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吕吉山依礼前来太极宫求请行纳吉礼,在他看来苏琬儿对他的亲事表现出的是极其无所谓的态度时,他心中的恨意翻涌,简直无法控制。
这是一个熙暖的清晨,和风惠畅。吕吉山在兄长吕吉海的陪同下,立在太极宫南门外面北而立。他看着苏琬儿神态自若地朝自己走来,像她对所有朝臣做的那样,舒缓地上扬嘴角,冲吕家两兄弟礼貌见礼后便兀自领着自己往里走。
吕吉山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兄长挤在最后,好几天没见她,他想与琬儿说话。
可是琬儿不给他机会,只点着手指头让他规矩地跟在后面。吕吉山胸中块垒,他不说话,琬儿也不说话,连呼吸都轻轻的,好似两个人都当对方是空气。
吕家没长者,吕吉山娶亲只能由吕吉海代替家长跑程序,不过要吕吉山当着琬儿的面向吕皇求娶旁的女人,他也觉得尴尬不已。虽然琬儿貌似巴不得自己娶了别人,吕吉山依然觉得对不住她,他必须要与琬儿说点什么,才能舒缓二人之间凝固的怪异气场。
当三人呈纵队走到一面花墙拐角下时,吕吉山毫不犹豫地将吕吉海往后一推,示意他到路口去看着。自己则快走几步,伸手去扯走在最前方的,苏琬儿的胳膊。
“琬儿……你听我说。”
“嗯?”琬儿回转头,原本波光潋滟的眼敛去了那灼目的光华,她礼貌地冲吕吉山颔首,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逃离开了吕吉山的抓握。
“太尉大人有何吩咐?”
吕吉山抽回了目的落空的手,止住了脚。他很踯躅,他还是想“邀请”苏琬儿进吕府来给自己做妾。他毕竟是男人,吃干抹净,拍屁股就走人的事情他干不出来,他必须对琬儿“负责”。他娶乐阳的时刻便就是对苏琬儿必须有交待的时刻。
可是面对如此彬彬有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琬儿,他说不出让她给自己做妾的话。
“呃……呃……”吱唔了好半天,吕吉山终于开了口,“你同我说说话,好么?”
琬儿微笑,“太尉大人想听琬儿说什么?”琬儿迎着朝阳,皓齿蛾眉,神清气爽的样子,让吕吉山找不出一丝踯躅、忧虑、伤心或不甘的情绪,吕吉山莫名地有些生气。
“你就那么喜欢做官?”
琬儿露出一丝小小的惊愕,“太尉大人何意?陛下需要琬儿,琬儿自当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吕吉山最不爱听琬儿如此避重就轻,拐弯抹角地说话,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苏琬儿的话,“你真心想要我做什么?说出来,我听你的。”
琬儿望着焦躁的吕吉山瞪圆了眼睛,须臾又敛回了表情,就像对所有男性臣工那样冷淡又疏离:
“太尉大人既已领旨,今日也是来完成陛下心愿的,就应该一心一意遵从陛下的安排,并认真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如此相问琬儿。琬儿是陛下的奴婢,陛下所想便是琬儿所想,琬儿不希望太尉大人做什么,陛下的希望就是琬儿的希望。”
吕吉山愕然,苏琬儿如此豁达、豪迈、举重若轻,让他觉得如此纠结的自己顿时变得好傻。
心中有怒火蒸腾,吕吉山想一把抓住这冰山似的苏琬儿,将她狠狠扔在墙上,大声问她究竟有没有心的!
可是这里是太极宫的门口,他不是杜宇桥,做不出来自寻死路的事情。于是腹热肠荒的吕吉山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冲苏琬儿甩出了几个字。
“走,带路。”
琬儿唤来还在路口“放哨”的吕吉海,再回头时,已经看见吕吉山怒气冲冲地越过“带路”的自己,兀自熟门熟路地往太极宫内走。琬儿摇头,默默看向自己前方正在“赌气”的吕吉山,他身着官服,冕有九旒,青衣纁裳,绣九章纹,金玉饰剑镖首,龙行虎步,气势昂扬。
快到太极殿时,琬儿开口唤住了他,“大人且慢,陛下在殿外等候,大人须待琬儿引见。”
吕吉山顿住了脚,低着头默默等着琬儿越过自己走到前方去,他是来求娶公主的,得讲规矩。
吕皇立在太极殿门东阶之下,凤冠霞帔,着红底绣金黄飞龙深衣,傲气十足,华贵逼人。琬儿将吕吉山引至殿门外西向,面东而立。她示意吕吉山止步稍候,自己则登入殿门,寻吕皇身侧的女傧通传。
“天子赐妻于吕公之子,依先人之礼,今日吕吉海特前来请纳采。”
吕皇脸上漾开了柔和的笑,她的喜悦发自内心,颔首道,“寡人敢不敬从。”
琬儿同所有的赞礼者一样,满面笑容,喜气洋洋地将吕皇的接纳之意转告立在殿外的吕家兄弟,并让吕家随行的掌畜官将带来的大雁等贽礼送入后殿。看着苏琬儿如此愉悦又利落地张罗着他自己献与乐阳公主的纳采礼,这让吕吉山觉得刺眼极了。
茶叙时,吕吉山开始与吕皇讨论起为迎娶乐阳,他们吕宅应做的准备工作。吕皇说,乐阳喜爱游山玩水,建议吕吉山将后院的湖挖得再大一些,最好在岸边再置办点假山灌木。乐阳喜爱牡丹,也可为她在湖边靠近后山的地方建个单独的牡丹园。为了让女儿能开心的嫁过去,吕皇也是事无巨细,尽全力了。
吕吉山颔首,既然公主殿下喜欢,我吕吉山自然必须通通办到,绝不能让她有一点不如意。只是吉山不清楚公主爱好的更多细节,就怕自己暗自揣度,最终也没能做到完美。如若陛下能从宫里派个指导,让吕宅的改建工作更加有目的性,吉山会感激不尽的。
吕皇对此表示赞同,为了女儿,莫说个指导,就是一整个施工队,她吕之都是可以随时派的。吕皇唤来刘大富,叫他安排有司将去年才给乐阳修葺过寝宫的刘匠工,送去吕宅帮助吕吉山建院子,然后再理所当然地看向了立在下首的琬儿。
“琬儿,乐阳的喜好,你最清楚,这段时间,你忙完宫里的事便去吕宅替朕看着刘匠工建院子。若是他哪里有不周全的,你也好及时提醒他修正。”
琬儿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
琬儿是随吕吉山一起去往吕宅的,今日更早的时候,刘匠工便已经进了吕宅“踩点”,他们今晚要召开一个“碰头会”,苏琬儿必须去旁听,好对修建方案作出整体把控。
来到吕宅的琬儿只一味缩在客房,她拒绝出席吕吉山安排的宴席,她只想参加晚宴后的磋商会。能与吕吉山少接触一刻便少接触一刻吧!吕皇看上的人,自己得拎得清分寸。
琬儿独坐窗边,安静地等着吕吉山的召见。左等右等,等到月上中天也不见有人来唤自己去开会。琬儿坐不住了,打开门想寻个婢女去替自己问问宴会厅的情况,却见一名吕府的婢女打着灯笼朝自己盈盈走来。
“苏大人,二爷有要事寻大人相商,遣了婢子来给大人带路。”
第69章 失据
行至半路, 琬儿唤住了带路的婢女。
“想请问这位姑娘, 太尉大人想让我去哪里?”
琬儿狐疑, 这婢女带着自己径直往吕吉山的院子走,很明显那不是一个能够与陈匠工商谈事情的地方。
“回大人的话,二爷说宴席就在他院子里搞, 陈匠工也在那里, 所以……”
琬儿惊讶,不过既然婢女说了陈匠工也在他院子里赴宴, 那么在哪里吃饭也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她颔首, 示意婢女继续带路。
须臾, 到得吕吉山的院门外,只见院中灯火辉煌, 婢女们忙进忙出, 果然是有宴席的。琬儿放下心来,随了这婢子便往里走,左拐右拐来到偏厅,婢女止了步,示意琬儿往里去。
进得门, 扑鼻而来一股酒肉香, 琬儿想也不想便往里走, 可是她并未听见预料中的讨论与商议的声音,厅内却是安静地出奇。琬儿顿住了脚,上首只踞坐了一个人——吕吉山。
他独自一人歪坐锦垫上, 身前小几上摆满了酒菜残羹。身旁一左一右两名婢女,一人手中端着酒壶,一人正在仔细替他分割盘中的肉块。
见琬儿进屋,吕吉山大手一挥,示意这两名婢女起开,他抬起微醺的眼,指着堂中的苏琬儿冲婢女说话,“替侍中大人看座。”
“陈匠工呢?”
琬儿不肯入坐,一幅警惕又炸毛的表情,说了是一起议事,结果这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陈匠工,就知道这吕吉山惯来不安好心!
看着苏琬儿那已经摆好出门姿态的腿,吕吉山冷哼一声,“他喝醉了,我让人把他带下去了。”言罢,抬起手边的酒盏,仰头猛灌了下去。
“这里是草图,你自己看。”
耳畔哗啦啦一阵纸响,吕吉山不知从什么地方扔出一沓纸,正好丢在琬儿那正欲出门的脚边。
捡起来一看,标记简明清晰,线条干净利落,果然是花园山石布局草图。
琬儿转过身,终于就着婢女安置好的小几缓缓坐下。她一边认真地翻开那一页页草图,一边冲吕吉山身后的婢女说话,“烦请姑娘送些笔墨纸砚可好?”
待婢女离去,琬儿头也不抬就开始对吕吉山发问,“太尉大人,你为何不早一些唤琬儿来,出草图时商议,岂不正好?省得明日还得唤来陈匠工与他解释。”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当画施工草图跟你们大文豪作诗一般,脑袋里瞎想着,嘴里默念着就给鼓捣出来了?这些图是今日下午你还在瑶华宫里小憩好眠,吃茶水用果子,搽脂抹粉的时候,陈匠工提前来我吕府爬山石,下泥沟一边看一边画出来的。你要我怎么唤你?”
吕吉山一脸不屑,也不看苏琬儿,只一味低头猛灌酒。
“……”
琬儿抬头,看见吕吉山黑沉着脸,像个罗刹。知道他心中不爽利,她也懒得理他,这样也好,这人缠人功夫一流,长痛不如短痛。目前她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果断斩断情丝,彻底与吕吉山划清界限,不光是为苏琬儿自己,这也是吕吉山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
苏琬儿不说话了,只低头仔细看手中的草图。婢女送来笔墨纸砚,苏琬儿便将自己的意见写写画画描在一张新的纸上。陈匠工的草图画的很清晰,想法也很明确,自己把自己的意见写下来,待明日陈匠工酒醒了再与他磋商也是可以的。
苏琬儿拒绝了婢女送来的酒食,她不是吕吉山,随时要吃喝。琬儿再不理歪坐上首吃喝不停的吕吉山,全身心投入到眼下的花园草图中去。她得尽快完成这项工作,好早日回到吕皇身边伺候,她知道吕皇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后背,还会在她那颗七窍玲珑的心里估算时间。
自顾自吃喝的吕吉山像个饿痨鬼,砸吧嘴的声音持续了挺久。琬儿听见他招呼婢女们撤走酒菜,又扬声唤一个叫“黛儿”的名字。
一阵杯盘碗盏挪动声,婢女们忙进忙出的凌乱脚步声结束后,专心工作的琬儿闻到一股扑鼻的馨香。她抬起头,看见一个袅娜娉婷的背影自自己身侧经过,有婉转妩媚的声音自那背影传来,“二爷……”
那声音千娇百媚,听得琬儿浑身汗毛都为之一凛——这不就是那日在书房偶遇过的,领口开很低的飞天髻女子吗!
琬儿的目光追随着那妖娆的身影来到吕吉山身边,她看见吕吉山抬手让她跪到自己身后,让那女子替自己揉捏肩臂。而他自己则烂泥一滩彻底躺进那女子酥软的怀中,闭着眼睛,兀自休息。
那黛儿显见得非常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将吕吉山揽进自己怀里,也不管下首正奋战在一堆稿纸中的苏琬儿,抬起纤纤玉指就开始往吕吉山身上“按”。
琬儿压下心中不悦,低头继续工作,这是吕吉山的家,自己管不着他。随他怎样,只要不来吵着自己就行,赶紧把手上的活干完好走人。
苏琬儿工作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那黛儿“按”得柔情似水,情深似海。不一会静谧又飘荡着暧昧馨香的屋内,就响起“呼啦”一声布帛分裂的声音。琬儿被唬得手下一个哆嗦,滴了一滴墨在手下的画纸上,氤氲成团,又隐隐四散开去……
琬儿惊愕地看见上首的吕吉山扯开了他身后那黛儿的外袍,肚兜被掀到了一边,少女的白嫩赫然在目。吕吉山的手抚弄其间,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间是少女凝脂般的肌肤被揉捏出的不同形状……
琬儿头皮一麻,浑身热血翻涌,她想丢下笔冲上前去将那小贱人丢出去,还想抬起手给那只懂酒池肉林的吕吉山两巴掌。可是她腿软,起不来身,这里是吕吉山的后院,自己有什么理由干涉他的行动呢?
就在琬儿呼吸急促,脑中放空的时候,黛儿显然被吕吉山取悦到了,她发出那挠人的娇呼莺啼,并扭动着杨柳般的身躯把自己的胸脯直往吕吉山脸上蹭。
吕吉山也不拒绝,俯首于那层峦叠嶂之间,双手不停,直直往黛儿的腰间探去,花间裙如水般散开,浑圆修长的玉腿尽现,白花花的刺得人不敢直视。琬儿看见吕吉山只手探向黛儿双腿间,换来那女子越发卖命的叫唤……
琬儿受不了了,她浑身颤抖,心中有野兽在奔突,她猛地直起身来,哗啦啦牵动身前的笔墨纸砚乱成一团,密布图画的稿纸零落一地。琬儿飞奔向房门口,一把捏上门沿想开门出去,可是门自外锁上了,她打不开。
无名心火直冲天灵盖,烧得琬儿快要站立不稳,她颤抖着靠向木门,转身望向上首,想冲吕吉山怒吼“开门”,可是那“开门”二字涌到喉间便哽住了。她看见吕吉山抽回了手,带出满手淋漓,他兀自往那藕节般的腿上擦了擦,那白腻的腿上便留下一道道炫目的反光,刺得琬儿头晕目眩。吕吉山摸得火起,他直起身来开始脱自己的衣袍。
“开门!开门!”疯狂的琬儿开始歇斯底里地砸门,她恨死这个变态的男人了,不仅道德败坏,还心理变态!
可是没有人对琬儿强硬的开门命令做出回应,耳畔只有那少女愈发难以自持的渴求的哀鸣。那声音是如此之大,灌满了琬儿的耳朵,轰进她的脑子,让她无法思考。
门拍不开,琬儿便用脚踢,她疯魔般地嘶吼却始终无济于事。琬儿狂躁地在门边无功地沸腾了一阵,却只换得身后开始如白练般翻滚的两人愈发忘我的交织。
墙上有一把剑,神智不清的琬儿看见了它,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唰地一声抽出来,握在手中。她像一个女英雄,亦或是一个丧失理智的女疯子,就这样提着剑向正在软垫上翻滚的二人冲去。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死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