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秦紫凌咬咬下唇:“若真是无事,姑姥姥为何不见夏绯?若是寻常,您势必要叫她来训丨诫一番。若是无事,为何……蜉蝣台已经不能出不落天了?您不记得了,今日是巡山日,要派一行弟子出峡谷巡视。但我来之前,夏绯就发觉,蜉蝣台已经出不去了。”
  “您不在宗门,莫均游又不见了,夏绯当心惹出乱子,在招云阁摆下了擂台,谁赢了她,才准出招云阁。”
  秦芾衣袖一卷,三人一齐往招云阁。
  夏绯握着剑柄,摇摇晃晃的站在擂台中央,对面的女子摔鞭袭来,她依旧未出剑。
 
 
第110章 可笑
  秦芾冷眼看着, 看向半身染血的夏绯,眼中仍然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霍晅打落那女子的鞭子, 随手一拂, 将夏绯给卷了过来。
  夏绯一人力敌招云阁十余名弟子, 早就呈现弩末之势, 见到霍晅和秦芾双双归来, 终于放下心来, 昏睡过去。
  秦芾看向场中弟子, 招云阁主持门中杂务,与夏绯同阶,修为都差不多。但十余名弟子, 竟然都被夏绯所败。她为求速战速决,下手并不手软,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危势之下,辨明轻重, 又能杀伐决断, 下手更是果决, 更别提这娴熟的剑招……
  论起来, 她进入空镜墟不过短短数年,而真正在沈流静手下受教,更不超数月。更何况, 沈琅华一门心思全在霍晅身上, 也没有如何教导。
  竟然就能有这样的剑势!
  无论心性、修为、悟性, 都不知超过门中弟子多少。便连秦紫凌,也多般不及。
  秦芾喝退众弟子,索性下令,一月之内众弟子闭关修行。
  秦紫凌揽着夏绯,慢慢给她输入灵气,见她气息渐渐平缓,才松了口气。
  秦芾的脸色,黑的简直跟锅底一般。
  秦紫凌微微抿唇,忍不住道:“姑姥姥,您明知道,她是为了不落天才不顾生死摆下擂台,方才您怎么不出手救她?”
  秦芾冷脸瞪着夏绯:“急什么?这不是有她师娘在?这可是她夫君几百年才收的一个宝贝徒儿,她哪舍得她伤到一点半点?这丫头心计百出,也就是看着唬人,吓唬吓唬你罢了,都是皮外伤,不过几日也休养好了。”
  秦紫凌满面含泪,抬起眼来,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滚落,带着哭腔控诉:“姑姥姥……您怎么能这样无情?我知道,她母亲和妖修私奔,可是,可是她母亲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您,您是答应的啊!”
  秦芾本就心绪不佳,可一见这丫头哭了,只得耐着性子哄她:“好了好了,我既然答应她母亲,收她回秦家,自然是肯接纳她了。小十九儿,别哭了,姑姥姥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乖一些,莫让剑尊看笑话,还以为我们秦家的小姑娘都是哭包呢。”
  秦紫凌这才收了泪光。
  秦芾拿她没有半点法子,命她将夏绯带到秋光淡一旁的小竹楼歇息,还扔给她一卷心法打发时间,免得她胡思乱想。
  偏偏这姑娘平素天真单纯,此时却不肯轻易被糊弄过去,锲而不舍的问:
  “姑姥姥,不落天真的无事吗?”
  她不哭了,双颊犹湿,像晶莹的冰面上,划过了一道水痕。水洗过的双眸,映衬的是一个真实、毫无半点杂秽的世界。
  秦芾心里涌过无数怜惜,冰冷的手指伸出,最后只虚虚的摸了摸她的头:“自然无事。便是有事,有姑姥姥和剑尊在此,也是无事。”
  秦紫凌正色道:“若是有事,我不落天诸弟子,当与府仙共扛肩。”
  秦芾怜爱的看着她盈润的眸子,笑道:“此时,还不用。你们还小,有此心便够了。但,合该是姑姥姥替你们遮风挡雨的时候。若等以后,姑姥姥不在了,你们也足够能支撑起不落天了。”
  秦紫凌重重的点了点头,出去时,又转过脸来,朝她依依不舍的甜甜一笑。
  秦芾心软成了水:“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霍晅轻呵一声:“府仙的心眼,长的够偏。”
  秦芾别过脸:“你门中,没这么喜欢你的小辈吧?”
  霍晅定定瞧她一眼,一句话未说,秦芾便脸色苍白。
  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宁愿为霍晅粉身碎骨、魂消破碎的桑茵?
  这是她二人之间,生死都难消解的死结。
  秦芾拔出炼心伞骨,打开秋光淡,二人进入正殿。因血池翻涌,秋光淡比以往还要炎热。
  莫均游端坐在正中心,眉心一点红印,脚下是一道血红色的阵盘。
  这便是封锁整个不落天的大阵。
  莫均游镇守不落天,最要紧的任务,便是一旦血池生变,便开启封锁大阵。整个不落天,许进不许出。
  秦芾看向莫均游,后者脸色苍白,眼中满是不忍。
  “我曾说过,一旦血池生变,要将门中弟子,全部召回。为何没有门主令?”
  莫均游顿了顿,呼出一口浊气:“都只是些孩子。或许……不会有事,若是机缘得当,兴许还会有一线生机。她们修为都不高,何必非要……”
  “只要她们有任何一个,入魔伤人,那不落天发生了什么,大家就都知道了。”
  秦芾说完,亲自发出了门主令,将还在不落天外的门人悉数召回。
  莫均游伸出颤抖的手,却终究没有阻拦。
  秦芾别过头,冷声道:“你并非秦家人,我强求你在此百年,如今百年期限已到。你走吧。”
  说完,将连心伞骨刺入阵眼,替代莫均游。
  莫均游却不肯动,被秦芾拽着衣袖,强拉了下来。
  秦芾冷冷道:“走吧。”
  莫均游勾着腰身,慢吞吞走出殿外。
  秦芾最后唤住他:“出去之后,隐姓埋名。余生,再不要提起不落天的任何事。”
  莫均游讥讽一笑:“府仙的手段,难道没有在莫某身上下了禁制?若是此番……不落天当真覆灭,我再敢提起不落天,只怕就要当场爆裂而死。”
  遑论他语气如何讥嘲,眼神如何讥讽,秦芾始终冷冷淡淡,声色不动。
  秋光淡中,只剩下秦芾和霍晅二人。
  秦芾挥开脚下的白玉石,露出透明的玉版,翻腾的血池,汩汩的涌浪……
  “你看看,催命符来了。嘟嘟嘟,水开了!”
  霍晅:…… ……
  二人随意坐在台阶上,身后软塌空置,无人临幸。
  霍晅淡淡道:“你曾告诉我,一旦血池失控,整个不落天都会坠入血池之中。血池封印不住,方圆百丈都会成为死地,成为和魔隙一样的魔气蔓延之地。”
  秦芾冷哼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血池本就是烛龙之血汇聚而成。当年秦家先祖和天道祖师们,看中此地天险,又借助原有的山水灵脉,才将血池封印住。若是血池魔气溢出,此地山水之势大变,到时候,就成了第二个魔隙。”
  她又是一声冷笑:“我这儿和魔隙可不一样,魔隙山长水远,离各处灵脉都远的很。可不落天毗邻,就是剑尊您的晏极山。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殃及晏极的灵脉呢?”
  秦芾得意洋洋的做了个总结:“所以,说来,这也不全算我的事情。我请剑尊舍弃一点小东西,帮一点小忙,也无可厚非。”
  霍晅慢吞吞抬眼,目光掠过,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秦芾呆了呆。
  霍晅像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又酣畅淋漓的拍了两下:“你既然知道不全算你的事情,为何不敢公之于众?”
  秦芾静默了许久许久。
  “……我初初做了府仙,踌躇满怀,得意非凡,连走路都恨不得翘起尾巴。因没有尾巴,又实在得意,就每日换上好几身衣裳,得意的不得了。”
  霍晅:“那是你本来就臭美!”
  秦芾被她打断,方才蓄积的哀默,都散了一大半。
  “哪有女孩儿不爱娇?”
  “你想,我怎么能不得意?我并非秦氏嫡系,姑姥姥并不喜我,她虽然对我并无不好,但眼神中的厌恶无法掩饰。门中亲族,也都知道我的身世,我生父如何不堪,以及……谈论起我的母亲,都是她如何的自甘堕落,为一男子,枉送性命。这样的我,偏偏是这一代中,血脉力量最强的一个,我自行领悟了灵犀箓,掌控了昭天尺,坐上了府仙之位。我该得意。”
  自回到不落天,秦芾的眼里便一直蓄积着化不开的阴冷。
  “直到姑姥姥油尽灯枯之前,才告诉我,秦家修的是个什么功法。灵犀箓,呵,这了不起的灵犀箓,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秦芾眼中满满的都是嘲讽:“秦家先祖自愿看守血池,带着秦家的第一代子弟。但此处的灵脉因为镇压血池,已经全数被破坏,留下来的秦家先祖,修行自然停滞。秦氏子弟也越发平庸,到后来,秦家先祖领悟了灵犀箓,哼,以血池之中烛龙的心头血。”
  “不落天跻身天道正派,可立足的根本,却是从血池中起。所以,秦家历任府仙,都是对血池感应最为敏锐之人担任。也唯有血脉天赋最强烈的人,才能真正修行灵犀箓。”秦芾说来,语气是最淡的,可话语中的嘲讽是最深的。
  “霍羲渊,你一脸不屑,自然是不在乎,灵犀箓的来源是何处。你本也不在意什么灵魔之别,追剿魔门只因为他们的修行手段夺人生机,为世不容。其他的妖修、尸道,你都一视同仁。可你哪里知道,一旦血池浪起,封印封不住血池,那么,秦氏弟子,这不落天中诸多秦氏弟子,都将激发魔性,只余下杀戮本能。”
  秦芾定定看着玉阶下的血池,眼中的血浪明灭不定,声音越发嘲弄:“因为,我亲眼见到姑姥姥,是如何被魔性控制,狂性大发,杀了数名亲信弟子,最后她趁着还有丁点意识,悔恨之中,兵解而亡。”
  那血雨,铺满了秋光淡。
  从此,秦芾眼中的秋光淡,再无碧玉阶、雕白栏,只有一片细碎的血肉之红。
  “她临死之前,眸中藏满了恨。最后想留下的话语,大概是想让不落天、让秦氏能摆脱这命运。可最后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守住不落天百世尊荣。”
  秦芾嘲讽的笑:“我当时不屑一顾,可到最后,也为了这可笑的百世尊荣,作下了最不愿为之事。晅……羲渊,往日之事,最是我错。”
  她早知错。
  偏偏她的知错,在霍晅眼中也是不值一提。
 
 
第111章 无方琉璃
  霍晅冷淡淡, 但也并不在意,轻描淡写:“你若真的知错, 又叫我来做什么?”
  秦芾一时语塞, 无言以对。
  霍晅道:“无论当时你如何纠结, 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就像现在, 你依然想要我来镇压血池一样。”
  秦芾静静的看着她, 自嘲一笑:“当身在局中, 固然初时觉得可笑, 可终有一日,也变成了可悲的枷锁。这枷锁是秦家世代府仙的,我做了府仙, 也成了我的。无论我起初如何不堪,如何的坚定,绝不会被这枷锁所困窘,但我做了府仙。”
  “霍羲渊,你永不会相信, 我听了姑姥姥的话, 想的是, 若终有这一日, 就让我和秦氏一起覆葬在血池之中。”
  “可这件事来的太迟了,迟到,我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府仙。秦氏的尊荣就是我的尊荣, 秦氏的名誉就是我毕生拥护。我曾经有多不屑, 到后来, 就有多看重。”
  “我对你不住。但你说的没错,我永不知错。”
  霍晅顿觉无奈,深深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是徒劳。
  “说到底,不是你后来变了,而是你从一开始,就是最合适的府仙。骨子里,流的就是秦氏的血,破釜沉舟,无妄匹夫的孤勇。”
  秦芾顿时反驳:“胡说,我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我从来没想过,用你来镇血池……秦氏向来对我不好,我为何要将不落天的尊荣放在第一位?”
  霍晅冷冷的瞥她一眼:“既然没有,那你起初知道了血池之危,为何没有想过求助问心令令主,为何没有想过知会天道各门?不落天若陷入血池之中,此处就将成为第二个魔气浓厚的魔隙!你是知道的!即便你当时没有求助天道,后来呢?你结识了我,结识了佛门若存金仙,为何仍然只字不提?”
  秦芾再一次无言以对。
  霍晅总是如此,深知她心,唯有她,能一针见血的戳中她的心,叫她无处可藏。
  霍晅叹息一声:“你瞧,我早说过,你天生就是秦家人。你那姑姥姥,从来没有看走眼。”
  秦芾最后一次无言以对。
  二人默然,坐在台阶上。
  秦芾无精打采的靠在冰冷的石阶上,问:“你看,我们像不像两条落败的丧家之犬?”
  “那是你。我可不是。”
  秦芾轻笑出声:“第一次见你,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你答我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
  那时,霍晅结丹不久,出外游历,到大洲西海深处一荒岛之上,找到了罕有的五阶灵兽无方琉璃。这无方琉璃四处游走,并且本身没有一丝气息,色泽会随着四周景物变化,寻常时,拟山成山,拟水成水。
  只有每隔百年,将内丹吐出体外吸收月华时,会露出本形。当时思云树病重,琉璃内丹能缓解他的痛苦。霍晅意外见到无方琉璃的踪迹,自然是喜不自胜。
  那时,她都没想过,自己还不是这五阶灵兽的对手。凭着一腔欢喜,就杀进了无方寿的老巢。
  然后,见到了一个,被无方琉璃兽困在老巢中的倒霉蛋儿秦芾。
  再然后,倒霉蛋儿变成了一对。
  两个刚结丹的小姑娘,被愤怒的无方撵进了洞穴深处,差不点儿就偷丹不成,反而成了无方兽的晚餐。
  霍晅掏了一把中品灵符,才炸开了一个小洞,二人滚进洞里,接着复杂的山洞形势,好容易暂时甩脱了琉璃兽。
  秦芾嗑了一把补灵丹,气喘呼呼的自言自语:“真是要命,要让人知道,我偷丹不成,反而差点被灵兽吃了,真是丢脸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