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或者说,是庆王爷冲撞了霍家姑娘,总之,两人当时是抱在了一起,庆王爷还扶住了霍姑娘。
  芳仪长公主正在和几位有身份的夫人聊天,听到丫鬟们慌慌张张地说了这件事,她脸色一变,连忙让人去找霍思谨。
  丫鬟们在园子里四处寻找,才在一株花树后面找到了哭得几乎晕厥的她。
  回到府里,霍思谨便去见了自己的父亲霍江,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霍江,并说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恐怕不过几天,京城便会传出闲言碎语,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再与袁家议亲,否则袁家即使现在不说什么,以后她嫁过去,也少不得提起这件事来。
  她是霍家的女儿,她有霍家的傲气,她不想被婆家的人说三道四,即使还要和袁家议亲,也要等到这件事风平浪静之时。
  霍江打死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冷冷地瞪视着霍思谨,像是要看到她的骨头里。
  霍思谨永远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父亲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悔恨有悲伤有厌嫌,而更多的则是自责。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父亲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应该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了。
  可是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指认自己的女儿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庆王投怀送抱吗?
  霍江不能,霍思谨早就猜到父亲不会这样做。
  他读书人的面子让他不能这样做,为人父者更让他不会这样做。
  她挺直身子,微扬着头,看着面前的父亲,紧抿着嘴角,一个字也没有说。
  良久,霍江颓然坐下,他的神情疲惫,像是忽然老了十岁。
  他冲她摆摆手,无力地说道:“你出去吧。”
  她含笑向父亲施礼,然后昂首走出父亲的书房。
  她的脚刚刚踏过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喃喃自语:“谢婵,你给我生的好女儿啊。”
 
 
第五四七章 街头
 
  谢婵?
  霍思谨微微蹙起眉头,这是她的母亲吧。
  她没有停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让人把京城里的闲言碎语推波逐流,比如让太医知道霍家姑娘羞愤交加已经病倒。
  望着还在晃动的福字不断纹门帘,霍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他在霍思谨身上看到了谢婵的影子。
  他不止一次看到这个影子了,但是先前只是觉得她们的容貌相像,而这一次,他似乎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谢婵。
  他无奈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当年他究竟做了什么,如果那一次他没有悄悄放走谢婵该有多好。
  如果他没在谢红琳的剑下为谢婵求情,那么谢婵当场就被谢红琳杀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有思谨了。
  如果当年霍沛然没有把思谨送去庵堂,而是任由她在洛阳自生自灭,如果关外的冰天雪地里,他的眼中只有谢红琳,如果那年在冰上,他没有从此对谢婵倾心暗许,如果……
  太多的如果了,这一世他做的错事太多了,他对不起的人也太多了。
  他站起身来,独自走出院子,又独自走出霍府,再独自去了永济寺。
  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彳亍在永济寺通往后山的石阶上,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中途返回,而是一直向前走,最终他在圆通大师的小屋前止住了脚步。
  他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是个小风一起来的。
  那个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听说她与展怀定亲了。
  是啊,也只有高家和展家的儿郎,才配得上英姿飒飒敢爱敢恨的谢家女子。
  他们是搏击长空的雄鹰,而他只是飞不出高山的燕雀。
  他在小屋前独立许久,直到传来豹子的吼声,他才不得不转身离去。
  豹子应该还记得他的气味,否则就不会仅仅咆哮几声却没有冲出来了。
  对了,那头豹子是有名字的,小风叫它阿花。
  阿花啊,谁会想到有人会给一头凶猛无比的豹子取名阿花呢,也只有小风才能这样做吧,不,当年的谢红琳也会。
  ……很多时候,小风都和年少时的谢红琳是一样的。
  她们有一样的纯洁明亮的眼眸,一样明亮灿烂的笑容,还有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善良,一样的真诚,一样的可爱。
  当年的他一定是眼瞎了吧,才会看不出谢红琳这么多的优点。
  所以,他不如高清辉,也比不上展怀。
  展怀啊,直到他在献俘礼上第一次见到展怀,他才依稀记起,其实他早就见过展怀了,只是那次他昏昏沉沉,能记住的只有少年爽朗的笑声和他唱的闽南小调。
  因此在献俘礼上,他站在文武百官之中,听到那个声音嘹亮地向城楼上的庆王说话,他便认出来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晕倒在永济寺的山路上,便是这个少年救起他,又把他一路背到居士寮房里。
  古道热肠的爽朗少年,就是名震京城的展五公子,如今令胡虏闻风丧胆的威武将军。
  霍江走在石径上,烦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离开永济寺,他没有回槐树胡同,而是让人叫了袁维云出来,师生二人坐在状元楼临窗的位子上,他轻声说道:“维云,你和谨姐儿的亲事先不要议了吧。”
  袁维云默默拿起手边的茶壶,把霍江喝了一口的茶杯续满,今天他来这里之前,已经知道了京城里的风言风语,袁霍两家要议亲的事情不是秘密,既然有人知道,自会有好事之人把那日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是维云不才。”他静静地说道。
  霍江动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谨姐儿配不上你,你不用太急,凭你的人品才学,一定能找到如意良眷。不过你要记住,万万不要为了传宗接代而草草成亲,俗话说,好树结好果,歹树上是结不出好果子的。”
  袁维云一怔,恩师是谦谦君子,怎么也会说出“好树结好果,歹树上是结不出好果子的”这样的话来?
  他没有再问,只是再次给霍江把茶杯续满。
  出了状元楼,霍江的脚步渐渐轻松起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牵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至少,在议亲这件事上,他没有再给袁维云希望,他没有耽误袁维云。
  谨姐儿配不上袁维云,配不上!
  袁家勤俭持家,两袖清风,谨姐儿若真的嫁进袁家,那才是对袁家不好。
  霍江在街头伫立良久,终于,他伸手拦下一顶拉脚的青布小轿:“去甜水胡同。”
  他知道甜水胡同,他早就知道了,虽然他假装没有在意,但是霍轻舟的事情他知之不少。
  霍轻舟虽然还没有正式搬出霍家,但是一个月里却有二十多天是住在甜水胡同的。
  他还知道甜水胡同的宅子是霍九的,也就是小风的。
  炎哥儿遗传了谢家和高家人的傲骨,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没有再拿过府里的月例。凭着他那点俸禄想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很难置办宅子,于是他便住进了甜水胡同,宁可住在妹妹的宅子里,他也不住在霍家了。
  霍江叹了一口气,如果炎哥儿的骄傲和谨姐儿匀一匀就好了。
  就在今天,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亲生女儿居然为了攀龙附凤不择手段,做出那般不知羞耻之事,这和谢婵如出一辙!
  霍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到了甜水胡同门前。
  他付了车资,下了轿子,叩响了大门。
  来开门的是个粗壮妇人,她张着两只红彤彤挂着水珠的大手,打量着霍江,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要找谁?”
  霍江微笑,这妇人看似粗俗,开口却是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倒像是炎哥儿的作派。
  他报上名字,道:“我来见你家公子。”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她是听说过霍江这个名字的,她笑着说道:“那烦请先生稍等片刻,待我知会我家公子一声。”
  说完,妇人便关上了大门。
  待到妇人再次打开大门时,霍轻舟已经迎了出来。
  霍江苦笑,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霍轻舟了,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他们的父子缘份,也是要尽了。
 
 
第五四八、第五四九章 我家有女已长成(两章合一)
 
  那一天,父子二人难得的说了很多话,霍江离开甜水胡同时,街上已经宵禁了。
  霍江虽然有官凭,可也绕了大半个京城才回到槐树胡同。
  他回去时已经很晚了,霍思谨听说他回来了,微微一笑,看着炕桌上的残棋,拈起一粒黑子轻轻放了上去。
  “我要的不多,但是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是我的。”
  侍立一旁的翠缕打个寒颤,她望着面前霍思谨头上鸦青的发髻,忽然感到有些陌生。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随云岭马场里,霍轻舟和霍柔风相对而坐,秋意渐凉,微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草木清香。
  “我喜欢住在半山腰,就是有片枣木林子的那里,你让人给我修个院子,一进的就行。院子里种几株海棠,要西府海棠,我喜欢有香味的。”
  霍轻舟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霍柔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吗?”马场那么大,又不是没有他住的地方,还要在半山腰再修座院子?
  “嗯,我不走了。”霍轻舟的声音不大,与他平日里完全不同。
  “不走了?”霍柔风吃了一惊,今天霍轻舟忽然出现在马场里,就有些让人奇怪了。
  “和你一样,我会假死,养父那里,我已经表明了态度。这不是我的一时冲动,我已深思熟虑。”
  “我虽与养父素来不睦,但是霍家把我从小养大,给了我安稳的生活,良好的教育,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倒也罢了,如今我已知晓,我若是还留在霍家,占着霍家嫡长子的名头,总有一日会连累霍家的,那我岂不是猪狗不如?”
  “小风,你能做到的,我也能,此番离京我是打着公干的名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如雾和如烟连同一顶空轿子,几天后便会遇到土匪,霍炎在逃跑途中坠入山涧,尸骨无存,到时如烟会回京城报讯,如雾会来榆林与我汇合。”
  “我没有成亲,无牵无挂,京城那边就不再回去了,从此以后,再无霍炎此人,我是谢炎。”
  霍柔风听得呆住了,她张大嘴巴,傻乎乎看着霍轻舟。
  霍轻舟口吐莲花,激(防)情(屏)澎湃,一低头就看到自家妹妹傻了吧叽地看着他。
  他有些无奈,聪明伶俐的妹妹,和展怀定亲以后就变成傻大姐了。
  他从荷包里掏了一块松子糖,扔到妹妹嘴里,小时候他执拗着不肯吃母亲亲手给他做的松子糖,现在他每次路过糖果铺子,都会买上一包,随身带着。
  霍柔风嘎崩崩嚼着吃了,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大哥,你想得有点多。
  “你来了榆林,是来帮我喂马吗?马场里人手足够了。”
  “要不,你练兵?你也不会啊。”
  “或者你服侍咱娘吧,免得咱娘整日嫌弃我,说我打扰她画咱爹。”
  “若是咱娘也嫌弃你,那你就去商州,跟着安海开矿,不过安海难免会认为你抢他饭碗,要知道开矿可是肥缺里的肥缺。”
  好吧,霍柔风还想继续说下去,她的脑门上便挨了一记爆栗,她咧嘴要哭,霍轻舟连忙用手给她揉了揉,就好像这么一揉,妹妹的脑袋就不会被他打疼了。
  “你以为我是吃闲饭的吗?我只能喂马吗?还说我和安海抢饭碗,你让展怀教坏了。”
  霍柔风翻个白眼,她教坏展怀还差不多,什么都能扯上展怀,她哥也真够闲的。
  “哥,我和展怀要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却肯定早就猜到了,与其你来榆林陪着我们同甘共苦,还不如留在京城。我巴望着你能做大官,做得越大越好,如果你能入阁拜相,那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展驸马虽然也在京城,可是朝廷历来不会对驸马委以重任,且,他不但是驸马,他还是人质,他能打探消息,却无法左右朝局,但是你就不同了,如今的你就是一张白纸,你出身清贵,科举入仕,三元及第,仕途一片大好,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我知道你不想留在京城,不想再给沈家人卖命,可是为了谢家,为了高家,你忍耐一下可好,哥,无论是娘,还是我,都不想看到你冲锋陷阵,你不仅是谢家人,你还是高家人,高家的血脉要由你来延续。谢高两家流的血够多了!”
  “哥,亲迎那天,你背我上花轿,等我三天回门,你就回京城,好不好?”
  霍柔风说到这里,眼中终于有了泪水,从始至终,无论是展怀还是她,都没有想过要把霍轻舟拉到榆林,就像前世一样,谢家一族都没了,可是因为母亲前面的安排,最终却保下了表哥谢明那一支。
  这一世,他们兄妹不仅是谢家的血脉,还是高家的,谢高两家只余下他们了。
  霍轻舟留在京城,除了霍江,没有人知道他和谢家的关系,真若是有那么一天,就像前世保全了表哥一样,还能留下霍轻舟这一条根。
  看到妹妹夺眶而出的热泪,霍轻舟吓了一跳,忙用衣袖给她擦拭,方才妹妹的那番话,他还没有完全消化,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亲迎的前三天,这日,吴欣欣和吴彬彬来了马场,两人来陪着霍柔风说话,都说要成亲的人最是紧张,她们特意学了几个笑话,来讲给霍柔风听。
  她们来的时候,霍柔风正在练箭,看到她们二话不说,便要教给她们射箭。
  “等我嫁了,就要榆林和马场两头跑,你们想学射箭,我也没空教了。”
  吴欣欣和吴彬彬面面相觑,我们又不当女兵,我们学射箭干嘛?
  最终,两人好不容易学来的笑话全都没有机会讲出来,反倒是累得精疲力尽,吴彬彬的两条胳膊又酸又痛,回到针线坊里,她连绣花针也拿不起来了。
  她们前脚离开马场,霍柔风后脚就被母亲谢红琳叫了过去。
  一进门,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便全都退了出去,有人还把门给随手关上了。
  霍柔风看看谢红琳,笑嘻嘻地问道:“娘,您是又有什么传家宝要给我当嫁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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