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听得此言,年轻男子面上有惊喜泛起:“哦?是吗?起廉兄,这昆仑山西南麓的猛禽都被你捉光了,大家伙憋了这么些日子,手脚都快生锈了。”
  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并冲身后高喊:“兄弟们,今天是个好日子,东山坡来了一只雪豹,难得有一只新鲜玩意能来陪兄弟们玩,大家别客气,今天咱好好玩玩,看谁先猎得这雪豹,获胜者得雪豹皮一整张!”
  年轻男子话音未落,身后便爆发出一阵震耳的欢呼声,随行诸人皆欣喜不已。雪豹生得华贵威美,因住得高,皮毛特别细软厚密,被当地人称为“圣山之神”。
  再加上颍川孤悬蛮荒之地,无甚消遣之处,只能平日里去昆仑山脚下打点野鸡野兔。黄羊野牛算是大家伙,若是雪豹野熊啥的,那就是“稀世珍宝”了!今日听得有雪豹打,众人喜悦,也的确是真情流露了。
  郭起廉比李韧大两岁,是颍川太守郭培诚的独子,也是李韧来到颍川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郭起廉典型的皮猴德行,一刻不动便心里发慌,没事就带一队小厮骑马去昆仑山脚下打猎。原本野生动物繁多的昆仑山脚,竟给他一人扫荡得干干净净。今日听得有大家伙驾到,他巴不得自己率先奔去东山脚下先过过瘾。于是这皮猴眨眨眼睛,一把扯住李韧的袖子,开了口:
  “小王爷,咱这几十号人一窝蜂涌进东山脚,叽叽喳喳,大呼小叫的,雪豹不给吓跑,也给笑跑了。不如这样,咱兵分几路,分头行动,谁先搞到算谁的。”
  李韧大笑,拿手指点点他的鼻尖,摇头笑他不知好歹,若是一味逞强被雪豹攻击了,自己一定不会去救他。
  一行人纠葛良久,终于分作两队,李韧带一队,郭起廉带一队,分头寻雪豹。
  雪豹呆得高,只在雪线附近活动,靠吃盘羊、旱獭等高原动物为生,但有时也会走下高山觅食。郭起廉说的东山脚,是昆仑山东麓一块戈壁滩。戈壁滩上植被不多,除了有一片胡杨林,只有斑驳的石壁,与的纷繁芜杂的荆棘灌木。
  郭起廉怕被人抢了先,率先往东山脚冲,李韧率部紧随其后。待李韧到得东山脚,郭起廉早已看不到人影。李韧无奈地摇头,自行带着自己的随从往胡杨林边缘走去。
  雪豹昼伏夜出、善于攀岩附壁、行踪诡秘、动作敏捷,想要追踪谈何容易?除了偶尔会晒晒太阳,雪豹只在傍晚和夜间外出觅食。李韧望望天边的红霞,心中雀跃。他深知雪豹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其踪迹尤其难寻,可今日这雪豹却下了高崖,来到这片戈壁滩,正是捕获这只高山精灵的绝佳时机!
  一行人刚来到胡杨林边,李韧身侧的护卫周锟便小声提醒他看一块岩石旁边的脚印。李韧定睛一看,大喜,这正是雪豹的脚印,他抬眼看看近在咫尺的胡杨林,挥手示意部众随自己进胡杨林。
  胡杨林横逸竖斜,杂芜而立,林中枝繁叶茂,视野甚差。一行人没走多久,便听得密林深处有人喊马嘶,好不混乱。李韧一凛,策马循声而去,却见郭起廉独自一人策马于林中一块方塘旁狂奔,而他身后不远处,紧追不舍的,却是一只矫健威猛的雪豹。
  雪豹原本就擅长在陡崖峭壁上奔跑跳跃,在这胡杨林中更是迅捷如闪电,几个纵跃,已然逼近郭起廉身侧。
  电光火石间,李韧来不及多想,他展臂引弓,铁弦铮鸣,一只泛着幽蓝微光的羽箭呼啸而去——
  物换斗转,生死一瞬,羽箭堪堪射入雪豹的眼,左眼入,右眼出……
  剧痛击垮了原本占据上风的雪豹,它迷失了方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郭起廉,开始原地胡乱挣扎。
  第二支羽箭紧随而至,伴随夺人魂魄的呼啸,半支羽箭没入雪豹的脖颈。
  雪豹如同漏气的皮袋,扑哧一声扑倒在郭起廉的马蹄下。在场诸人皆魂飞魄散,愣怔了好一会才纷纷呼出一口气。
  李韧放下弓,奔至郭起廉身旁,想要查看他是否有受伤。郭起廉被吓得三魂丢了两,软绵绵地从马背上溜了下来,就要攀上已走至近前的李韧的肩。
  身后传来野兽喉间沉闷的嘶吼,郭起廉头皮一炸,来不及转头,却见李韧抽刀越顶,身侧有炫目的灰影闪过,重物落地的声音再度传来,李韧被身中毒箭后绝地反击的雪豹密密实实地压倒在地。
  耳畔响起震耳的惊呼,“小王爷!”
  李韧的随从们炸毛了,一窝蜂涌上来,七手八脚伸手就去扯伏卧在地的雪豹。
  雪豹这回却没再叫了,软绵绵像个大猫似地被众人掀至一旁,露出脖颈下碗大个洞……
  李韧满脸是血地仰面躺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还在滴血的刀,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兀自喘着粗气。
  周锟的心都缩了起来,扯起袖子囫囵便往李韧脸上抹。抹开了他脸上的血,露出白生生的肉,鼻子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啥都没缺。
  周锟放心了,伸出胳膊将李韧从地上扶坐了起来,“小王爷!”
  他抬手拂拂李韧的胸口,“小王爷您没事吧?”
  李韧依旧咬着牙又喘了许久,好容易回过了神来。他转动僵直的脖颈,费力地张开了嘴:
  “我……应该没事……”
  ……
  夜幕低垂,颍川王府内乌泱泱跪了一院子的人。
  周锟等侍卫首当其冲,跪在院子的正当中,作为罪魁祸首,老老实实地听上首一位高大威武的“黑面罗刹”训话。
  训话已经持续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此时,“黑面罗刹”身后亮着灯的屋内传出慵懒的低呼:
  “方将军,韧无碍。你且歇歇吧,放周锟他们去用膳,都饿了大半日了。”
  黑面罗刹叹气,放弃了眼前这群让他不能省心的人,转头又蹬蹬蹬地冲进了里屋,他痛心疾首:
  “小王爷,你说你是嫌我方清扬太碍眼了咋地,非得要吓死我不可?你说你这条命来得可是太容易了,非得要这么作死不可?人都说了东山脚有猛兽,你就这么赤手空拳带几个二愣子就要去看它,你当你是带着小伙伴去看猫呢!”
  锦榻上,李韧慵懒地半靠在软垫上,任由一名老大夫给他细细检查。听得此言,榻上原本眯着眼的李韧抬起了头,他眉眼弯弯如半月,轻笑出声:
  “方将军且放心,韧都说了,我无碍,让王老先生回房歇着吧。”
  他抽回了被王老大夫揉捏不停的胳膊,自锦榻上直起身来,踱步走近方清扬身边,抬眼望着怒意未消的方清扬。
  “再说了,咱有小五十号人,还都带了刀呢。我这不是没事嘛,韧在此向将军赔罪,是韧贪玩,害得将军担心……”
  说着,李韧挥袖展袍,恭恭敬敬朝方清扬作了一个揖。
  翻过年,李韧就十四了,其他男孩在这个年纪还只是半大小子。或许因为挫折太多,十来岁便被自己的母亲扔到这大山旮旮来过老年人的生活,李韧比同龄男孩看起来成熟不少。
  他继承了李家先祖的硕长身材,生得一双大长腿,已然长至方清扬的鼻尖。因常年与方清扬学习骑射武艺,李韧小小年纪也有了胸宽背阔的架子,一眼看去生生一幅长身玉立,十七八岁翩翩少年郎的潇洒模样。
  看着眼前算得上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孩子,方清扬无可奈何地低叹一口气:
  “哎……我说小王爷啊……末将知晓您心里有事需要排遣,只是咱以后也多多注意一下方式方法。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若是带上末将,岂不是妥帖许多?”
  “是,将军教训得是。”李韧回答得毕恭毕敬。
  “小王爷啊,咱以后少跟郭起廉那大傻子玩,那小子除了玩命地作死,啥都不会。总有一天他要把他爹好容易打造出来的家业给作垮,小王爷可要上点心啊!”
  “呃……是……”李韧低着头,在心里替郭起廉默默哀悼了一瞬。
  “来,小王爷,随末将去花厅,末将今日得了一头棕熊,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兰花熊掌。来,快些去,若是放凉了,便不好吃了。”说着方清扬拉起李韧便往外走。
  “将军。”李韧扯住方清扬的袖子不挪步,“方将军,你此番南下探得的消息如何?”
  方清扬转身,眼前这张稚气十足的脸上,一双眸子却是沉沉如墨丸。
  “将军此番南下逾半月,可别告诉我啥事都没有……”
  “小王爷。”方清扬收回了脚步,他敛好神色,立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冲李韧一个颔首。
  “小王爷莫忧,此次北上的命官,乃吕吉山,他要去的地方是梁州,不是咱颍川。”
 
 
第108章 东来
  吕吉山要来梁州了, 是来建藩镇抵抗北边的突厥人的, 跟李韧的颍川没半毛钱关系。方清扬极力打消李韧心头的滞闷, 只为让他放轻松一点。
  可是李韧并不接话,他默默地用完膳后,嘴角噙着笑, 望着滔滔不绝的方清扬沉默了一个晚上。末了, 他只淡淡地冲方清扬说,“将军, 韧不怕, 只是将军的陌刀军最好别再留在颍川了。”
  方清扬止了嘴, 他愕然地望向一脸淡然的李韧, “小王爷为何有此一说。”
  “将军信我的吧,正好西边事也多, 要不, 将军让高统领把陌刀军带去姑墨州,帮着驻军守关。”
  方清扬默然,他知道李韧在担心什么,他在心里是认同李韧的想法的,但是李韧还是个孩子, 他不想让他终日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小王爷勿忧, 陌刀军是王爷的亲军,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卫王爷您的安危。”
  “方将军,韧是当今天子的兄弟,京城里的那些人就算想杀我, 你觉得他们会派出铁马金戈大张旗鼓的来攻城略池吗?”
  李韧裂开嘴角笑得轻蔑,“他们只会下暗手,要么派刺客,要么……便是收编了我的军队,大张旗鼓杀了我,却是不会的。”
  空气中有难言的沉闷,方清扬的心瞬间荡到了谷底。是啊,如果真刀真枪的硬干,他方清扬什么时候发过憷?可是,如果朝廷将小王爷的军队给夺了,他们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小王爷,您是有爵位有封地的王爷,您有权力保留自己的军队。”
  “是啊!话虽如此,咱也得防着不是?”李韧笑得灿烂。
  “如今外戚专权,朝纲不正,值此北方有乱之机,他们想要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无论如何,方将军,陌刀军是咱们手中最有力的刀,咱们得保护好他们才对。”
  方清扬正色,他望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的半大孩子心内沸腾。
  李韧身上流着最纯正的皇族血液,却活得孤独又压抑,李肇临别之际对他说的话早已深刻入骨髓,保护好李家,保护好李家的天下。于是这位看尽生死的中年将军长身直立,恭恭敬敬地冲李韧跪地抱拳:
  “末将遵命!”
  ……
  李韧回到上房,早有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远远迎了上来。
  “小王爷回了,今日可是事务太多?回得有些晚了。”
  说话间一杯色泽艳红,热气腾腾的酪浆塞进了李韧的手。
  “小王爷尝尝这个,奴婢新尝试的樱桃酪浆,不知小王爷是否喜欢,奴婢觉着还不错。”
  “樱桃酪浆?这里面有樱桃?”李韧惊讶极了,现在已是初冬,樱桃早没了,不知锦瑟是从哪里寻来的樱桃。
  锦瑟抿嘴一笑,“小王爷哪需记得此等小事?您定然是忘了,盛夏时,郭老爷给您从河南道送了几大筐鲜樱桃。奴婢特意留下一筐,给你晒干做了果脯,就这样给留下了一些。”
  李韧拍额,的确!见自己喜欢吃酪樱桃,锦瑟便特意学做了酿果子,跃跃欲试要给自己做樱桃果脯,说要让自己在冬天也能吃上最爱的樱桃。
  想起这些,李韧适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心中禁不住泛起一层暖意。
  锦瑟是陪自己发配颍川的乳母,康嬷嬷的娘家侄女。乳母随自己远离家乡,来到这偏远的颍川,没有趁手的婢子,乳母心疼他,便将自己的侄女从京城接出来,接到这穷乡僻壤来给自己做婢女。
  乳母如同自己的另世母亲,他给了自己最无私的爱和最无微不至的关怀。李韧感念在心,心中微动,连带眼角都有些湿润。他扬眉冲锦瑟开怀一笑,忙不迭抬手将手中的樱桃酪浆送进嘴里,狠狠喝了一大口。
  “锦瑟姐姐好手艺!这酪浆入口绵滑、甘洌,樱桃的香甜浓郁又纯正,韧,很喜欢!”
  李韧年纪不大,个头却不小,足足比锦瑟高出了大半个头。他生的肖太宗皇帝,相貌堂堂,高鼻深目,朗如玉山,清如秋水。
  他望着眼前的锦瑟笑得神采飞扬,眼波流转中有流光溢彩。锦瑟痴痴望着他,心神荡漾,忍不住飞红了脸颊。她以袖掩鼻轻笑出声:
  “瞧你这傻样,不就一口吃食嘛,看把你乐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苛责你,没给过你樱桃吃。”
  说话间,她抬手接过李韧手中的空杯,转身便继续替李韧张罗开来。面巾、胰子、水盆一一到位,一阵忙前忙后,替李韧梳洗完毕,锦瑟手握一条软尺继续开了口:
  “小王爷,康嬷嬷要替您做新衣裳。嬷嬷说,王爷您长得快,去年做的袍衫都露脚肚子了。这几日都念叨着,是奴婢不尽心,王爷都没衣裳穿了,也不想着量量您的尺码给做点新衣裳……”
  锦瑟来到李韧身边,巧笑嫣然,“小王爷,且待奴婢替你量量,明日也好向康嬷嬷复命。”
  “妥。”说话间,李韧老老实实挺胸展臂,等着锦瑟来量。
  柔腻的素手轻按上他略显青涩的胸膛,如颤抖的小蛾落上心头,挠得人心尖痒痒的。
  李韧低头,看见一只柔荑拂过自己的胸口,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如玉笋……
  有熟悉的悸动自心底泛起,他似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甜的梨花味,指尖有凝脂般的滑腻,那是琬儿替自己打点行头的温柔……
  心中的悸动愈盛,李韧抬步逃离了锦瑟身畔。
  “锦瑟。”
  李韧站在屋角的床榻旁,望着一脸莫名的锦瑟说得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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