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喜欢,我成亲后就分家。”
她没有听出他的言之下意,忙点头,“对,这个家必须要分。”
“好,都依你。”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并没有细想。她原是他的主子,他一向听从于自己的命令。现在也跟从前一样,他在
听命于她而已。
据九的手紧攥着,生怕她会发现什么端倪,深吸一口气,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壁上的夜明珠渐渐开始发出微光,朦朦胧胧的。他不敢去看她的眼,不敢去看她现在的模样。那是一种笼
在光晕中的美,美好得就像是梦境。
“今日早朝,有人上奏提议立太子。”
他的话,像一道利剑,划开混沌,刺破方才的朦胧。
片刻间,刚才的那温馨美好,像雾一样散去。
她的脑子清明起来,眉头一皱,“立太子?”
皇侄不到弱冠,朝中那些大臣此时提议立太子,是不是为时尚早?而且不是她这个做姑婆的心毒,诅咒大
皇子。说句难听的话,宫里能平安长大的皇子并不多。
“嗯,上折的是以杨御史和安侍郎为首的大皇子一派,他们联名上折。认为大皇子占长占嫡,若是能早些
立为太子,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大皇子不到一岁,此时立太子,实在是太过急切。杨御史是皇兄的伴读,也是赵太傅的学生,他领的头,
也就是说,赵太傅是幕后推手。
“稳定人心?该不稳的还是不稳。等到大皇子长大一些,自然就稳了。太后和皇后都太心急了些,此时提
议立太子,陛下必定不高兴。”
任何一个正值年轻的帝王,都不会喜欢大臣们逼着他早立太子。真要是立,也得是陛下自己提出来。若不
然,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占长占嫡,又何需着急?
“陛下确实脸色不好,押着折子,只说容后再议。”
他们现在提议立太子,实在是操之过及了。
“这一押折子,可能要好一阵子了。”
她冷冷一笑,“你看着吧,且有得等。”
当年父皇那么器重皇兄,宫中也没有其他的皇子,却一直没有立皇兄为太子。还是后来父皇身体大不如
前,才册立太子。
她一掀被子,就要起床。
本来她可以叫挽缨进来侍候她更衣,但她现在自己动手惯了,不太愿意唤人。
他连忙别开脸。
她捡衣服的手一愣。似乎在他的面前,她一直忘记了男女有别?
第40章
等到两人坐到外面的桌子上,碧姜都还在想方才的问题。见对面的男子神色如常,又暗道自己最近想得太
多。
世家之间的宴席,鲜少有人能吃饱的。
最近几天,她偶尔会有饥饿感。她知道,这是自己最近有意多吃养身体的法子奏了效。比起之前,她现在
长了一些肉。
尽管看上去还是瘦,却并不觉得孱弱。
晚膳是挽缨亲自督促厨房备下的,菜色自然很合她的胃口。
在她还是大长公主的时候,从不曾关心过如影子一般的他有什么喜好。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就是战事,她
下命令,他去执行。
他没有说过不字,没有问过理由。每当她吩咐完毕,他便悄悄地退下,无声无息。似乎从未表示过自己的
喜好,就像现在,他每个菜都夹了两筷子,不见特别中意哪一碟子。
一顿饭下来,她看了他不下十次。
终于,他放下筷子,至始自终都像无事人一样。天知道他捏着筷子的手心出了汗,心跳加快,五感变得特
别敏锐。
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
他想着,心头雀跃。
直到两人用完饭在外面消食,他都还保留着那种愉悦。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与以前呆在她身边时
那种隐蔽的窃喜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欢喜,令人激动。
今天的月色很美,清晖洒向大地,染着一层银光。
裕西关的月色很冷,他们也曾夜路潜行,却是一路疾驰,未曾有过像这样悠然的的时候。
两人一路沉默着,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公主府的下人不算多,府里主子少。像这样的时候,除了轮值的下
人,其余的皆已回到下人的住处。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来到湖边。
此时湖的另一边,已能看见摇曳的荷叶和花苞。通往湖心水榭凉亭的不是木架迴廊,而是一列石桩,那是
她命人特别建造的。
曾经多少个像这样的月色,她独自一人在石桩上飞踏。
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的无拘无束,怡然自得。
湖边有风吹过,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从前。还未等脑子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一下子踩在水
边的第一个石桩上。
“小心!”他惊呼出声。
同时,她一脚踏空,落进水中。
只看见白影一晃,又是一声“扑咚”,他跟着跳进了湖中。湖水不深,但她身量娇小,跌入之后呛了两口
水。
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重新面对死亡。不同于上一次的伤重时的那种坦然,她竟然有了一丝不舍。脑子里
现出的身影不是父皇,不是皇兄,更不是宫中的皇侄与皇嫂。
而是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人的脸出现在水下,水中的那张脸被水濯过,清俊出尘。
据九一把将她提抱在怀中,站起来上了岸。
两人的身服尽湿,风一吹过,明明是凉飕飕的。她却觉得他的身体像火一样的热,那种热气从身体紧挨的
地方传偏全身。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会儿就抱着她跑进西厢。
挽缨一见两人湿答答的样子,又见隐公子抱着郡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郡主,你怎么了?”
“不小心落水了。”她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竟没有察觉到她一路被他抱着,而他没有撒手。
挽缨看她一切都好,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不过立马就去安排人准备热水。落过水的人泡个热水澡才能驱走
寒气。
而据九,对自己湿透的身体并不在意。
一直到碧姜去了内室的屏风后,他才恍过神来,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修长,身上湿湿的。
碧姜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他的样子好生落寞,竟心生不忍。她突然想叫住他,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会何
会有这样的感觉。
身上湿黏黏的极不舒服,她伸展手臂,任由挽缨替她除去身上的衣裳。
等泡入宽大的浴桶中,才舒服地喟叹一声。水中洒着晒干的梅荷两种花瓣,热气氤氲中,带着花香。
这种热与刚才她感觉到的那种热不一样,此时的热是水包围着她。而之前感觉到的那种热是火,想要将她
吞噬。
“郡主,你不在的这几年,隐公子每年还是命人照你的喜欢准备。像四季的干花瓣、春秋的花露、还有冬
季的松雪。他都让人收集着,全部存好。隐公子心细如发,顶着您的身份,面面俱到,巨细无遗。”
碧姜单手掬起一捧水,掌心中托着一朵梅花花瓣。
挽缨说得没错,他确实做得很好。所以在这三年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质疑他的身份。
“他确实用了心。”
挽缨心里叹口气,听郡主的意思,怕是根本没有想到其它的。
“郡主可还记得,以前我们有一次在农家借宿的事情?”
她脸上露出笑意,怎么会不记得?那一次,他们几个人走夜路借宿在一间民居。那农家有个十七岁的姑
娘,长得还算周正。
隐那时候和他们一起,那姑娘见到隐,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们离开的时候,姑娘哭着喊着要跟他们走,说是给隐做丫头都可以。隐长得好,是以,极少露面。
那次,若不是在乡间,恐怕他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郡主,你说像隐公子这样的男子,以后得找个什么样的姑娘,那姑娘才不会被比下去?”
挽缨装作惋惜地叹口气,“真不知道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奴婢这几年,就没有听过隐公子与京中的
哪位姑娘有牵扯。”
碧姜若有所思地看了挽缨一眼,主仆多年,挽缨极少说这些多余的话。
挽缨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忙低下头去,“郡主,奴婢今日僭越了。”
“无事。”碧姜淡淡地说着,手在水中轻划着。
夜里,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脑子里想的都是隐的事情。越想她就觉得心里越是怪异,最后索性一蒙
被子,糊里糊涂地睡过去。
翌日用过朝食后,赵婶说外面有人要见她。
她皱着眉,“可说是什么人?”
“说是郡主你的姐姐,名唤红绸。”
听到陌生的名字,她的眉头皱得更紧。猛然想起这名字,与自己和绿衣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依稀听绿衣提
过。
那么,这位红绸就是落花巷里的相识。
“让她进来吧。”
赵婶领命出去,不大一儿,领进来一位女子。
她们进来时,风夹杂着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冲入鼻腔。女子脱掉外面的薄斗篷,现出里面浅红色的衣裙。
裙子的襟子开得很大,里面是翠绿色的抹胸,拉得极低,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腰肢处勒得紧紧的,不盈一
握。
赵婶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怕被人看到,忙小心地看一眼自己的主子。见郡主没有瞧到自己的动作,松
了一口气。
碧姜自是不认识这位叫红绸的。
红绸也有些不敢认她。
“奴给郡主请安。”
“起来吧,看座。”
红绸受宠若惊,在金家时。她是和别人确认了几次,才知道现在的玉山郡主是自己的碧姜妹妹。
老爷对此事很重视,特意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来求见郡主,可是得了老爷和夫人的首肯。想着碧姜妹妹应该会见自己,就凭她们都是娘养大的。
但真到了公主府的门口,她还是被紧闭的府门还有高耸的围墙吓得腿软。
她隐约觉得,就算是一起长大的,恐怕当了郡主的碧姜妹妹也是不一样的。更别提她进金家都两年了。
而如今,看到端坐着的姑娘,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前的郡主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
“你派人去侯府,把绿衣请来。”
碧姜自认和红绸没有话讲,红绸这打扮做派恰好是她最厌恶的。
红绸松了一口气,绿衣比碧姜好一些。绿衣妹妹听说是侯府的姨娘,身份上不如碧姜妹妹吓人。
“郡主现在真是不一样,就连绿衣妹妹也成了姨娘。哪里像我,都进金家两年,还连个通房都不是。”
碧姜抿了一口茶水,没有搭话。
红绸小心地察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又低声道:“人和人不能比,同是一个屋子长大的姐
妹,奴不如你和绿衣妹妹。奴想着,你们现在都得了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做姐姐的受苦。”
碧姜放下杯子,听出了她的意思。这位红绸今天来寻自己,是想自己给她撑腰,向金家讨个名份。
“你想要我怎么做?”
红绸大喜,忙道:“奴在金家呆了两年。金家虽是皇商,但比起碧姜妹妹来,那是天上地下。郡主的姐
姐,说句托大的,就是给金家当正室也是使得的。奴不贪心,金夫人是老爷的发妻,不能休。奴想着,商户人
家不太讲究,不如郡主与老爷说说,抬奴做个平妻?”
“你倒是真敢想!”
碧姜冷笑着,喝道。
“你看你,吓我一大跳。”红绸拍着胸脯,那里嫩白的肉一颤一颤的。
碧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直将她看到低下头去,不敢与人对视。
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无数,若是每一个都来求她撑腰,向所在的人家索要名份,那岂不是乱了套。
这个口子一旦找开,想要停住,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回去吧,恕我办不到。另外,若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姐妹向你打听,你就告诉她们,她们与我无关。既
然大家都出了落花巷,以后的造化就各凭本事。”
“郡主……碧姜妹妹……”
红绸急了,难道是自己心太大,提的要求太高,碧姜妹妹才动的怒?早知道,她就不贪大,要个什么姨娘
之类的名份,只怕碧姜妹妹就应了。”
“郡主,你别走,奴不要什么平妻,就要个姨娘的名份就好……”
碧姜懒得理她,问赵婶,“绿衣姑娘怎么还没来?”
这时,有个小丫头在匆忙走来,赵婶忙出去。
不大一会儿,赵婶进来,在碧姜面前耳语几句。
碧姜脸一沉,“送客。”
第41章
红绸一惊,碧姜的气势令她陌生。就算是在老爷身上,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迫人。果然是当上郡主不
一样了,她想着,差点从圆凳上滑下去。
碧姜看也没看她一眼,带着赵婶出了门。
那报信的小丫头过来,做一个请的姿势。她拍了拍胸脯,抓着小丫头的身体站起来。眼睛看向屋内的布
置,一柱一梁都是那样的精美。
不甘地跺一下脚,跟着小丫头出去。
先行出门的碧姜已带着赵婶来到侯府,侯府的门房不敢怠慢,忙去将人请进去,一边派人跑着去通禀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