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笑边哭,声音嘶哑道:“那你把心挖出来让我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魏今不敢直视她阴冷的目光, 双腿发软往凌彻身后躲, 他厌恶的皱了皱眉, 狠狠踹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他是不喜魏今但也容不得别人骑在他的头上,略抬了抬眼皮示意影卫把陌阮制衡住,可竟无一人听从他的命令, 皆敬畏的瞄了一眼苏逍一动也不敢动,他怒火中烧,双拳攥得咯吱作响,讥讽道:“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锁魂使大人还真是怜香惜玉, 扶疏宫主,你说呢?”
扶疏抱着阿誉无波无澜,凤眸上扬道:“他是阿誉的爹, 应当的。”
此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裘媣阴厉的斜睨了陌阮一眼,凌彻好整以暇的笑道:“美人,既如此你还不若从了我。”
“不无不可。”她浅浅一笑, 摄人心魄,那样明艳的姿容确实有令男人癫狂的资本,“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把你收为男宠。”
凌彻厉声道:“你敢打我的主意?”
“你敢打我的主意,我为何不能打你的主意?世人都知我平生无所好,独喜美色,平心而论若非你的身份凭你这样的容貌还真入不了我月华宫的门。”
清清淡淡几句话简直是对他不动声色的侮辱之言,向来只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看上这个残花败柳是她的福分,竟让他去当男宠,光是想想就怒不可遏。
扶疏复又补了一句:“锁魂使大人的姿色我就十分钟爱。”
“你……”凌彻一拍桌案,对着厅内的影卫道,“都是死人吗?把他们统统给我杀了。”
话音刚落,厅内站满了黑衣人,手中无剑,右腕上戴着银镯,垂着一枚漆黑的铃铛,是虞昭控制的最高阶的傀儡,影卫顿时有了底气纷纷拔剑出鞘。
苏逍道:“忤逆犯上,依门规当诛。”
凌彻笑道:“九羲锁魂对他们可是没有作用了。”
未免锁魂使滥用职权,锁魂之术亦有破解之法,虞昭既然明目张胆的置他于死地训练的影卫自然不惧九羲锁魂。
苏逍惯于深藏不露,无人知其武功深浅,对他,魔音谷所有人都心存畏惧,拔剑之后不敢轻易出招,他修长的手指划动了一下琴弦,院内出现数十魔音谷暗卫,扶疏脑中赫然出现四个字,自相残杀。
虞昭训练的影卫与苏逍手下的暗卫旗鼓相当,刀剑声不绝于耳,难分上下,黑衣傀儡挥动右臂,手腕上的银镯瞬时展成一条银丝,坠在尾端的漆黑铃铛叮当作响齐齐射向苏逍的方向。
他拨弄琴弦,银丝振动移形换位,泠泠琴音与杂乱的铃铛声让人头疼欲裂,黑衣傀儡招式诡异,银丝交叠宛若一张细密的网把苏逍困于其中,凌彻寻得间隙反手抽出长剑从右侧偷袭,他食指拨了一根琴弦,旁侧银丝振动,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整个人反噬了回去。
空气中浓郁阴厉的杀气让人毛骨悚然,魏今跌坐在墙角瑟瑟发抖,扶疏凤眸盯着银丝移动交错的方位,脑中快速勾勒出坤离阵法图,她把沉睡的阿誉交还给陌阮。
“宫主……”
“现在又认得我了?”扶疏唯恐剑气伤到阿誉把两人拽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陌阮?原来是你,我听过你的名字,倒从未在月华宫见过你。”
“属下身份卑微,无缘面见宫主。”
扶疏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凤眸暗了暗,攥住陌阮的手臂偏转了身子,一枚蝴蝶镖叮的一声嵌入身后的木柱中,她回眸阴冷的望向裘媣慢慢走近道:“新仇旧恨,今日一道便做个了断。”
裘媣被九羲化去大半功力,但她自知扶疏武功尽失有恃无恐:“我把你杀了,他这辈子总归是不会把我给忘了。”
“痴心妄想。”
快到极致的剑招,无任何内力依附仅用虚招便让人无所遁形,裘媣捂着腰腹处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扶疏目光冰冷的抽回月华剑,鲜血溅在她素色裙裾之上开出朵朵血花:“内力散尽又如何?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这十多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练剑杀人。
只是我这人疲懒阴毒,不喜用这种最愚笨的方法杀人,索性未曾荒废。”
她用手指拭了拭锋利的剑刃,月华剑常年噬血,剑锋泛着诡异的腥红色,裘媣依靠着墙壁用功调息,内力无法聚拢,周身痛痒难忍。
凌彻与苏逍对峙无暇顾及她的死活,过往种种一闪而过,她以为他不杀她是对她有些微情谊,其实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初见他时便错了,她毁了他的故土,杀了他的至亲,可连恨他都不屑给她半分。
“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让你也尝尝这万蚁蚀骨的滋味。”她双目血红,眼眶中蒙上一层氤氲哑声道,“我与毓儿、臣之、退之生不如死苟活于世是为了什么?看着你们继续为所欲为?世上从无这等便宜之事。”
裘媣手指抠着墙壁,指尖血肉模糊,嗤笑道:“我从未想过要害他,既如此能死在一处也是不错的。”
扶疏凤眸微眯,握着月华剑的手有些颤抖,如今拿着这把月华剑竟吃力到此种地步,空落落的内息让她怅然若失,为了修炼清音功法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承担了多少代价,就此便废了还真是心有不甘。
她身形一转跃至苏逍身旁,密密的银线把他们圈入其中,他沉声道:“我能应付。”
“十一年前我便在灵堂之上发誓,我不要做丝萝依附乔木而生,我要保护我在乎的所有人。”她左手握住他的手,自然的与他十指相扣,“今时今日我有能力与你并肩作战。”
苏逍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枚黑色铃铛是操控傀儡的关键所在,银线融以玄铁,非神兵利器不可斩断,几乎毫无缺陷。”
扶疏勾了勾唇角:“真巧,我的月华剑恰好能斩断千年玄铁。”
他轻笑,他的小姑娘确实长大了,大拇指在她掌心划了几下:“逐一而来,不可错乱。”
绵长的内力顺着掌心丝丝缕缕流至四肢百骸,她足尖一点向后翻转,只听叮叮当当的杂乱声响,看不清剑招,铃铛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剑尖扫过青石板地面,苏逍以手抚琴,铃铛飞起精确无误的砸到黑衣傀儡的眉心接二连三的纷纷倒了下去。
银丝撤去之后,除去倒下的傀儡与厮杀中死去的影卫,凌彻等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扶疏收了月华剑往后踉跄了几步被苏逍展臂半搂入怀中:“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扫视一圈之后道:“迷魂阵也已经撤去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一名黑衣暗卫跪地行礼,手中的长剑犹自往下滴着鲜血:“大人,二公子等人利用迷魂阵遁走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眉心微皱,心中略有些不安,凌彻不是他的对手,傀儡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就连影卫也没有胆量把他杀了,虞昭不会不知,最后的杀招还在后面,他处心积虑把他引到巳毒门意欲何为?
身后传来刺耳的惨叫,魏今双目泣血,两个眼珠子掉在了地上,陌阮抱着阿誉望着他笑:“你也配求我?我曾经那么爱你,全心全意的想和你在一起,你说你也爱我,我相信了。
我把你当成我今生全部的依仗,可我被你爹侮辱囚禁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我被丢到乱葬岗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
我第一次跪下来求你带我远走高飞时,你虚情假意的骗我同你圆房,我第二次跪下来求你摆脱你爹对我的控制时,你揶揄讽刺恭喜我成为你爹的第二十八房小妾,我第三次跪下来求你用雪参给阿誉入药时,你让我帮你肃清巳毒门反对你的所有势力。
现在贪生怕死来求我不嫌太晚了吗?”
魏今怒道:“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昔日你见我无权无势爬上我爹的床,入剑阁有了几分本事又攀附上了宁王沈长则,他喜新厌旧抛弃了你,你还给他生下这个小杂种,你贱不贱?
九叶灵芝、雪参何等珍贵,用在一个病秧子小杂种身上简直暴殄天物。”
陌阮似被戳到痛处,双目无神怔怔看着阿誉,厌恶的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苏逍眼疾手快的接住,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你竟还勾搭上魔音谷锁魂使,眼下看来这小杂种指不定是谁的种,人尽可夫的……”
他话还未说,舌头整个被削了下来,以手捂口在地上打滚,扶疏用剑在他脸上慢条斯理的划了两道:“敢对我儿子出言不逊,你也不必说话了。”
陌阮呕出一口乌血,眼角留下两行清泪自嘲道:“是啊,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贱,一次又一次相信你们口中所谓的爱,他抛弃了我,我还给他生下这个无名无份的孩子,本已无心为何还要奢求有心人呢?”为什么每每思及那人心还是那么痛呢?
第51章
陌阮原名柳阮, 父亲是岐山派掌门柳赫,十五岁时对风度翩翩的魏今一见倾心,彼时巳毒门还并非名门正派口中的邪魔歪道, 柳府与魏府也算门当户对, 遂由长辈出面订下婚约。
然岐山派卷入朝政纷争被朝廷绞杀,柳阮一介弱质女流千里迢迢投奔魏府, 魏今懦弱怕事唯恐惹祸上身偏又觊觎柳阮美貌,花言巧语用迷药强行与她同房, 事后对婚约之事几番推脱。
柳阮不谙世事, 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即便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陪在他的身边。
对于无所依傍的她而言出众的容貌总归引来了祸患,她被魏今之父玷污囚禁,日日受辱求救无门, 她左等右盼等来了魏今言语羞辱,唤她姨娘。
巳毒门掌门已逾花甲,靠着药物维持房事,□□熏心, 变态阴毒,变着法的折磨她,她不知道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被下人一卷凉席丢到乱葬岗竟感觉到了解脱的快感。
陌阮颤巍巍的把剑捅入魏今的身体,利刃摩擦血肉的声音她无比熟悉,她一点一点缓慢的穿透他的心脏,附在他耳边道:“我说过要灭你满门, 一个不留,言出必行。”
她勾了勾眼角,无力的松开握剑的手大口往外吐着鲜血,他是她这一生悲剧的开始,当初为何会鬼迷心窍爱上了一个衣冠禽兽,扶疏俯身搀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苏逍把脉之后摇了摇头,毒入肺腑,回天乏术,只能伸手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位延缓毒素蔓延,陌阮颤抖的伸手想去触摸阿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回手偏转了头,心中苦涩难言,为何临死之际她就是忘不了那人呢?
初遇沈长则是她执行完剑阁暗杀任务之后身受重伤躲在了万花楼的雅阁中为他所救,他温柔体贴,待她极好,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好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他不嫌弃她残花败柳之躯,不在乎她的过往,她贪恋这份温情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事实证明她有多么愚蠢可笑,被骗了一次还是不知悔改,宁王沈长则娶了谭太傅嫡女,府中还有两位侧妃,坐享齐人之福再未来见过她。
她坐在他们的家中等了好久好久,等来了宁王拥兵自立意图谋反被就地诛杀的消息,可她一点也不高兴,心似乎被掏空一般空落落的疼,即便他抛弃了她,她还是恬不知耻的留下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
那个孩子不足月便出世了,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她体内的蛊毒统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生出来就是个讨人嫌的病秧子,为了九叶灵芝、雪参帮他续命,她背叛剑阁依附魔音谷,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该做的她都做了。
她对阿誉从不亲近,厌弃他的出生带给她永无止境的折磨与痛苦,可她为何拼尽所有也要护他周全呢?是……是因为阿誉是她与沈长则的孩子?是因为阿誉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血脉延续,她舍不得……
陌阮虚弱的靠着扶疏,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交叠,时至今日她记得的为何便只有他的好,苏逍望着天空中影影绰绰并不清晰的蓝紫色痕迹,那是坤离阵法启动的前兆,阿誉怀中透出青白色的光芒,他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娘。
苏逍勾出他怀中的玉佩,镂雕缝隙剥落了一层白色粉末,隐隐透出里面剔透如水的玉质,统筹谋划许久谁能想到上古四大神器之一的玲珑玦是一个孩子手中的玩具?
扶疏不可置信道:“这……这便是玲珑玦?”
苏逍颔首道:“玲珑玦在巳毒门现世,夫人才会借魔音谷之手把巳毒门灭门以免行踪泄露,若在下并未猜错,这是宁王遗物?”
陌阮笑笑:“这是他……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她已是强弩之末,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望向阿誉,他怯怯的攥着苏逍的前襟缩了缩,苏逍哄道:“娘亲想阿誉了,你去抱抱娘亲好不好?”
他乌黑的眼珠水汪汪的,扑入陌阮怀中嚎啕大哭:“阿誉乖乖的,阿誉不疼可以不吃药了,阿誉可以照顾娘亲,你不要死。”
陌阮身子一僵,从未给他过半分疼爱他却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温暖,她一把攥住扶疏的手:“宫主……我知道把阿誉托付给你有些……强人所难,他……很乖巧听话……我求求你,帮我救救他好不好?玲珑玦也交给你……”
扶疏心下恻然,何止是乖巧听话简直是太过聪慧太过懂事了,她抬眸对视上苏逍默许的目光牵着阿誉的小手道:“你放心,我会让阿誉健健康康的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我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她一直不停的在哭,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握着她的手渐渐开始无力,阿誉抽泣的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娘亲……”
扶疏急迫的反握住她的手道:“沈长则没有背叛过你,他自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你。”
陌阮凤眸中闪出一丝亮光,呼吸略显急促,乌黑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扶疏用手指擦着越擦越多的鲜血,鼻头有些酸涩:“我第一次便是从他口中知道了你的名字,他九死一生寻到月华宫,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他自言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取你脱离剑阁暗影束缚,包括自己的性命。
按照日子算来那日恰好是他成亲之日,我怜他痴心一片答应了他的请求,所以你早已被剑阁除名这几年才能安然无恙的依附魔音谷而无人前来清理门户,可惜他应当还未来得及见你便遭谋逆诛杀之祸。
陌阮,他是你的良人。”
他与臣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她倒也把这桩事记得清楚,宁王沈长则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生于皇家安于市井,然昏君当政生性多疑听信谗言几乎把皇室宗亲诛杀殆尽,国不将国,家不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