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云颂诧异地看向他,转念一想,露出恍然的笑容,“想必这便是您素来的隐疾?”
  “正是。”秦王专注地看着路面,笑着答道,“从小到大,入睡以后从来没做过梦,却也睡不醒,只能等到每天五更天,才自己能醒过来。”
  云颂眨眨眼,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可惜老朽不通医术,不能为您解忧,实在是罪过……罪过。”云颂的语气瞬间变得遗憾起来,好似真的发自肺腑地感到愧疚。
  秦王这几日与他相处,早已摸清楚他的语气,心知他的演技向来收放自如,也长叹一声:“不知为何,自从和云老一起离京以后,晚上倒做起梦来。”
  “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可能是想家了罢!”云颂咂巴一下嘴,还是猜不透他想要说什么,只得胡乱说道。
  “非也非也。”秦王笑着摇摇头,凤眼微眯,徐徐说道:“这梦说来也很奇怪,总是出现一些画面,总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哦……原来您是思春了呀……”云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指着天上安慰道:“放心,您那红鸾星还在京城上空飘着呢,保准跑不了。”
  秦王笑容一滞,仍继续道:“我不禁在想,那女子屡屡出现在我梦里,一定是我重要的人。”
  “……”云颂总算听出来他要说什么了,他板起脸看着他,目光幽幽,带着薄怒。
  自家闺女被人时时惦记着,这感觉可真是不怎么美妙!这小子明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竟还如此做派,真是气煞人也!
  “云老……您别误会,离京之前我已向母妃说明一切,待到回京以后,定向父皇请旨赐婚。”秦王扭头见他神色不对,隐约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将马车驶的慢了些,赶忙说道。
  云颂错愕地看着他,随即失笑摇头道:“七娘如今已死,又如何当得‘赐婚’二字?王爷委实说笑了。”
  他见秦王目光坚定,放缓了语气又道:“况且,您应能猜到她的身份,有前朝之鉴,皇家子嗣单薄,王爷又身负重任……为江山、为太子着想,官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还请王爷成全老朽的爱女之心,让她隐姓埋名的好好活着吧!”
  秦王一听这话,愕然愣住。
  他自幼身患隐疾,备受父皇母妃和皇兄的爱护。又因隐疾的关系,常年离宫住在般若寺里,虽说替父皇掌管着影卫,也不过是闲来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本就是个闲散的王爷,只要自己想娶,对方的身份又算的了什么。
  打从发现自己对云初的心意以后,他一直以为,以她的性子,娶她,只要征得她与她父亲的同意,求得父皇赐婚,便可以如愿以偿。
  却从来没想到……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对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原因吗?
  云颂见他眉眼之间带着涩意,知道他已明白其中的关节,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沉吟一下,突然问道:“这一路行来,王爷的暗卫可曾发现过有人窥探的痕迹?”
  秦王敛住心神,挥了几下马鞭,知他有话要说,如实答道:“没有。”
  “马上就进入蜀州境内了,蜀道多山岭,想必那些人在蜀州里等着呢。”云颂转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两侧迅速倒退的景色。
  “云老的意思是……”秦王迟疑地问道。
  “倘若那些人真的与青炎族有关,恐怕对蜀州极为了解,老朽以为,一到蜀州境内,咱们会十分被动。”云颂一本正经地回答。
  “云老是打算将计划改在沧州?”秦王斟酌道。
  “他们若真的追来,无非是两件事,确认七娘究竟死了没死,若是死了便偷尸……再走几十里便是沧州与蜀州交界的青峨山,那山上有一个观星台,是家父主持修建的二十七座观星台里最高的,不如……我们就在青峨镇上解决这一切!”云颂斩钉截铁地说。
  秦王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原本计划进了蜀州以后,只要发现对方的踪迹,就寻机烧棺,引蛇出洞。
  如今因为刚才的一番对话,他便决定直接在沧州解决了。
  “从观星台顶,将棺材葬入万丈悬崖,无论对方出不出来,就让云七娘长眠于此吧!”云颂回视秦王,那张娃娃脸上自出京以来,第一次露出请求的神色。
 
 
第231章 星台
  “七娘,你确定我这个样子可以吗?”马车上,容姝一袭深色道衣,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又捋捋衣角,不确定地问道。
  苏锦泽也穿了一袭道衣,脸上抹着锅底灰,黑着一张脸坐在对面,朝她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还行,有六分像吧。”
  扮成道童的云初瞪了他一眼,赶忙对着容姝点点头:“可以!可以!原本你就与师兄长得有五分相像,如今五官被暗卫这么一修饰,倒有八分像了。”
  容姝暗暗放下心来,打量着云初这身打扮,笑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们,就那么一抚琴,一唱曲儿,那些人究竟超度成了没有?”
  “扑哧”一下,苏锦泽笑出声来,看着云初,恶趣味地咧着嘴道:“三姐,你还不如问她有没有背着咱们跳大神呢!”
  云初嘴角抽了抽,抚琴……唱曲儿……跳大神……究竟还是不是朋友……
  容姝啐他一口,“怎么说话呢!她又不是巫,不用跳大神……我偷偷看了的,她没跳!”
  “……”云初满头黑线。
  “那些亡魂……究竟超度成功没有?”容姝见她没开腔,追问道,“临走时,我还特地看了看,感觉那石谷里阴气少了很多,一定是成功了吧?”
  苏锦泽敛住笑,认真看向她。
  云初点点头,“成功了,他们变成青烟消散了……”
  “去了哪里?”容姝好奇地问。
  “不知道,应该……不算是坏的去处吧。”云初想起那些亡魂消散时,面带微笑的表情,猜测道。
  “那就好,虽说费了一番功夫,也算做了善事。”容姝欣慰地笑笑,又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真的看不出来?”
  云初拍拍她的肩膀,笃定地说道:“绝对看不出来!咱们只是上去看看,师兄好歹也是父亲身边的人,他们不会紧盯着你的脸不放的。”
  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笺,在容姝面前晃了晃,眨眨眼道:“更何况还有盖着父亲私印的信笺……”
  “你怀疑那些人在寺庙里布下锁魂阵,和观星台有关系,所以才想去观星台看看?”苏锦泽看见那封信笺,突然开口问道。
  云初点点头,“这一切太巧了,曾经……也有一批黑衣人去般若寺找过慈惠大师。”
  “你在般若寺住那么久,就没上去看过?”容姝疑惑地问。
  “曾有一次去凌山之顶找师兄时,远远瞧过一次。凌山的观星台有羽林卫镇守,寻常人进不去。今天早上我特地让欢武打听了,这里的观星台只是完全隶属司天监的寻常机构,想来……凭借父亲的‘手书’和印鉴,应该能进的去。”云初解释道。
  “那些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大长公主府和承恩公府,可是一等一的府邸,都能渗透进去,还能把苏锦泽和顾婉容给……”
  容姝到一半,看了一眼苏锦泽,疑惑地问道:“既然那图腾是国巫的图腾,莫非是国巫一族?”
  苏锦泽一听提到大长公主府,沉默地把头扭向车窗的一侧,看不清神色。
  “国巫一族在前朝皇帝身死之时,便阖族隐居在深山里。十多年前……已经被人屠戮殆尽了……”云初垂下眼眸,轻轻说道。
  容姝见她不欲再提,心中虽有些疑惑,却没有再开口相问。
  苏锦泽回头看向云初,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正要开口,马车停了下来,他朝窗外看一眼,说道:“到了,走吧。”
  三人下了马车,各自撑起一把油纸伞,步行朝山顶走去。
  许是下雨的缘故,全石山的山脚下,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宽阔的石阶上,略有些湿滑,三个人走的并不是很快。
  好在山并不算很高,也没有凌山的山道那样陡峭崎岖,他们一路无话,专心赶路,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山脚走到山顶的观星台。
  刚走到观星台朱红的大门前,一个穿着司天监官服的官员从里面匆匆迎了出来,对着容姝拱手一礼,熟稔地问候道:“三月份匆匆一别,公子可还安好?今天早上收到公子的信,下官便在这里等着公子了。”
  容姝学着容羽的样子,清朗一笑,拱手回礼:“有劳了。”
  “不知云大人这次遣公子来,有何贵干?”那人低声问道。
  容姝朝云初使了个眼色,云初赶忙从衣袖里掏出信笺,恭敬地递给那人。
  “这是师父的手书,大人一看便知。”容姝笑着说道。
  那人接过信笺,打开一看,又凝神看了看下面的私印,赶忙收起信,伸手邀请:“公子请进里面说话,今日正值沐休,公子如有需要,尽可吩咐下官。”
  “大人如有事,自去忙,我办完师父交代的事便走。”容姝也不客气,有礼吩咐道。
  那人闻音知雅,“那下官就不陪公子了。”说完又是拱手一礼,便躬身退下了。
  “那信上说的是什么?唬的那人一愣一愣的?”容姝好奇地问。
  “奉上面的命令,有事要办。”云初低声回答。
  “这地方看着不小,你打算怎么查?”苏锦泽见那人已经走远,开口问道。
  “咱们且走且看吧。”云初说着便往里面走去。
  这个观星台和她想象的样子差不多,七进的院子里面,随处可见圭表、浮漏、正方案、仰仪、日晷、简仪、景符等,或用砖石、或用金属制成的测绘仪器。
  苏锦泽和容姝跟在云初的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不时上前摸一摸。
  “这地方可真干净啊。”云初喃喃说道。
  “没有那个?”容姝好奇地问道。
  云初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从山脚到这里,沿路什么都没看见过。”
  “那寺庙在半山上,门口和里面却有东西……若说那锁魂阵不管用,是不是也不太合理?”苏锦泽听她这么说,收起好奇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云初没有回答,径自四下寻找。
  突然,她疾步往临崖一侧的院落走去。
  苏锦泽和容姝相视一眼,跟在她的后面,穿过曲折的回廊,转过朱红的影壁,在那座最高的观星台前止住了脚步。
  阿晚站在观星台顶上,俯首朝云初看来,面容带着几分悲悯。
  “你猜的没错,这里确实有东西。”他缓声说道。
 
 
第232章 贵人
  云初快步走上高台,观星台上,一个巨大的青铜日晷临崖而立,从崖底呼啸而来的山风,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雨势越发大了起来。
  她顺着阿晚的视线朝地面上看去,一尺见方的青砖铺满了整个地面,触目所及临崖的两个角落里,青砖上面用细细的线,雕刻成藤蔓的纹路。
  寻常人恐怕只将它当成是一种装饰,而对那个图案无比熟悉的云初,一眼就看出来,青砖之上雕刻的纹路,正是青炎族的图腾!
  她疾步朝左侧的那个青砖走去,蹲下来凝神细看。
  除了纹路,那块青砖与周边的青砖几乎一模一样,那些历经岁月的洗礼,风吹日晒斑驳而成的痕迹,无一不在告诉她,这块刻着图腾纹路的青砖,应是从高台建立之初便存在的!
  这个认知,让她猛然站起身,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祖父云周!见过杀了前朝皇帝的亲王妃,修建了观星台,救下她的外祖母,让他的儿子娶了她的母亲,生下了她,哦不,不是她,是原主!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
  雨势越下越大,把她的全身都打的很湿,山风吹来,仿佛如利刃一般刀刀入骨,她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青砖上的纹路,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阿晚见她这副神色,走到她的面前,眉眼温和地看着她,低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样。”
  云初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
  苏锦泽撑起伞走到她的身边,并未发现她的异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青砖,眼光倏然一沉,“这些纹路,和那寺院中的一模一样?”他问道。
  云初沉默几息,缓缓地点点头,“若我猜的没错,恐怕那寺院里的图腾,便是仿照的这个。”
  容姝刚刚走上来,听见这话,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搂着她的肩膀,关切地轻唤出声:“七娘……”
  苏锦泽也发现了她的不对,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亦是关切。
  云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疑虑,朝他们笑笑,“我没事。”
  她说着,便撑起了手里的油纸伞,径自绕着观星台,再次细细看了起来。
  图腾排列组合的形状与山庄、寺院几乎一模一样,在这样满是天文、星象的测绘场所,显得格外突兀。
  容姝见她神色恢复如常,默默松了口气,也看向青砖上的纹路,迟疑地问道:“莫非……这上面的也是个锁魂阵?”
  云初脚步一顿,询问的眼光看向阿晚。
  阿晚慢慢走到观星台正中停下脚步,面色平静,沉默地对她摇了摇头。
  她凝神看去,只见他所站立的那块青砖上,刻着图腾核心的那个图案。
  若是寻常时候,阿晚绝对不会离那图案太过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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