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发现的?”赫刚问道。
“属下等在乾清宫四处寻查,发现有一棵桂花树下的土与别处不同,像是最近被人翻过土,于是属下们便把那里挖开了,好在这镯子埋得不深,很快便发现了。”
赫刚仔细看看那镯子,镯子做工古朴,若非空心,乍看就是女人们平时常带的款式。
若是把毒藏在镯子里,悄悄带进宫来,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让太医院的李廷好好查一查,看看这里面的粉末究竟是什么。”
李廷医术平平,但他却是整个太医院中于药材最为精通的,赫刚曾经与他打过交道。
把这件事吩咐下去,赫刚忽然灵机一动,叫住那名属下,道:“把这镯子绘制下来,在京城里查查,看看有没有人见过。”
此时的庆王,正坐在慈宁宫里,一脸无奈地对太后道:“这些日子孩儿的腿都没有疼过了,可今天却一直都在疼。”
伤筋动骨一百天,庆王的腿还不能着地,今天进宫以后,也只能让内侍们背着进进出出。
太后看着他的那条伤腿,叹了口气。
祥太子早薨,荣王生死未卜,如今皇帝也死了,她亲生的四个儿子,只余下庆王一个了。
虽然,庆王于她是尴尬的存在,她也曾经迁怒于他,但是现在,她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你在这里歇歇,过会儿还是要去文华殿的,阁老们都到了。”她温声说道。
“母后,我就待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就让他们背我过去。”庆王的口气带了几分孩子气,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
太后冲他摇摇头,对欧阳嬷嬷道:“走吧,你扶我去看看太子,别让赫刚吓坏了那孩子。”
是啊,太子还是个孩子,虽然在紫禁城里长大的孩子,个个早熟,早就不能称之为孩子了,可是对于太后而言,孩子就是孩子,尤其是这种没有养在皇后身边的孩子。
太子并没有吓坏,他怒气冲冲地看着锦衣卫的人在东宫里穿梭而行,待到太后过来的时候,一无所获的锦衣卫已经离开了。
“皇祖母!”太子跪在地上,屈辱地低声哭泣。
太后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查过了,那他们想来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皇祖母,您可信任孙儿?”太子问道。
“为何不信任你,你是哀家嫡亲的孙儿,不要去管别人如何说,哀家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太后沉声说道。
太子震惊地扬起头来,仰视着面前的太后。锦衣卫虽然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是也不会随便来东宫搜查,除非是得到了太后的允许。
因此,在此之前,太子已经认定太后对他仍有疑心,甚至会不让他登基。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不但信任他,而且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太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锦衣卫已经查完了,你就不要留在东宫,去给你父皇守灵吧。
太子哭得肝胆寸断,告别了太后,便去了乾清宫。
因为皇帝死讯未宣,所以灵柩暂时还停放在乾清宫里.
欧阳嬷嬷搀扶着太后上了辇车,太后看着缓缓关上的东宫大门,叹了口气。
这个傻孩子,果真以为锦衣卫真的是来查他的。
如果还有人能坐上那个位子,当然是太子,就只能是太子。
无论他在皇帝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位子都是他的。
但是皇后就不同了。
太后冷笑,本朝不缺另一个能够把持朝政的太后了。
所以皇后必须要在太子登基前追随先帝而去。
第六零三章 西北
那天收到京城的飞鸽传书后,展怀便去了西安,霍柔风以为他要过上十天半月才会回来,可是也只是三四天,他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小九,我在西安咱们的家里,给你留了两名婢女。”展怀说道。
“婢女?什么婢女能让你专程来告诉我?”霍柔风一头雾水。
展怀摸摸脑袋,笑着说道:“还不是西安的那位刘大人啊,送给我两名美婢,说我的夫人没在西安,我身边缺个暖床的,我原本是不想收的,可是我若是不收,岂非更不像勋贵子弟了?且,或许你身边缺人服侍呢,就替你收下了。”
原来如此,展五爷大老远地跑回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
霍柔风忍着笑,眨着星星眼问道:“真的美吗?比镶翠和嵌碧如何?”
展怀道:“我也没有仔细看,但是据说都是从小调(防)教的,我本来想把她们给你带过来,可是她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让她们来军营了,等你去西安时,就能看到了。”
霍柔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笑够了,她对展怀道:“如果长得不美,我可不依。”
展怀抱住她亲了亲,柔声道:“小九,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少不了要表现得胡天黑地,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和你提前说一声,我知道你信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霍柔风用手抚摸着展怀英俊的面庞,莞尔一笑:“胡天黑地?你会吗?要不要让九爷教教你?”
闽国公对几个儿子管束极其严格,展怀虽是幼子,比之几个哥哥要宽松一些,但是也在十来岁便被扔进军营,说起来,京城里勋贵子弟们的那些作派,在展怀身上是看不到的。
他有些为难:“我也想把你接到西安,哪里用得到胡天黑地,我只要陪着你四处游玩,那些人便会暂时对我放松警惕,可是这个时候,你也不方便离开。”
霍柔风笑道:“说得好像你离开我就不行似的,我才懒得管你这些呢,顶多一两个月而已,让紫禁城里的那几位好好斗上一斗,免得这个时候我们这边有何风吹草动,他们同仇敌忾。”
这也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
可是很快,事情便有了变化。
谢红琳忽然派人来到军营,给霍柔风送来一封信。
这封信是谢红琳写的,她在信里告诉霍柔风,燕娘将其其格送到了马场。
霍柔风大吃一惊,继续看下去,原来其其格并非是空手而来,她还带来一个消息,加海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距离边境约末三百里的地方,即使是汉人的查子,一时半刻也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但是在鞑剌多年的燕娘却觉得此事蹊跷。
一来是有个部落屡屡挑衅,若是以前,加海定然给他们狠戾的打击,可是这一次却只派了小股军队反击了两次;二来最近一年来,加海很少出兵,反而一反常态,开始笼络其他部落。
自从上次西安一行,阿桑便回到加海身边,燕娘悄悄收买了加海一个妻子的婢女,得知加海身边有一个汉人,姓谢。
除此之外,燕娘还画了一张草图,标注出加海大军扎营的地方。
此番燕娘将女儿送过来,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其其格吵着要来,燕娘无奈,只好让她担当了此次的信使。
霍柔风把信拿给展怀看,展怀看后微笑:“小九,你说加海是不是也想趁着这个时候来分一杯羹呢?”
展怀说完,才发现霍柔风脸若寒霜,他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加海是草原狼,即使上次在西安,你没有刺激过他,他也早就对中原垂涎欲滴了,他要攻打中原,这是迟早的事。”
他以为霍柔风在后悔上次西安的事。
霍柔风摇摇头:“非也,我没有后悔,如果让我再次见到加海的使者,哪怕是加海本人,我依然会那样做。”
直到现在,想起加海在西安城外烧的那场火,霍柔风就不会后悔自己当日的行为。
她道:“我初时还觉奇怪,当日加海把他在西安府买的那些东西一把火全都烧光了,可见他的决心和野心。因此,我才会认为加海几年之内不会有所行动,因为他虽然是个勇者,可是鞑剌各部争斗不休,加海眼下首当要做的,便是统一草原。可是当我听说他把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距离边境三百里的地方,随时都能发兵的时候,我还有些不能相信。”
“可是看到后面,燕娘打探出加海身边多了一个人时,我便全都明白了。”
“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我还以为他跟着荣王的残兵败将往西域去了,却原来他在鞑剌。”
“小展,谢思成真的想要得到这片江山吗?这江山关他什么事?他还真当自己是谢家人了。或者,真要得到这一切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养父,那位神秘莫测的顺王?”
展怀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谢思成要引鞑子入关!”
说到这里,展怀大声对门外道:“阿有,通知一声,营帐议事!“
说完,他看向霍柔风,轻声道:“小九,你也参加。”
霍柔风点点头,让镶翠帮她换了一身轻甲,跟着展怀一起去了营帐。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营帐里分析鞑子进关的几种可能。如今宣抚总兵吴唐是去年刚刚上任的,展怀与他从未谋面,只知道此人是济宁侯的外甥,和现任金吾卫指挥使方奇是表兄弟。
展怀在舆图上指着宣抚说道:“以加海目前驻军的方位来看,他不太可能选择在榆林一带入境,因此,宣抚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宣抚身为九边之一,虽然也有驻军,但是顶多也就是两三万人,这两三万人绝对无法阻碍加海的二十万大军。
霍柔风越听越是心焦,谢思成的这一招用得很妙,明知道这个时候,展怀自顾不暇,不会像上次那样出兵宣抚,而只靠宣抚的两三万人,即使负隅顽抗,也只能阻上一天半日,加海的军队终归是能从宣抚进来的.
第六零四章 谢小笨
当下,展怀便派了手下幕僚卫谦去趟宣抚,将加海屯兵之事告知宣抚指挥使吴唐,让吴唐早做准备,并且告诉吴唐,必要的时候,可从陕西借兵给他。
卫谦是展怀手下幕僚之首,也是口才最好的一个。他的兄长卫淳在展忱手下多年,后来展怀要领兵打征讨荣王,卫淳便引荐了卫谦。
从当年展怀首次领兵,到如今展怀坐拥西北,卫谦功不可没。
展怀道:“宫里一日未分胜负,谢思成便一日不会让加海出兵,所以现在还来得及。”
待到众将散去,展怀叫了耿氏兄弟进来,他对二人道:“我即刻便让花四娘和郎青动身,你们与他们在宣抚汇合,赶在卫谦之前到达宣抚,先查查吴唐的底细,若是他或他手下人与谢思成有联系,格杀勿论!”
“再或者卫谦到后,吴唐刚愎自用,不肯听从,那你们就暗中绑了他,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你们挑选一百人,分几批进入宣抚,一旦情况有变,立刻离开。”
这时,霍柔风插口道:“让黄岭跟着一起去吧,他有江湖经验,人也机灵,最重要的,是四时堂和各家铺子全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我的人。”
展怀知道黄岭,比起张亭,黄岭更加稳重,只是他不愿意动用霍柔风的人,黄岭虽然没有卖身契,可是他是跟随霍柔风多年的护卫。
“小九……”
他刚刚开口,霍柔风就笑着对他摇摇头,傻瓜,什么你的我的,你连人都是九爷我的了,九爷给你个把人又有何不可的。
展怀当然不知道霍柔风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个甜甜的笑,他就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了。
自家媳妇决定的事,他硬要反对,那他的脑袋一定是被马蹄子给踢了。
耿氏兄弟领命出去,展怀又叫来了韩世虎。
韩世虎四十开外,是关外土生土长的汉子,幼年时被鞑子虏去为奴,十五岁时才逃回关内。他不是展怀从福建带来的子弟兵,可是他在边关多年,熟悉边关地型,作战经验丰富,当年展怀擅自出名宣抚打朵儿哈,便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先锋官。
展怀对韩世虎道:“如果鞑子要在宣抚进来,想要以少胜多,你会在哪里堵截?”
韩世虎指着舆图上的一个地方,对展怀道:“这里。”
展怀的嘴角溢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对韩世虎道:“说说,为何是在这里。”
“当日末将跟随将军去宣抚时,便曾经留意过这里……”
整整一个下午,霍柔风和展怀都在营帐里,待到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展怀长长地舒了口气,对霍柔风道:“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二十万大军啊。
展怀原本还想在这里住上几日,陪陪自家媳妇,可是现在情况危急,他也只好把儿女情长暂时放下,好在霍柔风素来洒脱,当天夜里把展怀吃干抹净以后,次日一早便很没良心地催着展怀回西安了。
没过几天,谢红琳就让人把其其格送了过来。
两年未见,其其格出落得更加艳丽,好在个头没有再长,但还是比霍柔风高出半头。
她皱着小脸,对霍柔风道:“九娘子姐姐,我想骑马,可是姨姨说我烦人,让我来找你。”
她的汉话没有一点进步,霍柔风连蒙带猜才听懂她在说什么。
其其格虽然长得像个大姑娘,可是性格单纯活泼,就像个小孩子。谢红琳虽然看着其其格长大,却也没有耐心,索性让她来找霍柔风玩了。
霍柔风听着其其格那半生不熟的汉话,遗憾地摇摇头:“你在京城住过大半年,我哥就没有教会你讲汉话吗?”
其其格摸摸头上的小辫子,歪着脑袋有些委屈:“他训我,我不生气。”
饶是霍柔风想像力丰富,也要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才明白其其格在说什么,她是说霍轻舟为此也训斥过她,可是她大人有大量,没有生气。
当初霍轻舟教给霍柔风说鞑剌话,也不过半日,霍柔风便能对与鞑剌人的日常交流应对自如了。
所以也难怪他会训斥其其格,比起他自己和他妹子,其其格的确是笨了一些。
霍柔风倒是很喜欢其其格,也可能是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女子要么是谢红琳和霍大娘子这样的,成熟冷静;要么就是吴欣欣和吴彬彬那样的,温柔懂事。
总之,当她遇到其其格,这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她还要孩子气的女孩子,她感觉分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