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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肃住在三楼。
余初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隐约的争吵声,一男一女,互不相让。
封肃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即使压低了嗓门,也知道是他。
而争吵的另一方,情绪有些激动。
封肃长成那样,即使性格一般,素日里绯闻女友也不少。
比如后勤部门那个甜美可人的小莉,比如医院那个温柔如水的苏医生,又或是区卫帅气逼人的小徐姐姐……
无论对象是谁,这种场合下,自己的确是不适合进去了。
余初正考虑是走过去把早点放门外,还是直接扭头回去比较好,就听见争吵声音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封肃,你把余初带走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封肃压低的声音也清晰的传来。
“是,当年你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就连她爬上楼顶了,你们也是冷眼旁观,一句话都没有开口,你们联合冷暴力,不就盼着她能从楼上跳下去么?”
“你——血口喷人!”
“怎么想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
当年的记忆太过模糊。
余初只记得那天的风有些凉,她坐在楼顶,长发散开,糊了半脸。
她曾经熟识的那群人正站在楼底,抬起头看着她。
可能是风的声音太大,她一句话也没有听见。
也可能,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过,也不怪他们。
余初半蹲在地上,将打包好的早点放在地上,双手抱膝,盯着地板砖。
可能要下雨了,地板砖的缝隙里,密密麻麻的蚂蚁蜿蜒成一道不规则的曲线,正在搬家。
有细小的食物残渣,在黑色的蚂蚁洪流上下浮动。
她从早餐袋里拿出一个汤包,自己先咬了一口,在剩下的部分里,掰出一小块,扔在了地板上。
里面的争吵,开始进一步升级。
“现在国师失踪,京城动荡诡谲,鸽者一名也联系不上,自由人也不知去向,我们甚至连里面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女人基本失去了理智,声音颤抖着,有些歇斯底里:“谭宪也被捕了,生死不明……封肃,你还不明白吗,那边已经变天了!”
封肃冷笑:“即使古代区变天了又如何?驻地四大区,有两个区正在连夜商讨对策,你为什么偏偏要拉上余初?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已经从一线退役了。”
“她欠我们的——”
……
余初手中最后一点包子屑都落在了地上,蚂蚁们一拥而上,将包子屑团团围住,眨眼间汇入了运输洪流之中。
她拍了拍手上的残屑,不再听里面的争吵,拎着早餐起身,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在拐角的地方站好,听到争吵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有脚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步伐虚浮,踉踉跄跄的消失在了走廊里。
余初从死角的地方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封肃的门是虚掩的,余初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战火的味道,几把椅子东倒西歪,杯子的碎片到处都是,沙发套一角脱落,露出沙发灰色的内胆来。
烟灰缸半扣在桌子上,被茶水浸透。
某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套灰色的休闲服,大概是刚洗完澡,短发都是濡湿的。
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彻底黑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抬眼瞬间,布满血丝的眼里冷意凛然。
余初扶正倒了椅子,捡起扔在地上的抱枕,将手中的早点放在茶几上,仿佛没有隔门旁听这场风波,语气随意:“肃美人,我刚从医院出来,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小笼包。”
封肃:“嗯。”
他手里捏着一支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还是余怒未消,手腕还微微颤抖着。
另一只手握着只塑料打火机,点了半天,也没有点起烟来。
余初走上前几步,将封肃嘴里的没点着的烟给抽了,顺手把他的打火机也一并接了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也没来得及吃早饭,一起。”
封肃抬头看着余初的脸,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因为什么都没有看出,周身的低气压一下子就散了。
他垂下眼帘:“好。”
医院的小笼包还是那个味道,肉质鲜美,汤汁浓郁,葱香和调料混合的恰到好处。
余初两口一个,吃的十分满足,眉眼舒展,气色红润。
她吃完自己的这一笼,见封肃正在发呆,面前的小笼包几乎没有动过,从凳子上站起来,悄悄伸出了筷子——
“啪!”
封肃将余初的筷子打偏,好看的眸子微敛:“余初,你胆儿肥了,我的食你也敢抢。”
“这顶多算偷。”余初放下筷子,抓着玉米,从当中折断,一截扔给封肃,另一截自己啃着,“再说,偷吃的哪能算偷啊。”
封肃一口一个小笼包:“这医院的包子是越来越难吃了。”
余初见杆子往上爬,第二次伸出筷子:“那我勉为其难代劳——”
“啪”
再一次被封肃打偏了。
封肃冷笑,视线落在余初身后的房门上,一语双关:“我的东西,来抢枪试试?”
将最后两个包子一起塞进嘴里,当骨头卡啦啦给嚼了,上下牙齿用力咬合,像是咬着谁泄愤。
一顿早饭,两人胡闹着吃了半小时。
将最后一口蛋炒饭塞进肚子里,封肃从厨房回来,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听小周说,你捡了个孩子去医院?”
余初啃着第二根玉米:“那孩子因为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李医生动的手术,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记得给我补个书面申请。”
“你给我派完活了,自己总不能闲着吧。”
封肃半抬着下巴:“界卫退役和调任的人选已经确定,我想趁这个机会,将剩下的人打散重新编制。你对他们了解,这几天都留在我这帮忙整理整理档案,写写规划草案……”
“这活,你还是找小周吧。”
余初将啃完的玉米棒子扔到垃圾头,抽出餐巾纸,擦了擦手:“他是小队队长,分组副组长,头脑灵活有想法,干活细致认真……”
封肃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抬头看着余初波澜不惊的脸,手抓着杯子,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打断了她的话。
“你想要进去?”
“虽然我不欠他们的”余初无奈笑了笑,“但是藤晓那样高傲的人,能够找到这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整个驻地有行动能力的自由人,大概只剩下我一个了。”
第五章
这日,封肃起了个大早。
穿了正装,打好领带,头发用发蜡固定好。
他长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眉眼间透出的却是凌厉的英气,下巴半抬着,面无表情,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
这几年,他专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出了名的,往日除了开会,几乎不在一线指挥部出现。
今天他来到指挥部,推开大门,皮鞋咔哒咔哒踏在地砖之上,惹来一群人惊讶的目光。
封肃扫了一眼,大概事情已经到了十分紧急的地步,天刚刚亮没多久,指挥部居然是满座的。
大部分人疲惫不堪,眼带血丝,明显是熬了一整宿。
藤晓的位置在最前方的左侧,她今天穿着件高领薄线衫,坐在自己的办工作桌上,板着的脸上因为倦怠,少了几分冷意。
已经看不出一丝昨日情绪崩溃,歇斯底里的样子。
封肃走到近前,将一打文件扔在了她的桌上,还没开口,眉梢就露出了讽意:“满意了?”
藤晓低头看着简历上的姑娘,顶着的年轻的一张脸,长发扎成马尾,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睫毛微不可闻颤了颤。
封肃嘲讽了一句后,便沉默了下来,直到将工作关系交接完毕,也没有再开口一句。
他也知道,藤晓但凡有第二个人选,也不会找上余初。
在现代文明世界里,环境的差异都是客观存在的。
就像是高原和平原之间,海拔的差异导致了无数人跨越区域时,会产生了不良反应。
头痛、失眠、呼吸困难……更严重者,会导致肺水肿和心脏衰竭。
而古代区和现代区域,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
氧气含量不同,病毒种群不同,压强不同,甚至连重力都有所差异……
正常一线人员进入古代区,会产生严重的古代区反应,简称古反。
好一点的高烧不退,四肢浮肿,意识模糊。差一点的,卧病在床,九死一生。
可以说,一线人员送过去时,基本上就是个毫无行动力的伤兵。
需要在特定的护养机构,从吃抗敏抗病□□物+耐受力训练开始,一点点的增加身体的习惯和耐受力。
平均需要半年到一年左右,才能恢复一般的行动,等到身体完全适应,基本上又得一年。
但是一些紧急任务,有时间的限制,一两年后别说完成任务,黄花菜都凉了——
为此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药物换了一代又一代,提前抗压训练室也在不断的设计修改。
可是人体的适应是有个极限的,无论科技前进了多少,直接接触古代环境,人体该出现的副作用,一样不会少。
直到,偶然发现了一类人。
他们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区别,体质却非常特殊,天生带有古代圈菌种免疫力和压强的适应力。
进入古代区域后,直接跳过适应期的这段时间,只需要简单的几天休整,就能投入工作和任务中。
回到现代区时,也不需要经受同样的“现反”。
因为能够自由往返两个区域,驻地给他们起了个名字——
自由人。
余初猜的不错。
驻地四大区,一共十一名自由人,两个即将退休的老人,一个刚入职还没有执行过任务的新人。
剩下的人,全如同沉入水地的石子,消失在了古代区,彻底失去了联系。
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想起,驻地还有一个还在界市摆摊卖水的自由人。
***
时隔几天回到界市,映入眼底的,还是一派市井的样子。
灯笼烛火摇曳,朦胧的光线打在行人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浓郁的油画色。
戴着黑色面具的顾客往来不息,扣着白色面具的摊主叫卖拉客,零食部的小张,站在凳子上,卷着纸筒做扩音器,挥动着自己右手:
“花生,瓜子,兰花豆嘞——”
“五香,椒盐,十三香,味道自选——”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界市最好吃的零食,不好吃不要钱。”
……
余初顺了一把花生米,将一颗抛在空中,半抬着头张嘴接住,咬的卡啦啦作响。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也只有她做起来,既没有油腻感,也不会惹人反感。
小周笑出声,放下纸筒,又给她塞了一把兰花豆:“给给给,多吃点,吃完了哥这里还有哈。”
余初咬着花生米的声音一顿。
“姐、姐、姐,叫你初姐,可以了吧,你这丫头——”
余初眼睛一弯,抓起抛起一颗兰花豆,用嘴接住继续卡啦啦嚼了起来:“谢啦。”
她就这么不着调的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逗逗小哥哥,调戏调戏小姐姐,偶尔帮个忙,看见界卫就伸出手像招财猫一样懒洋洋摆了摆,就算打过招呼了。
直到将所有摊位都晃荡了一圈,和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打了个照面,她这才手上的果壳扔进垃圾桶,拍了拍上面的残屑,往回走。
余记水铺还是那日离开的样子,挂着招牌,蒙着白色的布,摊位底下散落着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空箱子。
余初收起白布,从地上捡起一个空箱,将上面的水一瓶瓶的往回收。
开始第一天她来得晚,矿泉水摆的本就不多,收了两箱基本上收好了。
将箱子塞进摊位底下,顺手关上柜门,用钥匙锁好。
然后捡起一个空箱子,将自己私人东西,一样一样的收了进去。
毛巾、蓝牙耳机、吃了一半的山楂干、拖鞋、扇子,账本……
账本——
余初将扔进箱子里的账本又拿了出来,塞在了摊位的抽屉里。
账本还是留在这更合适些。
收拾完私人物品,余初走到摊子外侧,伸手去勾挂在摊位顶上的灯笼。
只是她个子不够,即使垫着脚尖,手也才刚刚勾到灯笼底部,试了几次也没有能成功。
一只手从她后背伸出来,穿过她的头顶,将灯笼摘下来,正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余初回过头,意料中的,看到了熟悉的白色面具。
来人穿着一身红色长衫,却丝毫不显女气,身长如玉,纯白色的面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系的绳子上坠着纽扣大的狼型玉坠。
他提着灯笼,将灯罩轻轻提起,半低着头吹了一口气。
烛火摇剧烈摇摆后,熄灭了。
“过几天,让小周给你重新钉个钉子。”他将灭了的灯笼又挂了回去,手在余初的脑袋上比了比,“这个高度就差不多了。”
余初失笑:“肃美人,你又把小周当小工使。”
封肃不以为然:“我连你都当小工使,怎么了?再说这点事儿,算不上什么。”
“是是是。”余初转过身,抱起纸盒子,“领导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