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柳心玉不可思议的盯着那震怒男人的脸,质疑道:“皇上……打了本宫?”
“寡人还要废了你……来人……”黎臻左右巡视,想要寻找随行侍卫。
云贵妃一把抱住了他挥舞的手臂,跪倒在他面前,凄然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父皇,息怒……”明月夜膝行着过来,也抓住了黎臻的皇袍衣裾,啜泣道:“是儿臣不对,儿臣不该对贵妃娘娘出言不逊,即便娘娘气急之下说明家历来都是贱人,儿臣也不该回嘴。父皇还在发热呢……万万不要气坏了龙体……父皇……”
柳心玉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月夜,嗫喏着:“明月夜,你敢再当着皇上,讲讲你刚才说给本宫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她转身,发现身边的柳江云已经晕厥过去,而紫涵直接跪倒在身后,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景天倒是说话了,她跪倒闷声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确实说了,贱人两字。景天愿以性命发誓。”
黎臻把云妩和明月夜,一手拉起一个来,都揽在自己怀中。他寒冷的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柳心玉,冷漠道:“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寡人都不知道吗?寡人跟你说过,不许动念媺……这是寡人的底线!”
“皇上,您被她蒙蔽了双眼。她根本就不是您见到的,这么无辜和简单。”柳心玉泪如雨下,伤心不已。
“滚回你的华清宫,没有寡人之命,不准再出宫……去等寡人的旨意吧。”黎臻冷冰冰道:“在寡人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黎臻揽着自己的女儿和云贵妃,缓缓转身,他温声道:“小夜,跟父皇回宫。”
柳江云瘫坐在花丛中,手掌锐痛不已。转瞬之间,她看见明月夜朝着她,微微一笑,嘴唇轻动,仿佛无声的说了两个字,谢谢!她的心几乎就要被气得炸裂开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这小贱人的伎俩。然而,甚在后宫多年的她,最擅长勾心斗角的她,居然就被一个青涩的丫头给算计了。她的手掌,已经痛到了极致。
紫涵跌跌撞撞爬过来,他紧紧掐住柳心玉的手腕,嗓音嘶哑道不行:“快传……医官,娘娘……你的手中毒了……”
柳心玉抬掌一看,之间手心之中有两个细小的伤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正吞咽着她的血肉,仔细看去似乎有细微的黑色虫嘴,即将咬破掌心的肌肤,她不禁恶寒不已,一身冷汗。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华清宫中,柳心玉身边围着一群医官,她的一只手被浸泡在一个满盛着药液的金盆中,她的衣袖被高高挽起,手肘与肩膀则扎满了金针。她的手掌之中,黑色的虫嘴已经增加到了七个,已经延伸到了手掌与手腕的衔接处,伤口剧痛不已。
“这是什么妖法?”紫涵的嗓音依旧嘶哑不堪。
“启禀贵妃娘娘,您这是中了罕见的虫蛊,孽蝇。”一个年老的医官恐惧的看着柳心玉的伤手。
“孽蝇?是什么鬼!”柳心玉紧蹙峨眉,痛呼出声:“既然知道是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宫疗伤。”
“这孽蝇,是苗族虫蛊,虫卵细小如针尖,被操蛊人以戾气之血浸泡,再进入人的肌肤后,一旦宿主因情绪变化,产生愤怒、嫉妒、恐惧等情绪,就会释放自身的戾气,那虫卵就会不断啮噬宿主的血肉,最终冲出肌肤。这蛊没有解药。目前臣等已经娘娘手臂要穴封死,让虫卵不再扩散到其他部位,伤口里的孽蝇幼虫只能用药液将其泡晕之后,手术剔除,别无他法。”老医官战战栗栗道。
“这明月夜,已经将毒术用到如此出神入化了吗?比那莫无涯,简直强上何止百倍。她能在瞬间,用金针封住柳江云的穴道置其昏迷,还能让你暂时失语,但她又在何时对本宫下毒呢?”柳心玉痛得深深吸气。
“娘娘,您掌扇明月夜之际,她应该便已经下毒,想必她是故意激怒您,让您怒极伤她,一是让皇上正好撞见,二就是趁机下毒,下毒也并非为谋害娘娘性命,恐怕就是……敲山震虎。是……警告!”紫涵咳嗽几声,艰难道:“本来奴才是要拦住娘娘的,但那明月夜身上有种异香,奴才从她身边走过,喉咙剧痛,已经无法出声。她的毒,确实已经出神入化。若她想要谋害这宫中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恐怕都能成功。娘娘,轻易不要再招惹她,才好……”
“她并非想要本宫性命,而是想要铲除整个柳氏一族。她的野心,比莫无涯可大得多了……啊!”柳心玉锐叫一声,那老医官用金镊子从她的伤口中,一下子拔出了一条胖白的幼虫,虫子昏厥在药液中,一条蜿蜒的血线在药液中,从狰狞的伤口蔓延开来。
“娘娘,您务必隐忍。这孽蝇的繁殖速度非常快,我们必须同时拔出幼虫,不然再待一会,伤口会更多。”老医官擦擦汗,一使眼色,几个医官同时过来帮忙。
紫涵赶忙扶住柳心玉另一条没有受伤的手臂,低声安慰道:“娘娘,权且忍一忍。”
“掌扇郡主,这还不至于让皇上真的废了本宫的位分。只是今日一事,本宫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又轻微了许多。这才是她的目的。还有,让本宫禁足,便无法再联络宫中的那些嫔妃。不过,她倒是点醒了本宫,虽然本宫不想她和哥舒寒双剑合璧,也绝不能让她真的嫁给赤霄,如今她的手段和毒术,足以让她正为大燕新后。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柳心玉狠狠攥住紫涵的手掌,一边努力忍痛道。
“娘娘,这明月夜不同于当年的明媚,或者莫无涯,她身后有着强大的势力支持,西凉王、夜王,还有光熙商会与明堂,以后您莫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再与她斗口舌之快。至于那个柳江云和汪慕雪,恐怕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眼界和手段都差了太多,您就弃了吧……免得耽误事情……”紫涵被柳心玉攥得脸色苍白,他尽力隐忍道。
“今日之痛,只怪本宫小觑了自己的对手。亦不知朝堂之上,本宫的大哥是否有进展?明月夜回宫,那个哥舒寒想必也回来了,大哥弹劾他,他会如何回应?”柳心玉暗暗涌上一股不安。
“哥舒寒并未上朝。如今柳尚书与忠王各抒己见,不分上下。皇上听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龙体抱恙便匆匆退朝了。”
“如今看来,这废太子一脉,看来已经和夜王、西凉王联手。”柳心玉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伤口痛,更因惴惴不安的心。
“忠王和夜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您和越王,只需有足够的耐心。”紫涵眯起细长的眼眸,淡淡道。
“未必。啊……”柳心玉又尖叫一声,那金盆中的虫尸越来越多,药液也被血水染红,看上去又恶心又恐怖。
“本宫不能再等了,让裴冷战把他那杀手锏,立刻给本宫拿出来。不管他怎么打算……本宫现在就要,明月夜与哥舒寒,心生缝隙……这样,本宫才能有机可乘……啊,轻点儿,庸医,还不能祛蛊吗?信不信本宫诛灭你们九族?”
华清宫里荡漾着柳心玉忍无可忍的痛呼声,戾气徒增,医官们手忙脚乱,大汗淋漓。
正文卷 204.心怨
长生殿里,常皇黎臻躺在硕大而宽阔的龙榻里,身上搭着明黄色的薄被。
他苍白的脸颊上有着发热的潮红,喘气看上去很费力。
今日上朝,他也是勉力而去,但支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长生殿休养。
云贵妃在盛着冰块的玻璃盏里浸湿了手巾,绞去水分,将手巾搭在黎臻的额头上,想要降低他炙热的体温,让他舒服一些。
明月夜为他诊了脉,并用金针针灸,黎臻的头终于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拉住她略微有些冰冷的手指,歉意道:“小夜,父皇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父皇,您的龙体重要,莫要为十七的事情伤神。”明月夜淡淡一笑,她接过李公公递过来的一碗汤药,轻轻舀动着。
黎臻望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依旧略有红肿的脸颊,心疼问道:“还疼吗?”
明月夜摇摇头,她用银汤匙舀了一勺药液,放在嘴边轻轻吹去热气,然后小心翼翼递到黎臻唇边,她温柔道:“父皇,喝药吧……会好得快些。”
黎臻像个孩子般乖乖听话,一口一口把那寒苦的汤药喝掉,却甘之若饴。云贵妃绞着手里的手巾,遥遥看着烛光之下,这父慈女孝的温馨情景,欣慰的笑了,甚至不易察觉的轻轻拭去两滴清泪。
她放下手巾,拿了一碟红艳艳的糖葫芦珠儿,走到二人面前,笑吟吟道:“皇上平日最不喜欢喝药,今日倒如此痛快,赶紧把吃个糖葫芦吧,把口中苦味消一消。小夜也吃,刚才为皇上试药,嘴里也苦得狠了吧。”
云贵妃伸出细白手指,捻起一个糖葫芦放入黎臻口中,她还未来得及拿起第二颗,那黎臻已经勉强起身,捻起一颗糖葫芦放在明月夜嘴边,满眼的期待与慈爱。
明月夜犹豫一瞬间,她凝视着对面那脸颊烧得通红的老人,眸子里闪烁的晶莹,终归张开嘴,含住那颗糖葫芦,口中又酸又甜也还残留一些苦味,五味杂陈,犹如自己起伏跌宕的心情。
“好好休息吧,父皇……”她和云贵妃把薄被重新为黎臻搭好,刚刚退了几步,就听到黎臻唤她。
“小夜,若不累,就坐下来,陪着父皇……说说话……可好?阿妩,你累了,先歇息吧,这里有小夜陪着寡人,就好……”黎臻笑望着云贵妃,后者了然,知道这皇上是有体己的话要跟女儿聊一聊,毕竟,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太稀少。
云贵妃轻轻扶住明月夜的肩膀,不容她拒绝道:“小夜,你就帮云姨照顾一会皇上吧,我到隔壁暖阁小睡一会,还好你回来了,不然皇上的热度一直降不下来,还真令人担心。”
明月夜望着云贵妃布满血丝的眼眸,体贴道:“云姨,我让雪见给您炖了青木瓜炖雪蛤,加了白苜蓿的花蜜,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吃了再睡,有益助眠。”
云贵妃点点头,她笑望了一眼满心期待的黎臻,眸光里充满了鼓励。她款款走出了寝殿。
黎臻的床榻前,挂了一盏画着嫦娥奔月的七宝玲珑宫灯,烛光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沾染了他浅灰色的瑞锦寝衣,让这不怒自威的王者,也流露出一抹温情气息。
明月夜望着他,长长的剑眉,棕色的凤目有着美好的弧度,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唇瓣。可以看出,年轻时,他必然是个容貌出色的男子,有着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想必也是令众多怀春女子,心如鹿撞的梦中情人。可惜,英雄老矣,眼角的皱纹与额上的纹路,都隐匿着一个君王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寂寞。
“小夜,你在媺园过得开心吗?”黎臻试探的问道。
“还好……”明月夜浅浅一笑。
“平日里,咱们并没有太多,可以单独聊天的机会,或者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吧。”黎臻苦笑道:“父皇很想,能像平常人家一般,和自己的女儿,听听她说一说家常事情。小夜,你有十七年的时间,父皇都错过了……今夜,父皇……不……我,就是个普通的父亲,只想知道,我失而复得的女儿,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你的童年,你的快乐,你的经历……”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也不想再提起那些日子,因为并不体面,也没什么美好的回忆。”明月夜微微蹙眉,蓦然打断黎臻,她难掩心中的抗拒,脊背也更加挺直而冷硬。
黎臻愣了一下,苦笑更深:“我明白,那些年,你受苦了……为父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母亲受的苦,比我甚之百倍。”明月夜垂下头去,清淡一笑:“我倒是很想听听您,讲讲以前的事情,比如媺园的来历,和媺园的前任主人,我的外祖母明媚。”
“我以为,你会更想知道,你母亲在宫里的事。”黎臻叹息一声,艰难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所以你从来不问,也不肯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我从阿训那里,听了些许你母亲的事情。为父心里也很难受,她在宫里受了很多的苦,最后流落民间生了很重的病,她的病故真的在我意料之外。你要相信为父一直在寻找的着她的下落,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她离宫时已经有了你,不然,我一定会尽全力保全你们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