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数得头晕脑胀的时候,她听到有丫鬟的欢呼声:“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吴二太太一点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她快走几步,在门口便抓住了吴彬彬的手:“怎么样?”
吴彬彬微笑着拍拍母亲的手臂,柔声说道:“蔡将军是个好人。”
好人?这就完了?
满大街都是好人。
吴太太和吴大奶奶对视一眼,却谁也不敢追问。
虽说有五夫人做媒,可是吴彬彬是失贞的啊,即使成亲之前能瞒着,可是洞房花烛也瞒不住啊。
这件事情她们都不敢想,想想就心惊肉跳。
回到吴家在西安的宅子里,吴彬彬一言不发,便回了自己屋里。
吴二太太想再问问,却被吴太太拽住,她道:“二弟妹,还是别问了,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咱们只等着五夫人那边的回话便是了。”
吴二太太眼眶红了:“那位蔡千户虽说年纪大了些,又成过亲,可是终归是咱家……若是成了那是好,我买几个长相好的丫鬟当陪嫁,只要他不嫌弃彬姐儿,他想要三妻四妾怎么都行。”
说到这里,吴二太太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她生不出儿子来,二老爷宁可四处烧香求佛,也没有想过要纳妾,可是自家闺女的情况不一样啊,真若是这亲事不成,她索性去和二老爷说,就让女儿留在家里招婿吧,虽说愿意入赘的男子,难有出挑的,可是好歹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不能对女儿如何。
可是二老爷和自己百年之后呢,那入赘的姑爷得了家财,就苛待女儿可怎么办啊?
吴二太太左想右想,无论是出嫁还是招婿,全都让她放心不下,她整夜没有睡,次日一脸倦色眼下乌青。
吴彬彬却是睡了一个好觉,她一夜无梦,清晨醒来只觉浑身轻松,常年堵在心里的那团污气也荡然无存了。
把那些好的丑的,全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她说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愤、怜惜……
她打扮妥当,便坐在自己屋里,静静地等着。
昨天她从亭子里出来之前,她听到他在身后说:“明天我去府上提亲。”
第六六三章 玉成
吴家在西安城里的宅子只有三进,修整得中规中矩,并不显豪华。吴彬彬还是第一次来住,她住的是客房,与吴二太太隔了一道月洞门。
丫鬟阿瓶可没有自家姑娘这般沉得住气,外面又不时有吴大奶奶派来打探消息的小丫头,阿瓶的心里便越发难过起来。
阿瓶并非是从小服侍吴彬彬的,当年吴彬彬从京城回来后,吴家便悄没声息地把吴彬彬身边的人全都换了,阿瓶和另外四个都是庄子里佃户家的女儿,她们第一次进城,草草学了规矩,可也没少让管事嬷嬷数落。
吴彬彬搬去针线坊时,只带了阿瓶一个丫鬟,若非阿瓶会纺线织布,吴彬彬或许连她也不会带着。
阿瓶并不知道吴彬彬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自家小姐的变化。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时,她甚至以为这位小姐是个呆子、哑巴。
而现在,她的小姐端坐在屋里,聚精会神地在鞋面上绣宝相花。
她问道:“小姐,大奶奶又打发人在门口伸头探脑了。”
吴彬彬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无妨,大嫂是好心,水用在意。”
“哦。”阿瓶却还是忍不住又跑出去,她站在月洞门里向外张望,可是除了大奶奶派来打探的小丫头,她什么也看不到。
小姐是在等什么呢?
能不能等到呢?
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再从日上三竿等到晌午,吴彬彬用了午膳,便继续绣鞋面,这鞋子是绣给五夫人的,花样子是她自己画的,她觉得很配五夫人。
吴太太问了问吴彬彬午膳的情况,听说只吃了半个馍,她便叹了口气,原本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事,可谁能想到却成了心结。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有位薛夫人来了!”
屋里忽然有刹那的安静,薛夫人?
吴大奶奶猛的想起来这位薛夫人是谁了。
薛盛的夫人啊!展怀和霍柔风成亲时,薛夫人是全福太太。
薛盛的夫人如今是四品恭人,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
吴大奶奶不是头回见到薛夫人了,但那都是在霍柔风那里见到的,以她的身份,自是不便与人家攀谈,托了霍柔风的福,薛夫人应该是知道有她这号人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也没有会突然造访啊,而且像薛夫人这样的身份,她若是要来,也会提前送帖子的。
吴太太心里也疑惑,便对吴大奶奶道:“你和薛夫人并不多的年纪,又是见过的,你去招待吧。”
吴大奶奶整整衣裳便去了宴息处,和薛夫人见了礼,还没有开始寒暄,薛夫人便先道歉:“让吴大奶奶见笑了,我突然前来,也没有提前送帖子。”
“哪里哪里,都在西安城里住着,薛夫人不必多礼。”吴大奶奶忙道,心里却更加疑惑。
“说起来啊,我今天登门拜访也是受人之托,不知道吴太太和吴二太太可还在府里,吴大奶奶能否带我去见见二位太太?”
“婆母和婶娘都在,只是薛夫人您……”
薛夫人噗哧笑了,她本就是个美人,这一笑更如娇蕊初绽,连吴大奶奶都在心里赞叹一声。
薛夫人道:“实不相瞒,我是受了蔡千户之托,来贵府提亲的。”
吴大奶奶千伶百俐,这会儿也是吃了一惊:“提亲?”
“是啊,蔡千户家里没有长辈了,按理说请官媒也行啊,可是蔡千户那人是个认死理的,非说那样对吴家小姐不够尊重。我家将军正在城外练兵,蔡千户一大早就出城去找他,硬是把我家将军从城外拖了回来,请我过来替他求亲,他这会儿就在外头等消息呢。”
难怪过了晌午才过来,原来是出城请了薛盛,再让薛盛说服薛夫人过来的。
吴大奶奶下巴都快要掉了,这位蔡千户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请一位诰命夫人来提亲,他是很看重这门亲事吧。
吴大奶奶不敢耽搁,立刻陪着薛夫人去见吴太太和吴二太太,待到送走薛夫人,吴家三位女眷还是云里雾里,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要立刻让人去前院告诉吴二老爷。
吴二老爷来到后宅,刚刚听完吴二太太说完这件事,外面便有小厮送来拜帖。
这次是正式的拜帖,装在拜匣里,蔡若愚的拜帖。
吴二老爷暗暗吃惊,这刚刚来提亲,蔡若愚就亲自过来了?
他连忙去换了件新缝的暗红团花的直裰,可是要出门时却又觉得这衣裳太过花哨,挑来挑去,索性还是穿着刚才那件石青色福字纹棉袍子,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这个时候,阿瓶终于得到了消息,她喜滋滋地跑进屋里:“小姐小姐,蔡千户请了薛夫人来提亲,薛夫人前脚刚走,蔡千户便亲自来拜见二老爷了。”
吴彬彬缓缓抬起头来,她的双颊已经染上了红霞,一双秀气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告诉过她,说他今天会来提亲,他真的来了,而且还是郑重其事地请了薛夫人过来提亲,他是想要告诉她,他很珍惜这段姻缘吧。
待到霍柔风知道这件事时,蔡若愚已经来向她辞行了。
两家已经过了小定,吴家给蔡若愚的是一方古砚,蔡若愚给吴家的,是他母亲的玉镯,当年这只镯子被藏到炕被下面,因此没被鞑子抢走,这也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待到下个月办完张亭和吴欣欣的喜事,吴家便要开始张罗吴彬彬的亲事了。
和霍柔风想的差不多,蔡若愚和吴家都想在明年春天之前把喜事办了,虽然匆忙,但是吴家有钱有人,蔡若愚这边又有展怀支持,特意拨了两个人去忙活他的亲事,时间也足够用了。
蔡若愚来辞行,是和吴彬彬一起来的,两人并没有未婚夫妻的避讳,蔡若愚要回军营,吴彬彬要回针线坊,蔡若愚便送她一起回去。
霍柔风见两个人都是大大方方的,她心里欢喜,蔡家请的媒人是薛夫人,而吴家的媒人则是她,她觉得自己慧眼如炬,天生就是个当媒人的,不免得意起来。
第六六四章 九爷有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霍柔风几次想要出城看练兵,都被谢红琳和钟夫人制止了,无奈,她只能蜷在火盆边养膘儿。
展怀担心她会无聊,这些日子便留在西安,还把原本应在总兵府里处理的公事带回家里来,他和将领、幕僚们议事,霍柔风都会参加,也会发表意见。
太皇太后薨天后,据说明和帝伤心之极,几次在灵前哭晕过去,于是便有溜须拍马之流写文盛赞今上仁孝双全。
首辅赵旭一直在江南养病,明和帝索性又下了一道圣旨,将金陵的一座园子赐给赵旭,让他住在那里养病。
这便是要让赵旭不要再回京城的意思了。
赵旭气愤交加,接圣旨的时候,手脚颤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扶起后嘴巴歪了,口齿不清,半边身子已不能动弹,如此过了两天,便一命呜呼。
赵旭是两朝元老,先帝年间便已是首辅,位高权重,门生众多,因此,明和帝虽然从登基之日便视他如眼中钉,却也不敢动他,就是不想让他回京,也要在金陵这个风景如画文风鼎盛之地给他置所园子怡养天年,可是却没有想到,赵旭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之前就派去江南给赵旭诊病的太医已经做证,赵旭是患的风疾,可是没过多久,朝野上下还是风传赵旭是被皇帝活活气死的。
明和帝无奈,索性让人将此事推到锦衣卫头上,他早就要整治赫刚,只是还没有腾出手来而已。
朝会之上,有人当场弹赅锦衣卫指使使赫刚在金陵抓捕读书人,恶行滔天,清正廉明的赵首辅在金陵目睹其恶举,一病不起。
朝中有很多是赵旭的门生,这些人对赵旭是怎么死的,心知肚明。赵旭患的是风疾不假,可若没有明和帝的那道圣旨,赵旭万万不会年过半百便撒手西去。
但是没人敢怪罪到皇帝头上,他们是赵旭的人,赵旭死了,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这个时候还敢说三道四,那便是自寻死路。
刚好有人跳出来弹赅赫刚,还隐隐有把赵旭之死推到赫刚身上的意思,方才还在装聋作哑的这些人立刻耳聪目明起来,纷纷附议,这个说赵旭弹赅赫刚,令赫刚恼羞成怒,赫刚几次三番要对赵旭动粗;那个说赫刚好大喜功,无端抓捕学子,赵旭忧国忧民,是活活被赫刚气死的。
待到下朝时,赫刚已经成了气死当朝首辅的元凶。
有人叹息,首辅真是个极端危险的差事,上一任首辅郭咏是被展怀斩杀的,可是展怀杀了郭咏,非但没被治罪,反而还成了拥兵一方的封疆大将;如今这一任的首辅赵旭又被赫刚气死,这赫刚是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小皇帝的位子还没有坐稳,恐怕是不敢动他的。
这个时候,明和帝表现出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勇气与霸气,他派大理寺卿王相仪带领御林军抓捕赫刚。
赫刚此时就在京城,自从金陵惹出乱子之后,赫刚便悄悄回到京城了。
他能回来,明和帝自是也能知晓。
王相仪带着御林军到赫刚家的时候,才发现赫刚早有准备,一番交战,只是文官的王相仪受了重伤,御林军和锦衣卫均有死伤,赫刚却不知去向。
明和帝大怒,但也就此坐实了赫刚是乱臣贼子的事实。
他让刑部颁发海捕文书,并且暗中下旨,见到赫刚,格杀勿论。
直到此刻,明和帝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死了,赵旭死了,如今赫刚也成了丧家之犬.
那些阻碍他的人,觊觎他的人,想要制约他的人,统统被他整治了。
他哈哈大笑。
常小贵见了,趁机说道:“万岁爷,您也该搬到乾清宫了,虽说您心里挂念着先帝,可是先帝泉下有知,也想让您住到乾清宫里啊,那才是万岁爷要住的地方啊。”
是啊,他早就应该搬进乾清宫了,历任皇帝都是住在乾清宫的,只是他那时心里总是有几分膈应,因此才留在承乾宫里。
“好,让钦天监选个日子,朕就搬进乾清宫吧。”
常小贵露出会心的笑容,可是一转眼,他便又是一脸谄媚。
不久,展愉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情报,皇帝已经搬进乾清宫。
展愉想了想,给留在京城里的一名查子写了密信。
霍柔风听说小皇帝在大张旗鼓抓捕赫刚,她咧咧嘴,对展怀道:“沈家人果然是既蠢又狼心狗肺。”
展怀知道她是想起了当年的沈慧冲,便拍拍她的手,道:“昨天无名来找我,给我带来一个有趣的东西,我拿来给你看看。”
自从无名答应留下,展怀便将小渊住的那处宅子给了他,并且让刚从广东回来的张轩给他做了助手,再加上小渊,短短两三个月,三个人便制出几支千里眼,无名还将展家现有的战船进行了改良,图纸送到福建后,闽国公大加赞赏,立刻便让工匠着手去造。
片刻,阿有便拿了一只小匣子进来,展怀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只像烟袋嘴似的物件。
那物件里面还有一个塞子,他轻轻一拉,塞子便拔出一半。
展怀把塞子合上,将那物件放到茶杯里,再把塞子拔出一半,便将茶杯里的水吸进了那物件里面。
这东西虽然精巧,可是也并不稀奇,霍柔风问道:“无名做这个就是为了吸水玩儿?”
展怀道:“你别小看了这物件,为了能够造出来,无名几乎把城里各个瓷窑场全都走遍了,他说只需再在这上面加个针头,便能成为治病的工具。行军打仗,最忌遇到疫病,就如此次北直隶的军队感染风寒,虽然只是小病,可是在军营中传染迅速,最后竟然演变成阻碍大军前行的大事。无名有防治疫病的方子,只是那药方里用的东西得来不易,我又拨给他十几个人,让他着手去办了,据说到时用这个工具将药物射进人的身体里,便可以防止疫病。”
说完,展怀摸摸头:“其实我也没有听懂,但是我让他先在牲畜身上试过,才能给兵士们使用。”
霍柔风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她索性不再去想,只问:“那需要很多钱吧,没事,需要多少,你让他列个单子,来找我要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