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毫不犹豫地把药心石投了进去。
许六肉痛,不过终究没把石头再捞回来,反正也煮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半次的。
药心石在扶旻国传承了几百年,到现在还存在,虽然人人知道,它肯定是越用,效用越弱,但想来再用几百年,应该还没问题。
如今世道不太平,他们两个身怀重宝,一路上也是遇到无数次生死危机。
许六受了重伤,白妩也不是毫发无损,想顺利回船岛去,把东西送给方若华,恐怕真要动动脑筋才行。
两个人默默对坐吃饭疗伤。
刚刚被救下来的女人,从蓬乱的发丝中露出怯怯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许六,迟疑半晌,终究站起来轻轻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赵宝珠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许六随意地摆摆手:“不必,不是专门为了救你。”
他不太想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
救人的时候没有多注意,但是此时一看就知道,这女人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
如今的世道乱成这般,随意和陌生人扯上关系,绝对是大忌。
两个人吃饭速度不慢,吃完带着这个叫赵宝珠的女人直接到附近的县城,找了县内挂船岛标记的顺丰镖局,让镖局送赵宝珠回家。
实在是这人身边的家丁护卫,不是死去,就是走散,她又不是村子里的人,救了总不能扔下不管。
不过找自家的镖局,正好也顺便可以打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丢下包袱,许六和白妩就马不停蹄地直奔船岛。
越往南走,走得便越是顺利,到了船岛控制范围内,许六就有一种卸下肩头重担的轻松感。
马上就能见到若华。
许六以前想起若华,心里也痒痒,但却并不是多么急迫,他向来是不怎么懂情感的人。
只看他能抛下美人,奔赴北疆,便看得出,他的心思也就只是那么回事。
对一个已经嫁给自己的,乍一眼看去,觉得心里舒服,很顺眼的漂亮姑娘,天然的那么一点喜爱而已,不是割舍不得。
然后漫长的分别时光,渐渐知道她和她的船岛,传说中的姑娘那么……神武。
于是一日日地就这么过来了,然后某一日梦醒,特别想让人知道,他与若华亲密无间。
虽然事实上,他也清楚,他们距离亲密无间还很远很远。
北疆的战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不是一次两次濒临绝境,唯独只有这一次,与若华并肩作战,他少了那份看淡生死,游戏人间的轻松。
他想在若华面前,表现得更好些,再好一些,他想让若华看到的是胜利,是快乐,是幸福,而不是残酷的失败。
于是杂念丛生。
似乎也是在那一刻开始,他确定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北疆布衣先生的心中生根发芽,大约除了挖心之外,没有别的法子根除。
“我想把药心石当若华称帝的贺礼。”
药心石代表长寿,他终究还是想与若华白首偕老,共度此生。
许六心中多了一点急迫,便走得更快,白妩都默默转头看他一眼,只是这人向来寡言少语,到不会去问他是不是赶着去投胎之类的话。
两个人前脚飞奔而去,两侧被积雪覆盖了大半的山林中,许岚脚下一顿,死死卡在一个紫色长袍,头戴金冠的男人身前,咬牙道:“长天真人,您应该知道,监察者擅自踏入小时空,是违规行为,何况您身为帝国人,难道不该避嫌?”
“意外,只是一个意外。”
这位被称为长天真人的修士,身体颀长,面容姣好,眉心有一桃红的花纹,鼻梁高挺,肌肤莹白,细腻滑润,毫无缺陷。
更难得神正眸清,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
便是修士多俊秀,他也必然身处最顶尖的那一群中。
被许岚全神戒备地挡住,这人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小许岚也知道,我又心魔发作了,只要心魔一发作,我就想起旧事,一想起旧事,我就不痛快,一不痛快,就想搞事……不过你放心,这么多年,它发作得我都很习惯,没事的。”
许岚摇了摇头,一手挟制住长天真人,长天真人叹了口气,努力在小姑娘的阻挡下朝许六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喃喃自语:“难道真有这等事?过了万年之久,还有觉醒的一日?但是,这能算好事?”
话音未落,许岚已经浑身不自在,拽着他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
第745章 大雨
一晃春去夏来。
有事情发生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中原纷争,战乱频频,但是格局到渐渐变得清楚。
目前能参与入南北对峙的,唯有方若华的华夏帝国,还有占据江山日久的大周朝。
各地的小势力或者互相攻伐吞并,或者溃散,如今还剩下西北李家军李招远,西南王家,王宏丰。
李家和王家都是老牌势力,在他们各自的地盘上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手底下也不乏精兵强将。
两家都属于没有明显弱点,但是,因为地域的缘故,比较贫寒,周围又总有些势力拖后腿,没赶上好时候,在如今看来,争得天下的可能性不高。
明眼人都明白,这两家想独善其身也不容易,无论是大周平叛成功,还是华夏棋高一着,上位者肯定不能放任他们这样的小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盘踞太久。
真到了那时候,恐怕祸事临头。
想独善其身基本上不可能,两家都得尽快做出选择,选择一方势力投靠,做出自己的贡献,顺便瓜分整个天下的红利。
他们招兵买马打仗,为的是享太平,享富贵,如今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步棋可不大好走。
这日,西北李家。
李招远和王宏丰带着家里得用的手下,难得凑在一处,安安稳稳地坐着喝酒。
两家的家主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既不到垂垂老矣的时候,也少了几分年轻时的冲劲,能把一方势力慢慢发展起来,好好活到现在,他们本身也不是没有能力的人。
但乱世英雄多了去,不是说他们是英雄,就能有一个挺好的结局。
早些年两家也有龃龉,斗了好些年,到现在,至少此刻却是没什么好斗的。
李招远灌了两杯酒,略有些发愁,这两日大周频频派出使臣,许诺了好些个好处,想联合他一起攻打华夏,但是他心中却颇为犹豫。
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做事不管不顾,总是顾虑颇多。
毕竟儿子娶妻不久,小孙子刚刚出生,李家新一代人数渐多,也由不得他不谨慎小心。
早年李招远伤过喉咙,一说话就嗓子疼,所以他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也因为这个,到让人觉得稳重可靠。
“我们李家,与你王家,根基本比方若华厚,势力也曾比她强,但是如今,人家与大周争天下,我们却只能在此发愁,不知该投哪一方去,哎,也是可悲。”
王宏丰到只觉寻常:“你也要看看,以前风光无限,如今连灰都不剩的,也有不少。我们算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了。”
但是两方势力究竟该选谁,还是颇费思量的事。
“哎。”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招远都担心,如果自己不投那位华夏的铁血女帝,对方会在与大周开战之前先灭了李家军再说。
同理,大周恐怕也一样。
就算大周现在远不如以前,日落西山,可是底子还在,最近听说齐王四处招兵买马,笼络各地的军队,大笔大笔的银子砸下去,到是也能看得出些许锐意进取的态势,似乎稳住了局势。
“目前是一步都不能走错。”
王宏丰幽幽道。
正说着话,就有人来报,大周帝师高先生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相迎。
别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要给这位做了两代帝师的老先生一点面子。
李招远不禁想,与大周的殷勤比,华夏方若华到好似少了几分热情,也不是不释放善意,就是显得很矜持,很平静,规规矩矩,并不太急迫。
事实上,方若华不是不上心,而是太忙。
忙到连对大周的攻势都停下,全面处于防守状态。
今年夏日又是多雨多灾。
不光是今年,连续好几年都是如此。
好像每到一个王朝的末日,老天总会降下些灾难,让老百姓的日子变得难过一点,今年也是一样,连续半个月大雨倾盆,河堤决口,大片土地被洪水淹没。
南安城到是无妨。
方若华建成船岛的时候,就重新修造过河堤,疏通河道,还年年植树造林,所有,纵然雨来得是急了,南安城始终平安的很。
不过雨水不停,谁也不敢疏忽大意。
夜姑点了两百个水性好的兄弟,又把县里和各个村子的巡防队叫来,日夜不停,巡视河道,一旦出现问题,立时抢救。
别说,还真出现了一次险情,有一片河堤有决口的危险,幸好抢救及时。
但即便没出事,还是把春雨气得不轻,顾不得等灾难过去,就从头到尾开始追究责任,负责维修这片河道的人员,谁也没跑了,挨个审查,即便没有主观性错误,还是挨了罚,一人罚了半年的俸禄。
罚俸还是小事,春雨还让几个责任人公开检讨,开了好几个会,一次又一次强调安全问题。
反正到最后,负责工程方面的工作人员,只要看见河堤,就条件反射似的去考虑会不会出现问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到位。
在今年的雨季中,南安很平安,但是方若华的地盘多在南方,遭灾的地处却不少。
好在这些年连年灾祸,老百姓们对于水灾是真不陌生,受灾的范围一年比一年广,第一批在洪水中丧生的人,却是日渐少了。
但多少年来,即便不死在洪水里,往年老百姓们也大部分难逃一劫,背井离乡,家业毁于一旦,逃难的日子又怎么能好过?
今年却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南安北三十里,陈桥渡口附近的长寿村,村中有七百余户百姓,自前朝起,便在这里落地生根。
村子不算多富裕,但也还过得去,老百姓们过着清贫安宁的生活。
今年夏天一到,村里的老族长就觉得有点不妥当,雨下得时间太长了。
长寿村地形较低,一旦河堤决口,村子恐怕很难幸免。
不过他们这一片到是少见暴雨,就是连绵不绝的中雨,小雨,一直下,阴雨连绵。
百姓们心中也有不安,可是多少年的村子,便是有所担心,也不想背井离乡,老族长想着,雨水不大,或许没那么倒霉,也就没坚持让乡亲们搬迁。
第746章 救援
一日日过去,各地水灾的消息频传。
老族长心里头隐隐不安,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
有一日夜里,正是月圆之夜,老族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正迷糊着,耳边忽然听到阵阵轰隆隆的响动,他心里一惊,蹭一下坐起来,推开门向外一看,只见远处浪花翻滚,滚滚大水像一条凶猛的长龙,疯狂地朝着村子冲来。
“啊!”
老族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老妻,三步两步就冲上房顶。
他家的房子是村子里盖的最好的,一水的砖房特别结实。
他和老妻刚上去,就见地上的水很快淹没窗户,还在继续上升,远处眺望,到处是哀嚎声,隔壁家的猪崽子,鸡鸭已经顺流而下,那个老鳏夫扒着树,使劲向上爬,一边爬一边哭。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老族长呆呆地抬头,看向变成菏泽的村子,心中绞痛,这得死多少人?
他眼巴巴地使劲瞅着水面,眼看着各种家具,禽畜飘过去,还看到村里几个小后生连浪花也没溅起来,就被大水冲走,消失不见。
好好的村子已经没了。
风越来越大,雨越来越大,雨点打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老族长冷的瑟瑟发抖,和老妻挤在一起,老妻嘴唇渐渐发白,脸色也发青,两个人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热乎劲。
如果真就这么冻一宿,即便不被洪水吞没,他们怕是也要没命。
“芳儿!”
不知待了多久,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老族长眺望,只看到芳儿那身红色的裙子在水里飘荡,越飘越远。
“老天爷!”
使劲捶了下大腿,老族长痛哭,芳儿是他们村子里有名的好孩子,长得好,又孝顺,有一手好绣活,已经和县里的秀才定亲,马上就要成亲,如今就这么没了。
他不禁有些绝望。
就是能活下来又怎么样?也许还不如活不下来的痛快。
他都这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等罪。
半夜里,脚下的水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
老族长脑子一糊涂,差点就一探头自己主动栽下去,幸好他妻子一手把他拽住。
“老头子,你看!”
远处的水面上忽然亮起光来。
老族长吓了一跳:“那是……人?”
水面上由远及近,排着七八条筏子,每个筏子上都坐满了人。
此时朝阳初升,阳光下人的影子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了,他对村子熟悉,即便看不大清楚,也能认得出自家村子里的人。
有村东头的老林头,还有那个瘪三赌鬼邱狗子,还有……芳儿丫头。
老族长瞠目结舌。
撑着筏子的那些人,头上不知道戴了个什么,像灯,有亮光。
身上穿戴,应该是当兵的。
筏子很快到了眼前,就见顶着亮光的一兵士,三两下就窜上屋顶,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就是他以前见过的,县里大户人家的老爷,也没有这么白的牙。
“老爷子,我先送您下去?”
这位小军爷一招手,底下就扔上来两张不算厚,可是织造得很密的毛毯子,他把毯子往老族长和他妻子身上裹了下,蹲身背上老族长,手脚麻利地又爬了下去。
不一会儿,老妻也上了筏子。
老族长满脸不知所措,兵士似乎很急,目光炯炯地注视水面,神情严肃,并不理会一筏子的男女老幼那点焦虑。
撑船的士兵到是比较善谈,言语又温柔,很仔细地安抚众人:“诸位乡亲都别担心,上流决口的河堤很快就能被堵住,等水退了,村子一准能再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