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球被他捏的生痛, 哪敢运气抵挡, 吃牙咧嘴犹如歪瓜裂枣:“这……这个,门主的圣意,我等做属下的,也不敢妄自揣测……”
虎丘咋咋呼呼的求饶,心中还在暗想:这剑尊果然是个年少女子,虽然天剑在手,声名在外,可这软绵绵的模样,哪有一点儿能统领天道的样子?连个分神修士都能对她大呼小叫!
江见疏手中用力,眉宇间杀气腾腾:“胖球,你敢说一句你不知道试试看?江爷爷即刻折了你仅剩的这条前腿,叫你做个人彘!”
太上长老急忙改口:“虽然不敢揣测,但门主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少也能猜出一二。他此次来大洲,就是想卷土重来,决意集合全魔门之力,推翻魔隙之内的封阵,再不回那暗无天日之地了。”
霍晅淡淡一瞥,江见疏心里一虚,手松了点儿,这虎丘老头儿才有了点喘息的功夫,只不过,整张脸还是皱成一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霍晅问:“你既然出来,那想必,是寻你家门主。他人在何处?”
虎丘眉毛又是一抖,刚要开口,江见疏又道:“老胖球儿,你可以说不知道,找不到,不知道怎么找,就试试,你这骨头够不够硬。”
他说着,随手一拳,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就被砸成了粉末。
虎丘倒不是怕他力气大,而是看这位的架势,十足的爆裂脾气混世魔王,哪敢说谎,一五一十,全都倒了出来。
原来,魔门门主早在百日之前,就通过传送阵,离开了魔隙底下。而五日前,门主就联系不上,门中长老发了数百道传音,都没有半点回应。派了魔修出来找,也是没有回音——这个倒霉催的魔修,还没出来,就被万丈光给灭杀了。
至于这位魔门太上长老,也更倒霉,被万丈光困住,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球。
他不敢再说谎,生怕被这位小魔王折成人彘,取出怀中一块透明的圆形晶石,上面用金水钻出符文。他导入魔气,金纹就涌动起来,四面八方蠢蠢而动。
这便是魔门的指路石,原理也没什么稀奇,霍晅便能做出不少效力不一的阵石来。但这金纹动了片刻,就像脱力的弓箭一样,缩回了晶石之中。
“球儿,这怎么回事?你敢在太岁爷面前耍心眼儿?”江见疏剑眉一凛,虎丘长老吓的抖抖索索,忙不迭的道。
“尊驾,您看见了,这指路石,已经找不到我家门主了!因此我等才迫不及待的来寻人。”
江见疏半信半疑,却见霍晅似笑非笑。他一看这眼神,立时明了,剑身一颤,沙尘都随之抖动。
“还不说实话?”
虎丘长老:“这,这就是实话啊,都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啊!”
江见疏冷笑道:“门主失踪五六日,你们派人来寻,一瞬间就失去了消息。接着,就派出了你。难道,还会让你带着一个早就失去了效用的指路石来寻他不成?”
虎丘立时絮絮喋喋起来,始终不肯承认:“真的!尊驾如何才能肯信我?您看看,我这手脚都被雷光劈了,连储物袋都被毁了,什么法器也没了,就连本命法宝也被雷毁坏了。就剩胸口护着的这块指路石!若不是至关重要,如何要放在胸口拿命护着……”
霍晅慢慢道:“说的在理。”
虎丘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又是一惊。因为他发觉,霍晅的目光始终淡淡的定定的搁在他身上。
霍晅的眼神如有实质,一点点从额头落到眉宇,划过因紧张而鼓动的喉结,最后又落回他双眼。
虎丘心绪猛地一抽,唯一仅剩的一只手下意识的就要捂住左眼,可却已经动弹不得!
霍晅伸出一指,指尖紫色灵光如千锤百炼之后的寒雷,猛地刺入他左眼之中,拽出一枚暗褚色的石头来。
这块暗褚色布满了魔纹的石头,才是真正的指路石。石头最中心的一点暗红,便是魔门长老的心头血。
有了这滴心头血,无论魔门门主身在何处,指路石都能指明方向。
可遗憾的是,这块指路石的尾部,被人抹去了数个符文,因此,指路石便不能发挥原有的效用,必须穿过魔隙的封锁大阵。
虎丘长老被她夺去指路石,顿时面如死灰,委顿在地。
他本命法宝被毁,本就重伤,完全是撑着一口气,此时内息紊乱,强撑了不到十息,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虎丘走火入魔,吐血而亡,最后,只在心中黯然想道:
“这少年剑尊……果真不可小觑。天道弟子都是年少成名,反之魔门之中,却未有能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就连门主,也多被那暖香候蒙蔽……”
霍晅自然不知道他如何想,但见此人吐血而亡,也有些唏嘘,淡淡道:“魔门之中,最拥护门主,最以魔门为重的,就是这个虎丘了。”
江见疏道:“如今死了,倒是我们的幸事。又有军师居心叵测,魔门一盘散沙,迟早有一日,要把这些靠吸食他人增长功力的魔修,斩尽杀绝!”
阵法之中砂石涌动,卷啸声如万千利箭。江见疏将焱阳定在正中,护着霍晅。
天剑腾出银光,如雪龙清清楚楚的腾现在阵法上空。与此同时,阵法之外,也扬起了红光——正是沈流静的彼岸。
大约他是等的急了。今日的红光,比起往日,更为耀眼,更为灼目,更为惊人心魂。
阵法已经完全启动,涌动的灵气流无处不在,还有祸乱肆虐的罡风。霍晅正用全力冲开阵法,江见疏离不得她,但此时也看出来了。
沈流静在外,霍晅在内,他立在生门上,如今,只缺一点外力,就能破了这阵法。
江见疏急了:“霍羲渊,这桩大事,你除了祸祸我和你夫君,还叫谁了?”
霍晅抹出血光,剑气顿时更为凌厉,阵法被她冲击的震动不止,罡风也越来越激烈。
江见疏被地震的像条吐舌头抽风的狗:“你别光顾着逞威风了!知道你那天剑厉害,可这是阵法……”
霍晅极冷淡的:“放心。”
江见疏:…… ……
放心?他放什么心?他根本放不了心!
一道紫光如上弦之月,如劲弓急弯,弓弦从天而降,恰好补足了这个缺漏。
江见疏暴脾气上来:“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干脆等我们都被罡风吸进去,她再来好了!”
来人,正是不落天府仙秦芾。
江见疏不必见其人,只见到那把华丽的紫色罗伞,便认出是不落天的炼心伞。
其人,自然便是不落天的秦芾。
“哼!这你可错了,除了霍晅和她夫君姗姗来迟,我可也早就到了。”她收了伞骨剑,封入伞骨之中,炼心伞周身紫光更胜,与霍晅主导的剑光彻底融为了一体。
四人四道灵光,一同汇聚一处,共同攻向江见疏脚下——这破阵点,就是他脚下的生门。
江见疏拿焱阳攻阵,骂骂咧咧的耍着剑招。
一切终于平息下来。
黄沙还未停息,沈流静已出现在她面前,伸手拂落了她一身不够轻柔的风沙。
霍晅的防护阵,是打在了江见疏身上。
他方才离生门太近了些,修为又最低——是以,三人之中,只有她一身狼狈,连眉毛上都有几点黄。
霍晅胡乱拍打了几下,见沈流静安然无恙,又看向秦芾。
她眉心符箓已经彻底隐去,霍晅略微放心,微带薄怒:“怎么会这么久?还不把灵犀箓收回来!”
秦芾似笑非笑,将一张印着晏极金印的符箓还给霍晅:“你这符箓果然好用。以往我用了灵犀箓,至少也要闭关三月。可惜……”
她拿着符箓,研究了两个多时辰,也没弄明白,这符箓的画法。霍晅便连这张灵气全无的符箓,都要收回去了。
这符箓里面,是一种高阶妖兽的血。用的久了,损伤灵元。
这点,霍晅自然不会告诉秦芾这个疯丫头。
霍晅若无其事的问:“你看到什么了?”
秦芾姗姗来迟,是借着灵犀箓,潜入到了道冲真君的梦中。
秦芾刚要开口,突然眉心涌出一道金焰火痕,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化作遁光冲向天际。
这金焰火痕,表示不落天出了大事!
霍晅把指路石扔给沈流静,二人方才脱险,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又要分开了。
江见疏讷讷的站在原地,看向神色不愉的沈流静:
“沈道兄,我,我留下来陪你?”
第108章 无芳佳城
魔隙之地, 像是大洲一块被抛弃之地,本就黄沙弥漫, 气候恶劣, 草木难存, 何况人畜?而自魔门被逼入此间之后, 此处被大阵彻底隔绝, 也便真的成了遗弃之地。
不落天已经出事, 沈流静心知魔门必有大动作, 当即拒绝江见疏的好意,让他速归焱阳门。
江见疏也担心自己出来太久,家中又有躁动, 刚捏上云头,还没行出多远,沈流静就追了上来。
江见疏:“你这是去哪儿?你不是要留在魔隙找那什么魔门门主?”
沈流静唤出白羽飞鸾,江见疏脚下一腾,已站在幽鸾背上。
“指路石辨明的方向, 正是焱阳门。”
江见疏大急, 差点揪下幽鸾一撮白毛。“魔门这些牲畜!敢对我无芳佳城动手, 等着!非叫他哭着喊着叫爷爷!”
此刻, 焱阳门外,江家的诸位长老严整旗鼓,个个正装长袍, 肃容冷面勃发, 站在阵外等候。
江见疏远远见了, 心中略惊,不等幽鸾收了白羽,就跃下云头,揪住大长老责问:
“诸位长老为何都在此处?可是谷中出了什么事?”
大长老冷哼一声,撇开他手,又慢吞吞的捋了捋胡须,这才阴阳怪气道:“门主英武,敢独身一人前往魔隙斩杀魔门弟子,便是魔门派上潜藏在大洲的弟子,十个八个的冲进百花阵来自爆,也算不上什么奇事。”
江见疏见他这般矫揉作派,便知谷中无事,面色不虞,冷淡道:“大长老向来自重,为何偏要学长舌妇人,做不详之言?”
大长老面色一黑,刚要细说,便见半空落下一朵祥瑞。此人容貌尚且辨不明真,但见仙风缭绕、雾隐随身,虽已经刻意收敛了灵威,但不可小觑,不可直视。
大长老认出那柄血红的麟血剑,眉头一跳,忙上前恭敬作礼,还未寒暄,江见疏便带着沈流静进入了百花阵中。
一群长老面面相觑,大长老尤其拉不下面子,可外人在此,也不好发作,只好铁青着脸,回到百川阁。
片刻后,沈流静立在百花阵阵眼处,脸色十分难看——此处是百花阵阵眼,江家之中除了布阵的乔长老,也只有江见疏知晓。
而江家之外,也唯独仅有精通阵法的霍晅能找到此处阵眼。可这块指路石,到阵眼处,就恰巧停住了。
江见疏神色复杂,传音大长老去寻乔长老速来。
大长老本不爽非常,听说他独自去了魔隙,也不知做了什么,此刻又要寻乔长老,没好气的顶了几句:
“乔长老去年就闭关了,你难道不知?呵,整日与外人混在一处,何时将焱阳门放在心上过?”
江见疏敬他年迈,又急传了一次,大长老仍然不动,只听耳畔一声怒喝:
“江千,你可还记得,焱阳门谁是门主?你们若觉得我不配做这个门主,尽管重选就是!可我今日还是门主,连号令门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江见疏动了真怒,大长老虽然倚老卖老,但也不敢太过造次,扶着拐棍慢吞吞行来。心想,不过去后山洞府瞧瞧,那乔长老此次闭死关,还能把人叫出来不成?
江见疏虽是传音,但沈流静修为比他高出许多,他又没有刻意屏蔽,因此,二人几个回合,都被沈流静听的清清楚楚。
江见疏向来不好面子,也不在意,等了片刻,传音催促。
大长老许久没有回应,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道:“路上碰见了六弟,也好,我和六长老一同去瞧瞧。也免得门主说我敷衍了事,不将门主放在眼……”
传音突然被打断,后山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
好像一声惊雷,即将震破天地,却被人拿桶给装了起来。于是,这一声响,既惊天动地,又格外的憋屈。
整个无芳佳城都随之震动,接着,巨大的“闷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
这瞬间仿佛有前半世那么长,可却连沈流静都来不及反应,整个百花阵接连变动,已经彻底颠倒过来,像一口巨大的锅子,把这两个人盖在了其中。
焱阳支撑着防护阵,百花阵已化为杀阵,眼前百花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蓝色的天幕,无数火球在天幕之中穿行。火球不断的捶着防护阵。
江见疏睁开眼睛:“方才……是元婴自爆。”
第一声,是乔长老的。乔长老曾是他父亲的亲信,立下过血誓一生效忠江见疏,他一死,血誓也就失效了。
整整九声。
江家这些冥顽不灵、固守旧城的老家伙们,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而元婴自爆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若是面对面自爆,就连入圣者都不能毫发无损的逃过。
何况,此时,还是一连九个。现在,莫说江家的长老都没了,整个无芳佳城,大概也被夷为了平地。
“背叛江家的究竟是谁?”江见疏眼眶怒红,忽而用力的支撑住焱阳剑,加固了这个防护阵。
“沈道兄,我不学无术,只会蛮力,对阵法一窍不通,还请沈道兄帮帮忙,破了这个阵法。今日,都是我连累沈道兄了。但不论我焱阳门的叛徒是谁,都是魔门诡计,今后,有我一日,便杀尽魔门弟子,绝不容情!”
他紧紧的闭上眼。
即便是万千悲恸之余,仍然有一个瞬间,想起了容情。他为了江家,曾在容情心上狠狠的刺过刀,这刀刃也扎进他自己心口。
可舍弃了自己才保住江家不散,现在,全都成了一地的土灰。
阵法外,突传来媚声一笑,这人的声音极为温情脉脉,杀机越重,越发多情。
正是布局这一切的白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