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听晴柔这么说时,容璃虽不懂,但脑海中会不自觉的浮现福隆安的身影,只是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可能会被嫁至蒙古,便不敢多想什么,而今事易时移,晴柔虽未成为皇子福晋,却拥有自己的小幸福,成亲后还住在娘家,不必远离父母,丈夫对她又百般疼宠,这便足够了!
而容璃,辗转两世,终又嫁给了福隆安,只是这一嫁,再不是当年的心境,没有幸福之感,只有认命的无奈。
正思量间,却听晴柔又道:“你和珊林亦是如此,你性子温善,他热烈外向些,你们结为夫妇正是相得益彰呢!”
说了这么多,原来只是想引出她和福隆安,会意的容璃讪笑以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看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晴柔又凑近些小声问她,“可是还在为了于蕊茵一事恼他?你且放心,她已离京返乡,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京城,珊林也对她彻底死心,如今他心中只有你,很想补偿你,只盼着你与他冰释前嫌呢!就当看在我的面儿上,给这浑小子一次机会吧!他若敢辜负你,我头一个不饶他!”
容璃最怕听到的便是旁人来劝她和福隆安,让她原谅他之类的话,内情只有自个儿清楚,她又不好道出无法接受他的真正因由,若是这会子仍旧倔强赌气说不愿理他,那晴柔必定会继续劝说,每日都劝,那她往后便连晴柔也怕见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晴柔一个台阶,就此应承,“劳烦姐姐忧心,这事儿我会酌情处理,但看他的表现吧!”
此话一出,果见晴柔放心点头,再不提自家弟弟,免得扫了公主的兴,转了话头与她闲扯旁的。
了结心事的福隆安回府后也没闲着,太医每隔五日便会过来针灸,一想到要扎针他就头疼,不过更为头疼是他自个儿的身子状况。
停药至今也有一个月,当初说好的停药十日后便可恢复正常,也不晓得是不是吃药太久的缘故,而今竟然没反应,昨夜两人躺在一处,他也没什么旖念,这不禁令福隆安有些惆怅,一直不把这个当回事的他也开始担忧,不会真的废了吧?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
原先只想着装病助她退婚,而今婚没退成,她嫁了过来,他却真有隐疾的话,这就很尴尬了!
☆、第五十二章
不过这只是他自个儿的担忧, 也不好说出来, 面上仍装作无谓的模样, 没与容璃提及。
身为新嫁娘,今日晌午还要与府中人一道用午膳, 前世也时常有这样的场景, 是以容璃并没有感到局促, 面对这么些人也可从容应对。
午宴过后,那拉氏又请她到昭华院品茶, 估摸着是有什么话想说, 福隆安担心她一个人过去会拘束, 便陪她一道前往。
回到自家院中, 那拉氏与公主说着话,傅恒则与儿子谈论着朝政。
眼瞧着公主虽然客气, 却容色淡淡, 与丈夫也没有夫妻相亲之感,忧心的那拉氏闲聊相问, “来这儿可有觉着不习惯?屋里那两丫头使唤着可称心?若觉哪里不尽善,定要说出来,我再为你安置。”
“一切都很好,那两个丫头也算细心, 挺有眼色, 额娘放心便是。”
“可我瞧着你面色不大好,可是珊林那孩子说话没分寸,又欺负你了?”说话间, 那拉氏故意扬声,确保坐在东边儿的儿子能听到,福隆安甚感冤枉,
“怎的都认为我会欺负她呢?孩儿疼她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惹她生气?”
容璃可不想他们母子为她而斗嘴,便将责任都揽在自个儿身上,“额娘错怪他了,他并未惹我生气,只是儿媳才从宫中嫁过来,换了一个住处难免会觉着不习惯,心里不踏实,想来过几日便能适应。”
即便她怨他,也还是愿意为他说话,福隆安感激的望向她,却没等到她的眼神瞟向他这边,不过也无所谓,她能在他额娘面前这样圆谎,已给足了他颜面,至少他额娘不会再怪他。
那拉氏也晓得四公主心善,纵有矛盾也不愿说出来,但身为长辈的她还是要给公主撑腰,好让儿子知道欺负公主可是有代价的,遂笑应着公主,顺带警示儿子,
“宫中的日子虽然孤单了些,好歹清净,没那么多闲杂人等,而今搬至富察府,咱家的府邸虽也不小,但比之宫中相差太远,主要还是人多嘴杂,公主可能还不大适应,若遇见看不顺眼之人,只管摆脸子便是,不用给我面子,她们被冷两回也就不敢再去打搅你,主要还是依着你的性子,怎么习惯怎么来,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
还有珊林,也不需要总护着他,他若有什么不对之处,尽管跟我说,你舍不得骂他,我来收拾他,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自你们定亲之后,我便在心里将你当成了女儿一般看待,他们都晓得我向来是疼女儿多过儿子的,咱们母女一心,他甭想占上风!”
几句玩笑话既数落了儿子,也没提旧事,没让公主难堪,反倒让人觉着公主是向着福隆安的,如此甚好,有这样会事的婆婆,容璃也觉轻松,淡笑相应。
看着她面对母亲时的浅笑,福隆安不禁在想,何时容璃才肯对他笑一笑呢?
闲聊了会子,两人告辞离去,好让母亲午歇。
回房的路上,日头倾照,照得人暖洋洋的,容璃也开始犯困,没什么精神,想着他在身边她可能睡不安稳,福隆安便借口去了书房歇着,好让她一个人安心午睡。
白日里他还能睡书房,晚上可就没理由再分开,依旧得同床而眠。他倒是很乐意见到她,奈何她连眼神也不愿给,只有他斜倚在榻上凝望她的份儿啊!
初春的天,晚间还是寒凉,雪茶备了汤婆子放在被中给公主暖着,容璃就这般倚在帐中,品读着宋词,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香茹说要给他备汤婆子,他却不肯要,“男人阳气重,本就浑身似火,才不需要那个。”手中捧着兵法的他也没怎么瞧进去,总会时不时的往容璃那边瞄一眼,不巧被雪茶撞见他望向这边的眼神,他便会装作不在意的随口唤着,
“雪茶,添茶。”
就候在他身旁等着传唤的香茹无奈的望了雪茶一眼,心道这可不是我懒啊!少爷不指我,我也没法子。
起先头一回时,容璃也没在意,后来他总是这般,容璃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抬眸望向他那边,淡声道:“你身边不是有人伺候着么?雪茶正在做针线,你怎的老使唤她?”
没想到容璃会在意这个,福隆安顺口闲扯,“谁让她命中带个茶字,我一喝茶就总会下意识念她的名儿。”
“晚上喝那么多茶作甚?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会吵到我。”
“……”福隆安还能说什么,媳妇儿不让喝,他得听媳妇儿的话,“好嘛!你说不喝那就不喝了呗!”
眼看着二爷可怜巴巴的似是想与公主亲近,白蔻偷笑着请示,“公主,这天儿也不早了,要不您早些安置吧!”
听见这话的福隆安双眸发亮,他早就等着这句呢!恰好容璃也心疼这些下人,想着她若不睡她们便得都陪着伺候,干脆点头应了。
服侍公主躺下后,丫鬟们也都陆续离开,福隆安这才佯装困乏的打着哈欠往帐边走,“原先当值时总想着休息,真在家休息竟觉比入宫还忙碌,跟那一大家子人吃饭还得忙着应酬,心累啊!”
感叹了一句,却不听她接话,总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好奇的福隆安凑近她身边,趴着往里看了看,本是侧躺着睁着双眼的容璃感觉到他似乎在凑近,故意闭上了眸子,假装困得厉害。
明摆着是假的,以往他若是装睡,他姐就会捏他鼻子,他可不敢捏容璃的鼻子,也不晓得哪儿来的胆子,坏心顿起的福隆安忽然就想捉弄她,对着她耳朵吹了吹,吹得她浑身一震!
昨夜他尚算老实,原想着两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安然的过下去,没想到今晚他竟来打搅她睡觉!
心下微慌的容璃愤然睁眼回眸,一对上她那怒视的双眼,福隆安就胆怯啊!虽然印证了她没睡的这一猜测,但也同时成功的惹恼了她,媳妇儿看起来要发火的样子怎么办?
灵机一动的福隆安顺口解释道:“呃……才刚你耳朵边儿有个小虫子,我总不能一掌拍下去吧?怕你会痛,就把它给吹走了,真的,不骗你!”说话间还一脸无害的自豪一笑,看得容璃没脾气,又不好训他,只得又回转过去,为防他啰嗦,提前警示,
“我困了,不想说话,你莫再与我闲聊,若实在无趣就到榻上看书去。”
不想被赶出帐的福隆安立马乖乖拉被子躺下,“我也困了,不想看书。”
原本他也不敢这般逗她,只是今日见过景越之后,得知容璃对景越并无感情,福隆安才重拾自信,敢对她嬉皮笑脸,期盼着能用这种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虽然初战失败,但他不会气馁,还会继续尝试各种接近她的方法,万一成功了呢?
当晚,福隆安做了一个梦,梦见容璃终于对他笑了,但是笑中带泪,而他仔细一看,竟见她正趴在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旁边,待他飘过去一看,竟被棺材中的那张脸吓的胆颤!
惊醒的福隆安紧张的望了望四周,发现并无棺材,而容璃还侧躺在他身边,睡得正沉,摸了摸额头,发现已是满头大汗,福隆安立即下床,洗了把脸,又倒了杯茶饮下,缓了好一会儿神,心弦才没再紧绷。
实则容璃觉浅,已被他惊醒,假装回身平躺,眼睛微眯,发现他面色铁青,许是做了噩梦,忍了又忍,她终是什么都没问,自婚期定下之后,她又何尝不是每日都被噩梦缠身?做错的事终要偿还,皆乃因果报应啊!
公主出嫁不同于常人,九日后才是归宁之期,二月二十六这天,和嘉公主携额驸福隆安一道回宫拜见皇太后与帝后,及其生母纯皇贵妃。
这皇贵妃的尊位她一点儿都不稀罕,在这皇宫之中,皇贵妃的封号等同于一张催命符,往往都是将死之人才得皇帝怜悯,念及多年情分赐此尊荣,这也意味着她将不久于人世啊!
为着成婚一事,女儿对她有怨恨,她心里清楚,但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要女儿能嫁至富察家,她即便是哪天去了,也去得安心。
如今容璃再见母亲也还会行礼问候,但皆是客套之词,没了曾经的母女亲热感,其实她也明白,皇阿玛才是幕后人,她额娘不过是遵从皇命而已,皆是苦命人,本不该互相怨怪,可再面对母亲时,她实在做不到毫无芥蒂,都是母亲问一句她答一句,不管问什么都道一切皆好。
念及女婿的病情,皇贵妃又问,“大婚当晚,你们可有圆房?”
怔了一瞬,容璃面色发窘,“没呢!他的隐疾尚未治好,无法圆房。”
早料到会如此的纯贵妃安抚道:“无妨,你们还年轻,男人都好面子,你千万别埋怨他,别为此事给他摆脸子,心态放平才好痊愈。”
容璃才不在意这个,并不想与他亲近,也就不在乎他的病是否能好,拜过母亲后,她又和福隆安一道去给太后请安。
瞧着已为人妇的孙女,太后颇为感慨,“哀家总是盼着你们长大,可看着你们长大成婚也就证明哀家是越来越老了啊!”
福隆安拱手祝祷宽慰,“太后福寿千秋,身康体健,岁月对您格外留情,几乎未在您身上留下痕迹。”
听得太后是笑呵呵,其心大慰,“还是珊林会说话,容璃虽心善,可自小话少,不擅恭维奉承,这样的性子有利有弊,原先在宫中时,当需谨言慎行,如今嫁作人妇,也要学会与人相与之道,才好与公婆长辈和睦相处,这一点,你得多跟珊林学一学。”
容璃点头称是,福隆安愧不敢当啊!“公主处事稳重妥善,奴才实该多跟她学学才是。”
两人这般谦逊互赞,太后只当他们小两口十分恩爱呢!“好好!夫妻俩就该这般互相尊重,彼此受益,你们小的时候,哀家瞧着你俩一静一动,觉着很是般配,没想到皇帝也与哀家想到了一处去,而今你们三兄弟,永琪和你已然成家,就剩景越,不过他的好事也将近,哀家已与景越的额娘商议好婚期,三月桃花月,四月不吉利,打算搁在五月初将景越的婚事给办了。”
☆、第五十三章
闻听此言, 容璃并无惊诧之色, 依旧唇角微弯的淡笑着, 未曾接话,料想太后应该不知三人之间的纠葛, 大约只是随口一说吧!饶是如此, 她也该谨慎, 不能有任何与她身份不符的特殊反应。
福隆安明知景越并不喜欢那位姑娘,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们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看运气, 譬如永琪娶了西林觉罗氏, 却与她无话可说,后又纳了妾室索绰络氏, 两人相处还算和睦, 奈何这侍妾身子骨儿不好,去年诞下一子, 尚未满月就夭折,他想抬她为侧福晋都找不来正当的理由。
总而言之,他们这种世家子弟或是皇亲贵族想娶到一个情之所钟之人甚是难得,是以只能纳几房如意的侧室。
单看自个儿时, 福隆安总觉得百般不顺心, 一对比旁人,才会惊觉自己其实已算是被命运眷顾之人,心怀感恩时, 便有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原先他死活不愿娶公主,而今娶回家才知以往竟是对公主存了太多偏见,他这个额驸根本没有被公主欺压,相反身为公主的容璃还尊老爱幼,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并无他先前担心的那种状况发生。
虽说容璃对他心存芥蒂,尚未达到他期许的两情相悦的状态,但如今这情形他已知足,相信假以时日,容璃定能明白他的心,两人还能回到从前那般,互相信任,融洽相处,情投意合。
坐于他身侧的容璃并不晓得他的心思百转,只是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会用这般柔亮的眼神看着她,不习惯与他对视,她随即转移视线,继续与太后说着话。
晌午在宫中用罢御膳之后,容璃准备打道回府,福隆安顺口问了句,“不再去陪你额娘说说话?往后再回宫可没那么方便。”
按理是该趁着今日的空多陪母亲一会儿,可那会子已然见过,该说的也都说过了,再见面大抵也是客套话,徒添尴尬,她也就不想再去,借口说母亲身子不适,这会子应该在午歇,不便打扰。
既如此,福隆安也就没再强求,顺她之意出宫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还是那般过着,除非他找她说话,她才会应一句,否则绝不主动开口,偏偏福隆安是话多之人,在宫中谨言慎行不能多说,回了家可不想那么压抑,总忍不住跟她找话说,
譬如这会子,容璃身边那两个丫鬟正在打趣,雪茶自后园折了几只桃花,让白蔻帮忙找个花瓶盛些水来养着,白蔻一时不知该用哪个,正在用楷书抄写《法华经》的容璃专心习字,并未应声,闻声抬眸的福隆安放下茶盏,思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