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吕俊青望着骄傲小公鸡似的乐阳,目光灼灼,当下也起身,深深一揖:俊青幸得公主相帮,才不至于出丑。俊青不才,略通丹青,愿以公主适才所作诗句为题,作画一幅,聊表寸心。
  说完,吕俊青便示意小厮们取来文房四宝,挥毫便开始泼墨。这吕俊青好歹也是出自从前的大户,吕家,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俊青小时候也曾经历过琴棋书画的模式化熏陶。与吕吉海和吕吉山走纯泼猴路线不同,吕俊青自小便显示出了非凡的绘画功底与天赋。虽然去大西北打铁,耽误了绘画技艺修炼,但回京后的吕俊青作起画来依旧可以秒杀不少能人画匠。
  不多时,一幅淡墨轻彩的秋月清溪图便成功出炉。黛色长眉般的山峦与烟云纠缠、环绕,山花掩映的山涧穿行山间,繁花过处有隐隐透出的古老质朴的屋脚。月光如水,幽幽地自云端散开,散开……
  众人皆叹,俊青好丹青!画作简明大略,深邃悠远,还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实在难得!
  吕俊青微红了脸,只恭敬地将这秋月清溪图双手奉于头顶,朝向乐阳:俊青此画,乃公主点题,今日,俊青便将此画献于公主,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乐阳兴奋极了,接过画,难得地竟露出了羞涩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苏琬儿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好在吕皇及时开口结束了这段小插曲,大家快坐好,咱们还要继续比试,朕还想看看在座的各位还有谁能压过吕家新晋的文曲星呢!
  众人兴奋,忙不迭地归了位,鼓点声声,击鼓传花继续进行。
  须臾,鼓点声止,这一回花枝落户吕皇自己手上了。录事大人苏琬儿再度出场,这一回的令,是要说一句话,“相”字为首,“人”字结尾。
  这个令简单,吕皇想也不想,开口便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简单一句话,当仁不让地引起全场欢呼,一番马屁轮轰后,花枝继续辗转。鼓点终于在桃花枝轮到吕吉山时止住了,吕吉山抬起他那双风情赛过手中桃花枝的眼,望向苏琬儿,等着她说出他早已烂熟于胸的酒令时,苏琬儿那清越嘹亮的声音传来。
  “这一回的令,跟上一个一样。你也学陛下的样儿,说一句相子开头,人字结尾的话吧。”
 
 
第67章 家宴
  吕吉山愕然, 这考题怎么说变就变了!这不是难为人吗!他恶狠狠地瞪着堂中央那满脸憋笑的苏琬儿不说话, 直到琬儿再度开口, 不过说一句话而已,太尉大人如此踯躅,可是嫌酒令太过简单?
  听得此言, 吕吉山噌地起身, 还要换个难的?苏琬儿可是想卸磨杀驴了?这妮子不学好,满肚子坏水, 成天只想着怎么捉弄人!
  他抬起手, 一声高呼, 别介!我来说令词!
  “襄阳有个王胡子。”
  “……”
  “完了?”
  “嗯!是啊, 完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吕吉山悠然自得地坐下了。
  吕皇满脸惊异地问道:“约好了结尾要说‘人’, 你为何说王胡子?”
  吕吉山则坐在座上微微躬身答:“王胡子难道不是人?”
  ……
  吕家家宴在热烈与意犹未尽中落下帷幕, 回到太极宫的吕皇有点累,她懒懒的靠上软垫,眯着眼,任由苏琬儿替她轻轻揉捏额角,一双玉足泡在热水中, 有宫娥正探着手替她按摩足底。
  “琬儿……”
  “奴婢在。”
  “你觉得吕吉山如何?”
  苏琬儿的心砰砰砰猛跳起来, 这吕之什么意思?
  她斟酌了半响, 谨慎地开了口,吕太尉为人机敏、聪慧,办事老道、周全, 是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
  “嗯,琬儿说得好,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山儿是吕家的骄傲。所以,朕以为,把乐阳交给他,无论对李家还是吕家都是好事一件。”
  尽管白日里在吕宅便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但甫一听得吕皇亲口说出这些话,苏琬儿依然被惊得手下一抖,差点揪掉吕皇一缕头发。
  苏琬儿顶着满脖子冷汗抬眼望向吕皇,但见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双眸子黑沉沉如老鹰闪着精光刺向琬儿心底。
  “琬儿……”
  吕皇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她似乎把琬儿当作了她能推心置腹的臣工,就用这样真诚或是寻求帮助的语气,同琬儿倾诉她作为一名母亲的烦心事:
  “吕家与李家联姻是国之大事,乐阳与吉山从小感情也不错,按说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门当户对的。在回宫的路上,朕便向乐阳提了一下这门亲事,原以为乐阳就算不欢欣鼓舞,也不至于抗拒。可是朕看这乐阳似乎不乐意的很,眼泪都急出来了,扯着朕的袖子叽叽咕咕唠叨了这一路。朕问她可是有其他人选了,那孩子又说没有……”
  吕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望着琬儿,满面愁容:“你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都要嫁两回了,怎的还如此折磨人啊……”
  吕吉山与苏琬儿那捕风捉影的朦胧韵事,吕之早有耳闻,以往她并不介意,都是她的鹰犬,两小杂皮爱咋折腾便咋折腾吧。吕吉山与苏琬儿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两种人,这都能凑到一起,说明苏琬儿也没想象中那么挑拣嘛。
  可是现在不同了,吕之有她的诸多新考量。如今她自己称了帝,吕家的身份早已不同于以往,煊赫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吕家更敏感了。犹如牵在悬崖上的钢丝,湍急水流上的薄冰,待自己百年后,一个不留神吕家便会跌落万丈深渊,她必须为吕家的生死考虑。
  如今乐阳新寡,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放眼朝堂,吕吉山的人才样貌,能力手腕都还能算上流。将乐阳下降吕家,配给吕吉山,吕吉山绝不敢亏待乐阳,乐阳的身份也能护得吕家安康,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更何况吕吉山后宅空空,又不爱狎妓玩乐,当仁不让的好女婿人选啊!
  于是吕皇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吕吉山的终身,为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考量,她还得处理额外一件事——那就是苏琬儿。
  今日吕皇便借着与琬儿诉苦的时机,鼓对鼓锣对锣当面与琬儿说清楚了,吕吉山往后就归乐阳了,你苏琬儿最好拎得清楚些。她就这样苦着脸,用她那鹰隼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苏琬儿的脸,等着琬儿的回话。
  琬儿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吕皇的意思,这是在等自己喊口号,表忠心呢。自己若是再与吕吉山纠缠不清,那就是蛇钻竹笼——自寻死路了。
  于是琬儿当即便跪到了地上,她压低了声音,诚惶诚恐,“恭贺陛下觅得佳婿,公主殿下对琬儿素来亲厚,琬儿会尽全力协助陛下说服公主殿下的。”
  “唔……甚好,你能如此说话真真让朕放下了心,琬儿能言善辩,有你出马,定能马到成功!”吕皇面上愁容顿消,她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将匍匐地上的琬儿扯起,将她拉至身侧挨着自己坐下,她双目盈盈看向身边的琬儿,慈爱尽出。
  “那么朕,便等着琬儿的好消息咯……”
  ……
  琬儿端坐窗前望着窗外的树发呆,她觉得有些迷茫,按说吕吉山最终娶了谁都与自己不相干的,为何这心里竟然会有隐隐的伤感?莫非自己对吕吉山还曾抱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期待?
  琬儿很快便为自己心中的郁结找到了借口,她认为自己心中的落寞与迷茫是源自于自己的意外,因为上一世的乐阳的确是嫁给了吕俊青:
  他们二人也如今生这般暗生情愫,于是宠溺女儿的吕皇便果断赐予那郑玉蝉三尺白绫,让她腾出了嫡妻的位置。可叹那吕俊青却是一个多情的,嫡妻被杀,娶到乐阳的他并不开心,或许是因为愧疚,婚后的吕俊青愈发远离了乐阳。乐阳骄纵,怎受得了如此委屈,先是与吕俊青花式赌气,到后来竟同她母亲那般,于公主府公然广纳面首,还曾与苏琬儿因争抢同一个小员外郎发生过不快……
  琬儿压下心头窒闷,她自嘲地一笑,直起身来便往殿外走,她得去乐阳殿寻乐阳公主谈心,吕皇交代了任务,自己务必得把它完成妥帖才好。今生的吕家有一个现成的光棍等着娶妻,吕皇再跋扈也不能放着现成的吕吉山不管,非要把吕俊青塞给乐阳。更重要的是,今生的乐阳嫁给了吕吉山,不再会有与吕俊青赌气的机会,或许今生的乐阳,便会与吕吉山恩爱到白头吧。
  琬儿来到乐阳殿时,乐阳公主正在带领一帮宫女正忙得热火朝天,有人拿石杵可劲地磨,有人拿筛子从一个大盆里筛东西。乐阳自己则心无旁骛地在敲一块蓝色的石头,叮叮当当粉末四溅,糊到乐阳的脸上划出一道道幽兰的线。
  琬儿噗嗤一声笑,“公主这是改行玉石匠人了?”
  乐阳顾不得理她,头也不抬,自顾自忙活手上的事。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这叫石青,本宫不是在凿玉石,而是在磨染料。”
  “磨染料?为何要自己动手,让小公公去市集上买不就得了?”琬儿惊愕不已,她第一次看见自行制作染料的皇家贵女。
  “哈哈!看来无所不知的琬儿也有不懂的时候。”乐阳兴高采烈地抬头瞟了琬儿一眼,她神秘兮兮地拿起手中的蓝色石头凑到苏琬儿的鼻子下。
  “你瞧这块石青,色泽通透,均匀,放置阳光下,可见精光内敛。这是一块绝佳的石青,杂质极少,是本宫从吐蕃人供奉给陛下的一块鱼池底抠出来的。”
  乐阳盯着苏琬儿愈发惊愕的眼睛,“如此好的石青,本宫舍不得送出去让人糟蹋,本宫要用它磨出最炫目的靛蓝染料。”
  望着乐阳浑然忘我的陶醉模样,琬儿想起吕家那幅飘逸空灵的秋月清溪图,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殿下可是要将这磨制好的染料送给吕俊青大人?”
  琬儿看见乐阳的脖子腾地烧红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脸上,粉腮愈发嫣红可人。琬儿心中有怪异的情绪翻涌,似乎是激动,又似乎是解脱。
  “殿下……你不能去找吕俊青大人。”琬儿迅速抛却了心中那怪异的激荡,她依旧是那个精明又睿智的苏琬儿,她向乐阳传递着最恰当和最合理的人生选择。
  “为何?”乐阳皱起了眉头,“琬儿,如若你是来替陛下做说客的,本宫劝你早点放弃。”
  苏琬儿探手一把拽住了乐阳那准备果断抽离的胳膊,她不想与乐阳谈吕吉山,不仅乐阳不想听,她自己也不想谈。
  “吕俊青大人他早娶妻了。”
  “那个又老又土的女人,穿上那翠绿的留仙裙,活脱脱一根刷上空青染料的老苦瓜。”乐阳尖利的声音穿透耳膜,琬儿听见了她心中浓浓的蔑视与厌恶。
  “可是她毕竟是吕俊青大人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而你是公主……”琬儿吞下了后半句话,她只默默地望着乐阳的脸,意思是她身为公主,若是做了吕俊青的妾,那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三表兄什么人,那老女人无才无貌,她有何能耐可以占着三表兄不放手?琬儿,你说本宫若是挑那郑玉蝉的刺,让陛下降旨将她撵回西北去……”
  “殿下……”琬儿抬手捂住了乐阳的嘴,“殿下慎言!”
  琬儿急急将满面不屑的乐阳推进了内室,“殿下休要瞎说,若是让陛下听见了,你非得要脱层皮不可!”
  琬儿心中恻然,这老李家的脸皮到底还要不要了?若是让吕皇知道乐阳真起了与一介民妇争抢郎君的心思,怕是明天就要将乐阳塞进吕吉山后院去了。
  “殿下……您母亲……她……她希望您嫁给太尉大人。”苏琬儿“好心”地提醒乐阳不要忘了她母亲的旨意。
  “本宫知道!”乐阳气急败坏,“可是本宫心悦三表兄,不喜爱二表兄。”
  “那二表兄不是你的人吗?”乐阳猛然想起吕吉山与苏琬儿那声动朝野的绯闻,满面惊异,“你为何非要把你的情郎塞与我?”
  琬儿一口噎住,她呆怔地看着乐阳说不出话来。
  “殿下,琬儿与太尉大人是清白的,殿下勿要见风就是雨的。”琬儿神态自若地将自己与吕吉山分得一清二楚。
  “殿下既然心悦俊青大人,琬儿无意指摘殿下的选择,今日来,只是想提醒殿下,您想好如何应对您母亲的逼婚了吗?”
 
 
第68章 婚事
  事实证明, 乐阳压根就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吕皇的逼婚, 多日未能听到好消息的吕皇终于丧失了耐性, 她直接下达了赐婚诏书,乐阳公主下降吕府,吕吉山将在明年春天迎娶乐阳公主。
  乐阳傻眼了, 她又哭又闹, 撒泼卖横都无济于事,她的母亲决意已定, 容不得谁反抗。
  琬儿有些懵, 只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活太久了, 生活中果然处处有“惊喜”。虽说吕吉山尚了公主相当出乎意料,但是根据苏琬儿经历过的多年后的形势来看, 吕皇将吕吉山交给乐阳, 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吕吉山却没有琬儿那般放得宽心,上一世的他死太早了,没能看见乐阳最后是如何威风八面地迎接自己的兄弟回宫,所以他过得挺郁闷。他如往常般想找琬儿去银樟殿幽会,可是琬儿再不肯接招了, 毕竟经过了吕皇的亲自提点, 琬儿再接吕吉山的招, 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可是吕吉山不知道啊,他只当自己被琬儿再次“遗弃”,前世的羞辱及眼下的失落叠加在一起催生了吕吉山心中无法抑制的蓬勃怒火。若是吕吉山能跟苏琬儿一样, 能看到未来更长远一些的日子,依据他那无利不起早的本性,他一定会感谢吕皇今日的赐婚,才不会做出后来那些“错误至极的选择”呢!
  且说吕吉山接到吕皇下达的诏书后,便有些恍神,他记得自己的夫人不是乐阳,而是那个温柔如水万事全吞的杨家姑娘,她爹是弗国公爷。因为没有实权,杨氏在吕吉山面前犹如温吞的小猫,就算明知他与苏婉儿纠缠不清,后来又爬上皇后的凤床,杨氏对此也表示视而不见。
  如今换了个乐阳来守着自己,自己怕是只有一辈子做奴才的命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把杨氏娶进门呢……
  吕吉山之所以怀有如此古怪的想法,那是因为他已经存了坚持与苏琬儿纠缠不休的不纯洁心思,就算娶不到,我也不能放了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