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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带的两位姑娘面面相觑,霍晅一拍桌子,扔下一锭银子:“我们要见见,能画这风月小令的姑娘。我们都是外乡人,适才听说,你这楼里有一位姑娘,会画这种画像是吗?”
花婆子:“……”
“这小像是我这酩悦楼里的不错,可会画这个的可不是姑娘,而是我楼中的画师。他呀,是位公子,卖艺不卖身的。”
霍晅好不耐烦,声音微微压低,直接惑神,叫那婆子把人带上来。
人还未进门,秦芾便失望道:“废了这么多功夫,还浪费这么多时间,竟然真的是个凡人?”
人一进门,霍晅便顿时明白,那花婆子为何非要说“卖艺不卖身”了。
这小画师生的眉清目秀,神色忧郁,一进门便又故作宁和的一笑,眼角微微上扬,格外的勾人。
“几位若要画像,倒也是有,不过,”少年垂首一笑,看了看坐着的三人,“可没有三个人的。”
霍晅:“…… ……”到底在说什么鬼啊!
小画师又道:“来此处,多是预定。我见了人之后,翌日早上便能将画像做好了。这位公子,是想要什么样的呢?”
沈流静:“……”他知道个鬼啊!
霍晅一拍桌子:“咳咳,就,就你说的那种,三个人的,快去画吧!你之前画的那些,留下来瞧瞧。”
小画师嫣然一笑,将木质的小像放在桌上,又很是细致的看过三人的模样,便袅袅退下了。
霍晅慢慢的翻了个身,神识铺洒而出,诺大的酩悦楼诸多人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那小画师回去之后,将笔墨纸砚备好,却安安静静的坐了足有一个时辰,现在纸上画了一些花鸟鱼虫、树木禽兽,随后将其焚毁。到最后才取出木简,开始刻画。
她没敢去看沈流静,神识跳过了他的房间,右侧的秦芾仍然坐在桌前,手上缠满了丝丝缕缕的青蕊,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晅正要收神,便听秦芾传音给沈流静:“她想起来了?”
沈流静似乎有些吃惊,片刻后,才答道:“你如何知道?”
秦芾冷笑一声:“当年我们在青州游历,她曾与我的昭天尺共神。那也是无奈之举,我当年么,修为倒是比她强一些,可魂力却远远不及她,也无法将证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当时被魔修追杀,为了活命,便让她与昭天尺共神了。昭天尺这东西,虽然世代是我们秦家的法宝,可却是个没节操,奉认强者的,见了霍晅,当即便为她所用了。”
她脸上的神色真是复杂莫名:“若不是霍晅不稀罕,不肯要,昭天尺早就要易主了。”
共神之后,秦芾的神识亦与霍晅共神,曾潜入霍晅识海深处,因秦家的灵犀箓,惊鸿一瞥,见到了霍晅被言灵血封藏在识海深处的记忆。
秦芾道:“只不过,也只是寥寥数眼,前因后果便不清楚。只知道,你对她,无有不应,九死不悔。当时我以为,她是因你父亲的事,刻意将这段情丨事封印,故而也不必多提。”
沈流静沉吟片刻,试探道:“那你可知,她是如何将记忆封印?”
秦芾哪里知道,霍晅已觉醒了言灵之力,漫不经心答道:“大概是什么秘法吧。”
沈流静微微松了口气,突听秦芾一声轻呼:“什么人?”
沈流静正要过去相助,却被阵法所阻。
他一时失笑,又默默的躺了回去。
这阵法,是霍晅布下的。
秦芾追着这道诡异的白影出去,到了青河边上,却不见踪迹。她刚要催动灵犀箓查看,脸上却实实在在的被剑气打中,立时便现出一条血痕。
秦芾刚要动手,就被一道青龙缠住,周身灵气都被克住,动弹不得,脸上被剑气扫了十余下,只听霍晅的声音:
“还不现出真身?”
秦芾活了这么大,几时被人打过脸!她气的要疯,灵犀箓顿时显现:
“霍羲渊,瞎了你的狗眼了!还不快把我放开!”
霍晅“哎哟”一声,“惊慌失措”:“怎么是你?”
说完,将青龙镯一收,便扬长而去。
秦芾像个跳着脚的疯鸭子,气急败坏的闯进了沈流静房中。
沈流静……躺在床上。被子盖的整整齐齐,比凡人还要凡人。
他既然知道,是霍晅的一点小伎俩,自然是“高枕无忧”。
秦芾比秋光淡地下,沸腾的血水还要热:“沈流静!……你管不管她?你到底管不管你家那个疯婆子!”
这句话虽然不算礼貌,但真真是说到沈流静心坎里去了。
他笑了笑还未开口,突然身上一沉,霍晅竟从被子里冒出半个头来,正正对上他眼睛。
沈流静刚要出口的话,便全都乱七八糟的咽回了肚子里,再想不起自己方才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霍晅趴在他身上,看了秦芾一眼,嫌弃的转过脸来:“你看看你,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怎么好意思说我是个疯婆子的?”
秦芾:“这是拜谁所赐!霍羲渊,你做什么打我?”
霍晅心道,因为手痒呗。可面上倒十分无辜:“你又为何出去?我也是察觉那团诡异的白影,这才追出去,没想到,竟被那邪物惑神,将你看做了它,这才失手伤你。哎,对不住。对你不住!”
秦芾:“……”
那白影分明就是她搞的鬼,故意引她出去,就为了打她的脸?
秦芾说不过,打不过,这人还冠冕堂皇,沈流静还是个拉偏架的。恐怕公道讨不到,自己还要气死。只好憋着一肚子气,披头散发的出去了。
沈流静围观了一场分神以上修为的大修“吵嘴”,简直像两个没满月的孩子。
他无奈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光往脸上打?你那剑气,不同寻常,可要好几日才会消减。”
他一说话,喉结微微鼓动,霍晅这个角度看的真切,暗暗的吞了吞口水,有些口干舌燥。
“打人不打脸,那等于白打。”
她还不肯下去。
沈流静想叫她动一动,偏偏早就萌生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冲动,唯恐她不肯乖乖下来,胡乱动时,发现他的丑态。
霍晅美人在怀,心猿意马之外,尚且还记得正事:
“今日,循因给我传音,你救了谢飞荧?你可是已经知道,此时与言灵之力有关了?”
第78章 幻念之城
霍晅早就觉醒了言灵之力, 但从未对沈流静提过。但想来,沈流静之前便已经猜到了。
沈流静道:“若不是确信,谢飞荧是受言灵之力惑神, 我又怎么能用清净之力化解?”
“难怪你方才, 追问秦芾是否知道言灵之力。”霍晅顿了顿。“这世上, 恐怕只有你知道了。”
沈流静想起正事, 一时也忘了这姿势多么令人窘迫, 问起霍晅是何时觉醒, 又是否能将言灵之力附着在死物之上。
霍晅摇摇头:“我只用过言灵血封, 就连惑神,都是学的神机术。”
二人商议片刻, 对言灵一事反而没什么线索。
夜风清凉如水,一时的静谧吵醒了暗藏许久的窘迫。
先前一心都想着言灵之事, 霍晅尚且能将往事暂时压下,如今,都如翻涌的江流,势不可挡的冲了上来。在岸边的石头上, 冲刷不宁,发出猛烈的澎湃声响。
霍晅趴在他心口, 一滴泪珠渗入沈流静衣襟。
沈流静紧紧的抱着她,无声的、宁静的, 可神色却是从所未有的炽烈与满足。这是他失而复得、追寻半生的珍宝。
“睡吧。”沈流静喉间动了动, 低哑道。
霍晅一翻身, 滚在他身边, 像只小鹌鹑:“睡吧。”
沈流静闭上眼睛,安静极了,只有胸口如擂鼓一般喧嚣不宁。
霍晅早不知道垂涎多久,如今哪里肯乖乖就睡,又翘起头来:“真的睡了?”
一时又定定的看着他的脸颊,沈流静少年时的小酒窝,早知道,它长着长着就要没有,当年应该多看两眼。
沈流静没睁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霍晅转过脸来,一个一个捏着他的手指头,突然问:“你说,他那风月小像会画成什么样子?你见过三个人的吗?”
沈流静早就熟透,红无可红,只能假装沉静,不理她。
霍晅又问:“你那洞房里,准备了这个吗?我听说凡俗洞房,都要留上几册当做压箱底的宝贝……”
沈流静叹了口气,猛地翻身覆上,她终于安静下来,良久才微弱的发出一点细软的声音:“沈流静……你走开!”
沈流静笑着转过脸,看她手忙脚乱的擦着口水,道:“你要是想,我自然奉陪。三天三夜都行。这里却不算个好地方。”
脸皮厚似城墙,成日嬉皮笑脸的霍晅嘴上占尽了便宜,实战上却实在不算什么高手,不过一个回合,就红透了脸。心跳的比沈流静方才还快。
不过一吻之间,两人颠倒了个儿。
沈流静一脸得意,霍晅真成了被人轻薄的小媳妇。
沈流静道:“回去以后,我们便举办双修大典。”
霍晅气急败坏:“你和猪双修去吧!”
沈流静揉了揉她轻软的长发,柔丝软絮一般,铺了半张床:“嗯,小猪乖。”
马失前蹄的霍晅,简直羞愤欲死。
窗外,有风来。
霍晅披衣起身,关了窗子,信口道:“今夜风好,不如去花船上看看吧。”
身后无人应答。
霍晅皱紧了眉,微微叹了口气,还在想之前那长长的叫人神炫的“亲密接触”。虽是意犹未尽,可惜这里的确不是个适合办完正经事的好地方。
她转过身,推了推床上的“沈流静”,这人影便如泡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霍晅推门下楼,小画师正带着腼腆的浅笑,在楼下踟蹰,一见她便大喜过望:“您可算出来了。这是您的画像,您看看可还喜欢?”
这三个人的……
霍晅胡乱看了一眼,差点面红耳赤、血脉喷张,将银钱给了小画师。
小画师欣喜道:“我画了一夜,您既然喜欢,那银货两讫,我去睡了。”
霍晅摆摆手,小画师便又袅袅婷婷的走了。
霍晅出了后院,随后便碰见花婆子,一脸暧昧嬉笑:“哎哟,昨夜那个动静,可实在不小,姑娘,您可真是有福气,公子可还真是厉害!”
霍晅扯了扯嘴角,什么动静?怕是这婆子对每个来玩的公子,都这么夸吧?
话说,这夸奖人的角度,还真是清新脱俗。
她出了酩悦楼,不紧不慢的将昨日走过、看过、听过的地方,都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了鲁婆子的小馆子前面。
对面的小酒馆依旧空无一人,酒家顶着斗笠青天白日靠打盹消磨时光。
已经过了饭点,鲁婆子店里只有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子,带着年幼的女儿来吃饭。两个人要了一个鸡腿,一盆糙米饭,孩子吃完了鸡腿,大汉憨笑的搓着手,找鲁婆子要一勺肉汤泡饭。
霍晅坐在昨日坐过的桌子上,一指那个陶瓷大盆,还未说话,鲁婆子便道:“没有了!你昨日吃完,老主顾来买,都没有了!婆子开这个饭馆,不为多挣钱,和老街坊闹的不痛快,不合算。”
霍晅眯了眯眼,掏出两片金叶子来。
鲁婆子慢慢吞吞的看她一眼,连理都不理她了。
霍晅轻轻摇头,笑道:“您看看,这世风日上,不止您视金钱如粪土,就连贫困潦倒到连饭食都要省着吃的,见我拿出金叶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不止如此,整个幻境看着一草一木都与现世无二,却又透出一股“假”来。
小画师见了她,都没有问问“公子”是否满意。花婆子也似乎忘记了,昨日他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只会与霍晅寒暄。就连这贫苦的父女两个,对金叶子也丝毫的不好奇。
从一醒来,她便发觉,陷入了幻境之中。可看这始作俑者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快就破了幻境?
鲁婆子扔下舀汤的铜勺,那吃饭的父女两个突然顿住,一动不动,锅炉里的火也静止住,不再跳动。满城的飞絮也静住了。
霍晅伸手捏下一丝青蕊,道:“这就是幻念之城。精通幻术,善于蛊惑人心,你就是魔门的右护法鱼贯柳?”
她自顾自的点点头:“恩,不错,左护法鹿藏蕉已被本尊灭杀,正好,给你们凑一对儿!”
鱼贯柳现出本相,正是酩悦楼那个娇娇弱弱的小画师。
霍晅道:“原来如此。想必你是通过画册,作为引子,才触动了幻念,将我们拖了进来。”
鱼贯柳脸色苍白,神色既不甘又有几分得意:“这么大的幻城,你知道,要用幻术筑起这么大的一座城,要多大的力气吗?我用全部的修为,将元婴都压在了中心,才能造出这一座和现世一模一样的梦中之城!这不对!你是如何破了我的幻念?又是如何识破我的?”
霍晅有点无语。
她自然是跟着言灵之力找来的,她进入此处之后,便隐隐察觉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她这才跟着找了过来。
鱼贯柳以言灵之力惑神,偏偏,却被霍晅感应到了。
至于这幻念之城的“假”,大约也是因为霍晅同样觉醒了言灵之力,而修为又远高于鱼贯柳,才处处显露出不符来。
鱼贯柳虽是魔门右护法,但他本人却修习的是正道法门,且不沾丝毫魔气。又用了隐匿灵气的法宝,是以,霍晅与他第一次见,丝毫没有怀疑。
也不得不说,这鱼贯柳真是有几分能干,能在霍晅与沈流静这二人面前,蒙混过关。
鱼贯柳还要细问,便见剑光蔽日,犹如江潮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