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庆王的话半信半疑,可是庆王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很有道理。
庆王让他去找霍炎打听消息。
这两年来,霍炎时常出入双井胡同,据说霍大公子和霍九有几分交情。
苏浅应了,正想转身,便听到庆王幽幽地道:“霍九和展怀私交笃厚,展怀出京后,霍九又和霍炎成了知交,按理说,霍炎与展怀即使无仇,也应该有怨,而霍九却偏偏和他们两个人全都交情深厚,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巧合。”
苏浅没有说话,他拿着一本书,走去了另一端。
庆王又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展怀,也同时想起了荣王。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皇帝让展怀继续追剿,直至割下荣王的项上人头。
可是出乎意料的却是展怀,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向朝廷要粮草和银子。展怀说这些年来,不但粮草不足,就连军饷也发不下来,在中原时人心归一,当地富户主动送粮送银,可是到了西北,情况就不同了,荣王在西北多年,百姓们只知荣王却不知有皇帝,即使现在荣王败北,西北一带对官军依旧充满敌意,这样一来,别说是军饷和粮食,就是远远看到,那些老百姓们也会绕开。
归根结底,展怀的意思就是不给银子不发兵。
皇帝龙颜大怒,让户部和兵部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出五万担粮草和三万两银子,可是这些对于平西大军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两方僵持了半年,最终展怀又上折子,这次换了口气,不再强硬,而是提出他要班师回朝。
也就是说,荣王不打了。
虽然皇帝万般不悦,早朝时,御史们在阁老们面前,也把展怀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最终结果,展怀还是班师回朝了。
庆王想笑,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朝廷居然被领兵在外的将军牵着鼻子走,明知不可为之,最终却还是拗不过。
他更加想要取笑的是太后和他自己。果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现在只想看看,展怀要在城外献俘,他献的俘虏究竟会是谁。
这样一想,方才看到那个酷似霍九的女子之事,庆王反倒不再放在心上。
展怀留下荣王性命,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他想用荣王来牵制皇帝,牵制太后,也牵制庆王。
庆王冷笑:“不愧是闽国公那条老狐狸一手教大的,他自从稳握胜券,展怀就没有想着要杀死庆王,这招的确是毒。”
霍柔风并不知道被人盯上了,她得知花三娘并没有在大院了里卖鱼,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到了晚上,花三娘便回来了。
花三娘一进门便让丫鬟们去抬了热水过来,她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才换了身柔软的衣裳,懒洋洋地来见霍柔风。
霍柔风目光炯炯望着花三娘,良久,才问道:“我想查查谢思成这个人,你愿意吧?”
花三娘头眸光闪动,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应下。
第四二零章 古珍轩
过了中秋,京城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霍柔风很是无聊,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最无趣的便是现在了。
霍大娘子在自家绣坊里请了一位刺绣师傅来教她女红,霍柔风初时很感兴趣,可是学了几天之后,她发现她感兴趣的是画花样子,而不是绣花。
于是刺绣师傅换成了擅长花鸟的女师,又是几天过后,霍柔风发现她喜欢赏画多过作画。
霍大娘子觉得这样很好,便请来一位退休的老掌柜,教霍柔风鉴赏古玩字画。这位老掌柜姓蔡,在霍家的古珍轩里做了二十年,前几年古珍轩在京城开分号,他便从杭州到了京城,两个儿子如今都在京城的古珍轩,蔡老退休后便没有南归,霍大娘子送了一座两进宅子给他,他便留在京城养老。
霍柔风原本就喜欢搜罗古董和奇巧物件,蔡老教得又很耐心,她便来了兴趣,跟着蔡老学得很是认真。
霍轻舟离京之前,给她留下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她让霍轻舟给她找的东西。
在广东的时候,她写信给霍轻舟,让他给她找兵书典籍。
这是她一直都想读的,可是这种书都是武将之家代代相传,外面根本买不到。
霍轻舟对妹妹素来百依百顺,别说他还能托朋友找到,即使找不到,他也要挖地三尺。
不到一个月,他便让人抄了十几本,连同霍柔风喜欢的演义,装了满满一箱子。
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她跟着蔡老学习,晚上便是读兵书,霍大娘子听说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连她也不知道妹妹是怎么从学刺绣变成学鉴宝的。
这些的日子过了十几日,转眼便到了九月。
这天,霍柔风跟着蔡老去了古珍轩。
以前霍九爷常来古珍轩,古珍轩上上下下对霍九爷熟悉无比,因此霍柔风来的时候戴了幂篱,隔着一层轻纱,外人看不到她的脸。
关于九娘子就是霍九爷的事情,蔡老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古珍轩的人听说是霍家的女眷来了,又有蔡老和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陪着,自是不敢多问。
刚巧古珍轩里收了十几件新货,蔡老便让霍柔风挨个品评。霍柔风看到其中有只前朝的梅瓶,像极了她小时候打碎的姐姐屋里的那一只,便让白芷去吩咐掌柜的给她包起来,她走的时候带回去。
片刻之后,白芷便捧了一只锦盒进来,这是古珍轩里专门用来装古玩用的。
霍柔风见锦盒是黄花梨木的,便咦了一声,道:“古珍轩的匣子换成黄花梨的了?以前只是寻常的薄木匣子。”
蔡老解释道:“也难怪九娘子不知道,前两年,有人拿了一只黄花梨的匣子过来,打听这种匣子的来历。刚好我在柜上,见那只匣子虽然雕得古香古色,却并非老物件儿,应该是近几年的东西,只是做旧了而已,便如实告诉了她。那女子很是失望,转身便走了,我一时兴起,让她把那匣子的样子留下来,有做老木器生意的过来,我替她问问。那女子很高兴,我就让伙计把匣子的样子画了下来。”
“几天之后,便有做老木器的过来,我把那样子给他看,他一看就说,他见过这样的匣子,那匣子当年谢家用来装节礼寿礼用的,甚是讲究,后来谢家败落了,好东西流出来不少,这种日常用的匣子不值钱,真若想找,倒也能找到。”
“可惜后来那女子再也没有来过,这件事我也就忘记了。年初时我要退休养老了,在铺子里收拾箱笼,无意中发现了这张画了匣子图样的纸,忽发奇想,便和现在的大掌柜商量了,把原先的薄木匣子换成这种黄花梨匣子,虽然造价高了,但是却更显珍贵,大娘子见了也夸奖过呢。”
蔡老说得洋洋自得,这是他临走之前给古珍轩做的最后一件事,却也是得意之作。
听说是按照谢家的礼盒雕的,霍柔风便把那只黄花梨匣子仔细看了看,似乎是有些熟悉,前世时她应该见过这种匣子,只是一只匣子而已,她在宫里,想来并未留意。
“拿匣子来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您可还记得?”霍柔风问道。
“应该是位大户人家的女眷,戴着幂篱,看不到脸面,言谈举止中规中矩,身边只带了一名丫鬟,听声音应该还很年轻,顶多十三四岁。”蔡老对这女子印像很深。
霍柔风微微蹙眉,两年前这女子十三四岁,那这女子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顶多比她大个一两岁而已。
谢家的匣子……那女子带着一个丫鬟。
霍柔风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在撷文堂,曾经看到一个丫鬟,她还猜册那丫鬟是悄悄出来给主人办事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一阵狂跳,她想到了一个人。
霍思谨!
霍思谨和谢思成是认识的,她让丫鬟去撷文堂去找谢思成,可不就应该是偷偷摸摸的嘛。
来古珍轩的女子,带来的是一只仿做的谢家匣子,会不会这个女子,就是霍思谨呢?
不管是真的假的,谢思成也是姓谢的。
虽然不知道这只仿做的匣子和谢思成有没有关系,霍柔风都觉得那个女子是霍思谨。
霍柔风没有心思再留在古珍轩里了,她想去找霍大娘子,据她所知,当年得知霍思谨便是万华寺里的那个少女之后,霍大娘子便让人想办法混进了槐树胡同,后来霍轻舟和霍柔风相认之后,霍大娘子便把人撤了回来。
霍柔风便是想见见当年混进槐树胡同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她想要亲自询问,或许能够问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霍柔风向蔡老告辞,让白芷和半夏捧着那只黄花梨匣子,便出了古珍轩。
今天她是坐马车来,主仆三人正要上车,霍柔风便听到白芷压低了声音说道:“九娘子,您快看,那就是在撷文堂遇到的人。”
闻言,霍柔风望过去,只见四五个丫鬟正簇拥着一个女子走进与古珍轩一店之隔的银楼。
第四二一章 陪伴
白芷道:“九娘子,就是那个穿着粉红比甲绿裙子的,奴婢记得清清楚楚,不会认错的,她就是那天在撷文堂里遇到的丫鬟。”
霍柔风看到的时候,那个丫鬟已经和其他丫鬟一起簇拥着一个女子走进了银楼,霍柔风看到的只是背影。
但是她相信白芷。
姐姐给她挑选的这两个丫鬟,做事都很牢靠。
她对白芷和半夏道:“咱们也进去逛逛。”
那家银楼紧邻古珍轩,虽然不是霍家开的,可是以前霍柔风也去过几次。
银楼惯常招待大户人家的女眷,一进门便有衣著体面的婆子候着,领了女眷上了二楼,二楼都是布置典雅精致的单间,霍柔风自从换了身份之后,只喜欢样式特别的头面,她甚至有一套十八般兵器的簪子,还有一套城墙和烽火台的头面,因此寻常的头面首饰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随手指着一只盘子上的几件发簪,说道:“这些都要了吧。”
带她上楼来的婆子大喜,连忙道谢,又问是府第在哪里,也好让伙计给送过去。
白芷笑道:“让人送到双井胡同,就说是给九娘子送过来的便行了。”
那婆子听说是双井胡同霍家的女眷,知道这是大主顾,奉承的话说了一大堆,霍柔风静静听着,见她说完了,便问道:“我进门时,看到先我进来的一位小娘子,穿着湖蓝妆花褙子的,是哪家的?”
婆子满脸是笑,忙道:“哎哟,说起来那位娘子和您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那是槐树胡同霍大人府里的大娘子。
果然是霍思谨。
霍柔风微微一笑,又问:“原来那就是霍小姐啊,想不到她是你们这里的常客,经常来吗?”
婆子道:“霍大人府里女眷少,说起来还不如霍家西府来得多,不过霍小姐倒也来过两回。”
霍柔风又指了指另一只托盘,这只托盘里装的都是金银镯子,她道:“这些也给我送到府上。”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位霍九娘子,可是出手大方,看起来倒像是霍家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婆子正要招呼伙计把这些镯子装起来,白芷伸手拦住了她,一只素手压住那只托盘,不让婆子端起来。
“姑娘,您这是……”婆子不明所以。
白芷冲着门口呶呶嘴:“去看看那位都买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若是什么也没说,就陪她说说话儿。”
说着,白芷拿出一只封红,扔到婆子面前。
婆子伸手接过,捏了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向霍柔风福了福,转身便出去了。
霍柔风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婆子才回来,她对霍柔风道:“那位是收到了请帖,十月初二,芳仪长公主要在新建的园子里办奇石会,霍小姐就是来我们这里准备那天用的头面的。”
白芷笑道:“奇石会?不是诗会花会?历来玩石头都是爷们儿的爱好,长公主真是清雅,请了女眷参加。”
婆子煞有介事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娘子或许不知道,长公主是展五将军的嫂嫂,这几日铺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各家闺秀,婆子我也听说了,这赏石会,其实就是长公主为展五将军办的。”
听婆子提到展怀,霍柔风来了兴趣,她好奇地问道:“为展五将军办的?他喜欢玩石头吗?”
她可不记得展怀喜欢这些东西,展怀和她一样,只对刀枪剑戟感兴趣。
婆子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的九娘子啊,这不就是个由头吗?总不能硬生生地把闺秀们请过去吧,总要有个说法,十月时天都冷了,菊花谢了,梅花也还没有开,也就只能赏赏石头了。”
原来是要把闺秀们叫过去给展怀看的。
霍柔风两条浓淡适中的蛾眉拧了起来,她问道:“我听说展五将军早就定亲了啊。”
婆子道:“谁说不是啊,前两年京城里可都传遍了,说展五将军定亲了,咱们可不敢揣摸长公主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这两天来的闺秀们可都是欢欢喜喜的,就连隔壁这位啊,也是在乎得紧,对着镜子把那些簪环一件件试戴,可没有您这么气派。”
婆子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九娘子这些买首饰的,正眼都不看一眼,随手一挥就全都要了,如果每天都能碰到这些的大主顾,只靠抽成她就能发笔小财了。
回到双井胡同,霍柔风决定写封信,好好嘲笑展怀一番,他还没有回到京城,京城的姑娘们就行动起来了,多好笑啊。
可是她铺上信纸,提起笔来,却是好半天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所以,最后这封信上写的都是她对兵书中“党饶之战”的想法,她觉得这场战役太过急功近利,反而……
正和霍轻舟说话的展怀忽然打了两个喷嚏,惹来霍轻舟嫌弃的目光:“谁骂你了?”
闻言,展怀微微一笑,向四下看看,闪到霍轻舟耳边,低声说道:“一定是小九想我了。”
霍轻舟狠狠瞪他一眼,道:“不要再小九小九的叫了,你是定过亲的人了。”
说起来展怀和霍轻舟也有三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在真定相见,展怀便发现,霍轻舟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他从霍柔风的来信中,早就知道霍轻舟是小九的亲哥哥,他以为霍轻舟对他,会比以前更加亲厚,可是他没有想到,非但没有亲厚可言,而且好像连他们以前的情份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