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随后王瑄也被王峦派来的人接回王家,和卫戗分开之前,特意约好稍后再见,当然,她初回临沂刚置办上一处庄园,就因她爹的事情匆匆离开,而这一处藏身之所也被王瑄发现,现在她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至于司马润,让乔楚他们将范氏送回琅琊王府,而他自己则举着护送卫毅回府的旗号,堂而皇之的跟在卫戗左右。
  卫戗又不能“婉拒”人家“好意”,毕竟卫敏还坐在人家的车里呢,没办法,只好转头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祖剔他们回来前,卫戗还格外交待过,让他们到卫府通知一声,把卫府上上下下好生打扫一番,以便迎接卫毅回府。
  虞姜没钱了,卖掉部分家仆,也借着由头赶走那些个老弱病残,即便如此,却还是没把虞省赶走,还有之前派到卫戗房里的寒香也还在。
  卫坚站在门口迎接卫毅,这兄弟二人一个缺胳膊,一个断腿,见面之后,相对无语凝噎。
  在卫戗轻咳两声后,还是卫坚先发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饭口进门,也不能再把司马润给赶出去,既然把司马润留下,自然要拉着卫戗作陪,还刻意把她和司马润的座位排在一起,说是按照地位排的,理由合情合理,让卫戗无话可说。
  其间,司马润对卫毅和卫坚爱答不理,只管往卫戗碗碟里夹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儿,这是你喜欢的,还有这个也不错,应该对你胃口,最近一直东奔西走的,都给累瘦了,不知多久才能补回之前的模样。”
  看得卫毅和卫坚目瞪口呆,听得卫戗不胜其烦,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诚心想让她没胃口,才故意这般絮叨,一把年纪的姨婆都没他婆妈。
  因司马润坐下之前,特特点明,大家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不必太过拘泥那些繁文缛节,就当这是家宴,所以虞姜和卫敏也在。
  她们母女二人见到司马润对卫戗的体贴呵护,再看卫戗非但不领情,还时不时露出厌烦表情,而司马润明明看到,还要拿他的热脸却贴卫戗的冷屁股,她们实在搞不明白司马润究竟被卫戗灌下什么迷魂药,虞姜甚至盘算,实在不行,就想个办法跟卫戗取取经。
  饭后,卫戗借着带芽珈和允儿去休息的由头脱了身,而司马润则被卫毅请进书房。
  卫戗出了饭厅,将芽珈和允儿托付给姨婆,她自己则把祖剔和裴让叫进东院的西厢,这里自打出了卫敏那事之后,便逐渐沦为禁地,压根就没人敢接近,为了以防万一,卫戗又让人在外头守着,他们关起房门,讨论起来。
  祖剔也不拐外抹角,直接回答卫戗的问题:“我等幸不辱命,果真发现问题,说来也算马维运气,他死的时候正是天冷时,又恰好葬在一块养尸地,我们开棺时,他的尸身还保持着刚死的模样,瞪着眼睛,嘴唇紫黑,两手紧握拳头,腰腿蜷曲,初步看来,确实呈现中毒迹象。”
  卫戗突然联想起上辈子那个姐夫,传说他的暴毙就和卫敏脱不了干系,但他本来就是个药罐子,有今天没明天的也很正常,可这个马维,身强力壮赛过牛,被司马随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花拳绣腿捶巴几下就轻易翘辫子了?何况在她上辈子的人生悲剧中,马维始终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辈子还没等登场就一命呜呼,也太出她意外了。
  当然,就算马维确实死于中毒,也不能一口咬定那毒是卫敏给他下的,而且醉酒闹事被揍死,这是理由很完美,如果不是巧合而是人为,那要确保马维在遇到司马随之后闹起来,也是个技术活呀。
  卫戗继续询问祖剔他们可知马维中的是什么毒,他们谁也说不清,于是卫戗决定亲自去看看。
  祖剔曾亲眼见证过卫戗面不改色检验烂肉似的残尸,料到他们无法确定马维究竟死于何种毒物,卫戗势必会亲自去查验,所以没把马维的遗体重新埋回去,而是暂将其存放在地下贮冰的停尸房里。
  卫戗听到这里,当即决定动身去查看,结果迈出东院不久,就被四处寻找她的卫勇截住,说是她爹要找她。
  既然被逮到,只能将验尸的事情延后,去往书房途中,卫戗试探的询问卫勇,司马润还在不在,卫勇直截了当的说,司马润有急事先行一步,还特意拜托她爹,一定要跟她说声抱歉,他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卫戗还真希望,他就是故意不告而别。
  也是因为司马润离开了,所以她爹闲下来,说是这一路上她一直很忙,他们父女鲜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已经回到家中,暂时也没什么好忙的了,所以想找她过去,他们父女好好聊聊。
  
 
  ☆、作奸犯科
 
  
  聊什么呢?
  无外乎意料之中的老生常谈糅合不出意外的拜托叮咛。
  她爹首先称赞她:“戗歌, 你幼时便懂事省心, 如今小小年纪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你做得很好,不曾辱没你恩师的盛名和你娘的美誉, 为父甚是欣慰, 你娘在天有灵, 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她爹随后言近旨远道:“你是三生有幸,遇到像王十一郎这样惊才绝艳的如意夫君;而芽珈也是洪福齐天, 下半辈子托付给琅琊王那般宽厚耿直的王公贵胄, 你姐妹二人的将来都有了倚仗, 所以, 我要是追着你母亲去了,对你们也可以不必再牵肠挂肚。”
  长叹一声:“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继母他们娘仨。”郁郁累累道:“说句实话, 爹对不住他们。”
  她爹说完那句, 便耷拉下脑袋,沉默许久后, 缓缓抬起头,盯着卫戗,眼眶泛红道:“戗歌,之前我常常在想, 如果我跟着你母亲走了, 卫家这一门百十余口何以为继;还有你继母,他们孤儿寡母要如何生活下去?好在现在卫家有了你。”
  说着说着,喉间哽咽:“我知道, 你继母有时候考虑问题有点狭隘,好在你承袭了你母亲的纯良,而且南公将你教育的非常好,你心胸豁达,不与她个妇道人家计较,爹很感激你。”
  卫戗始终安静聆听,并不接茬,她爹咬咬后槽牙:“戗歌,爹想拜托你,他们失去我之后,请你不要对他们置之不顾,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怎样,阿源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更是我们卫家的长子嫡孙,香火的传承人,待他长大成人后,能在清明,寒衣时,给我和你母亲的坟头扫扫墓,上上香,不然他日我和你母亲的坟头杂草丛生,谁能帮忙打理呢?”
  这正是时下许多人所顾忌的,担心万一断掉子嗣,祖宗的祠堂成了破落庙,无人供奉;自己的阴宅成了绝户坟,无人打理……至于女儿,嫁出去之后,便是别家的人,怎好回来祭奠娘家祖宗?
  她爹知道她是不忍心见到父母的阴宅成为孤坟野冢的——卫戗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幽幽道:“父亲不过是伤了一条腿,可您正值壮年,如何要说这些丧气话,叫女儿跟着担心。”
  卫毅又是一声叹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情还是早作安排,免得将来死不瞑目。”见卫戗面色凝重,他软了嗓音:“我自那处幻境出来后,便寝食难安,有些话闷在心里实在很难受,除你之外,不知还能同谁讲,罢了,暂时不说那么远了。”掩唇虚咳两声,接着话锋一转:“先说说眼前的麻烦吧。”
  卫戗微微侧目:“眼前的麻烦?”
  卫毅又把脑袋耷拉下去:“为父是个没本事的,既不善交际,又固执己见,守着护羌校尉之职,纵然多次立下战功,也还是止步不前,就像你姐姐这次摊上的无妄之灾,我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蒙受不白之冤。”
  卫戗挑挑眉:“父亲是如何断定的,她就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连声姐姐都懒得叫。
  卫毅听卫戗这话不对味,猛地抬起头:“戗歌,不明所以的外人怀疑你姐姐也就罢了,而你身为她的妹妹,怎么也不相信她?”
  卫戗肃然危坐,目光清明,不答反问:“女儿若是记得不错,父亲此生所愿,便是光耀我卫氏门楣?”
  卫毅佝偻了身子:“你说的不错,当年我曾在你爷爷坟前起誓,定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又是一阵沉默后,才讷讷补充道:“就是因为顾虑着非但没有完成誓言,反倒有可能败坏门风,我才把你姐姐推入火坑——逼她嫁给那么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让她遭受许多非人的折磨不说,最后还背上一个骂名。”
  卫戗不为所动,她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既然女儿没记错,那么女儿可以请教父亲一个问题么?”
  卫毅目光混沌:“啊——什么问题?”
  卫戗腰杆挺直:“父亲先是让我以‘嫡长子’身份承袭职位,方才又将卫氏满门和继母他们三人托付于我,想来应该是对我寄予厚望的。”
  卫毅颔首:“你值得我信赖。”
  卫戗扯扯嘴角:“那么女儿便问父亲一句:您是希望我铁面无私,秉公办事,将来光前裕后;还是希望我顾念血脉亲情,徇私舞弊,他日传扬出去,玷辱祖先?”
  卫毅被噎了一噎,半晌,才沙哑道:“戗歌,我们卫家祖祖辈辈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你曾祖父更是矜贫救厄的大善人,为此甚至散尽家财,而你姐姐也是性情温雅,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舍得伤害,又怎么可能干出谋杀亲夫的勾当?”
  卫戗继续答非所问:“一户人家,父子二人,其父年轻时抢劫杀人被诛,其子交由善人抚养。”顿了顿:“父亲,依你之见,待到其子长大成人,可会肖似其父,越货伤人?”
  卫毅底气不足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由善人带大,想是不应作奸犯科。”
  卫戗莞尔一笑:“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父亲虽不曾出任过刑狱之职,但好歹也是为官多年,有些最基本的东西应该还是懂得的,可父亲是连调查都不曾有过,便一厢情愿的认定您的长女是被冤枉的,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罢?”
  卫毅想解释些什么,卫戗抬手打断他的纠结:“父亲偏执的相信她也便罢了,甚至特意将女儿喊过来,以性命相逼,让女儿出面替您袒护她。”微微一笑:“女儿可以给父亲交个实底,回程途中,我已风闻马维的死因有异,早就派人回来暗中调查,待事实清楚后,若您的长女当真冤枉,女儿自会还她一个公道,并严惩造谣生事者,但若是马维的死当真是她所为……”
  卫毅面色苍白,嘴巴无声翕张,像一尾离水的鱼。
  卫戗挑高下巴:“父亲是打算力保被您看着长大,倍加宠爱的长女而搭上您漠不关心,放养长大的次女的前程和幸福;还是打算大义灭亲,保我卫氏百年清名?”
  卫毅本就不直的腰杆,逐渐弓成虾子状,讷讷道:“为父有愧——阿敏也不是我看着长大的……”稍缓一口气:“你自幼有南公庇护,现在又受到王十一郎和琅琊王关照,而你姐姐命运多舛,吃了那么多苦,先丧夫后流子,在最艰难的时期,她那不仁不义的婆家又跳出来落井下石,陷她于水火之中之中,她现在可以依傍的只有家里人,可我自顾不暇,无能为力……其实也不是要求你不顾道义偏袒她,我知道你姐姐那个满嘴胡话的婆母现在被琅琊王殿下关押了起来,希望你去和殿下说说,事情未明了之前,可不可以不要去刺激你姐姐,而且众所周知,她那婆母是个疯妇,平日里都被人看管着,连门都出不来,哪里会懂那么多,肯定是受人蛊惑才跑到街上闹出来,一定要拜托殿下追查到底,让那些背后搞事的人知道,我们卫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见卫戗并未立刻接茬,而是目光清冷的盯着自己,卫毅又掩唇干咳两声,艰涩开口:“只是去和琅琊王殿下打个招呼,不会影响到你的前程和幸福的。”
  卫戗淡淡道:“琅琊王殿下刚刚就在府中,父亲怎的不说?”
  他是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司马润和他说话,三句不离“戗歌”,思考良久后,他认为:一则自己现在卸掉官职,说话没什么分量;再则即便被赐婚,可司马润对他仍是十分疏远;最关键的还是,司马润曾“明示”过他,有什么要求,就让戗歌去找他……
  卫戗接着又问:“父亲只想到您的大女儿现在艰难,可曾考虑过,我虽承袭了您的护羌校尉之职,可骨子里毕竟是个女儿身,王郎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间,所以我已经决定和他厮守终生,我们卫氏的门户本就不能与王氏比肩,王公不反对这门婚事,也不过是因为宠爱王郎,出身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但品性至少还在我的掌控中,父亲明知道琅琊王对我居心不良,却在我与王郎定亲之后,吩咐我私下去找琅琊王求情。”涩然一笑:“人命关天的大事,单凭空口白话就想求情,父亲觉得可能么?”
  卫毅替司马润辩解道:“戗歌,你大约是对琅琊王有什么误会,殿下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洁身自好……”
  卫戗打断他:“司马润是什么样的人,与我并无干系,我现在想的是,在父亲看来,您大女儿的心情比二女儿的清白更重要!或许您认为,我只考虑自己的幸福,而不顾念血脉亲情,实在是自私自利,不过在我看来,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闯下的祸,理应自己去承担,别人谁也替不了。”腰杆挺直:“我呢,的确是自私的,因我知道,假如我不爱惜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么芽珈和允儿就会失去倚仗,而真心宠我的王郎也会难过,所以父亲大人,请恕女儿不孝,难以从命。”
  是的,她现在翅膀硬了,说话办事底气足,不是当初刚回卫府,处处要看人脸色行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带累姨婆和芽珈的日子跟着艰难,此刻她断然拒绝了她爹的要求,要是惹得她爹不悦,她带着芽珈和姨婆他们走人便是。
  卫戗言罢,昂首挺胸,静待她爹的回应。
  但出乎卫戗意料,卫毅的脸色几经变化后,并没有恼羞成怒跟她翻脸,反倒耷拉下脑袋,极小声的呢喃:“抱歉,是爹强人所难了。”
  卫戗吃软不吃硬,见她爹跟她低声下气,她也缓和了态度,最后叹息一声:“父亲,您身子不好,还是多顾念一下自己吧,您好了,阿源的将来才有保证不是!”
  卫毅缄口无言,正这时,虞姜突然推门而入,拎着繁复的裙摆冲到卫戗眼前,不顾形象的踞坐下来,拉住卫戗哭天抢地:“戗歌,你姐姐她是被人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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