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霍柔风一头扑进展怀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号啕大哭,可是她才哭了一声,隔壁便想起阿裳的哭声,像是要给她娘附和一样。
  “阿裳怎么在这里?”天气冷了,钟夫人舍不得阿裳被抱来抱去,就把阿裳留在自己屋里了。
  展怀道:“我不知你何时回来,担心你回来晚了,不便过去,便把她抱过来了,和娘说了,今天晚上她住在这边。”
  霍柔风感激地冲他扁扁嘴,却是看不出欢喜,她抹去眼泪,跑到隔壁,抱着阿裳玩了一会儿,阿裳已经认人了,被娘抱着便止住哭声,没过一会儿,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阿裳的笑声,终于冲淡了霍柔风心头的乌云,她抱着阿裳回到自己屋里,便和展怀说起了小夜的事。
  展怀大吃一惊,那次他带的人虽然挖出了很多尸体,但是当时地动并没有完全过去,废墟之中非常危险,有时他们刚刚挖到一处,便又有砖石塌下来,挖掘进行得并不顺利,他们只好暂时撤离,次日他又让人继续去挖,虽然挖地三尺,但是中间毕竟隔了一天,霍柔风在梦里想起谢思成逼迫小夜放下兵器,因此他也认为是谢思成杀了小夜。
  可若是小夜死了,为何找不到她的尸体;可若是她没有死,之后却也没有小夜的丝毫消息。
  如果她落在太平会手中,太平会一定会利用她的,可是却悄然无声。
  霍柔风道:“小夜似是不愿意说起她的经历,因此,除了我从张静口中得知,她曾隐身在庆王身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
  展怀道:“二哥肯定知道。”
  可是展愉知道,那也没有用啊,无论展怀还是霍柔风,全都不指望能从展愉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再说,小夜如今时日无多,即使知道那些人,对她也是无济于事了。
  展怀道:“还是告诉娘吧,娘的那几个大丫鬟,都是当闺女娇养长大的,小夜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让娘知道。”
  霍柔风也是这么想的。
  她道:“小展,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吧,等到我要死的时候,要有儿子女儿孙子外孙陪着我。”
  展怀佯怒:“不需要我陪吗?”
  霍柔风哈哈大笑,抱着阿裳偎在他的怀里:“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白发苍苍满脸褶子,我说不定嫌弃你了呢。”
  展怀遥想几十年后,他被同样满脸褶子的老妻无情嫌弃,这心酸……
  次日,两人便和钟夫人说了小夜的事,钟夫人立刻就坐不住了,当下便派了若水嬷嬷去了西街,谢红琳听说后,便让采荷跟着一起过去。
  若水嬷嬷是钟夫人身边最体己的,小夜是她看着长大的。
  若水嬷嬷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钟夫人和霍柔风一起问她,若水嬷嬷才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小夜的脸毁了!她死活不肯回来,说怕吓着您。”
  一旁的采荷也掉了眼泪,她道:“奴婢看到她的后颈处有道伤疤一直伸进衣衫里面,寻常人被伤到那个地方是必死的,她能支撑下来,真是不容易啊。”
  钟夫人的眼圈儿红了,自从四儿子死后,她已经鲜少落泪,她对霍柔风道:“我要把她接回来,让人好生调养,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看到你们传回捷报。”
  她不敢说要让小夜看到展怀和霍柔风打进京城,她担心小夜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霍柔风拍拍钟夫人的手,道:“我让人去接李老太医过来。”
  当年李老太医父子二人随她一起去了鞑剌,后来随着谢红琳回到中原,霍柔风允诺,给了李家大笔银子和土地,李老太医的家人早就悄悄从宣抚搬到离西安不远的凤翔,如今李老太医父子便是和家人住在凤翔。
  霍柔风乐观地认为,当年李老太医能将卧榻多年的母亲治好,就一定也能治好小夜。
  她是孤儿,被钟夫人收养
 
 
第六六八章 状元楼
 
  小夜还是搬出了西街的小院,住进了霍柔风在城外的一座四十亩的小田庄。
  钟夫人拿了一对有些年头的祖母绿镯子送给霍柔风。霍柔风虽然平日里很少戴这些,但是并不防碍她喜欢收集名贵东西,婆婆给东西,霍柔风自是欣然收下,私下里让人把田庄地契过户给了小夜。
  小夜可是拒绝霍柔风,却不会拒绝钟夫人,何况除非她要用到地契,否则不会知道地契的名字已经是她了。
  钟夫人接她回来住在这里,小夜无法拒绝。
  钟夫人去田庄里看了小夜一次,回来时脸色阴郁。她出门的时候,让乳娘和阿裳去了谢红琳屋里,等她回来以后,甚至没有把阿裳接回去。
  谢红琳难得地叹了口气,对霍柔风道:“你婆婆这是真伤心了。”
  可不是吗?钟夫人平日里恨不能让阿裳一刻不离她的眼睛,现在连阿裳都不见,不是不想阿裳,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坏情绪的自己去面对阿裳。
  几天后,派去凤翔府的人回来了,告诉霍柔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老太医已与上个月去世,寿终正寝。
  李老太医的儿子李大夫要守孝三年,也不能来西安。
  如同一盆冷水泼过来,霍柔风好半天才苦笑一下,挥挥手让送信的人出去。
  这世上,一直都有金钱买不来的东西,一直都有,只是人们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展怀听说以后,心情也很沉重,他也不知该怎样安慰霍柔风,索性让她去城外看薛盛练兵了。
  如此又过了十多日,吴家传来喜讯,出了正月便给蔡若愚和吴彬彬成亲。
  霍柔风第一次做媒,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高兴的,她从城外回来,和展怀略做商议,便给还在京城的霍大娘子写信,让霍大娘子做好准备。
  她没有写明,但是霍大娘子一看就明白了。她给芦家递了帖子,约芦瑜在状元楼用茶。
  芦瑜早在前年便陆续接手家中生意,只是芦家老太爷素来谨慎,芦瑜身为长房长孙,眼下也只能在京城的银号里转悠转悠,据说芦瑜动用银子的额度,也只有一千两而已。
  霍大娘子早就听说过了,她相信这是真的,芦家是出名的铁公鸡,听说芦瑜小时候被人绑票,贼人听说他的芦家的,立刻就连喊倒霉,主动把他放了,原来是绑错了人,错把芦瑜当成另一家的小公子。虽然芦家家里银子堆成山,可是却连贼人也懒得绑他家孩子,若是绑了他家孩子,不但白白搭上茶饭,而且芦家也不会给赎金。
  自从霍九死后,芦瑜已有好几年没来状元楼了。
  状元楼是霍家的,状元楼里最好的雅间是霍九的,以前这里是他们几个的老地方。霍九大方,但凡是在状元楼,从来不用他们买单,因此,即使后来也有不用自己掏钱的酒席,芦瑜也不来状元楼了,这里是他的伤心地。
  不但他不来,黄显俊和李烨也不来了。
  一晃几年,黄显俊和李烨都已经在家里独挡一面了,即使在京城,他们三人也是各有各的忙,一年到头也鲜少聚一聚,严格说来,自从少了霍九,他们三个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他们三个人都明白了,霍九虽然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可却是他们的头儿,以前大家在一起玩儿,其实都是围着霍九,霍九要去看戏,他们便也跟着一起捧角儿;霍九要去山上玩,他们便准备了野餐,就连吃羊肉喝羊汤,也是霍九带得他们。
  可是现在,就连老沧州羊肠子馆子也没有了。霍九死后不到半年,那家的老板一夜之间便被人杀了,就连在铺子里住的几个小伙计也没能幸免,后来还是听顺天府的人说,那是太平会干的。北直隶有很多铺子都加入了太平会,太平会看上哪一家,而那家老板死活不答应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下场。
  当然,太平会也不会乱来,被他们挑中的,都是像老沧州这种外地人开的,在京城没有关系没有倚仗的铺子,像霍家芦家黄家的店铺,太平会是不会招惹的。
  只是苦了那些小老百姓,担心被太平会盯上,便主动交钱入会。太平会对自己的会众非常爱护,只要是交了钱的,他们便会想方设法护住,不论是地痞闲帮寻衅,还是生意上的冲突,只要有太平会罩着,那便是有了依靠。
  这样一来,太平会在京城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并没有引起民愤,反而越来越多的百姓,遇到事情不是到衙门,而是去找太平会。
  至于老沧州的惨案,早就被人遗忘。
  芦瑜甚至觉得,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京城人早就不记得曾经客似云来的老沧州了。
  毕竟在京城,每天都有新馆子开张,每天也有馆子关门,今年流行鲁菜,明年流行苏菜,人们的舌头也和女人的衣裳一样,变来变去。
  霍九最喜欢老沧州了,霍九甚至还曾经想要把老沧州买下来,只是那天出门他身边没带小厮,没有人帮他记着这件事,后来霍九就把这事给忘了,如果那天有小厮跟着,老沧州早就是霍九的,那老板和伙计也就不会死了。
  可是人的生死也是冥冥中有定数的吧,就像霍九,说病就病了,然后说死就死了,他们四兄弟那么好,可是霍九临死也没能和他们见上一面。
  芦瑜想到这里,有袖子抹了把眼睛,他下了马车,让车把式把马车赶到状元楼后面的马厩里,状元楼是大酒楼,有专门给客人存放马车的地方,当然临走之前,他们也会帮客人把马喂得饱饱的。
  今年芦瑜才有了自己的马车,如果不是来状元楼,他是舍不得坐车出来的。虽然这马车给他用了,可是喂马的草料也是要从他的月例里出的,少出来一次,就能少喂一顿。
  霍大娘子的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几年没见,霍家的人还是这么精神,红光满面,衣履光鲜。
 
 
第六六九章 新友
 
  永丰号在四大钱庄都是大户,芦家的金泰祥便是四大钱庄之一,而且还是霍大娘子最喜欢合作的一家。
  并非是金泰祥是四大钱庄中最大的一家,而是霍大娘子认为,相对而言,吝啬的人行事更加谨慎。
  小时候,表面上霍九是被放养的,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可实际上,对霍家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无论是霍老爷,还是霍大娘子,对霍九管束很严格。
  无论是在杭州还是在京城,能够在霍九身边出现的朋友,都是霍大娘子暗中筛选过的,比如芦瑜、黄显俊和李烨三个个。
  霍大娘子有意无意地想让霍九与一些安全的朋友在一起,至于霍九与展怀、霍轻舟、谢思成的相识,则是完全出乎霍大娘子的意料。
  不过,现在她也很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横加阻止,否则小九就不会找到自己的亲人,也不会与展怀共结连理。
  虽然同在京城,又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但是对于芦瑜而言,即使他是芦家长房长孙,也是没有资格与霍大娘子面对面坐在一起的。
  看出他的局促,霍大娘子微微一笑,指指对面的椅子,道:“你是小九的朋友,按理,也应称呼我一声大姐,坐吧,这里是我家的地方,你就当是小时候来我家坐客。”
  即使是小时候去双井胡同蹭吃蹭喝,芦瑜也没有与霍大娘子单独说过话。那个时候,对于他们这几个半大孩子而言,霍大娘子就是别人的家长,偶尔遇到,乖乖地行礼叫人,也就行了。
  但是无论如何,芦瑜绷紧的神经还是稍微松弛下来。他在霍大娘子对面坐下,嘴角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一名体面婆子进来,朗声说道:“大娘子,吴二少爷到了。”
  霍大娘子微笑,对芦瑜道:“介绍个小朋友给你认识。”
  话音方落,吴家勋便走了进来。
  吴家勋一边解下身上的狐裘,一边歉意地说道:“大娘子,我来晚了。”
  已经在生意场上打滚几年的后辈,又怎会迟到?只不过是来得比屋里人略迟一些而已。
  霍大娘子为二人引见,芦瑜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便是汉中吴家的二公子吴家勋。
  汉中吴家,就在几年之前,在京城中还不见名号。也不过两三年,吴家便时常被人提起。芦瑜也听人说过,吴家与霍家有些交情。霍家在陕西的生意扩展,吴家出力不少,因此吴家到北直隶做生意,霍家也给予了支持。
  只不过吴家虽然打出了名号,但是在北直隶并没有买铺子,他们做的都是买进卖出的生意。这也并不奇怪,京城的水太深了,就连霍家刚进京时,不是也吃了人命官司吗?霍家还是来自杭州,而吴家却只是西北乡下来的土包子而已,若是真的广开铺子,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反倒不如抱紧霍家大腿,跟着霍家商队做买卖,虽然有风险,可是赔了也只是赔点银子,万万不会赔上身家性命。
  芦瑜和吴家勋差不多的年纪,彼此之间都是听说过的,因此很快便熟络起来,霍大娘子并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喝了一杯茶便借口离开了,芦瑜这才知道,今天这个场合,霍大娘子就是要介绍他与吴家勋认识。
  吴家勋很健谈,没有家长在侧,芦瑜也没了拘束,他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四处蹭吃蹭喝了,吴家勋向芦瑜打听京城里好玩的地方,芦瑜一一道来,这些地方有的是他去过的,有的是没去过的,说起来也是伤心,自从霍九死后,没去过的地方便越来越多了。
  吴家勋则向他说起汉中、陕西和整个西北,又向他说起了展怀。
  “展怀?我知道啊,我见过他的,我有个朋友和他关系不错。”他的那个朋友当然就是霍九,只是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霍九这两个字来。
  开心的时候,还是不要提霍九了。
  “芦兄,你怎么不早说?你人在京城,居然也能认识展总兵?”吴家勋一脸的艳羡。
  芦瑜摸摸脑袋,有点发窘。严格来说,是他认识展怀,而展怀不认识他。
  展怀是他的朋友的朋友,且,展怀比他们年龄大,那时他们还是小孩子,展怀却已经领兵打仗了。
  “我也只是与人家有过一面之缘,他和我的一个朋友是莫逆之交。”芦瑜是芦家的长孙,端端正正长大的人,芦家家风严谨,也就是吝啬一些而已。芦瑜蹭吃蹭喝,但却从不吹牛,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禀承了芦家的家风,踏实稳妥。
  “我们汉中就有你们金泰祥的分号,只是在汉中,金泰祥不是最大的钱庄,比不上宝昌号,可能我们那是小地方,若是在西安,应该还是金泰祥做得最大吧。”吴家勋说道。
  “哪里啊,在西安也是宝昌号做得最大,整个陕西,我们家都比不上宝昌号,说起来不怕吴兄笑话,我们家是山西人,因此早在我曾祖父的时候,便在离得最近的陕西开了分号,可想而知,现在陕西各分号的掌柜,都是世世代代在我家的,我祖父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他们就会以老卖老,对陕西的那些大商家和官宦也是置之不理,以为钱庄开在那里,就能坐着数钱了,不瞒你说,我们现在北直隶的年轻掌柜,随便派一个过去,就比他们会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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