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早已不在调子上,只词句勉强能听清。
李道动了动腿,“麻了,自己坐会儿?”
顾津后知后觉应一声,赶紧下来。
李道朝那个方向瞧了眼,不屑道:“鬼哭狼嚎,唱的什么玩意儿。”
“你唱个听听?”她在他旁边草地上坐下:“你会么?”
“会么?”李道冷哼着重复,又斜她一眼:“想听?”
顾津点头。
“给你一个点歌的权利,算你运气好,别人可没这荣幸听我唱。”
顾津撇了下嘴,想一会儿,脑中曲库仿佛瞬间当机,愣是一首也想不起来,只好说:“都可以,别太有年代感就行,年轻一点。”
李道快速弹了下她脑门,目光警告,又清清嗓子,也没犹豫,开口便唱起来,可第一句就破了音儿。
顾津忍住笑,赶紧捧场:“挺好的。”
李道瞪她一眼,别过头找了找调子,这才又唱;“关上门,一个人,行李上车,将心情化妆成初恋的快乐,我要我,为自己找回自我,找到些什么……”
顾津霎时动弹不得,整个神经被李道的声音牵了去,本以为他只想弄出点怪动静哄她开心,未曾想到他唱歌竟然真的这样好听。
李道还是以往那种坐姿,稍稍岔开腿,手肘搭着膝盖,两手交握。
他望着湖面,眸中幽沉,样子安静又不乏深情,这种状态跟以往冷硬嚣张的形象大不相同。
李道没看顾津,却察觉到她的目光,五指按住她头顶,将那小脑袋瓜扭回去。
唱到高潮处,他声音徒然沙哑压抑,带着隐忍的爆发力:“你的爱会将我灌醉,我没有所谓,太过清醒怎么陶醉。你的爱像是杯太浓的咖啡,让我失眠彻夜……”他低低唱着:“付出全部,拿回什么不清楚,也许爱过至少学会找到感动或知足,难说当爱落幕赢或输……”
顾津看着湖面,歌词句句唱在心上,心跳也随着他的调子忽高忽低,再一次看回他,整个人融入低沉的歌声里。
不知何时,李道停下来。
他看向她,嘴角含着笑意:“怎么样?”
顾津本撑着下巴,听他问话稍微直起身,两手四指并拢弯曲,拇指朝下相触,不经意比了个形状,小声说:“醉啦。”
李道微愣,好像心脏真的被她取出来,放在她手中肆意搓揉。
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触了触鼻梁,又撸几把头发,最后干脆将人拉回怀里可了劲儿地吻。
这个吻仍然是李道主导,两手分别托着她后脑和脖颈,由浅至深,由轻淡到浓烈,得心应手。
很久后,顾津迷糊着还想问:“刚才是什么歌?”
“名字记不住。”
“我没听过。”
“老歌了。”
“还听不听?”他问。
顾津点头。
李道抹了把嘴,手臂环紧她,黑暗中再次传来蛊惑人心的低沉调子:“…baby,baby,baby,不想牵挂,心就要起飞……baby,baby,baby,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就够了,别想那么多……”
顾津靠着他手臂闭上眼,思维有些混乱,不知那一声声沙哑懒散的“baby”到底是唱词,还是在唤着她。
晚风吹拂,带着潮湿气息,湖面倒映灯火,微微晃动。
不远处仍有人撕心裂肺地吼着,她却感到静极了。
最后李道把她抱回车上,又返回取两人落下的衣服和洗漱品。
李道打开后备箱放进去,视线一晃,有个东西撞进他眼里。
他绷了下唇,把那东西拿出来,是几天前在路边买的绣花鞋。借着月光打量,上头的红色流苏随着动作不断晃荡,那微弱绸光晃花了他的眼。
他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心猿意马。
李道最近太过放纵,不懂收敛,只要把顾津和那档子事联系起来,就彻底失了方寸。
男人到底是冲动又自私的动物,没碰过还好忍,一旦尝过滋味就难以割舍。
李道最近有种感觉,做一次就少一次,他把这种贪婪思想理解成男人普遍都有的欲望,断然不想承认在这过程中得到的满足跟归属感。
拇指将那鞋面捏变了形,犹豫再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到底拿着鞋子返回车内。
有人被闹醒,半宿未歇。
第二天清早赶路,顾津还窝在副驾上睡着。
李道没叫醒她,帮她拽了拽身上盖那件外套。
中午过后,顾津才彻底睡醒,她精神不错,两人找地方吃饭,然后继续赶路。
临近黄昏时,终于到达顺泉镇,但他们没在镇上停留,一直往南,经过岔口,李道拐了把方形盘,车子驶上跨江大桥。
不久后,前方出现蓝色指路标志,顾津隐约看见几个字,不由一愣。
李道看她:“怎么了?”
顾津诧异道,“我们不是去绵州?”
第46章
路牌上出现向前行驶是广宁方向的图标。
顾津还扭头等着他的答案。
李道问:“你愿意跟着我么?”
她看了他几秒, 点点头, 等了会儿,却见他不再开口,她便沉默下来,没有再问。
没过多久, 顾津说:“要不要换一下?你歇歇?”
“你歇着吧, 我还不累。”李道说:“待会儿找个地方睡一晚,明天上午能到广宁。”
“这么说,我们后天就能出去了?”
“要看邱爷那边的安排, 到广宁再给他去电话。”李道犹豫几秒,舔舔嘴皮子:“就这么跟我出去,你真不后悔?”
顾津笑了笑:“现在才发现, 你这人一点都不爱强迫别人。”
李道斜她一眼,“这话我该正着听, 还是反着听?”
她没说话,又轻轻笑了下,半晌, 忽听旁边那人冷哼:“女人就是小肚鸡肠, 那点儿破事忘不了了?要不你把我扔后备箱里关一宿,算咱俩扯平。”
顾津说:“好像装不下。”
李道又横了她一眼, 哼笑一声, 暗自嘀咕:“就蹬鼻子上脸吧。”
中途经过服务区, 两人各自去了趟洗手间, 又将油加满。
李道从后备箱取出一瓶水, 先递给她喝几口,然后他把剩下的都喝掉。
歇一阵儿,继续往前开。
这回换顾津驾车,李道坐到副驾的位置上闭目小憩,一小时后,他精神恢复不少,抻了抻筋骨,两人又换了回来。
山路越行越窄,坡度也越来越陡。
旁侧的山壁嵬巍陡峭,另一侧的沟壑被不知名的植被紧密覆盖,偶尔透过枝叶缝隙,里面黑魆魆不见半点光亮,似乎深不见底。
远处层峦叠嶂,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安静,似乎是嫌少有人涉足的深山老林。
顾津这侧紧挨着深沟,她扒头往下看了眼,赶紧缩回脑袋。
李道把她旁边窗户升上去,笑了笑,却不敢掉以轻心,眼睛始终盯着前面的路况。
“开过这段路就好了。”李道说。
顾津:“有多长?”
“个把小时。”
她忍不住叮嘱:“你别开得那么快,慢些没事儿的。”
李道:“嗯。”
顾津不敢影响他开车,双手并拢夹在腿间,安安静静地窝在座椅里。
过了会儿,李道忽然开口:“聊聊天。”
顾津视线从窗外收回,想了下:“聊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
顾津说:“想昨晚都没来得及租顶帐篷呢。”
李道挠挠额头,关切地问:“没睡好?”
顾津抿着唇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笑笑,无辜道:“我意思是问,你在车上窝着是不是没睡好,你想哪儿去了?老把我往那档子事儿上带。”
顾津懒得理他,又扭着头看窗外。
太阳完全落下去,世间万物被灰蒙的天光笼罩着。
李道见道路平坦些,把她的手拎过去,放在自己大腿上。
这会儿才正儿八经地问:“很喜欢昨天那地方?”
顾津点点头:“没有露营过。”她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想象不出在野外,睡在帐篷里是什么感觉。”
李道说:“总有机会尝试。”
“昨天那里?”
他动作微顿,大掌覆在她手背上,五指分别勾入她指缝:“出去了也有帐篷卖。”
“还给我唱歌么?”
“喜欢听?”
顾津只说:“我还以为你五音不全呢。”
李道挑了挑眉,“下次点歌得花钱。”
“多少钱,要不你现在唱一首?”
他说:“这次免费,你给老子撒个娇吧。”
顾津这会儿心情还算放松,也乐意配合他,身体稍稍凑过去,脑袋抵着他硬实的肩膀,蹭几下,又哼哼两声。
李道笑出声来,眉眼都舒展开:“快别哼唧了,牙疼啊。”他耸了耸肩膀,把她脑袋颠下去:“重来。”
顾津手臂支撑着身体,怕阻挡李道的视线,只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下:“这回呢?”
“太短,不够甜。”
“那你吃糖去。”顾津轻哼了声:“要求太多,还是不听了。”
“别啊,说说想听什么?”
顾津靠回去:“还是昨天那首。”
这男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浑身舒坦,痛痛快快给唱了。
两人散漫地聊着天,这段路也显得没那么漫长。
不知过多久,眼前视野慢慢开阔,路途也渐平坦。
李道放松肩膀,刚想喘口气,忽见对面开来两辆车,轰鸣声起,车轮卷着尘土,交错前行,来势汹汹。
变故毫无预兆地来临。
顾津还歪在座椅里絮絮说着话,李道目光却紧盯着前方,已是一声不吭。
他下意识踩刹车,边叫:“顾津。”
顾津被他低沉的声线震慑住,当即噤声,也去看前面。
两辆车咆哮着直朝他们冲来,几乎分秒就到跟前,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指着两人:“在那儿呢,给老子拦住他们,要活的。”是郭盛身边的张向权。
打眼看去对方大概六七人,个个身材魁梧,面中带煞。前路彻底被堵死,他还带着个女人,李道脑袋一瞬间转得飞快,彻底将车踩停。
顾津浑身瘫软,颤声问:“怎、怎么办?”
“抓稳。”李道迅速换挡,猛打方向盘,准备折返。
此处道路虽宽阔了些,但是想一个弯顺溜地拐回去,却是有难度。
车子正打斜横在路中央,这档口,那边其中一辆车上跳下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将车头团团围住。
李道狠劲儿上来,不管那些人死活,直冲前面撞去。
来人四散逃开,他们的车头狠狠撞在山壁上。
顾津随惯性向前弹,紧接着又被安全带生生拉拽回来,胸口一阵闷痛,来不及尖叫,李道快速向后倒车。
他力道用猛了,右后侧的车轮堪堪碾过沟壑边缘,一半悬在外,带动碎石翻滚着跌落下去,未闻半点声响。
李道握紧方向盘,向左打了一把,可还未移动,对面的车突然疾冲过来。
两车相撞,砰一声巨响。
他们的车似乎卡到了什么,晃动严重,李道只感觉身体向后仰倒,再猛踩油门已是不顶用。后倾的速度越来越快,视线里山壁在下落,乱晃一瞬,他看到了山尖,紧接着是灰蒙蒙的天空。
普拉多跌进沟壑,车身擦着树枝和石头,发出难听刺耳的响动,旁边顾津抱着头,失声尖叫。
整个世界都天崩地裂般碰撞、颠倒。
原本是车头朝上,几个旋转,车头竟直直向下扎去,沟壑中荆棘丛生,断木横陈,挡风玻璃在急速下坠中不堪一击,眼看就要碎裂。
正当这时,车身好似卡到了什么,猛然一抖,突地停住了。
安全带束着李道和顾津,两人才没有扑到挡风玻璃上。
天空仍留残光,这里却漆黑如地狱,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只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李道冷汗顺额头滴到玻璃上,努力吞咽一下:“津津?”
顾津胸口被扯得生疼,听到这声叫唤,眼泪立即涌出来:“……嗯。”
“伤着没?”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没。”
李道闭了下眼,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电筒朝前面照了照,这一照瞬间惊怔住。他们并没跌到底,而是被山壁中央横出的树干和藤蔓缠绕住,挡风玻璃正中央直对一根断掉的树干,小孩手腕粗细,裂口不平,恐怕车子再降一分,那树干就会破窗而入。情况岌岌可危,这一下缓冲却也救了他们。
顾津捂住嘴巴,泪水从惊恐的眼中默默往下掉,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李道发现车身不稳,挂在山壁上摇摇欲坠,只要承受一点外力都会接着往下掉。
他理智尚存,深深吸气先让自己冷静:“听着,津津。”他握紧她的手:“脚先抬上来踩住仪表台,背过手揽住身后的靠背,做完后,我帮你解开安全带,我要你站起来,转身,从中间的缝隙爬到后座去,听懂吗?”
顾津快速消化,机械点头。
她要动,李道又按住她的手,重复:“记住步骤了吗?”
顾津努力回忆着,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我记不得。”她嘴唇颤动得厉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