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瞬间,他捕捉到了,一种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眼神——沉着带有极强目的的探究。仿佛像条蛇,潜踪于草丛,冷静漠然地盯着前方猎物,思考如何以快速又致命的手段,将猎物缠裹。
令他心底不由发虚……却只能佯装若无其事。
今日晚饭后,步莨撑着额头,又浮现那种眼神。帝君看去时,她此次却未收回视线,而是问道:“妖有害怕的东西吗?比如像我们凡人一样,也会被迷药弄晕吗?”
帝君愣了一瞬,想了想,妖吃迷药会晕倒吗?目光微不可查地瞟了眼墙头的娄晟,就见娄晟点了点头。
他答道:“若只是一般迷药,不足为惧。倘若强效些的,也抵不住。”
步莨了然地点点头,又问:“若是中了迷药,会很快醒来吗?”
帝君回道:“视药效而定,约莫也要两三个时辰。”
见她点头陷入沉思,他调侃道:“你问这个作何?难不成想迷晕我?”
步莨却笑得眉眼弯弯:“对呀!就是想要迷晕你,然后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帝君被她淘气话语逗得哈哈一笑,刮了下她鼻头,几分暧昧:“倘若你真对我如此,我可巴不得,就看你要如何为所欲为。”
步莨眸光霎时一亮:“当真巴不得?”
帝君笑道:“这便说明你对我甚感兴趣,何况你这小身板,即便真迷晕我,又能如何对我为所欲为?”
步莨笑而不语。
三日后,帝君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一句话——祸从口出。
他以为三天前步莨只是同他开玩笑,才顺着她话。以她以往羞涩的性情,他怎能料到她有如此转变,竟真对他下手了!
帝君也不会料想,经历三年的分别,再见到他后,步莨又重新把丢在床底的读本拿了出来,在房内一遍遍地透彻研究。
因为她幡然醒悟,看图是不能好好了解男人,需得从实践出发,如此才能掌握书中一段精髓的话——
若要困住对方,把控主导,捕获其心智。定要切身了解对方身体构造,掌握每寸临破点的敏感之处。
她是不可能在他清醒时去研究,只得将他迷晕,才能上下其手。所以她跑遍都城,买到了最为强效的迷药。
店家给这药取了个甚是厉害的名字:雷打不动无色无味速速昏睡药。
***
这夜睡前,帝君依然坐在桌边饮茶,端起来,那味道冲得他眉头一蹙。
他望向坐在床边梳发的步莨,步莨无辜眨眨眼:“怎么了?今日的茶水泡得不好吗?”
帝君淡淡一笑:“挺好的,清香沁喉。”随即一饮而尽。
当他起身时,步莨奇怪问道:“你不是习惯饮三杯再睡吗?怎今日只饮一杯?果然还是我泡的茶不太好。”
虽说这迷药对他作用不大,可要饮三杯……帝君面色不大好,迷药实在难喝。却不能忤了她的心情,好不容易她才原谅自己,诸事得顺着她。
帝君果断迅速又饮了两杯。他历来对茶味要求高,今日这三杯就跟吃了土似的,脸色都憋得铁青。
而想着诸事顺着她的帝君,不得不装晕躺在床上,毕竟三天前他才说过妖会被强效迷药迷晕。
不久,躺在内侧的步莨坐起身,晃了晃他胳膊:“曦华?睡了?”又拍拍他脸,确定他已然昏睡状态。
步莨这才蹑手蹑脚爬下床,点上烛光,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麻绳。
闭目装晕的帝君感觉到自己双手被捆绑在床头时,已经开始后悔了。而下一刻,他双脚被捆得彻底……
帝君陡然一惊,她是想要做甚?!
待将他手脚捆绑结实,步莨看着一动不动的夫君,视线从头掠到脚,面上起了羞。她深吸两口气,一鼓作气!三下五除二,把他上衣扒了个干净。
步莨盯着看了良久,咽了咽喉头,缓缓伸手从他胸前寸寸滑过。目光顺着手指,细细端量:白皙无暇的肌肤,宽阔的胸膛,紧致结实的腰腹。
每夜抱着她的,便是这温热躯体。
她小脸渐渐红艳如海棠葵的花瓣,心跳更是止不住地欢跳,还有几分紧张。
她回忆书里头说的内容,小手又移回在他胸膛,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准那位置,手指揉了揉。
帝君呼吸猛然滞住,欲哭无泪,面上却要装得无事的模样。就像拿火把在身上滚,却还必须镇定自若,眉头不皱、面色不改,实在是煎熬无比。
就在步莨终是因羞涩放过他胸膛时,帝君暗暗松了口气。却听她自言自语一句:“真要脱光裤子研究巨龙吗?”
巨龙?什么巨龙要褪裤子研究?帝君脑中忽闪过个猜测,她形容的该不会是……
他正疑思,忽觉裤腰被往下一扯,下腹陡然间凉爽无比。
帝君骇然僵住:她……她真就这么给他脱了!!
步莨瞠目咂舌盯着那,瞬间惊呆了。同书中图的模样和描述八九不离十——果然是腾飞的巨龙!
第四十四章
帝君第一次产生了羞耻的念头, 尴尬得想返回到三天前,跟她说任何迷药对他都没用。也就不会像此刻,十分清醒地被扒个透彻。
他忍不住耳下开始泛红, 这个状况,醒来也不是, 不醒也不是。
而对步莨来说,即便是每次同房, 她也羞于看他, 闭眼时候居多, 更别说是瞄下边, 哪儿见过实物啊。
她顿觉口干舌燥,心跳到嗓子眼就要扑腾出来!赶忙扯住他裤腰往上提,没脸再看。
手有些抖,不小心触碰到它……
“啊!!”步莨吓得喊出声, 闭上眼慌里慌张拽着他裤子往上扯。再迅速松开他手脚的麻绳, 帮他重新穿好上衣。
吓都吓傻了, 哪里还有心思研究, 害臊得很!
躺回床内的步莨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甩掉不断萦绕在脑中的画面。
恰时,身后有动静,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麻溜地将她搂了过去。
他这么快醒了?步莨僵着身子装睡。
“阿莨……”声音响在她耳边, 轻柔吐着热气:“我脑袋有些昏沉沉,是你在茶水里下了什么吗?”
步莨强装镇定:“没有。”
忽听他浅浅笑音:“哦, 原来你醒着啊。”
“……”步莨恨不得咬断舌头。
“我双手和双脚腕有些疼啊,是你趁我晕倒做了什么吗?”
他继续追问,温软的唇时不时扫过她耳廓,将她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脏又给惹得咚咚跳。步莨真怕自个儿会因心跳过快而亡。
她抵死不承认:“没有的事,许是你做梦了。”
帝君将她身子扳过来,撑起身压在她身上。
黑暗中,步莨只瞧见上方一双燃着火的双眸,正牢牢锁定自己,身心仿若被这幽深中的火光慑住,渐渐迷失。
“梦里你热情似火,我便来验证一二如何?”他带笑的话音藏着一丝狡黠。
这夜,任凭步莨如何哭泣,百般求饶,帝君充耳不闻。
直至晨光熹微、朝阳初上。
步莨面朝透过窗布初露的晓光,跪坐在他身上,半阖双目仰头娇喊。额间暗红圆圈猝然闪过艳芒,眸中一道血光溢出眼缝。
浑身颤栗后,她晕了过去,趴在他身上再无动静,只听得她深浅不一的喘息声。
帝君撩开她额头汗湿的发,确定那红圈消散,这才施法干透她身子,抱着她入睡。
***
五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瞬。
雁清寨因为店铺选址得当,玉器生意越发火热,寨中收入日趋稳定。
而寨里的人,唯一担忧的便是寨主生儿育女的问题。夫妻二人成亲九年,可寨主肚子没有丝毫动静,将来怎能没继承人。
这事急坏了李惠,虽说他早就卸下担子不管寨内事务,可步莨的事,他极为上心。有一次,他间接谈到这个问题,提议再娶一夫君,被步莨严肃拒绝。
步莨知晓大家的担忧,她其实疑虑过会不会因为曦华是妖,人妖难结合生育?
而后她同李惠严正表明自己的态度,夫君只能有一个,倘若将来要继承人,从寨中挑选就是,没必要一定是步家人。
李惠无奈却又强逼不得,只暗自感伤:步家得有后啊!
这事也传到了帝君耳中,他是唯一清楚步莨未能身孕原因的人。他是神,她如今身躯为凡人,人神结合不易有后。而即便步莨恢复魂魄,她是魔,神魔结合也难孕育后代。
总归就是,他同步莨若有后代,也是极难之事。
而帝君从未在意这件事,于他而言,暂时最重要的就是陪伴步莨,孩子的事顺其自然。
且帝君最近的心思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沈霄。
听闻荣国摄政王前些日娶了太皇太后从黍国归来的外孙女妤瑈公主为妻,帝君心情极好,这可算是扫除了大障碍。
他想,步莨是绝不会做妾,而按照命本,沈霄一生只有一妻,看来不会是步莨了。
可帝君的好心情没过几日,他自己的身子出了点不小的状况……
***
这夜,帝君正在屋内擦干湿发。待他起身,心口猝然一阵剧痛,他撑着镜台施法缓解,可那痛丝毫未减,脑袋也有些发晕,视线略模糊。
步莨端着煮好的茶水刚踏进屋,就见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桌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她两手颤抖,茶壶茶杯乒乒乓乓摔落地。
步莨哪里顾得上这些,将盘子一扔,惨白着脸,慌忙冲了过去:“曦华!!”
她扶着他坐下,拿袖子擦拭他嘴角的血,因为过于惶恐,手都是哆嗦的。
“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会吐血……是吃错了什么?还是太累了?要不玉器的活儿从明天起别做了,好好在家休养。”
步莨慌得语无伦次,脑中乱糟糟。他在她面前永远是一面不破的坚硬厚实的墙,哪里见过他突然吐血,尤其他此时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情况似乎有些严重。
帝君终是压下胸间翻滚涌来的气血,她已然惊恐不安,倘若再吐出血来,她约莫会吓哭去。
心口的剧痛半分未减,他只得扯出一抹笑,拉下她手,拍拍她手背安抚道:“我没事,许是功法出了问题,今晚我需静待疗伤,你可以去旁边屋子睡一宿吗?”
步莨不懂妖的功法,只在乎他的安危,忙不迭点头:“可以的!只是…你不需要我帮忙吗?”
帝君摇摇头:“你安心去休息就是帮我大忙了。不要太担心,快去歇息吧,我得开始运功疗伤。”
纵然再担忧,步莨也没敢犹豫,拖延时间可不行。她将他扶在床上,赶忙收拾好门口摔落的茶壶碎片,最后看了他一眼,他仍挂着抹淡笑,只为让她安心。步莨再不迟疑,离开屋子关上门。
直到她脚步声远离,帝君再难忍,又是一口血翻涌而出。
平复气血后,他打坐凝神,瞑目探查身子情况。不多会儿,终是查明原因。
帝君缓缓睁眼,施法于手指,指尖白光乍现,点于胸口,顺着心脉方向缓缓移动。清凉入心,那阵阵剧痛逐渐遏制住。
收手后,他仍旧沉着脸,眉头更是皱出了浓愁,身子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若说此时是在天虞山,他倒不会过于忧虑,可如今在人界,无半丝仙气,无半点仙灵,不利于他恢复伤势,甚至可能恶化。
这个伤潜藏了许久,正是在荒邙用神力将玄冥之冰融合七星塔重塑封印时导致的。
祝融之火不能以肉身直接接触,此火凶险无比,若不是用以镇压荒邙妖魔,此火堪称毒火。若不小心进入体内,需尽快闭关将毒火拔出体内,否则它会潜伏游移至五脏六腑,甚至钻入血液筋脉,灼烧吞噬。
摇光便是因修复七星塔,神力接触到祝融火,祝融火反缠其神力,最终遭到反噬。
帝君同法华尊者用玄冥之冰重塑七星塔时,神力同样遭到祝融火反侵。但他们二人修为强大,当场所受影响不大,却也不惧怕这火,只待事情处理妥当后,再回去闭关数日将侵入体内的毒火驱赶即可。
当时法华尊者特意叮嘱他须回天虞山以神山仙灵之力为引,方可快速净化。祝融火留在体内越久越难根除,许会酿出祸端。
帝君那时忧心步莨,离开经年毫无消息,她定是惶惶不安,他又险怕沈霄从中作梗将她拐了去。所以在七星塔重塑之后,他于荒邙原地稍作调整,探查身子并无异样,便赶去了人界。
他庆幸自己赶回来了,扼止住沈霄的求婚。却也过于自信,原以为即便残留一丁点毒火,也构不成多大威胁。却忽视了此乃天地初源之物,就连祝融亲手打造的祝融灯也给融化了,又怎会不伤及他神体。
毒火细微难捉,穿缝钻孔,若要全数拔除,需得闭关,且必须回天虞山闭关。
对他而言,净化毒火并不难,但是倘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越发严重,最坏的结果就是融毁筋骨心脉,到那时再修复,可就得闭关上千年了。
帝君顿时愁容满面,好不容易同步莨在人界的生活恢复往日美好,倘若又一次突然离开,恐她再难接受,许会恨他,更怕她做出什么出乎意料之事。
而此次闭关,根本无法预计时长,于凡界兴许三五年,兴许十年、三十年……
***
次日,一夜未眠的步莨拂晓时分就下了床,踩上鞋即刻往自己屋子跑去。却在离房门一段距离时收了步伐,小心翼翼轻脚走过去。
待到房门前,她停下,贴在门框细听动静。房内悄无声息,在睡还是在疗伤?
步莨怕他还在运功,听说道士运功时若被打扰会走火入魔,妖应该也差不多。她没敢推门,只得安静地坐在门边等着。
一整晚精神绷得太紧,心力交瘁,这会儿坐下来,困乏袭来,想着暂时靠会儿的步莨逐渐睡着了。
帝君推门出来,见到的便是她坐在地上,脑袋靠在门框熟睡的场景。莫非在这里等了一夜?
他忙蹲下身抱起她进屋,步莨脑袋晃了晃,忽睁开眼,猛然惊醒,反应过来时,在他怀中直起身,捧着他脸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