幼珍没有等到她清醒过来,当面向她告别,所以许氏连拦都没法拦。卢家只有一个卢初明留京,他却是早已定了亲事的人,时常往岳家孙家去请教学问。许氏就算能见他,也打不了他的主意,只能在心中暗暗扼腕了。
  至于许氏要提议搞这个亲友间的小聚会,其实目的还是挺明显的——把许家人介绍给寿山伯府的人,到时候还打算让余心兰多跟许家姐妹们亲近。余家世子爷尚未娶妻,但他身份太高,许氏也不指望如今的许家还能攀得上这门亲事,但寿山伯总还有亲近些的子侄吧?或是门生故旧,也不少人。哪怕许岫攀不上正儿八经的嫡出青年才俊,难道连许岚也攀不上一个庶出的?寿山伯府的攀不上,闵家的又如何?闵家这一两年还是挺风光的,不少子弟都有了不错的职位,前程看好。虽说是武将人家,但许岚一个庶女,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许大爷与许大奶奶说,早就为许岫看好了一门亲事,但没提许岚的亲事也有眉目了呀?
  许氏觉得,自己还是要再为娘家侄孙女们努一把力的。哪怕是亲事说不成,让许峥有机会认识寿山伯府的年轻一辈,将来在寿山伯面前刷刷好感,也是好事。平日里秦简在功课上就没少得岳父的指点呢。若不是秦简婉拒了带上许峥前去拜访岳家,她也用不着费这个心思了。
  余心兰也不知道是否听出了许氏的用意,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呢,姚氏就先在旁抢先道:“夫人说得是,简哥儿媳妇确实得去各家长辈那儿请个安了。这事儿就交给儿媳吧。至于茶会的事儿,还是等夫人身体好些了再说吧。如今天儿也冷,万一夫人吹了风,受了凉,那可怎么办?您老身体要紧,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后再下帖子请人?这会子儿媳可是万万不敢让您老人家冒险的!”
  这便斩钉截铁地把事情给驳回去了。
  许氏不悦地看了姚氏一眼,忍气道:“你怕我身子受不住,那我不参加就是了。简哥儿媳妇已经进了门,亲友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拜一拜的。你也说了,眼下天气正冷,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雪了。这时候你再带着简哥儿媳妇,一家一家去串门子,万一吹风受凉生病了怎么办?你舍得,我还舍不得我的大孙媳妇呢!把人都请到家里来,寻个暖暖和和的屋子,烧了炕,摆上暖炉,再弄些花花草草的,一边赏花,一边喝茶说话,岂不悠闲?既省了事,又能跟亲友们多亲近,真真是再好不过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叫简哥儿媳妇过年的时候怎么办?成亲那日她盖着红盖头,也不知道认得几个人。会亲那日只有至亲在,那些亲朋戚友都没来家。倘若过年串门的时候,她见到哪家长辈,也不认得人,就要闹笑话了!趁着如今天儿还不算太冷,赶紧把茶会办了,岂不省事?”
  姚氏一心要怼婆婆的,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许氏心想事成了。但她又知道怼得太狠了,会叫儿媳妇看了笑话,便眼珠子一转,索性把事情答应下来:“夫人说得是。既如此,我就跟简哥儿媳妇商量去了,看哪天天气好,就把茶会办起来。”
  可事实上,哪家天气好,谁又能说得准呢?不事先预定了日子,当天决定办茶会,就当天下帖子,是不大合规矩的。万一遇上别人有事,肯定不会受邀前来。
  姚氏都盘算好了,倘若真遇到某天天气好时,许家长房说有空来,她就让自个儿娘家姚家人声称有事不能来。三家姻亲少了一家,茶会就有理由往后推了。推着推着,也就没影儿了。等下了大雪,就推说雪大不方便。等到了腊月里,自然是要忙着准备新年事务。过了年呢?还要忙秦简恩科备考呢。等到明年恩科结束,自然还有别的理由拖延。姚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响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家人占了自家儿媳妇娘家的便宜!寿山伯府的资源,合该是她儿子一人独享的!
  姚氏看起来顺服了,但许氏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猫腻?偏偏又不好当着孙媳妇的面骂儿媳,怕失了长辈的体统。她又还需要拉拢孙媳妇,哄着余心兰为许家人出力呢,自然也要尽可能说话和气些。许氏只好勉强微笑着说:“你既然答应了,就要上心,事先找人打听一下,看哪日天气会好,就提前给几家姻亲下帖子。可别拖着拖着,就当没这回事了。知道你的,晓得你是前些日子累着了,有意躲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把亲戚们放在心上呢。”
  姚氏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夫人真风趣。”随即就沉了脸,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余心兰始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站在一旁听太婆婆与婆婆你来我往,并不吭声,看起来就象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小媳妇了。事实上,她心里正想起了秦含真的提醒呢,打算一会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就把秦含真先前夸过的一幅亲笔画翻出来,给秦含真送过去,算是谢过后者的提醒。
  许氏私下打发心腹的丫头,往许家送信去了,就是想要提醒许家的人,等承恩侯府的茶会帖子送上门时,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这可是让许峥认识寿山伯府的人的好机会,借着都是秦家的姻亲,还可以多亲近亲近,也不必有人引介,直接就能说话了。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
  送帖子去许家的人,刚出了松风堂的院门,就被姚氏给截下了。不过她只是问了那丫头一堆话,弄清楚许氏到底要传什么话回许家后,也就放了人。承恩侯府不办茶会,许家就算等得再心焦也无用,就让他们等去吧!小二房的人不在家,姚氏连许家二房的人都不想招呼,根本就不打算让任何姓许的人进自个儿家门。
  许家人收到了信,各自反应不太一样。许家二房的人是能受邀更好,不能受邀也没什么。他们还够不上寿山伯府那等档次的贵人,跟闵家、姚家也早见过许多回了。秦含真与秦简的婚礼,他们都是座上宾,并不缺这一两回的见面机会。反正许嵘就跟在秦叔涛身边呢,将来前程可期。儿子好了,他们的官儿也做得稳,没必要奢望太多东西。
  但许家长房就分外高兴,直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许大奶奶还亲自去提醒儿子许峥,让他千万要记得去,就算到时候约了什么人,也得改期。
  许峥皱眉道:“我近日与桂二公子等几位前辈来往融洽,承蒙他们不弃,指点了我许多学问,也定下了要时时聚头。倘若茶会撞了期,我也是不可能真的毁约的。寿山伯府虽然显贵,但一两次的聚会也不能代表什么。我明春恩科是否能高中,还得看我自己的学问。桂二公子他们才是真正对我有帮助的人,我怎能本末倒置呢?”
  许大奶奶急得直跺脚:“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难道寿山伯的学问不好?不能指点你的功课么?寿山伯的世子,也是青年才俊,你们多在一块儿说话,也会有所进益。你瞧简哥儿跟寿山伯世子混得久了,今年春闱都差一点儿中了进士。你本就比简哥儿聪明有天份,多与寿山伯世子来往,明春哪里会有考不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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