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霍轻舟的一双桃花眼里却没有半丝暖意,他冷冷地说道:“谢思成交给你的东西在哪儿,快把藏东西的地方说出来。”
  霍思谨没有想到霍轻舟开口就问这个,她的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东西对于霍轻舟而言能有什么用?没用。
  所以霍轻舟是被展家协迫了。
  “哥,我不要留在这里了,你让他们放我回扬州,或者把我送回京城,我便把那物件交给他们,哥,你要救救我啊。”
  “滚你妈的,谁要当你哥,你看我有那么倒霉吗?少卖关子,谢思成交给你的,是不是谢家族谱?”
  霍轻舟记得很清楚,当初在鞑剌时,谢思成亲口说过,他手里握着谢家族谱。
  霍轻舟还记得,母亲听说以后眼神中是有波动的。
  他那时还觉得女人真是矫情,就连刚毅果断的母亲也不能免俗,一本族谱而已,没了就没了,怎么就成了谈判条件了呢。
  可是当他听说霍思谨提到谢思成留在她身边的那件东西时,霍轻舟立刻便想到了那本族谱。
  那决不会是普通族谱那么简单,里面一定还有秘密。
 
 
第六七七章 短刀
 
  族谱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不仅是明世系、辨昭穆,而且也是历史、是荣耀。
  每一个家族对于自己的族谱都是珍而重之,而对于谢家这种曾在浩瀚史河中大放异彩的家族,对族谱的重视程度更是可以想像。
  但是,这在霍轻舟看来,族谱至关重要,可也没有重要到令谢思成用来做交换条件的地步。
  与其他宗族不同,谢家的女子不但能位列宗谱,而且也能传宗接代。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家对于能够位列宗谱的资格会比其他家族松动,事实上,谢家对于血统的重视以尽苛刻的地步。
  大多数家族,即使嫡庶分明,但是贵妾所出的子女亦是可以记入族谱的,非但如子,养子和正式在祠堂行过大礼的义子也能计入族谱。
  但是在谢家,这些都不可能。
  正如谢婵,谢家老姑太太去世的时候,由身为义女的谢婵打幡捧罐,可是也仅限如此。即使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谢家能够给她的,也只用老姑太太留下的东西,以及一份体面的嫁妆而已。
  但是对于谢红琳则就完全不同了。谢红琳是谢家那一代里唯一有资格记入族谱的人,她虽是女子,但是当初与高清辉成亲时,谢高两家便有协议,谢红琳生的前两个孩子,无论男女均是姓谢的,之后的孩子才姓高,如果只得两个孩子,那么便在孙辈里选出两个孩子承继高家血脉。
  并非是谢家苛刻,而是以当时的境况而言,谢家的子息已经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只有一个孩子,若有意外,谢家的根脉也就断了。
  这些事情换做其他人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然而对于高家或是展家,却都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在来福建的路上,霍轻舟也曾经想过,谢思成曾以谢家后人的身份自居,然而那本族谱是骗不了人的,这也就是他为何千方百计去宣抚寻找谢红琳下落的原因。
  那个时候,除了霍江和死去的霍老爷,没有人知道谢红琳的一双儿女还在世上。只要控制了谢红琳,那么谢思成便是谢红琳与高清辉的长子,谢家这一代明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是霍轻舟又觉得这也不足以让谢思成将族谱珍而重之。
  霍轻舟十来岁便在外面接暗花做赏金杀手,他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像这样的族谱,他能找人做上十本八本,珍宝斋的大掌柜一时半刻也分不出真假。
  何况,真正见过这本族谱的人,也只有谢红琳。
  而且,依着他娘的性子,是不是仔细看过还不一定。
  谢思成没有必要非要这本族谱不可。
  这便是霍轻舟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谢思成生在江湖,长在江湖,如果没有巨大利益,他不可能这样做。
  可惜母亲谢红琳现在远在西安,霍轻舟想从母亲那里问出什么,一时半刻也不可能。
  他想了一路,到了福州匆匆见过闽国公,一杯茶没有喝完,便来找霍思谨。
  对于霍思谨,他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这霍思谨是什么人?间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女人生的,如果不是她身上恰好流着霍江的血,他早就把她交给自己母亲了。
  可是展悦在身边,霍轻舟只能强忍着,用他自认为忍了再忍的语气和霍思谨说话。
  虽然时至今日,对于霍柔风嫁给展怀,霍轻舟还是认为自家妹子被猪拱了,可是这里毕竟是展家的地方,旁边是妹妹的大伯子,他可不能丢了妹妹的脸。
  他却不知道,刚刚他对霍思谨的态度,已经令展悦大开眼界了。
  霍思谨也给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有想以,霍轻舟居然连一点情面也留了。
  对啊,他是被展家人协迫的。
  霍思谨强自镇定,含悲带凄地说道:“哥,你别逼我了,那东西在扬州呢,你让他们把我送去扬州,我就把东西交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推,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身后有张太师椅,霍思谨的身子踉跄一下,便结结实实跌坐到了太师椅里。
  跌下去的那一刹那,椅背硌得她生疼,她是从小娇养长大的,磕着碰着的机率都很少,更是从未有过这么痛的时候。
  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推倒她的人。
  是霍轻舟!
  霍轻舟上前一步,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里,此时像是立刻就要杀人,霍思谨吓得缩起身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轻舟。
  “别以为我不杀女人,你再给老子唧唧歪歪,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反正你也不肯说,还留舌头有个屁用。”
  说着,霍轻舟一抬脚,真的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刀,寒光闪闪,那刀便到了霍思谨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一旁的展悦看呆了,呆怔之后,他便想到了一件事,一会儿回去,他要立刻给老五写信,让老五千万不要随便招惹大舅哥,娶谢家女儿已经很需要勇气了,没想到人家还有个厉害哥哥。
  这样一想,展悦自己又觉好笑。他也是上过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霍轻舟吓人呢。
  刀尖抵在吹弹得破的脸蛋上,霍思谨觉得下一刻,霍轻舟真的会割掉自己的舌头。
  她开始后悔了,她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何要提起这件事啊,不,她没有做错,她只是被逼无奈,可恶的是展家,为何找来的人不是父亲,而是霍轻舟。
  “我说,我说,那东西装在一只黄花梨匣子里,藏在藏在一条花船上……”
  “花船?你怎么会把东西藏到花船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轻舟打断了。
  霍思谨是千金小姐,即使到了扬州,也是深居潜出,无论是怎么想,也不会将她和花船联系起来。
  霍思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她的鼻端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道,是刀尖刺破了她的脸吗?
  不,不要啊!
  她吓得尖叫起来,可是刚刚喊出来,就觉嘴里一凉,一个东西从她张开的嘴里刺了进来!
 
 
第六七八章 兄妹
 
  霍轻舟是杀手,他对短刀的控制得心应手。短刀凉凉地贴在霍思谨的舌头上,如同一条随时会咬死她的毒蛇。
  霍思谨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不敢闭上嘴巴。
  她以一个极为不雅极为可笑的姿势,张着嘴、努力把舌头压到最低,她的脸颊变形,双目因惊恐而睁得很大,她看着面前这个人,明明是一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可是在她看来,这是一个魔鬼,一个来自地府的魔鬼。
  展悦又一次看呆了,原来短刀还可以塞进人的嘴巴里?
  这女子的一张樱桃小口,竟然能张成这么大,展悦有些遗憾,早知道谢家舅爷会玩这一手,他就从府里带柄大朴刀出来了。
  霍轻舟的手腕动了动,刀尖在霍思谨的口腔里转了一圈儿。刀刃磨擦着牙齿边缘,发出只有霍思谨自己才能听到的咯咯声,继而划破了舌头和上膛,接着,便抽了出去。
  可是霍思谨的嘴巴却仍然大张着,她也想要合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不听使唤,混着鲜血的口水顺着嘴角滴滴哒哒地流了出来。
  霍轻舟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短刀倒了过来,刀柄托到霍思谨的下巴上,也不知他是怎么使得力气,霍思谨听到吱嚓一声,下一刻她的嘴巴便合上了。
  她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张嘴用力过大,下巴居然脱臼了。
  展悦强忍着笑别过脸去,他不敢再看了,再看他肯定会憋不住笑出声来,眼前的可是亲家舅爷,他若是笑场了,得罪舅爷事小,给老五丢脸事大。
  “说吧。”霍轻舟又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方才那个手持短刀插进别人嘴里的人,一准儿不是他。
  “真的是在花船里,思诚曾经告诉过我,扬州的彩云归花舫的妈妈,是我娘以前的姐妹……我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就把那物件也悄悄带出来了,我担心被阎嬷嬷发现,想来想去,就想起我娘的这位姐妹。我给阎嬷嬷下了药,让她多睡了一会儿,翠缕便趁着她睡觉的时候悄悄出去,把那物件儿送到了花船上。”
  霍轻舟是知道谢婵在江南待过的,而且就是在江南时搭上了谢思成的爹。
  但是谢婵在江南的那些年里还做过什么,他并不知晓。但是谢红琳曾经说过,谢婵十有八、九,在江南做过见不得人的营生。
  可是霍轻舟却也没有去查过,现在听到霍思谨一说,他不由得笑了:“花船的老鸨子是你娘的姐妹?那你娘和谢思成的爹是在花船上勾搭上的?”
  霍思谨面红耳赤,她还记得当日思诚在信里告诉她这件事时,她气得几乎把那封信给撕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有朝一日会去扬州,而思诚那时则人在宣抚。
  当时谢思成先是在路上遇到翠娘子的人,后来又在大同遭到黄岭等人的伏击,他误以为那些人也是翠娘子的人,不敢走大路,一路仓惶地逃到宣抚。
  当时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要从宣抚去鞑剌,这一去是生是死,是否还能回到京城都不可知。
  于是他便给霍思谨写了一封信,他在信里告诉霍思谨,如果自己有何不测,太平会中有哪几个人是会义无反顾帮助她的。
  这些人里面,就有扬州彩云归花舫的这位云娘。
  霍轻舟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云娘是太平会的人,而且她还是他们母亲昔日的姐妹。
  但是他并没有细说,霍思谨不知道他是如何查出来的,更不知道能和霍江生下自己的娘,又是怎么会和云娘成为姐妹的。
  她只是感到非常愤怒,连带着也生谢思成的气。
  因此后来再次见到谢思成时,她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好像只要一提,就会脏了她的嘴。
  但是到了扬州之后,她觉得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她想来想去,就想到谢思成和她说起过的那个云娘。
  离开庆王府的时候,就把物件从匣子里取出来,贴身藏在了身上,从京城出来,她躲在棺材里,那物件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她身上是有谢思成给她的信物的,这是太平会的信物,也是只有谢思成才能拿得出来的信物。
  凭着这个信物,翠缕很顺利地把东西交给了彩云归那位妈妈,并且按她的叮嘱,没有说出她在扬州的事。
  霍轻舟目光冷冽地从霍思谨脸上扫过,忽然,他笑了。
  “你知道谢思成为何会将那东西交给你吗?”他问道。
  “他……他担心被人偷走,就让我给他收着。”霍思谨说道。
  “哈哈哈”,霍轻舟哈哈大笑,就像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霍思谨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她还从未被人如此耻笑过,她本是该生气的,可是她不敢,她真的不敢,她害怕下一刻霍轻舟的短刀又会刺进她的嘴里。
  她的嘴里火辣辣的疼,那是刚才被短刀划破的地方。
  霍轻舟笑够了,嘲讽地说道:“谢思成是什么人?以他的武功他的智谋,他若是还有护不住的东西,难道你还能护住?笑话!”
  是啊,若是这物件连思诚也护不住,她岂不是更加不行?
  霍思谨一时茫然,怔怔一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霍轻舟继续说道:“他之所以把那东西交给你,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家的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想让你替你娘来抵罪,这物件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什么?那是给我救命的?”霍思谨大吃一惊。
  “是啊,贱人!谢思成把那东西给你,就算准了你会拿这个来给自己救命,他早就算准了你不会护着他了,当然更不会护着他的东西!”
  如同有什么东西忽然断开了,霍思谨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吗?是这样吗?
  思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也早就知道真有这一天时,她会把这东西交出来?
  不会,不会的,若是他知道了,又怎会还把东西给她?他又不是傻子,既然知道她靠不住,当然不会给她的。
  霍轻舟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冷冷地说道:“谢思成虽然不是好人,可他却还是个好哥哥,他明知道你薄情寡义,却还是护着你。”
  说完,霍轻舟懒得再多看霍思谨一眼,转身便走了。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那本族谱对于谢家,一定非常重要。
  直到他和展悦走出屋子,霍思谨才哼了一声:“我说出那物件有何错的,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
  可是就如谢思成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做一样,霍轻舟也能猜到,若是遇到同样的情况,霍柔风就是拼上自己的一条命,也不会这样做。
 
 
第六七九章 彩云归
 
  快过年了,旅居扬州的行商们纷纷返乡,本乡本土的商贾们也忙着对帐关帐,就连那些日夜出入花街柳巷的二世祖,也被家里叫回去走亲串友。
  随着街头巷尾过年的气氛日益渐浓,粉香脂浓的花船便越发冷清。彩云归的妈妈云娘早已司空见惯,她在花船上一待就是三十年,年年皆是如此,那些平日里掏心掏肺的恩客们,一到过年的时候,就连人影都不见了。
  云娘盘膝坐在锦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姑娘们七嘴八舌讲着闲话。
  “寒烟翠的那个秋萍,仗着混过几天秦淮河,就像是高人一等似的,我呸!谁不知道啊,她是个瘦马,卖到金陵还不到一年,人家就不要了,只能到秦淮河上去卖,可那是什么人都能卖的,混不下去了,就又回了扬州,就像有谁不知道她的底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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