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一瓶,买两瓶送一瓶,只卖水,瓶子不卖。”
塑料这玩意,焚烧污染空气,埋着不能降解,要是流进古代区就太没有公德心了。
“一百两,连瓶带水。”
“抱歉。”
“二百两。”
“这个真不卖……”
“五百两。”
……
来人出身极为优渥,一百两两百两往上叠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报价一直八百两的时候,余初终于成功打断了对方的喊价:“您就是给我一千两也没用,这是我们这的规矩,这瓶子您带不出去。您要喝水,我换竹筒给您装起来。哎哎哎……您别走呀,这水源来自苍茫的北域,养生美颜对身体十分有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
首战折戟。
余初也没有多少失望,将手中砸的陷进去几个坑的矿泉水打开,半仰着头喝了小半瓶,拧回瓶盖随手放在了一旁。
她这一向问的多,卖的少,那群或富或贵的古代人,一个塑料瓶花上千两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花一两银子买瓶水,反而会觉得被当了冤大头。
正打算继续将矿泉水塔摆完,余初余光一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塔基背光的地方,空缺了一瓶水的位置。
被偷了。
余初反应很快,先抖开一张白布,将摊位上的货物罩住,然后侧过头对隔壁摊位的摊主打招呼:“明叔,麻烦替我照看下。”
“又被偷了?”
这个又字让余初老脸一红,她摆了摆手,含糊道:“我去去就来。”
界市的规定非常严格,为了防止不该进入保护区的东西进入保护区,哪怕是一颗茶叶蛋遗失,也需要进行彻底的追查。
连带工作人员,也是追责到底的。
她摊位刚开张没多久,所遇到的客人只有刚刚那一行四人,连排除都不需要,直接锁定了目标。
余初步伐很快,一路小跑着,沿街往前寻找。
终于在一个药店前,发现了四人,快步赶上前,半喘着气堵在四人前面:“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此时她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戴着猫脸面具,撸着袖子,露出肤色白皙的手臂。
“余记水铺?”为首的青年移开目光,眼神盯着余初的鞋子,语气倒还算落落大方,“不知摊主有何事?”
余初开门见山:“你们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发现丢失了一瓶水,怀疑可能和公子一行人有关。”
为首的青年突然抬起头,直视这余初,声音冷了下来:“姑娘说我们偷,有何凭证?”
“公子可能第一次来这里,对我们还有些不了解。”余初用指关节轻轻的扣着自己的面具,听到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突然笑了起来。
“在界市,我们做事是不需要凭证的。”
她话音刚落,闻讯赶来的界卫,将对面一行四人团团包围。
第三章
界卫,顾名思义就是界市的安保护卫。
他们以七人为一个小队编制,分散在不同街区巡逻,利用时间点的交叉,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确保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任何一件事,附近的界卫都能在一分钟内赶到。
他们见惯了界市各种奇葩事情,视线稍稍扫一眼对峙的两拨人,就知道了大概。
小队长和余初相熟,一起搓麻将赖过账一起去厨房偷烧鸡的战友,隔着面具也知道彼此是谁,他朝着余初靠了过去:“又被偷了?”
余初沉默了几秒钟,点头。
眼神说有多悲愤就有多悲愤。
“节哀。”小队声音带着笑意,拍了拍余初的肩膀,将腰侧的电棍卸下来,塞在了她的手里。
等他视线落在前方,气势徒然一变,语气客气而疏离:“劳烦各位合作一下,跟我走一趟。”
对面四人如临大敌。
为首的青年侧过头说了一句什么,站在后方右侧的中年男子将身上的背篓卸下,换到了青年身上。
连同另外两人,将青年团团围在了中间,他们眼中溢出决然,摆出对战的姿势。
这是拒不合作了?
这买卖不成,被顺走货物在界市也是时有发生的事,即使真被确认偷了东西,也没什么。
或拘留几日,或照价赔偿,或赔礼道歉……反正古代区也没有案底着一说,这些处罚力度对他们而言都不大。
怎么对面的架势,像是走错了片场,甚至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悲壮?
七个全备武装部的界卫,对上四个手无寸铁的顾客,在主场,结果并不会出现意外。
让余初意外的是,这四人的反抗力度,比想象中的要强得多。
四个人中有三个练家子,即使被围在中间的青年底子也不差,出手凌厉,腿脚生风,看见刀也不躲不避,拼死突围。
界卫被鱼死网破弄的有些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大部分都是现役选拔来的,单兵素质更是万里挑一。
心态稳定后,很快的便控制住了现场。
直到四人都被制服,准备烤上手铐,背着竹篓青年人用了个巧劲,撞开一名界卫,跌跌撞撞想要逃跑。
余初掂了掂手上的电棍,对着冲过来的青年迎了上去,两个人刚打上照面,还没等对方挟持自己逃离,她却先将对方先放倒了。
好好一个翩翩公子,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仍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涨的通红。
余初若有所思,绕到他面前,半蹲在地上,用手指了指他后背的竹篓:“小哥哥,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他眼中一片灰烬,半仰着头:“呸!”
一口唾沫狠狠啐到了她的脸上。
有界卫想过来帮忙,被余初伸手制止了。
她抓着中年男子衣摆,在自己的面具上擦了擦,语气不缓不急:“小哥哥,你听我一句劝,火大伤肝。”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旁人听。
外面已经围了一圈路过的顾客,上一秒还因为界卫的翻脸噤若寒蝉,下一秒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
这个穿着中衣到处乱晃的姑娘,被人啐到脸上了,还苦口婆心的打算劝着人呢。
也不知道是心胸开阔,还是没心没肺。
僵持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余初假装没有听到身后的笑声,放开擦面具的衣摆,起身站了起来,面向围观群众:“都围着干什么,看戏呢?散了散了。”
人群散了一大半,还有一群老油条了解界卫的行事风格,知道他们纪律严明,从不轻易迁怒人,见有热闹就不舍得离去。
有好事者大喊:“小妹妹,你别忙着赶人,哥哥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余初抖了抖满是褶皱的袖子:“嗯?”
“你卖的是什么,哥哥去关顾你的生意呀。”
顿时,起哄声此起彼伏。
“我——”余初拉长了声音,突然转过身去,再次面向背着竹篓的青年。
她抬高一条腿,屈膝重重压在青年的肩膀上,利用全身的重量强迫他侧过头去,双腿“碰!”一声跪坐在了地面上。
隐隐的,有骨头卡啦啦的声音传来,听的人牙齿发酸。
一群老油条看的后脊背发凉,你抬头看看路灯,他低头瞅瞅鞋子,不一会儿尽数作鸟兽散状。
一个不剩。
背对着众人的余初眼底越发澄明,她伸出手,在竹篓上方顿了顿,果断的挑开了竹篓盖子。
——只见一名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儿正坐在竹篓里,面两颊通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怀里抱着的正是她丢失的矿泉水。
受对方不畏死的情绪影响,余初脑补了恐怖袭击的画面和死士刺杀的狗血剧情。
甚至在打开竹篓前,预设了很多种情况,比如□□,或者剧□□散,再不济,就是毒蛇蝎子……毒人毒死一片,要人半死不活什么的。
没料到会只是个病怏怏的孩子。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她眨了眨眼,在自己中衣袖子里掏啊掏,掏了半天。
——终于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来。
剥开糖纸,递上前去:“吃糖。”
孩子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余初,再看了看糖果,慢慢张开了嘴。
也不知道是糖的原因,还是孩子病的有些懵,等他安静吃完糖后,余初很轻易的就把孩子抱了出来了。
没有哭闹,也没有反抗。
看着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却轻飘飘的,抱着没有什么重量。
他身上都是浓郁的草药味,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蓝色丝绸衣服,裤子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不过——
她伸出手,覆在孩子的额头上。
烧成这样,不能再拖下去了。
***
“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热”
李医生低头写着病例,年近四十的他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戴着银边眼镜,依旧是那张没有波动的脸:“要是再晚上一两天,不仅要面临截肢,内脏器官可能也要开始衰竭了。”
余初低头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儿,他刚刚做完手术,右腿和腰上都缠着纱布,即使是在梦里,眉头也是紧皱的。
也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麻药过后疼的。
她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颊,瘦巴巴的,手感并不好:“他的腿能保住吗?”
“手术比想象中的成功,虽然以后可能不能剧烈运动,但是正常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李医生说完,抬起头来,把笔放回大褂口袋,“几年没见,你怎么脾气一点没变,捡个人就往我这送。”
余初也知道自己头些年净给人家添麻烦,然后一消失就是几年不出现,做事儿做的不地道,做人做的也不怎么厚道。
而且驻地的医院也有规定,收治古代区的人,必须要有相关的书面文件。
心一虚说话也没什么底气,笑着打哈哈:“这不是您医术精湛吗?整个驻地,要论医术医德,您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戴高帽的套路几年没变,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个词,脸上扬着真诚的笑,眉间因为心虚打成结。
一如刚来驻地时的样子。
李医生眼神恍惚了一下,又瞬间清明过来,垂着眼帘敛着表情,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刚听界卫说,你在界市有自己的摊位了。”
余初早就词穷,见到李医生递台阶,松了一口气:“我现在主要负责卖矿泉水。然后替他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需要的话,也会协助安保工作。”
“封肃那人和旁人合不来,对你倒是一直都不错。”
余初眼底透出些暖意来:“你别看他脾气看着不好,其实私底下,还是很好相处的。”
当年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如同骤雨疾风,几乎一夜之间,就将黑白分明的世界搅成一团灰色。
等她反应过来时候,自己正坐在医院的楼顶上。
他和封肃虽然都在一线待过,但是彼此并没有真正合作过,说起来,算不上很熟。
所以她这些年一直在想,她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好,唯一一次运气,似乎都用在了那天上。
封肃恰好从医院路过,顺手捡了她,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
第四章
驻地四大区,共计十二个食堂,医院食堂能杀入前三,小笼包功不可没。
余初安置完古代小男孩,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夜未睡,她肚子早就饿过劲了,买了俩花卷随意啃了,然后准备去小笼包的窗口排个队,给自家领导带上两笼。
那人除了工作,其他方面都是一团糟,脾气不好所以人缘一般,生活没有规律,作息颠倒,三餐不定。
开始还会劝上几句,后来知道是无用功,就定期去看看那人,带个早餐水果过去,顺手替他收拾个屋子。
慢慢的,两人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今天排队的人比预想中的要少,一眼看去,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排着,一度让余初怀疑自己走错了地儿。
她退后了了几步,抬头重新看了招牌,才确定自己没排错。
和往日动不动排到餐厅门口的情形相比,今天实在过于冷清了。
排队的人少,早餐很快就买好了。
两笼小笼包,一杯甜豆浆,一个鸡蛋煎饼,一份蛋炒饭,两根玉米。
两人份的量,吃不完可以留到中午热一下,凑合着当个午餐。
余初将打包好的早点拎在手上,走出了大门。
外面太阳刚刚升起,黎明的光温暖却不灼人,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微的潮气。
余初在界市呆了半个月没有回地上,沐浴着阳光,呼吸着久违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封肃不爱热闹,住处也选在离宿舍楼最偏僻的区域,从医院到他的住处,要横跨半个驻地。
走了一小半后,余初发现出不对劲来。
——驻地区卫,今天出现的似乎太多了。
一队队的制服的人行色匆匆,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即使和她擦身而过,也没有停留片刻眼神。
余初停下脚步,视线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是界门。
古代世界有天然屏障,从外界无法进入,也无法探知,隔绝于现代世界。
像是从未被发现桃花源,又像是只是叠加在一块的两个平行世界。
互不干扰,各自繁衍。
直到“界门”的发现。
那个位置一直是重中之重,一线指挥部干脆直接在附近落成,方便警戒的同时,也方便协调。
所以——
是界门出事了。
还是指挥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