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含真这么问了,敏顺郡主便有些心情低落地道:“父亲这阵子虽然每天都来瞧我,但总是匆匆就走了……我连跟他正经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我担心……父亲心里埋怨母妃,便也嫌弃我了……”
  秦含真顿时道:“这怎么可能呢?太子殿下对郡主一向宠爱,怎么会嫌弃你呢?这一定是误会!”
  敏顺郡主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说话。
  秦含真便道:“郡主若是心存疑惑,不妨开门见山地问一问太子殿下?你方才不是说,太子殿下每天都会来看你吗?只是一句话而已,只要郡主开口问,太子殿下不可能听都不愿意听就走人的。你与太子殿下乃是父女至亲,又一向关系亲近,遇事千万不要将疑问藏在心里,自个儿乱猜。万一这只是一场误会,郡主又不去问个明白,岂不是冤枉了太子殿下?这种事,太子殿下兴许也不知道,可要是损及郡主与太子殿下的父女之情,那就不好了。”
  “是么?”敏顺郡主心中微微一动,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倘若跟父亲也生份了,日后又该怎么办?太后对她虽好,到底没有血缘。皇帝也很疼她,可皇祖父心里装着大昭江山呢,又有多少时间能想到她这个孙女儿?到头来,她真正能倚仗的,还是父亲。而父亲明年就要登基了,到时候定会立后。有了新皇后,她这个元配嫡长女的处境就要尴尬了。不管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还是为了将来的日子,她都确实需要与父亲谈一谈。
  敏顺郡主暗暗做了决定,她冲秦含真笑了笑,这回就不再仅仅是扯嘴角了:“多谢嫂子提醒。我会找时间跟父亲谈一谈的。”
  秦含真笑道:“这就好了。我看太子殿下兴许只是政务太忙了而已。方才进东宫之前,我还看到云阳侯与几位元帅、将军匆匆赶到书房去见太子殿下呢,不知是不是辽东军情又有了变化。如今皇上已经把朝中政务几乎全都转交到太子殿下手中了,太子殿下比从前更加忙碌,有时候难免会有所疏忽。”
  敏顺郡主的脸色又好看了些:“嫂子说得有理。说不定真是这样呢。那我真不该闹别扭,让长辈们担心的。”
  秦含真见状,心里又安定了些,便又打铁趁势地说了好些让敏顺郡主多保重身体的话。敏顺郡主也答应了:“嫂子放心,我定是要好好养身体的。否则,母妃出殡那日,我都无法出席,岂不是太不孝了?”
  可是……太子妃只在宫中停灵七天,眼下离她出殡,也没剩几日了呀?
  秦含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敏顺郡主,觉得自己再劝,可能意义也不是很大了。这姑娘挺固执的。有些事旁人能劝,有些事,却只能靠她自己想通才行。
  秦含真在东宫待了个把时辰,便离开了。这时雪刚刚停了,路比方才过来时更难走。秦含真却还得再回到坤宁宫那边的灵堂上,再跪一会子灵,总要等时辰到了,才好出宫去。唉,这么半天折腾下来,她吃的那点点心又消化没了,身上又冷又饿,只得在路上寻了个地方,匆匆塞了两块点心垫一垫。
  等到她终于可以出宫回郡王府时,身上早已冷得骨头都快僵了。幸好郡王府里的厨子还算机灵,迅速送了热汤面上来。秦含真吃了大半碗下去,才觉得身上缓了过来。
  接下来便是洗澡与正式的晚餐。吃饱喝足后,秦含真还不能休息呢。她只带了几个人,匆匆走过街桥去了别院,又从后门回了永嘉侯府。今日牛氏与小冯氏都去了宫里跪灵的,牛氏回来得早就罢了,小冯氏是快天黑才离开的,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冻坏了。
  幸而两位长辈都安然无事。牛氏还道:“皇上恩典,说是天气不好,明日只怕还有风雪,赏了我们几个老太太恩典,让我们明后日都不必进宫呢。估计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太子妃出殡的时候去露个脸就行了。太子妃也是可怜,没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不说,连丧事也撞上这样的天气,辽东还在打仗,丧礼只能从简,怪冷清的。”
  秦含真轻咳一声,转而道:“我今日瞧见云阳侯与几位将军匆匆进了东宫,也不知道辽东是不是来了新消息。祖父今日也在宫里,不知道可听说了什么?”
  秦柏还真听说了什么:“好象是辽东战事有了变化。北戎人加大兵力南侵,辽东边镇沿线好几处都跟北戎人打了起来。”
  秦含真顿时吃了一惊。
 
 
第六百五十五章 暗潮
  辽东战况升温的消息,很快地就在京城内外传开了。朝廷这边还得再往辽东加派人手,并且要多派一位大将过去镇场子。辽东守将虽有好几个,但资历能力经验都还有所欠缺,应付小规模的战斗足够,但真要上全方面的大战,他们可能就有些吃力了。
  辽东前线,毕竟是承平已久的地区。
  除了辽东,北方边镇也需要有人前去镇守。宣府、大同、太原、榆林一线同样已进入战备状态,预防北戎人在辽东这边进展不顺,就改打起其他方向的主意。值得庆幸的是,秦王镇守太原,手下军民得力,暂时还不需要担心;榆林一带长年有马家子弟驻守,也还算太平;马家的马将军曾经在大同经营多年,如今虽然已经离任,但过去打造的铁军尚在,一直以来的练兵传统也没有被继任者舍弃,所以兵力还是挺足的;目前也就是宣府、朔州等几个边镇兵力略嫌薄弱些,就近调兵过去,再有一两名年富力强的将领主持大局,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北戎人虽然也休养生息了三十多年,但国力远远无法与大昭相比,且又连年有粮食不足的烦恼,即使再兵强马壮,也没办法支撑得住全线开花,分兵南侵。
  关于派驻辽东的大将人选,皇帝与朝臣们讨论了一整日,始终定不下来。本来云阳侯正值壮年,有经验有资历有身份,是最适合的人选,他本人原本也有这个意愿,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连出远门的准备都已经做了一半。只是由于楚正方犯了事,城卫军群龙无首,他只能继续留任,中断了原本的计划。倘若要派他去,固然是各方面都挺合适,可城卫军又该怎么办?如今城卫军因为楚家人全数被踢出去而产生的混乱,还未完全解决,明年元日又是新君的登基大典了,断断出不得差错的。在这种时候,城卫军的主将怎能轻离京城?若是另找外人接替云阳侯,又有谁能出面呢?
  由于蔡家在楚正方得势时受了不少委屈,皇帝与太子都有些弥补他们的想法。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是不希望由蔡家以外的人插手城卫军统领大权的,那未免有些亏待老实不生事又忠心知进退、英勇为国杀敌的蔡家人了。
  除了云阳侯以外,云老元帅原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儿媳妇是王家女,被卷进了谋逆案中,他早就摆出一副要养老的模样来,已经不想再出风头了。就算兵部有人推举他,他也只说自己老迈,只怕不中用了,担心会耽误了战事,反而推举起云阳侯来。
  马老将军倒是样样合适,只是他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初入冬时,因为一时贪玩,跟几个孙子玩起了摔跤,结果不小心把腰给扭了。虽然说伤势并不重吧,可真要他这把年纪还要带伤出征,马家上下的儿孙子侄们个个都不乐意,所有人都嚷嚷着愿意代老爷子出战。可无论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没有马老将军的份量与经验,选谁能服众呢?
  统领京西大营的那位马将军,同样不可轻离岗位,叫他去,也好象有些不大合适。况且他长期驻扎大同,原本跟辽东目前那几位驻将是同样的资历,叫他去做统帅,真能镇得住场子吗?
  闵家倒是有人,闵老将军资历也足够。只不过闵家一向唯蔡家马首是瞻,云阳侯不吭声,他们就不说话,一副听从朝廷调派的模样,反倒叫旁人为难了。
  朝廷迟迟未能做出决策,京城上下也是各种小道消息频传。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散播起了谣言,说三十多年前北戎人是多么可怕,本朝军队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现在他们都已经大军南下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到京城,还是赶紧逃命吧,云云。顺天府尹联合城卫军的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捕了三日,才算是把散播谣言的人全都抓起来了,也终于堵住了谣言的源头。
  只是经过审讯,他们发现那些人当中虽然也有来历说不清道不明,很有可能是跟北戎人有关系的奸细以外,其他大部分的人成分复杂,有些是跟蜀王、宁化王、广昌王有关系的,也有些是三十多年前在夺嫡之争中失败之后,因为关系不近罪行不大而苟延残喘下来却过得穷困潦倒的,有近年因为贪腐、渎职等各种罪名而入狱或流放,保住一条命却前途尽毁的前任官员及其家属,甚至还有不少只是被银子收买了,就不管指使者是什么目的,在外头胡乱传话的利欲熏心之辈……
  皇帝大怒,下令对传谣言之人一律从严查处,绝不姑息。为此,那位被关在宗人府大牢中,几乎被世人遗忘了的前广昌王赵砌,可就吃大苦头了。就算有着宗室身份,各种待遇也一落千丈,终于沦落到苦牢犯该有的境地了。至于前宁化王妃和她的两个孩子,也没少跟着受罪。她如今是深恨亡夫的那些旧日跟班,每日早晚上香向佛祖诅咒他们,一旦知道任何人的消息,立刻报官——托她的福,宁化王过去的不少死党,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法网,全数被朝廷清理干净了。
  前蜀王世子妃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和娘家母亲、兄弟一同躲在京郊的小农庄里,过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静日子。她一心等着兄长归来,便合家返回蜀地,对于外头那些人,根本不去理会,也没打算联系丈夫的旧部——开玩笑,蜀王世子几乎就是被她坏了大事的,她才不会那么蠢!
  还有终于带着妻儿返回京城的已故顾长史的儿子顾教谕,如今是彻底成了白身,家也被抄了。不过,他还能保住随身的一些行囊财物,妻儿俱得以保全,一家人齐齐整整,没有被牵连得丢了性命,已经心满意足。他们并未进入皇城,而是在通州父母曾经置办的那处庄子附近租下一座小院,守着父母的坟墓,开始了守孝的日子。顾教谕打算开一座小小的书塾,教几个蒙童,聊以糊口,什么雄心壮志,仕途前程,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朝廷经过三日的协商后,终于由皇帝下旨,定下了辽东大战的主帅人选。云阳侯到底还是被委以重任了。至于城卫军的大统领一职,暂时由闵老将军代理,蔡世子被提升做了副手。与此同时,云阳侯还会带一批蔡家与闵家子弟,开往辽东,投入战场。这大约是云阳侯最后一次领军主持大战,他本人十分重视,皇帝与朝臣们也很重视。为了以防万一,马老将军还是带着子侄往宣府那边去了,京西大营也由马将军带上一半人马随行,协助云阳侯阻挡北戎人南下。
  云阳侯领旨后,第二天便出发了。皇帝与太子亲自送他出了皇城,考虑到皇家仪仗太麻烦,会拖延大军步伐,他们父子俩都是在城门口止步的。看着云阳侯统领大军,迅速消失在大道尽头,他们心目中满是对云阳侯的信任与期许。
  秦含真有些担心蔡元贞母女,又不方便上门探访,便私下派人给蔡元贞送了安慰的信件与应季的点心吃食去。蔡元贞倒是非常平静。虽然自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过送父出征的经验,但家中的祖母、母亲、婶娘们却都对此很熟悉了。她看着长辈们平静应对的模样,自己也很快镇静下来。将门之子,战场才是他们施展报负的地方,顶多不过是马革裹尸罢了。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能凯旋而归的。
  蔡元贞回信,谢过了秦含真的关怀,还给她道了歉。本来还说要觅时间再聚一聚的,但眼下云阳侯出征,各路打探消息的人连绵不绝,云阳侯府以至蔡家旁支的人都已纷纷闭门谢客了,蔡元贞也只能失约,自然要向秦含真赔礼。
  秦含真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其实她也发现了,京城中又有了新的小道消息。在太子妃出殡,正式葬入皇陵之后,并不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辽东的战事给吸引过去了。仍然有许多人——尤其是高门大户或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们——对太子继妻的人选感兴趣。
  太子明年元日继位登基,怎么可能没有皇后呢?如今太子妃孝期未过,太子估计也不可能在年内再娶,那么他将来要续弦的话,就应该是在明年了,而且是直接娶皇后。大昭开国以来,还是头一回有女子直接从大昭门被迎入皇宫,成为六宫之主呢。这是多大的荣耀呀?连太子的元配正妃都享受不到呢!
  许多有女儿的官宦人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家都觉得太子登基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册立皇后,因为陈良媛虽然身怀有孕,但是男是女尚未知晓,家世又明显不够格,能被封妃就不错了,不可能做皇后的。除她之外,太子后院就没人了。新后又会是挑选哪家千金呢?是要名门淑女,还是勋贵千金,亦或是皇亲国戚?若是太子也与皇帝一般,认为外戚不可势大,那么从小门小户或是低品阶官员之家里挑,也是有可能的呀!若自家能出一位皇后,能给家族带来何等利益?看看秦家就知道了。一门两侯,两代帝王的无上圣眷,就算没有高官厚禄,又算得了什么?
  京城官眷圈子暗潮汹涌,连秦含真这样爱躲懒不喜交际的人,都察觉到了,更何况是那些本就有野心的人家呢?
 
 
第六百五十六章 强请
  太子妃的国丧只有二十七天。十一月下旬刚开始,孝期就算是结束了。
  京城上下,总算恢复了正常。还有人家赶在腊月到来之前,匆匆把原本定在十月底或十一月上中旬的喜事给办了,又或是赶着补办寿宴、满月酒、百日宴什么的。但考虑到孝期虽然过去,但皇室成员此时此刻的心情肯定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稍稍收敛了些,不曾大张旗鼓,免得碍了贵人们的眼。
  在这样的日子里,许峥的婚期终于到了。
  他的婚期原本是定在更早些的时候,可惜撞上了国孝。他祖父许大老爷虽然没了官职,品阶还在呢,父亲也是官身,因此不可能不守礼的。许大奶奶纠结地把儿子的大喜日子往后推,勉强赶在腊月到来前为他完婚。但由于京城上下需要办宴乐的人家都比较低调,她也不好把婚礼办得太过喜庆了。原本计划的许多东西都要减少。就连喜宴的席数,也减到了十桌。哪怕许家长房如今本来就请不到太多客人,但哪怕是请左邻右舍以及许家男人的旧日同僚们来充充场面也好呀,如今宴席办得这般寒酸,许大奶奶委屈死了,只觉得在鲁家夫妻面前也丢了脸,无法显摆自家三品高官门第的排场来。
  不过幸运的是,她成功地把帖子越过姚氏的重重障碍,送到了许氏手里。许氏已经答应,到时候会带着承恩侯府上下前来赴宴的,也会想办法把永嘉侯府的人也请过去。至于肃宁郡王妃这样的贵人,许氏自然也会贴上自个儿的面子,拼命将人请动了。许大奶奶想到儿子的喜宴上会有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宾客光临,心里的郁闷才算是消散了些。
  然而她不郁闷了,秦含真却要郁闷起来。
  许家的帖子,早就让许氏转送到她手上了。她已经找了理由推托。她连几家与赵陌血缘比较近的王府的宴席都不曾参加,若是承恩侯府办宴会,她捧一捧娘家亲人的场就算了。许峥算是哪根葱?还有面子请得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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