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公主(清)——小香竹
时间:2019-02-24 09:29:10

  红宝石顶珠的朝帽顶一个,嵌东珠的金凤五只,翡翠手镯四对,金松祝寿簪一对,另有珊瑚朝珠,催生石朝珠,蜜腊朝珠各一盘……
  景泰蓝器具一套,白玉仙山一座,紫檀玻璃屏风一架……
  五彩缎蟒袍料二十六匹,绛色貂皮袍四件……
  皇帝嫁女,嫁妆之多,枚不胜举,众人皆在看热闹,这当中就有福康安,二哥成婚可是福康安最期待之事,因为这样喜庆的日子自是少不了他,他又可归家与父母团聚,皇上还准了他三日的假,于他而言再欢喜不过。
  看着弟弟终于和公主成婚,晴柔喜不自禁,一想到往后天天都能和容璃在一处,她甭提有开心。
  而那拉氏也总算了了一个心愿,小声问绣竹,“那件事办妥了吧?我可不想再听到关于那姑娘的任何消息。”
  绣竹低声回道:“已然办妥,昨儿个便已得到回信,只是府中忙着大婚之事,奴婢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点了点头,那拉氏欣慰应道:“那就好,珊林已然成婚,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以免伤了公主的心。”
  她只盼着两个孩子婚后能够摒弃前嫌和睦相处,不希望会有人来搅乱这平静的生活,是以暗中消除一切障碍,好让儿子的路走得更顺畅!
  成婚当天,身为好兄弟的永琪自是要过来贺喜,福隆安等了许久,终是没等来景越,永琪也晓得他在期盼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来并不代表他不把你当兄弟,许是还没能走出困境,再给他一些时日疗伤,相信他会渐渐好起来。”
  点了点头,福隆安深表理解,将永琪请至上座后,又转身去招待其他宾客。
  景越又怎会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轰动京城的和嘉公主大婚之日,他比谁都清楚,自确知婚期的那天开始,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是煎熬,他改变不了现状,只能用酒来使自己变得昏沉,如此才能不去仔细思量那纠葛的过往。
  只是今日过后,容璃便是福隆安的妻子了,兄弟妻,他再不可念,颤动着双手打开那副他曾为容璃所绘的画像,
  他吟唱诗书,惊觉才疏难喻,怪她颜华不可方物,
  他沾墨绘图,暗恨拙笔难描,叹她出尘如画眉目。
  看着画中女子,他抬手轻抚,多想留她在身边,奈何有缘无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而这幅画,他也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拿出来看,否则对不起福隆安啊!
  缓缓将其移至火盆之上,再轻轻放下,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触及画卷,烈烈燃烧着,先是衣裙,最后是那芙蓉面,所有的一切痴缠与眷恋,终将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直至这一刻,景越仍旧对她恨不起来,
  纵使她曾给过希望,也是他自己入魔般描绘琴瑟和鸣的幻象,
  哪怕最终空梦一场,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踏入那编织的情网。
  他不恨她,但自今日起,她已为人妇,他也不该再继续念着,必须狠心的逼自己忘却过往的一切。
  火光映着泪光,今晚是他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想念她,且让思念疯长,再狠心了断前尘,“容璃,倘若还有来生,希望你先爱上的人……是我……”
  哽咽闭眸,是心死,亦是缘灭。
  而富察府中的一对新人亦不好过,忙碌一整天的福隆安送走宾客后就该入洞房。这本该是新郎官儿最期待之事,然而于福隆安而言,今夜怕会是最难熬的一晚。
  
 
  ☆、第四十九章
 
  给下人打过赏, 待她们陆续退下之后, 屋内就剩他两人, 此时的容璃已然梳洗完毕,褪去吉服, 黑亮的墨发散于身后, 换了身正红的蚕丝中衣, 端坐于鸳鸯帐中,烛火透过细密的睫毛将心事倒影, 无言亦无羞涩的她就这般坐着, 双手交握放于腹前, 端庄而疏离, 浑没了前世成亲那天的紧张和期待,
  那时的她满怀喜悦的等了一整日, 等着宾客散后他来陪她, 然而进入喜房的福隆安却醉了,回来就倒于帐中, 她只得与婢女一道帮他腿去鞋袜,简单擦洗后扶他躺好,盖上锦被。
  当晚两人并未圆房,饶是如此, 她也没有怪他, 只当他是应酬太多才会如此,直至很久以后才晓得,其实他那天喝醉并不是被人灌醉, 而是自个儿故意喝醉,只因不满意两人的婚事,才赌气一直饮酒,为的就是逃避圆房。
  今生他再也无需故意逃避什么,她不会傻傻的去期待了。
  坐于她身畔的福隆安自认不是嘴拙之人,面对朝中那些老狐狸亦可从容应对,偏偏对上容璃时,因着心中有愧,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并肩而坐的他,双手搁于膝盖之上,无措的轻敲着,
  不明真相的他仍旧以为容璃之前所说的那些赌气之言是真的,认为她真与景越情投意合,可惜景越被皇上赐婚,容璃也被迫完成原本的婚约,福隆安便觉自个儿是个祸害,既委屈了容璃,也对不住景越。
  最近景越一直很消沉,福隆安很想去看望他,可念及永琪的叮嘱,终是忍住了,这会子本想劝慰她,但又怕提起伤心事她会更难受,且如今两人已然成婚,他再去提那些过往,心细如容璃,会不会觉得他在翻旧账呢?
  心思百转间,福隆安惊觉自个儿与她说话前竟要考虑这么多,再不敢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开口,尽管他不愿承认,可这却是残忍的事实,两人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的自在亲切的相处了!
  这一切,皆是他任性的代价啊!
  自晓得两人要成亲后,他便没再吃那种药,停药超过十日便可饮酒,今晚他倒也没饮几杯,都晓得他要洞房,是以没怎么灌他。
  饶是没醉,他面对容璃时也觉无措,看着被布置得喜庆华丽的婚房,还有那桌上燃烧着的龙凤烛,心间竟不曾流动着一丝喜悦之感,倒不是不愿娶她,只是明知她心中已无他,再娶她为妻,怕她会痛苦。
  瞧这情形,只要他不开口,两人大约能一直沉默下去,这样压抑的气氛令他难以喘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看向她,主动说出心中所想,
  “容璃,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本想成全你,可后来出了意外,这是你我都始料未及的,我晓得你是被迫下嫁,心中一万个不情愿,然而今日已完婚,米已成炊,咱们只能做夫妻。
  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那就惟有接受,原先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已知错,愿意悔改,既然娶了你,便会好好待你,照顾你的后半生。”
  这话听来太虚,沉默许久的容璃终于开口,视线低垂的双目麻木空洞,无悲无喜,“你我之间恩怨太多,恕我实在无法强颜欢笑,但你的家人我不会摆脸子,会尽量与她们平和相处,以免她们以为我与你有什么矛盾,再来干预更头疼。”
  与她有恩怨的是福隆安,不是傅恒夫妇,是以容璃不会把对他的怨恨波及到他家人身上,想要过安生日子,只能假装祥和。
  即便恼他,在外还是愿意给他面子,对此福隆安感激不尽,虽说是花烛夜,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欺负她,毕竟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这般欺负她,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多谢你的体谅,忙碌应酬一整日,天色已晚,你好生歇着吧!”为了让她安心,他还刻意说自己隐疾未愈,无法圆房,随后让她睡里边,帮她摊开锦被,自个儿又拉来一床,兀自笑笑,借口道:
  “这天儿还有些冷,两人盖一床被肩膀容易漏风,还是暂时分被睡吧!”
  容璃自是无异议,默默躺下,没再多言。
  今夜比他想象中过得安稳,没有任何争执和怨怪,即便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容璃仍旧善解人意,没有将责任都推给他,福隆安欣慰之余又有一丝心疼,她已习惯将心事掩藏,不与人言,一个人默默承受。
  他很想替她分担一些,可也晓得如今的自己已经找不到走进她心底的入口。曾经他可是离她心最近之人,自伤过之后,她已将心封死,再不许他接近。
  两人各盖一被,背对而眠,就这般各揣心事的结束这本该甜蜜美满的花烛之夜。
  身侧突然多了个人,原本独睡惯了的福隆安竟有些不大习惯,总在想着她是否睡着,要不要翻身,会不会惊醒她?如此别扭的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渐渐入眠,才熟睡没多久,猛然被一声惊呼吓醒,回眸便见容璃在哭喊,此刻的她仍闭着眸子,满头大汗,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容璃,容璃醒醒!”坐起身来的福隆安连唤几声,她才醒转睁眼,一瞧见他便紧抓住他手腕,神色惶恐,“于姑娘呢?你赶紧派人去瞧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他莫名其妙,“我早已与她一刀两断,为何要去瞧她?这大半夜的,找她作甚?”
  瞧了瞧窗外,果然天还在黑着,梦里的场景太复杂,事关前世,她不好明说,只简单道了句,
  “我梦见于姑娘接受不了你成亲一事,含恨自尽,我怕这梦是真的。”
  她在深宫,大约不晓得宫外发生的这些事,“自上回于松岩给你下药之后,虽未处置他们,但他们兄妹已然离京回了老家,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京城,我还能派人去江苏吗?才没那个闲心管她呢!”
  “可是……万一她真的想不开……”容璃虽不喜欢那个姑娘,但前世于姑娘的死对她影响太大,是以她至今后怕。
  即便听到这种假设,福隆安的内心也毫无波动,“几个月前已然了断,互不相干,她的事我不会上心,过得好坏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你也甭多想,一场梦而已,无需在意,才三更天,你再睡会儿。”说着抬手为她掖好被角。
  如此平静的反应,出乎容璃的意料,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了吗?
  帮她整理好的福隆安抬眸间正对上她的眼神,不觉诧异她为何这般盯着他,“怎么……这么看着我?”
  收回视线的容璃不意多言,望着帐顶,目光茫然,若有所思,喃喃敷衍,“没什么。”
  感觉到她的眼神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失望,顿悟的福隆安略觉委屈,“你不会觉得我薄情寡义吧?已然决定了断就不该再关心她的事,难道你希望我对她念念不忘?”
  他所言不无道理,渐渐从噩梦中走出来的容璃这才意识到,今生的许多事早已被改变,人的情感也会随之而变,
  前世的容璃也是在与他成亲许久之后才晓得,原来他们成亲当晚,于蕊茵香消玉殒,福隆安觉得愧对于姑娘,才把那遗憾和恨意转嫁到容璃身上,对她恨之入骨,冷漠相待,对逝去的佳人则是念念不忘,悔恨终身!
  方才容璃又梦见前世的福隆安在为此事怪罪于她,这才会自责痛苦,想要挽回这悲剧,没想到今生的于蕊茵已离开京城,那她应该不晓得福隆安已然成亲之事吧?
  容璃的意识还一直停留在福隆安对于蕊茵情深似海的那一段,却忽略了他早已淡忘,这算是薄情吗?不算吧!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爱意,于蕊茵欺骗了他,他的真心被辜负,斩断情念是应该,而容璃也伤害了景越,给了他希望又令他绝望,景越应该也会恨她,继而忘了她吧?
  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吗?唯有忘却,才能获得新生,既然她希望景越忘记前尘,拥有新的幸福,就不该因为福隆安忘记于蕊茵而将他视作薄情之人。
  这是偏见,实该消除才对。
  有些浅薄恩怨,时日久了便会淡化,容璃已不再恨于蕊茵,只希望她回到老家后能寻个好人家嫁了,但愿这辈子她能过得圆满幸福。
  再次躺下后,福隆安只当这是容璃的噩梦,并未太在意,容璃则又忆起前世种种,久久难入眠。
  尤其是住进富察府之后,前世的种种记忆再次清晰的袭来,每一个熟悉的场景都能令她回想起曾经的那些不愉快,如果可以,她很想尘封过往,不再忆起,偏偏老天为她保留了那些,除了让她痛苦之外,似乎毫无意义。
  这些只是她在孤寂长夜里的自怨自艾,容璃也是在将来的日子里才晓得,原来重生还是有它的意义所在,就看人心如何看待。
  困境与黎明,往往皆在一念之差。
  次日晨起要拜公婆,因着是新婚,福隆安这几日不必上朝当值,乾隆特许他在家陪伴公主。
  今日的容璃身着绯色绣芙蓉的白狐短袄,头戴垂着珊瑚珠串的金莲簪,耳悬雕着三朵牡丹的翡翠坠儿,衣襟间挂着和田玉串碧玺的十八子珠串,唇脂抿染,黛眉轻描,
  由丫鬟伺候着穿衣的福隆安就这么看着坐于妆台前梳妆的容璃,之前两人太熟悉,他没怎么上过心,也就没仔细瞧过,昨日成亲后,她便是他的妻了,往后的日子,她都会陪在他身边,自然免不了多瞧两眼,瞧着瞧着竟是挪不开眼了,以往怎的就没发觉容璃竟有此等姣好容貌,越瞧越顺眼,不由弯起了唇角,笑看她的侧影。
  其中一个叫桂心的丫头整理床铺时发觉这喜帕仍是洁白无瑕,不由好奇,另一个丫鬟香茹见状赶紧上前将那喜帕拿起叠好,示意她不要吭声。
  待将床铺收拾妥当,又将水盆端出去,走远些之后,香茹才交代道:“自个儿晓得就好,万莫在外头乱传。”
  “茹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桂心本是在九夫人院中当值的,原先在福隆安房中伺候的大丫鬟冬葵家中有丧事,回家奔丧去了,那拉氏瞧着桂心姿色平平,做事手脚麻利,人也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才指她过去先伺候着。
  她平日里不爱跟人说闲话,也就不晓得二爷的那些事,只晓得他的腿受过伤,今日听香茹说起才知二爷竟有隐疾,不由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四下瞧了瞧,确认没人才小声道了句,
  “那……那公主嫁过来岂不是……等于守活寡嘛!“
  “怎么会呢?”香茹笑她想太多,“太医一直在给二爷诊治,听闻最近似有好转呢!二爷还年轻,必定能治好,即便昨夜没圆房,早晚会补上,不过这喜帕还是得上交给九夫人,此乃规矩。”
  
 
  ☆、第五十章
 
  而后两人分路而行, 一个去后厨, 另一个则去将喜帕上交。
  嫁过来的头一日, 容璃得先去给太夫人和婆婆九夫人敬茶,再与府中人一道用朝食。
  儿媳妇儿虽是晚辈, 但毕竟是尊贵的公主, 富察家所有人都得先向公主行礼, 而后容璃再向太夫人和公婆行礼敬茶。
  傅恒今日还得上朝,此刻并不在家中, 上座只有太夫人和那拉氏, 那拉氏只道不敢当, 容璃却请她们坐下, “您拜我,是出于皇族礼制, 我拜您二位, 那是出于儿媳对婆婆,孙媳对祖母的孝敬, 您们若认我做一家人,便受容璃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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