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童这才信了,呆愣的问:“是你?可你怎么变了样子?而且,你借我的灵气,也没有这么多。你还的太多了!”
它可是一棵正经树,从不爱占人便宜的。
霍晅道:“那再送我一根树枝吧。”
树枝沙沙作响,片刻后递下来一根灵气充足的元枝。
霍晅在大树周围布了一个聚灵阵,笑眯眯的摸着树身:“专心修行,可别太抠门了。”
小树童害羞的缩了进去,等她走远,又悄悄爬上树冠,枝叶沙沙,与她作别。
手心魂光明灭不定,还是太虚弱了。霍晅寻了个五行适宜之地,布好养魂阵,取出金丹,指尖一掐,金珠乍裂,浓郁的灵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魂魄之上。
魂魄不知如何是好,闪耀的更加剧烈,霍晅口中念念有词,引导他吸收灵气。
魂魄只是闪躲,试了数次之后,终于成功吸收了一缕灵气。魂魄顿时明亮了许多。
他尝到甜头,不用霍晅再费尽,就自动吸收起来。魂魄逐渐凝实,到最后吞不下了。
阵法中央,现出少年玉果的虚影,茫然的站着。可他天生对霍晅就有亲近之意,飘到她身边一丈之处,安安静静的不再动了。
霍晅将榕树元枝取出,收敛金丹剩下的灵气,用以铸剑。
一日一夜后,霍晅收了阵法,借着稀薄夜色下山。
山脚下,罗婆婆坐在门口柳树下,摸黑纳着鞋底,身旁一只野鸡懒洋洋单脚站着,等罗娘出来,跳着飞回了鸡圈。
玉果手里拿着两颗果子,憨憨笑着,叫了一声:“娘亲。”
罗娘一顿,转头时已是眼泪哗然。
玉果将果子放在门口的石头上,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娘,儿子被仙人选中,要去山里修行,特来跟娘亲辞别。”
罗娘别开脸,不闻一点哭声,但眼泪一直不停。
玉果静静站着,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罗娘深吸口气:“你走前用柳枝插了篱笆,到如今已经发芽出绿了。既然你有好前程,就要诚心,总是打鱼晒网,那就是枉费了仙人的好意!”她一指门口人身粗的大树,“等柳枝长到这么粗,你再回来吧!”
玉果再次跪倒,给罗娘磕头,又给罗婆婆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霍晅召回玉果,月色下行走片刻,道:“玉果,你魂魄受损,非要养上一段时日,方能往生。”
玉果微露迟疑之色。
霍晅见他如此,越发温声和气:“你魂魄被魔气腐蚀,又是凡人魂魄,要想完全养好,只能在灵气之中日夜滋养。若是现在就去投胎,来世多是体弱多病、痴傻憨愚。”
玉果抿了抿唇:“我那天救的那位仙子呢?”
霍晅告知她已经回了自己宗门,玉果这才微微一笑:“那就好。多谢仙师为我保全魂魄,都听仙师安排。”
霍晅掐了个诀,将魂魄打入骨头之中。骨头尾端,立时便多了一道符文,首尾相接,受灵气滋养,不断旋转。
霍晅了结了此间因果,正要回山,突然心头微凛,瞬息间就回到了诛杀宋暗风的凡间小镇。
桃树下,冒出阵阵诡异的黑烟,四周围着五六个惊慌失措的凡间男子,有胆大的提着水桶过来,胆子小的抱头尖叫,口中直念菩萨救命。
霍晅施了个定神诀,将几人甩到一边,用柳枝护住。
宋暗风死后,霍晅随意捏了个后土诀,将他尸身埋在了桃树下。
现在,这块地冒烟儿了!
第26章 睚眦必报
极焰似能灼情,烈火将欲焚心。
此间,四处都是火红。
秦芾一身轻纱,前襟虚虚掩着,秀发搂在左侧,青丝从白腻脖颈处蜿蜒垂落。她歪歪斜斜的横卧美人榻上,手持一把天青烟雨轻罗小扇——使劲使劲,使出老劲儿拼命的呼扇着。
一把仙气飘飘的宝器,硬生生被扇的像一只扑棱甩翅膀的疯癫蛾子。
这红彤彤、金澄澄所在,便是秦芾“退隐而居”的秋光淡。
她一身修为,运转体内灵气消解暑热。手中的扇子乃是极寒之地天生天养的冰髓制成,一扇就能化炎为冰——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仍然是热!热的她恨不得现在就破了誓言,杀出秋光淡,将霍晅狠狠的踩在脚底,再狂笑三声,问问她,到底咱两谁老大!
她现在杀出去,该用什么法宝呢?她修为更精进了,当然要用更漂亮的法器才配的上她。
唔,炼心伞就不错,才配得上她的美貌与仙姿。
霍晅一定会用剑……
想到那把剑,刚坐直身子的秦芾,又怂怂的躺回了美人榻上。
片刻,秦芾轻声发问,声线缠绵、慵懒:“小十九回来了?怎的听说,碰见了晏极山的人?”
莫均游在殿外应声,将秦紫凌、宋鉴予二人遇险、获救之事一五一十回禀。
秦芾罗扇稍停,又发狂一样甩起来:“真被羲渊的弟子救了?那人说了什么不成?”
莫均游顿了顿,很快作答:“并没有什么。只是,小十九很喜欢这位玄心道友,回来后逢人就说,她是如何如何貌美,气势非凡,等等。”
“貌美?”秦芾桃花眼一敛,唇角一翘,方才还烦躁不耐的脸上,现出一点珍珠梨涡,又娇又媚。“宋暗风是个女人?呵,叫她们两过来,我瞧瞧。”
二人很快到了,秦紫凌率先跳上蜉蝣台,转身将魂不守舍的宋鉴予拉了上来。
蜉蝣台停下后,二人眼前都是一片金澄火红。虽然蜉蝣台上凉意缭绕,感觉不到传说中的极热,但光看这红红火火的颜色,就从内心深处迸出一个字——热!
宋鉴予是第一次上蜉蝣台,虽然脸色苍白,可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
秦芾慢悠悠开口:“那宋暗风长的什么模样?如何的气势非凡?嗯?”
宋鉴予额头冒汗,结结巴巴的道:“回秉老祖,并,并不如何,衣着随意,行为动作也是粗俗不堪……”
秦紫凌摇摇头:“姑姥姥,十九倒是觉得,她真是好看。”
秦芾额头爆出井字,已经大约猜到,这个“不修边幅、行为粗野”的女修是哪个了,手中的扇子也扇的更猛烈些。
“小十九,你来说说,到底什么模样。”
秦紫凌道:“穿着紫色布裙,头发挽起,垂落几缕,只戴了一根木钗,就是有点儿像筷子。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哦,还有一根骨头棒子。”
秦芾龇牙:“骨头棒子?是猪骨头吗?”
秦紫凌不明白老祖为何问起这个,但那的确是一根猪骨头。
秦芾冷笑一声,还真的是她!真是出息了,冒用自己徒儿的名号……
她突然恍悟,眉心使劲拧起,厉喝一声:“出去!”同时衣袖一拂,将蜉蝣台扫荡出去。
但已经迟了。
蜉蝣台上,一股凌厉冷寒的剑意伴随剑鸣之声,冲涌而出!
剑意纯粹,极快,极凶,刹那间将秦芾穿了个透。
见血即收。
秋光淡里,刹那平静,方才磅礴无比的剑意丝毫不留,仿佛从不存在。只有秦芾倒在榻上,左手按在鲜血淋漓的右手臂上。
血,很久才勉强止住。可那股侵入体内的森寒剑意,还需时日才能彻底化除。
秦芾换了衣裳,单独把宋鉴予召了进来。
宋鉴予浑身发抖,扑通跪下,牙齿撞击声清晰可闻。
秦芾微微皱眉,仍然温和道:“起……”
宋鉴予大叫起来:“老祖,弟子什么也不知道!那人自称是晏极山剑尊座下,也不曾看她信物,说不准和那魔修本就是一伙的……弟子,弟子绝不敢与外人勾结,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对了,她拍了弟子肩膀一下,许,许是那个时候,动了手脚!老祖明鉴啊!”
秦芾嘴角微抽,坚持说完了那半句话:“……来回话。”
秦芾瞥了这少女一眼,问道:“你与小十九同遭险境,你可曾起了歹心?”
宋鉴予猛地摇头:“老祖明鉴,弟子绝对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秦芾微露冷笑,“你大概不知道,此人睚眦必报,又深知我看重血亲,若是要恶心我,便应当将这道剑意,放在我秦家的小十九身上。现在,她却把这道剑意,放在了你身上。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做了什么,叫她更看不顺眼了。”
“说!”一声轻喝,问心阵起。
宋鉴予脚下腾起的紫色符文,如可怕的枷锁,叫她不住颤抖起来。
“说吧,强敌当前,你是如何做的,小十九又是如何做的?”
问心阵下,如有虚言,九雷轰顶。
宋鉴予不敢说谎,只得认了,她的确生了夺宝自己逃命的心思。而秦紫凌却不顾自身安危,一直护着她。
秦芾微微叹息:“我等修道,本就是一念之间。她来的凑巧,本座问你,若是她不来,你已然做下此事,该当如何?”
宋鉴予如闻雷霆:该当如何?她若间接害死秦紫凌,从此后就是不落天万里追杀,永无宁日。
秦芾吩咐一声,莫均游即刻收回了宋鉴予的外宗弟子令牌,将人连夜送回了宋家。
伤口疼痛难忍,剑意在体内穿行,秦芾顾不得热气灼人,定心打坐,两个时辰后,方才勉强压制住剑意。
即便是压制住了,仍然觉得它时刻蠢蠢欲动。
秦芾苦笑一声:霍晅这死鸭子,果真睚眦必报,更胜从前。
霍晅双手握“棍”,猛地扫荡出去,将“宋暗风”的头打偏,脖颈发出嘎嘎一声。一团黑气被砸了出去,滚在地上,倏忽之间,又窜回他体内。
宋暗风浑身黑气,从地下爬出来后,就不屈不挠的攻击霍晅。霍晅手中骨头棒舞的虎虎生风,砸断了他四肢手脚。
宋暗风再次冲过来,霍晅终于找到了“窍”,骨棒定住他心口一点,逼出一块黑色晶片。
玄石被起出,宋暗风趴在地上,不动了。尸身随风化成了森森白骨。
又是玄石。
霍晅皱了皱眉,将玄石接在手中,上面还勾着宋暗风的一小缕残魂。
怪不得还能“诈尸作乱”。
霍晅心道,本是师徒之分,她原本还想留给他些许尊严,可惜……
霍晅毫不犹豫的施展了搜魂。残魂陷在阵符之中,渐渐化成了一道凉风。
宋暗风的记忆里,他一直对霍晅孺慕有加,直到被人在体内种下了一枚玄石。他开始做梦,梦里种种都是另一个怨忿满怀的他。
梦里的宋暗风眼中,整个晏极都没有一个好人。霍晅对他细致入微,全是施舍,无聊之极时,养个徒儿当宠物,消遣时光。
山主孟子靖对他关爱有加,只是看在剑尊的面子上,看他像个小宠物似的,能逗剑尊一笑。
其他的师兄弟,表面笑盈盈,内里其实都在等着看,他几时被剑尊厌弃,额,还有,剑尊几时换宠物。
霍晅看的一脸懵。
这脑洞突破天际的宠物言论。给宋暗风造梦的大佬,叫人铁服!
怪不得她未曾发觉,宋暗风何时与魔修接触,原来,是通过造梦。
不过这玄石上,还有一点残留的意念。
造梦,便要留下自己的意念,意念足够强大,才能在梦中影响梦的主人,否则,只会被梦主人在梦中反杀。
霍晅掐了一道寻机诀,玄石上溢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黑丝,当即循迹追去。
半空中,忽见两道眼熟的遁光迎面而来,双方极快的擦肩而过。
云端上匆匆找来的孟子靖:“师姐……”
霍晅:“还活着!”
那白光已经远在天边,只剩下一点稀薄的尾巴了。
被无视的戚青寒:…… ……
“师尊是不是没看见我?”
孟子靖急忙转身,安抚道:“一定是,一定是。必定是有大事忙碌,你看她,忙得都顾不上吃肉了,只能抱着根骨头聊表安慰。”
戚青寒自顾问:“还是看见了,没认出我来?”
孟子靖大惊:“这怎么可能?你是她亲传弟子,身上有她的一点意念,怎会认不出来?”
戚青寒面无表情道:“上次碧沉从海外回山,学了流碧丹染之法,画了我的画像拿给她看,她没认出来。”
这个渣师!
孟子靖面上和蔼可亲的抚慰,心里恨恨骂道:渣中之渣!
霍晅落在小山头,在一处水纹影壁处,将预备逃窜的魔修逮了个正着。
那魔修一见是个女修,修为不高,但衣着邋遢(?),浑身不见什么值钱的法器(骨头棒子),当即冷笑一声:
“小娃娃,真是来得巧,本座刚好饿了。”
霍晅松了口气:“我也觉得真是巧,半道上我饿了,幸好忍住了没去吃东西……”
魔修慢吞吞的解下黑衣斗篷,猛地朝霍晅一扔,随后……拔腿就跑。
斗篷抛过来,化成一团黑雾,将霍晅缠住。霍晅意外不已,三分懊恼:
是了,这魔修擅长造梦,正是魔门赫赫有名的右护法鹿藏蕉。此人造梦一流,工于心战,但生来胆小,能阴谋诡计,就不会和人正面打斗。哪怕是个无名小修,他也绝不和人动手。
这不,他功法里练的最好的,就是黄粱一枕和桃之夭夭。
霍晅岂能让他逃了,追出半个山头,忽见沈流静目露哀愁,从云头缓缓落下。
这人一袭白衣,从云端而下,浮云坠世一般。
霍晅望着他白玉般的脖颈,咽了咽口水。
第27章 拼师
沈流静落下云头,清冷目光隐含幽怨,声音泠雅悦耳,如珠玉相击:“原来在此。你要我带你回山,说为我消愁解闷,怎么又跑出来?”
霍晅看他如此哀愁,心里惊了一惊,不知沈流静是几时认出她来了,也不知如何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