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吕吉山深更半夜跟踪自己到这高台下,也不知想说什么,可是见面了,他却一副神思惘然的模样,让苏琬儿莫名非常。
吕吉山定住了头,死死盯着她的脸看,好似从来不曾认识她……
琬儿觉得今日的吕吉山有些奇怪,正要再问,暗影中的吕吉山却拉起了她的手,将五指与她柔腻的玉指相交而握。他将她的手扯至自己的胸前,将它抱进自己的大掌内细细摩挲:
“琬儿,将来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怨我吗?”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事?”琬儿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明显警惕起来。
“咳!我是说,如果!以后,如果!”
“如果做了什么?”琬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呃。”
暗影中的吕吉山很认真的想了想,“譬如,伤害到了你。”
“如若你非故意,琬儿自会原谅你。若是明知故犯,哼!”琬儿盯着他缠绕不止的修长的手指,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我绝不轻饶!”
黑暗中,吕吉山咧嘴笑,他紧了紧手中的柔荑,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他以手轻抚她拢着斗篷的身躯,感受她单薄的双肩与纤弱的双臂,好似他双手轻轻一捏便会折断为齑粉一般……
“我的琬儿如此瘦弱,可是没好好吃饭?”
耳后传来吕吉山温柔的呢喃,那暖暖的气息喷入琬儿的耳廓,搅动她细软的耳发扫过她的耳朵,让酥麻似电流一般自耳廓窜入心房……
“嗯……琬儿有好好吃饭……”
琬儿舒服到快要呻吟出声,她紧紧钻入他温热宽厚的怀抱,将小脸死死埋入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幽幽瑞龙脑香,感受他胸腔下那蓬勃有力的心跳。
今晚的吕吉山温柔得好醉人……
琬儿说完后,等着吕吉山再用他那怜惜的语气搅动起炙烫的电流,同自己嗔怨地说话:有好好吃饭,又为何如此瘦弱?风一吹就跑了……
可是吕吉山却闭紧了嘴巴,并没有再说出琬儿等着的那句话,就在琬儿预备推开他时,他主动掰直了她的身子,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推开。
他将手探入自己的怀中,当着苏琬儿的面掏出来一块佛牌。
这是一块苏琬儿从没见过的,诡异的通体血红的佛牌。
第99章 佛牌
这是一尊弥勒佛, 顶端一根长长的五彩如意丝绦, 玉牌上, 弥勒佛团身而坐,一手如意,一手念珠, 袒胸露腹, 喜笑颜开。
按说弥勒佛是最常见的佛牌,驱邪避凶, 宁神净志, 可是这尊佛牌却是由血玉制成, 通体鲜红, 胖乎乎的弥勒佛瞪着血红的双眼,张开血红的大口, 笑容里竟然有了狰狞之态, 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是什么……”琬儿有些不解,这玉让人不舒服,在如此美好的夜晚,吕吉山不应该把它拿出来吓人。
“这是吐蕃大法师策纳普开过光的圣湖血玉,此玉乃玉中极品, 色泽饱满通透, 触手华贵油润。”
似乎看出琬儿对此物的不喜, 吕吉山将血玉玉牌只手举起,让它暴露在月光之下。另一只手则轻轻揽住琬儿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
“琬儿过来瞧瞧, 可有看见它表面的一层柔光?”
琬儿狐疑地看向吕吉山的手,融融月光下,那血红的玉佛表面果然泛起一层莹润的柔光,原本有些瘆人的殷红在月光的衬托下也变得精光内敛,透出一股神秘的高贵气息。
“咦!如此瞧着,似乎还不错。”
琬儿口中嘟囔着,一边探手将那血玉夺过身边来,翻来覆去地看。
“喜欢吗?这是咱吕家的传家宝,是吉山的奶奶留给我母亲的,母亲又给了我。如此极品玉牌,自然只有我家琬儿才能配得上!”
吕吉山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这血玉玉牌挂上了琬儿的脖颈。
“琬儿好生带着,切莫取下,这是吉山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吕吉山送给琬儿的物件不少,每一件都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名头,光“定情信物”一样便有百八十件了。
只是今日这定情信物似乎有点隆重,传家宝都拿出来了。于是琬儿急忙抬手止住了吕吉山的手。
“你吕家的传家宝怎能如此轻易送人?你还是收回去吧!”说着便要将脖颈上的玉牌给重新摘下来。
“琬儿莫要推拒!你自是当得的!且不说吉山心里只有你一个,除了你再也放不下旁人。就说这块玉,它是一块千年一遇的活石,它有不同寻常的灵性,能强身健体,消除百病。琬儿伤过身子,吉山早就应该把这玉牌交与你了,把它送给琬儿,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
琬儿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活石?这又是什么宝物,自己倒真没听说过!一块活的石头,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她呆呆地望着胸前这块死气沉沉的石头,很难想象它“活”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你如今瞧着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是,如果你将它贴身佩戴十数日,让它沾了人气,你会发现内里的沁色犹如天上的云彩,流动的水波,在这玉佛体内回旋飘荡……”
吕吉山轻轻地在琬儿耳边描绘着血玉的神奇,一副今日不把这石头送出去誓不罢休的姿态。
琬儿心内感动,这血玉弥勒佛牌的确比以往的都不同,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再无大碍,用不着将养了,但这块稀世的血玉的确代表了吕吉山对自己的一番拳拳心意。
琬儿终于轻轻颔首,她笑弯了眉眼冲吕吉山柔声说道:“既如此,琬儿便要谢过太尉大人了。”
说着,还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冲吕吉山道了个万福。
吕吉山开怀一笑,他抬手替琬儿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又摸了摸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香腮。
“夜深了,琬儿且回屋安置,莫要再吹风。”
“嗯。”
暗夜中伸过来一只温暖的手,探进她的斗篷,寻着她的柔荑,紧紧捏着。
“吉山送你。”
……
不知是因为胸前带了这块神奇的活石,还是因为吕吉山连夜摸进瑶华宫看了她,今晚的琬儿睡得特别香,昏沉沉连个梦都没有。次日卯时已过,母亲许氏唤了许久才将她唤醒。
“我的儿,昨夜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睡得如此之沉!”许氏一脸慈爱地朝琬儿数落。
“多大的人了,睡得日上三竿。好在一直跟着为娘住,若是做了他人妇,怕是要被夫家人戳脊梁骨了。”
琬儿暗笑,母亲还想着自己能寻个好婆家吗,她是有多天真?自己身处深宫,能平安走过这一辈子已是万幸,琬儿就要守着母亲您过完这一辈子呢……
可她嘴里却在冲母亲打趣:“那么日后,琬儿便将是否允许我睡到日上三竿,作为选择夫婿的条件吧!这样就不会有母亲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许氏伸出手,轻轻捏起琬儿睡得粉嘟嘟的脸蛋揉成一团面,口里嗔怒道:“懒姑娘!哪有自己懒,不想着怎么改正,却只想找个比自己还要懒的夫家,你这是要让你母亲操心一辈子么?快起来!”
说着干净利落地一把掀开琬儿身上的锦被,唬得琬儿一个哆嗦。许氏直起身来,冲身后招呼,“佩兰,动作麻利些,替姑娘梳妆。”
……
自从昨夜与吕吉山幽会后,琬儿不再逼迫吕吉山非要听自己的话,退出这场本就不属于他的王位争夺战。在李韧杀入庹山之前,她还有机会撵走吕吉山。
生活重又恢复了平静,有辛弈陪伴的钱媛之暂时顾不上再来打扰吕吉山。琬儿每日看见那吕吉山只老老实实地替李砚鞍前马后地跑,也没啥异动,心中狐疑。
她想问一问吕吉山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转头又觉得不妥,若是知晓了吕吉山的行动计划,莫非自己还要帮着吕吉山去害了那可怜的李砚不成?可是如若不帮他,万一吕吉山做了什么蠢事被李砚提前杀了,又怎么?
前怕狼后怕虎的苏琬儿就这样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地混沌了许多日,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还是得同吕吉山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时,一桩意外发生了:
这一日是内阁与李砚议事的日子,一干人议得正酣时,李砚招手唤来了侍立一旁的苏琬儿,要她去藏书楼,把两年前兵部递交上来的一本奏疏给找出来。
琬儿颔首,唤来两名小黄门,要他们随自己去藏书楼找东西。
藏书楼很大,放满了高大的书架子。有些卷宗放在架子的最顶上,人直立地面根本够不着,需要借用一把小木梯垫脚才行。
小黄门不大识字,他们便在苏琬儿的指挥下抬着木楼梯东搬西挪,找卷宗的活则是由苏琬儿亲自去完成。
藏书楼里阴森静谧,透过窗棂的雕花,有微弱的日光勉强照射进来,映照出旋转飞舞的薄薄尘埃。
这里面太昏暗了,有点潮……
眼前密密麻麻的卷宗上有因长久不见日光导致的斑斑点点,苏琬儿吸溜了一下鼻子,觉得这里潮兮兮的有点不舒服。
心跳有些快……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正好摸上一块坚硬的突起,那是吕吉山送给自己保养身体的弥勒佛。触摸到那血玉坚硬的玉身,有玉的冷沁渗入胸口,心跳似乎更剧烈了。
苏琬儿自嘲地笑,神通广大的弥勒佛也是笑里藏刀的人,明明自己就是一块石头,非要把自己装成活物。看吧,跟了自己这么久,也没见它像吕吉山说的那样显灵动一动,自己也没变得强壮起来。
苏琬儿没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过头便要下楼梯。猝不及防地,脑中倏然嗡地一声响,一阵眩晕袭来,天旋地转中,琬儿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便直愣愣地从木梯顶部摔了下来……
……
藏书楼里一阵鸡飞狗跳,当李砚看见一动不动的,躺在木板上满脑袋血的苏琬儿时,吓得腿都软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李砚一把揪住随琬儿取卷宗的小黄门的领口,将那同样魂飞魄散的少年提到自己胸前,恶狠狠地问。
“……启……启禀陛下……苏……苏大人她爬上小梯取卷宗……就……就这么摔下来了……”
“那么高,为啥劳动苏大人亲自去取那劳什子的卷宗?”李砚似乎忘记了究竟是谁让苏琬儿去取卷宗的。
“……启……启禀陛下……要咱去取,咱也……也不识得啊……”小黄门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来。
“你们没扶好木梯?”李砚再接再厉,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抓个人来出出气。
“……启……启禀陛下……小……小的们一左一右,把那楼梯杵得跟个铁塔似的……推都推不走哇!”
“胡扯!若是伺候得好了,平白无故地,苏大人怎会摔下来!”
李砚心痛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拉下去!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
李砚不再与人纠缠,直截了当地达成了自己的愿望,换得藏书楼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沸腾了老半天,李砚望着直挺挺躺一旁的苏琬儿,终于想起来还没请大夫。
“快快!快快传太医!”
李砚话音未落,他身边的大太监谢敬忠站了出来,他轻言细语地安抚李砚: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跟着就会到,请陛下稍安勿躁。
随行的内阁大臣们也纷纷附和,冲李砚劝慰:陛下且放宽心,太医很快就到,侍中大人不会有事的。
此时李砚对苏琬儿的情谊已然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没人会注意到吕吉山的沉默与反常。
他自踏进藏书楼,看见苏琬儿那布满血红的惨白的脸后,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吕吉山一直躲在人群的背后,离苏琬儿远远的,不去看她,也一反常态不再安抚狂躁的李砚。他只默默地低着头,立在藏书楼的门背后,盯着地上的一块砖,面沉如水,眸色晦暗。
第100章 寒玉
苏琬儿的头磕破了, 血流了满脸看着吓人, 但经太医诊断后发现, 只是破了点皮肉,撞出了一个包,将养一阵便好了。
只是琬儿的身体却是有些问题, 经仔细检查, 白发苍苍的太医令大人亲手开出了保肝养肾、护心润肺的方子。他说琬儿心血不足,肾气劳损, 典型的虚弱症候, 是最近工作太劳累, 给累着了吧?
他建议皇帝李砚给琬儿放放假, 让琬儿休息一阵,毕竟是姑娘家, 长年累月地跟男人一般加班熬夜的, 铁姑娘也熬不住啊!这不,今日就倒下了,索性趁此机会给调养调养吧!好好休息,少忧思。
原来是累着了。
李砚忙不迭地点头:太医令大人说的对!哪有女人做侍中的,这的确不是女人能干的活!
护花心切的李砚拍胸脯发誓, 不让琬儿再干侍中了。如果可以, 他非常愿意赐她一个贵妃的职务, 宫里数这个顶轻松。不过他自然也知道这个想法,也仅限于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可是琬儿的侍中一职,却实实在在地被她这一摔, 给摔没了。
李砚放下心来,他差人将琬儿送回瑶华宫休养,浩荡荡一大群人就这样护送着躺在软轿中的琬儿离开了藏书楼,经过吕吉山身边时,谁也没有发现人群后,吕吉山那低垂的脸,变得同软轿中的琬儿一般苍白无人色。
……
吕府。
大夫周承邦还在奋力地碾着药碾子里的草药,身旁是药童洛弦正在大刀阔斧地切着杂草似的各种根茎。
门外传来庆言恭敬的通禀声:“周爷,二爷差小的来寻您,说有要事相询。”
周承邦头也不抬,只奋力蹬着脚下的碾滚,他一边扯着搭脖子上的一块汗巾擦着满头脸的汗水,一边同庆言说话:
“庆言……你也瞧见了,我这儿忙成了一锅粥……我实在走不开,要不,你叫二爷自己过来我这儿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