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屏风旁,正准备问话的时候,当看见风清持脸上的表情,已经到了唇边的话语都尽数被咽了下去。
面前的女子,披着一件冰蓝色的披风,整张精致的面容之上,窥不见丝毫血色,比床上那具已经死了许多年的尸体脸色还要苍白上几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直暴,骨节泛白,那双从来都是温温凉凉,云淡风轻的眼眸,此刻,说不出来的复杂深沉情绪在相继翻涌,猩红一片,可以看出,此刻的风清持,定然是极为痛苦的。
白琦溪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连她这个不是当事人的看见了这一幕,都被彻底吓到了,更何况现在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面前这人以前的身体。
一瞬间,要她如何能接受这件事情?!
房间里面,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有些令人心中发慌。
看着面前有些失了心神的女子,白琦溪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床上穿着红嫁衣的人……尸体,白琦溪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毛毛的,背脊隐约发凉,似乎空气都变得凉丝丝的。
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子,就在白琦溪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呆愣了许久的女子终于移动了步伐,朝着雕花木床而去。
身形萧索冷漠,深沉至极,可是,白琦溪却在风清持的一举一动之间,看出了几分狠绝与戾气。
“你要干什么?”白琦溪蹬着小腿,忽然跑到了风清持的面前,张开双手挡在床边,问。
“走开!”风清持的眸子虽然是看着白琦溪,可是,眸子里面,却没有任何聚焦,声音也是低哑冷沉,却是极冷,极凉,几乎听不出任何温度。
白琦溪看的心中一惊,有些害怕地开口,“姑……姑姑,你的……眼睛,怎么了?”话语里面,带着藏不住的担忧,只是,小小的身子,还是挡在风清持的面前。
视线渐渐模糊,风清持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就连面前的白琦溪,她都依稀只能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影子,面容什么的,根本就看不清。
作为医者,她自然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了自己的视线神经一时受阻,从而无法视物,只要及时让情绪平静下来慢慢修养,恢复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风清持此刻却并没有去想这些事情,而是依旧看着挡着自己面前的一团粉红色,再次冷声开口,“让开!”
白琦溪依旧摇头,声音却是极为坚决,“姑姑,不可以,你不可以毁了她。”
风清持目光涣散的眼眸再次寒凉了几分,“我在说一遍,让开!”最后两个字,声音极为低沉,还有着旧居上位的冷漠与威严。
白琦溪咬了咬下唇,亦是目光倔强地盯着风清持,缓缓开口,“姑姑,不可以,你若是毁了这里就是毁了父亲,他会疯掉的!”
果然,说出白未檀之后,风清持的脸色微微一滞,纤细单薄的身体也瞬间僵硬,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眸依旧是冷而深沉,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姑姑,趁着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看着风清持,白琦溪劝道。她让姑姑知道这一切,只是希望姑姑知道这些事情而已,而且,她觉得父亲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所有人的。这件事情,她不想姑姑被蒙在鼓里,同时,也想知道,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风清持凝滞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失了血色浮现几分淡白的唇此刻紧抿成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一直未曾松开过,因为握地太紧,指甲都陷进了掌心里面,妖红的血液自指缝缓缓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诡异妖魅的梅花。
房间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看着风清持的手,白琦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这件事情姑姑迟早都会知道,而且,这里是她以前的身体,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力知道。
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白琦溪,风清持没有再说话,转头飞快地离去,只是,不知道是眼睛还是自己心绪不宁的缘故,她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着踉跄。
风清持的记忆极好,刚才跟着白琦溪走了一遍,都已经记住了所有的机关和路径,只是,模糊的视线让她几次差点被绊倒,最后一次,直接被一个石块绊倒摔在了地上。
“连你也欺负我!”风清持的嗓子有些沙哑,隐约带着一分哭腔地开口。
白琦溪跟着风清持,就在边上看着她,没有上前。虽然和姑姑相处不算很久,可以,她可以看出,姑姑骨子里其实是很骄傲的,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想被人看见。
只是,白琦溪没有想到,风清持武功那般高深,在她的面前,自己如何能隐瞒身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忽然,耳边就传来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声音极轻,极淡,没有任何人气。
第339章 谁都不见
白琦溪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外风清持竟然发现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迈着小短腿缓缓上前,盯着风清持半晌,才抿了抿唇,如实道:“不久前无意间撞了进来,然后趁着父亲没发现,自己又偷偷来了两次。”白琦溪的声音有些微的复杂。她以前意识混沌,为人有些痴痴傻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闯进那个地方,在那之后,顾及是被吓到了,然后自己反而清醒了。
她觉得,世事还真是当着奇妙地很!
风清持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整个人身上看不出一点儿人气,死气沉沉的。
白琦溪故作老成地开口,“我刚才就告诉过你,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的!”
不知道风清持有没有听见,至少,白琦溪没有在她死寂一片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变化,便也干脆走到了她的身边,就着她也在地上坐下,望着风清持沉默犹豫许久之后,才神色不接地问,“姑姑,当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父亲啊?”
对于这件事情,清醒之后猜出一切的白琦溪就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她的父亲这么优秀,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子,而且,这么喜欢姑姑,姑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的?
风清持顿了一下,没有任何表情的容颜浮现一抹龟裂,眸子里面的神色也瞬间破碎,隐隐复杂而又深沉,最后,依旧是没有任何情绪地掷出三个字,“不知道。”
其他的事情都有解释和理由,唯独这件事情,是真的没有。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以前有喜欢的人么?”白琦溪忽然再次开口,而且问的问题都是一些较为隐秘的个人问题。
“有。”风清持回答。
“是谁啊?”对于这位能够在感情上胜过自己父亲的男子,白琦溪表现除了一百分的兴趣与好奇。
“亦澈。”风清持并不知道白琦溪是否知道亦澈是谁,不过还是回答了这两个字。
白琦溪凝眸思索了片刻,问,“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叔叔是么?”上次她见过那个红衣叔叔,长的……很好看,无法形容的好看,反正就是好看到了骨子里。
“嗯。”风清持的语气依旧很淡。
停顿了一下,没有看白琦溪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开口,“走吧!”
只是,如果是熟悉风清持的人都知道,此刻的她,看上去愈是平静,心中的情绪愈是压抑。
大概是并不适应视线中的模糊,风清持的步子虽然快却仍旧是时不时带着踉跄。
“需要我扶着你么?”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再次跌倒的白琦溪小心地问。
“不必。”没有回头,只是情绪不明地掷出两个字。
白琦溪“哦”了一声,跟着风清持走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憋了半晌之后,再次开口,“姑姑,你的眼睛严重么?要不要去看大夫?”白琦溪心中纳闷。明明刚才眼睛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看不清楚东西了?
这次,风清持没有再回答她的话。
与刚才相比,两人这次离开的时间明显要少了很多。
“姑姑,你去哪里?”从假山出来之后,风清持没有再管白琦溪,而是直接施展轻功离去,见状,白琦溪连忙问。
“回去。”两个不带情绪的字从空中飘来,一瞬间就被寒风吹散。
看着离去的冰蓝色背影,白琦溪的眸子幽深了几分,稚嫩的容颜之上,表情有些复杂。
“琦溪,你怎么在这里?”月时九听见了就在不远处愣神发呆,听见了说话声,便走了过来。清秀的脸上,有几分苍白憔悴,一双清丽明亮的杏眸,都有些往里面陷进去,与之前相比,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白琦溪一顿,“我……我闲着无聊到处走走!”
月时九神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刚才我听见了你和别人说话的声音,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没有,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已。”白琦溪干巴巴地笑,一双如黑葡萄的眼眸对着月时九眨了几下。
月时九也没有多问,月时九直接拽住了她的手,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问:“九姐姐,你觉得我父亲怎么样?”
“师兄很好。”月时九回答。
“那万一他骗了你呢?”白琦溪再次问。
沉默了片刻,月时九忽然凝眉看着白琦溪,不解地问,“琦溪,你今天怎么了?”
白琦溪支吾了一下,然后看着月时九,撇了撇嘴,“九姐姐,不是我怎么了,而是你这几天怎么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些时候你消失不见又是去了哪里?感觉你这次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老是出神!”
月时九脸上表情一顿,“没事。”说完之后,便似是躲避什么事情一般快步离开。
白琦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人怎么这么多的秘密?!”
然后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父亲,你到底想做什么事情?!”
从神智清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了,父亲从来没有爱过她的母亲,他爱的人,是他的那位青梅竹马,十年前由他自己亲自监斩的摄政王紫翎墨。
对于外界那些关于姑姑的传闻,她自然是不相信的,自己的父亲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便是当初那个来府中找父亲的红衣男子看上去也极为不简单,她自然不会相信他们二人放在心上的女子会是那般不堪,再者,她和姑姑接触过几次,也多少了解一些。
虽然不明白当年事情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但是,她相信,肯定是有苦衷的。
只是,她有些无法想象,那般深爱着姑姑的父亲,当初是怎么才能做到亲自看着她被斩首示众,人头落地!
那一刻,父亲该是何等的绝望!
另一处,离开白府之后,风清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那里,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好好地静一静。
脑子一片混沌,很多事情,与她所想的都完全不一样。
天空越来越沉,没多久,没有下雨,反而是飘起了小雪花。
不知不觉,风清持缓缓走到了城西竹林中,视线中依旧像是蒙上了几层薄纱一般,天地万物看上去都不清晰,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而已。
风清持也不在意,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竹林的尽头,是一方小湖泊,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向来极其畏寒的风清持,此刻在寒风冰雪中走了,除了心间说不出来的一阵阵抽痛,却也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看着平静的湖面,风清持抿了抿唇,一步一步,朝着湖岸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