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灵兽,确实不多见。温亭羽按按自己怦怦作痛的太阳穴:“掌柜,给我每样直接打包一份好了。”
“兄台,敢问怎么称呼?”温亭羽客客气气道。
“呆子,我没有你老,自然不是你的兄台。”明月夜眼眸忽闪,眉毛弯弯,揶揄道:“就叫我……十七吧。反正我在这儿,叫这个名字。”
蓦然见对面的年轻人微笑间,竟又有明眸皓齿之感,一时间温亭羽再次呆住。这神秘的少年散发着奇特气质,他也说不清楚这感觉。就像羽毛轻轻撩动心尖,微痒的触感让人情不自禁想笑。
“温亭羽,我长得很奇怪吗?你为何总盯着我的脸?”明月夜轻轻摸摸下巴,以为自己的人皮面具出了纰漏,多少有些心虚。
“十七?你的名字,好奇怪啊。”温亭羽回过神来,掩饰道:“你也是汉人吧,为何来到土库堡?”
不是人起的名字,当然奇怪。明月夜哂笑心道,她挤挤眼睛:“光熙商会的温家三公子,怕更不该此时此刻,出现在战火硝烟的土库堡吧?”
“十七,亭羽和你甚为投缘,也不必瞒你。在下奉家父之命,为铁魂军筹措军粮,一路护送至此。本想助力汪帅破城,所以悄悄通过光熙商会在土库堡的分会密道,潜入进城,寻找古番羌笛与乐师。”
流千树眼睛一亮:“你知道铁魂军在哪儿?明月夜,我们跟这呆子一起走吧?”
明月夜迅速瞥了一眼流千树,他自知失言,赶忙又道:“十七,明天夜里,我们可以去铁魂军找这个呆子,玩耍。”
“温亭羽,你满世界的,找什么古番羌笛和乐师呢?”明月夜跟着打岔。
“你先告诉我,你来这儿干什么?”温亭羽多少还有些警觉,不想说得更多。
明月夜眨眨眼睛,目光闪烁:“我是暗军的军医十七,跟着哥舒将军前来,助力汪帅攻打土库堡啊。这次偷偷潜进城来,是为了寻找一些当地的药材,好配置伤药。”
“哈哈,我就说你一定是自己人,要不你怎么会救我呢。”温亭羽高兴的拉住明月夜的手,他的手掌温暖柔软,她看他开心地略显孩子气的神情,一时并没有挣脱。说实话,她挺喜欢这个明朗而直率的少年,何况还长得这么漂亮。
这一边,流千树可不高兴了,呲呲牙,语气不善:“我说呆子,手赶紧给老子拿开啊,当心小爷不客气。”
温亭羽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用双手更紧握住明月夜的手,诚恳道:“十七,我今年二十了,你多大?”
“十七,自然十七呗。”明月夜俏皮地歪着头:“如何?”
“十七弟,亭羽与你土库堡相遇,一见如故,甚为投缘,若弟不弃,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今日拜为异性兄弟,你可愿意?”
“你要和我义结金兰?”
“你要和她义结金兰?”
明月夜和流千树同时惊诧出声,相视瞠目,心道,这还真是个呆子。不过想骗他一顿饭,而已。
“怎么,你不愿意?”温亭羽握着明月夜的手心有点儿冒凉汗,神情甚为紧张。
“愿意,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呢?”明月夜突然眉开眼笑。拜托,这可是大常最有钱的富家公子了,和他义结金兰以后,发财可是轻而易举的。这简直就是飞来横财啊。不接着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
明月夜反手拉住温亭羽手腕,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窗前,一把把他拽跪倒,指着窗外明月,信誓旦旦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十七愿与温亭羽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行吗?亭羽兄。”
温亭羽愣了片刻:“这,这不太符合规矩吧?我叫掌柜准备金兰谱和香案,还有鸡血和黄酒。”
“呆子,你怎么那么麻烦?莫非你还要再炖一锅柴鸡肉来表明决心?你我结拜,不重礼节,只在真心。”明月夜拍了一下温亭羽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如水,晶莹剔透。他被她望着,心跳加快。
脸上莫名滚烫,他便学着她的样子,郑重的指向窗前明月,一字一顿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温亭羽愿与十七结为异姓兄弟,明月当空,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诛!福祸相依,患难相扶。死生相托,吉凶相救。吾……”
“我的天啊,还没说完?可以了,可以了。”明月夜慌忙打断温亭羽,赶忙拉住他拜了几拜,算是完成了形式。
“呆子,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听我的话。”明月夜跳起来,抓住温亭羽的衣襟,把他拽向自己,她的嘴唇几乎靠近他的脸颊。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白芍药香气,脸上微红,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十七弟,不应该是弟弟听兄长的话吗?”
“你和我,谁聪明?”
温亭羽想了想,诚实道:“你啊。”
“你和我,谁武功高?”
“还是你啊。”
“那不结了,我能保护你啊,呆子。”明月夜松开温亭羽,掸掸膝盖上的尘土。她从流苏背包里掏出一颗金扣子,递给他,认真道:“亭羽兄,这是小弟送你的见面礼,乃小弟祖传之物,有驱邪退灵之奇功,随身佩戴神鬼不侵。”
流千树看得目瞪口呆,渍渍称奇,若论招摇撞骗,明月夜绝对一把好手,女中豪杰。
温亭羽接过金扣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毫不犹豫拽下自己的随身玉佩,塞到明月夜手中:“十七弟,此次兄长出行匆忙,没带什么稀奇的宝物。但这玉佩是我祖传之物,从未离身。若遇火灾拿出此物便可辟火。虽不能与你赠与为兄的宝物相提并论,却是为兄最心爱之物了,你收着。”
明月夜看着手中的带着余温的碧色美玉。这宝贝雕工鬼斧神工,一大一小麒麟兽被一团火焰巧妙衔接,栩栩如生,更奇妙的是,那两只灵兽的双眼都是火红发金,是天然形成的血玉。仔细看去那兽眼似乎眼波流动,灵性溢然。这恐怕是真正的传世之宝。
明月夜见温亭羽如此诚挚坦率,心里有些惭愧,实在不好再继续欺骗调侃他,低声道:“这个我可不敢收。你拿回去。”
温亭羽有些恼了,他抓过明月夜的手,把玉佩硬塞进去:“你嫌弃兄长之物丑薄?那权且收着,等我回了承都,找到更好的,再送你喜欢的。”
明月夜望着那焦急的少年。月光之下,他如玉脸颊微微冒汗,却益发映出来唇红齿白,星眸闪烁,一时间被莫名的情愫感动,终于微笑着收下那玉。
见明月夜肯收下麒麟玉,温亭羽开心的笑了。他看了看楼下恭敬而立,显然已经找到自己的一行随从,有些歉意道:“十七弟,恐怕我得回铁魂军大营了。这是我的腰牌,拿着它,你随时可到铁魂军找我。放心吧,小乞丐我会带出城好好安置的。那我们改日,再聚。”
“好啊,我会去找你。”明月夜璀璨一笑,她帮温亭羽整理刚才拽玉弄乱的衣服,忍不住夸赞:“兄长,你还真是个好看的小哥哥呢。”
闻听此言,温亭羽脸愈加红晕,美玉少年终于忍不住,笑颜璀璨,神采飞扬。
正文卷 44.同眠
红拂客栈。
明月夜站在客栈前,小心翼翼观察着其中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手里拿着扯下来的人皮面具,小心收拾起来。
“看来,他还没回来?”明月夜对篓子里的流千树说。夜色初晚,和温亭羽聊得开心一时忘记了时间,她真有点儿心虚。她背着背篓悄悄走上楼梯。
“嗯,那就赶紧滚回去吧。”流千树哼了一声:“明月夜,你今天收获颇丰啊。攀附到这么个有钱的兄长,以后你就是长安最有钱的女人了。”
听出流千树言语中的几分酸意,明月夜看看手中的麒麟玉,叹气道:“这么个实诚的呆子,实在不该骗他呢。”
“反正也骗了。人家的祖传之物都到手了。”流千树嘲笑道:“明月夜,你不是喜欢这个温亭羽吧?因为他长得好看?”
“他确实长得好看啊。”明月夜调侃道,顺手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
“谁长得,好看……”只听乌漆墨黑的房间里,从床榻的方向传来慵懒男声,带着几分隐忍怒气的余音。
流千树慌忙把自己藏进篓子里,一动不敢动。明月夜也停住了自己开门的动作,一脚踏在门外,一脚踏在屋内,进退两难。
“郎君,您……回来了?”明月夜试探地小声问道。
“滚进来,难不成还要我请你进来?”哥舒寒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映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他依旧穿着白天的黑色胡服。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擎着一只酒瓮。和白日不同,他束起的发已经披散开来,洋洋洒洒披在肩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威胁而黑暗的威慑力。
看上去,他不太开心。这对自己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明月夜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把背篓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略一思忖,又从篓子里拿出一包葡萄奶酥,放在离哥舒寒最近的一个桌几上。
“郎君,您回来了。属下和流千树腹饥,就出去逛了逛,属下还给您打包了好吃的奶酥。”明月夜多少有点儿谄媚道。这么多日的相处,她渐渐明白,这喜欢甜言蜜语的妖孽几分脾性。
“这么晚,您还不回房歇息?”她再次观察下房间的摆设,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无疑,试探问。
“你也知道,晚?”哥舒寒看看桌上的奶酥,声音微寒。虽然房间内视线昏暗,明月夜依旧能感觉到他威慑目光,寒冷如冰。
“郎君,属下顺便打探消息,所以耽误了时间。”明月夜试图辩解。
“哦?”哥舒寒戏谑的尾音再次上扬,他站起身来,缓缓靠近明月夜。她只觉得毛孔张开,脖颈上下凉飕飕的,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他抬手,强劲的掌风一扫,本来微敞的房门被紧紧摔上。
“郎君,如果属下没记错,这好像是属下房间,您的在隔壁?”明月夜悄悄朝背篓的方向移动,看似形势不好,她想先救下篓子里的流千树。
“如何?”哥舒寒一步一步走近,他的脚步无声无息,一双邃黑重瞳隐藏在微微飞扬的发丝中,危险的妖绿色游移在瞳孔中,也越来越清晰。
明月夜自觉喉咙有些发干发痒,她飞快的冲向背篓,想要抱住篓子。他又一抬掌,这次更加凌厉的掌风,直接把背篓从窗子扫到了屋外。
一道银色身影,敏捷的从篓子里飞窜出来,直接袭击向那高大的黑色身影,却被一枚暗器正中眉心,哀叫一声倒在屋外的墙角下,半天爬不起来。
明月夜冲向窗子,想要看看受伤的流千树严重与否,却被哥舒寒又一记掌风掀倒摔在贵妃榻上。几扇窗子依次被强劲的掌风扫落插环,应声关闭。整个房间黑暗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似乎隐匿着湿哒哒的阴冷恐惧。
她半靠在贵妃榻上,一动不敢动。蓦然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掌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哥舒寒黑沉香的气息游移在她头顶。一个低磁而蛊惑的声音在上面盘旋:“接着,编……”
“我……我真的,去打探消息了……啊……”明月夜只觉颈部的压力徒然变大,她呼吸急促,几欲昏厥。
她本能的用自己双手攥住,那扼住自己喉咙的冰凉手指,试图掰开,但缓缓加剧的压力让她浑身冷汗,动弹不得。
他要杀死自己吗?他正在杀死自己。
“今日,和你一起,大闹酒楼的人,是谁?”哥舒寒的声音,轻缓如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