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touchinghk
时间:2019-04-03 09:54:41

  太子想了想,继续说:“若是买通大司马身边亲近的人,日日将小量毒剂落下,经年累月之后,是否也可将大司马毒杀?”
  皇帝哼一声:“经年累月,你等得了吗?况且你我生长在宫中,去哪里买通大司马身边亲近的人?你认识吗?”
  太子一愣,他还真的认识。
  皇后,素来纯孝温顺的皇后。
  可是皇后背靠陈家,若是大司马倒了,皇帝父子清算陈家,皇后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赔本的买卖,弑父的罪名,皇后又不蠢,断然不会去做。
  太子咬牙,徐徐开口:“若是中秋夜宴上,着宫婢歌姬排练剑舞。趁大司马酒醉迟钝,沉迷歌舞之中,借机以剑舞杀人,又如何?”
  皇帝轻轻摇头:“大司马从不醉心歌舞,况且宫婢力弱,又如何能杀得了身有短剑的大司马?但你说这法子…倒真有些可取之处。”
  声色犬马,酒池肉林。世间总有一物,能让戎马一生的大司马动心。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说:“皇后前日告诉我,乌孙进贡了数位胡姬,约莫月末便可入宫。”
 
 
第40章 父子
  以往皇帝默默为亡妻守孝, 于女色之上十分淡薄。自今年伊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连番征召嫔妃, 至今已换了三四拨新宠。
  皇后素来贤良, 但凡征召后的嫔妃, 问过皇帝之后尽皆晋位, 四年多来空空荡荡的后宫仿佛一夜之间便热闹起来。
  乌孙国虽连年进贡,但过去十年大燕皆是幼主继位。
  自定王薨逝之后,此番才是第一次进贡了二十名年轻貌美的胡姬。
  若是往年, 皇后便随手将人安排了。但放在皇帝日渐沉迷美色的今年,皇后掂量了一番,特意和皇帝提了一嘴。
  “陛下是何意?是留在宫中呢?还是赏赐下去?”皇后眉目温柔,仿佛没有半点不满。
  皇帝面上浮现尴尬,轻咳一下:“胡姬嘛…据闻金发碧眼, 十分与众不同。我快三十岁人,尚且未曾见过…有点好奇,好奇而已。”
  左顾右盼,坐立难安, 眼神中又带了点期盼, 不断地瞄向面前的皇后。
  皇后勾起嘴角, 压住唇边一抹讽刺,了然又大度地点头:“那便安排在永巷, 教教规矩罢。”
  乌孙进贡的胡姬, 貌美如花身姿妖娆, 肤色赛雪双眸湛蓝, 极具异域风情。
  小太子有些讶异,抬起头问:“阿爹是想以色/诱之?可大司马治军严谨为人板正,从未有好色传言流出。恐怕色/诱一事,并不靠谱。”
  皇帝轻叹:“所以这胡姬,从来都不是给大司马准备的。”
  “睿儿,动脑子想想罢。以色/诱人,从来不如以情动人。若陈克令只是一个普通的耳顺老人,他此刻心心念念的该是何事?若有一人恨大司马比我们尤甚,又会是谁?”皇帝站起身,双手背 在身后,看向昭阳殿外。
  小太子沉默许久,终于起身:“阿爹说的是。儿子…明白了。”
  东宫中,太子刚刚将大衣裳解开,便看见一缕青烟从胸口窜了出来。
  “明白什么明白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明白?”泰安趴在他的书案上,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迭声地追问他。
  小太子一愣,挪开了眼睛,慢条斯理地继续解衣裳。
  他到今天也没有完全习惯现在这个她。以前一张薄纸的样子,更像个古灵精怪的婴孩或玩宠,他日常与她相处,大多纯当她是只叽叽喳喳的狸猫。
  可如今她肉身由烟灰拢起,看起来却像一个真真切切的小姑娘了。
  还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与猫同室而处,小太子没什么心理障碍。
  与这么个活灵活现的小姑娘共处,小太子却多少有些尴尬。他深吸口气,在心中默念数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才转过头来继续看她。
  “父皇的意思我明白。”小太子说,“泰安,若陈克令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间农人,无病无灾活到六十岁,此时最希望的是什么?”
  泰安皱起眉头:“希望长命百岁?希望子女孝顺?希望寻到一块好的棺木?”
  她眼睛一亮:“希望儿孙满堂!”
  太子赞赏地颔首:“不错,若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此时心中愿望应当是含饴弄孙,子孙满堂。”
  “年轻时奔波一生养育儿女,待年迈之时再将田地和家产传给儿子,自己做一个遛狗弄孙的富家翁,这本是普通老人的企盼。”
  代代更迭,生命的替换如同潮来潮往。这是人间正道,逃不过的。
  可六十岁的大司马,非但没有顺应他生命的潮流和规律,做一个不事正业轻松悠闲的老人,反倒一面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一面寻医问药养生,探访长生不老之道。
  “无论是生在皇家,还是生在陈家这样的权贵之家,生命的更迭往往意味着权力的更迭。”小太子苦笑,“父皇立我为太子本出自父子亲情,但是待我弱冠,羽翼渐丰,又难免威胁那时尚且年富力强的父皇。”
  武帝戾太子刘据,景帝栗太子刘荣,南朝废太子刘劭,历朝历代,不知多少雄心壮志的太子出师未捷,死在不愿放权的皇帝手里。
  “我阿爹子嗣不丰,尚且有这样的担忧。大司马府中权势更迭,又与皇权何异?”小太子轻声叹息,“泰安,我入宫四年,从来只知大司马陈克令,不曾知晓骁卫将军陈继尧。”
  “你说,听闻大司马立志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之后,比我们还愤怒痛恨的那个人是谁?”
  泰安恍然大悟,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比我们更希望大司马死的,是他的儿子?”
  其实何尝不是呢?
  皇后虽是家中嫡女,平日为人处世却极为小心。这样面面俱到贤良淑德,绝不会是裴安素或是秦宝林那样娇宠着长大的家中女儿。
  大司马治军严谨,治家又怎会轻松快意?陈家长至成年的嫡庶子女加在一起足有十人,各个都与常年驻守军中的父亲并不亲近。
  不曾亲近,又如何尊崇爱戴?
  而父子之间,不曾有尊崇爱戴的骨肉亲情,那权力的更迭和替换,又如何能不血淋淋?
  在太子苦苦期盼大司马早薨的日日夜夜中,恐怕也有另外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傀儡,也在翘首期盼大司马的死期。
  秦家前几日透过太子妃递进来小道消息,说得便是这位陈家嫡子的八卦。城南有座暗娼寮,上月送来一批未□□的瘦马。骁卫将军陈继尧领了一队亲兵前去尝鲜,归城时遇上城禁,拿着腰牌也没有用,反倒被守城的校尉连讥带讽了一通。
  末了,还是报上了亲爹的名头才进了城来。
  小太子徐徐开口:“陈克令的嫡长子陈继业乃是原配所生,应当是大司马一生钟爱。陈继业是天纵英才,十多岁便随陈克令征战沙场,却在而立那年死于一场伤寒。”
  “如今陈家嫡次子名为陈继尧,在十年前兄长死后才担了骁卫将军的虚职,但庸碌无才又好酒色,风评十分不佳,时常遭到大司马当众训斥。”
  泰安感慨道:“有这样独断专裁的爹管着,还有这样优秀的哥哥压着,换我我也抑郁了。男子嘛,总讲点上进,若是事业上不得意,不论是爱美酒还是爱美人,多少要给自己找点兴致乐趣的。”
  她了然地点点头:“喏,就像你阿爹那样。皇帝当得不好,平日里就喜欢关在昭阳殿里削木头。”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小太子气得胸痛,转头想斥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又被她兴致勃勃地缠上来。
  “说起来,原来你阿爹并不是真傻。”她满是感慨,“而是一直在装傻。演技真好,真是将我瞒得死死的,半点也没看出来。”
  小太子默然。
  他阿爹何止是将她瞒得死死地,就连小太子自己,最初的两年也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那你是何时知道他是在装傻保存实力呢?”泰安问。
  小太子轻轻摇头:“泰安,宫中群狼环伺,人人虎视眈眈。四年前我不过是一个九岁孩童,生长在乡间,大事不知。若是无人相护,在这宫中怕是撑不过三个月。”
  可小太子非但没死,还好生生的活到了现在,又何尝不是证明了他父皇嘴上虽然不提,私底下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他?
  同是一对父子,有小太子和皇帝之间的相依为命,也有大司马和陈继尧之间的暗流涌动。
  更有泰安和中宗之间的父女深情。
  在这宫墙之中,到底什么样的情分能够长久?又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让子女免受伤害,让自己免受子女的怨恨和争权的困扰?
  “雄狮老迈,自会有幼狮虎视眈眈。大司马虽不好女色,但是陈继尧却好色非常。”小太子缓缓说,“我要大司马死,便要万无一失。”
  “色/诱、落毒、刺杀、反间,一个都不能少。”
 
 
第41章 贵妃
  后宫之中, 最近很有些不太平。
  无他, 只是因为皇帝在美色上开了荤之后,很有些收不住闸的意思。
  沈婕妤王昭容吴美人连番晋位,与皇帝饮酒嬉闹夜夜笙歌, 几乎勾去了皇帝的一颗心。前几日还有传闻, 为了一柄缅甸进贡的玉如意,一向对皇后尊重有加的皇帝,竟然当众摔了一只杯子。
  风声传到大司马耳中,早有门客上前询问:“皇后孕中受了委屈,可要使人去宫中探望?”
  大司马冷哼一声, 只略略抬一抬眼:“几个女人就能将他玩得团团转, 这样的皇帝又有何惧?”
  他沉了声音:“皇后乃是将门虎女, 合该有容人度量。来人, 将我书房里摆的那座南海珊瑚送进皇后的含章殿中。”
  大司马府中的珊瑚宝树足有二尺多高,远看仿佛赤红色的火焰, 珊瑚枝上悬挂着龙眼大的珍珠,像一个个圆润的小灯笼。
  皇帝一进含章殿,打眼就望见这具扎眼又嚣张的珊瑚宝树,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凑上前去笑嘻嘻地冲皇后作揖。
  “这宝树看着十分衬你。”皇帝携了皇后的手,轻轻替她捏着浮肿的手臂, “前日里是我不好, 饮多了酒, 乱发脾气。”
  他低声下气, 英俊的面庞浮现红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玉如意看起来绿油油的,十分不美气,哪里有着红彤彤的珊瑚看着贵气?”
  皇后一言不发,只拈起小匙挑了一口燕窝粥,缓缓说:“圣人说这么多,可还是为了沈婕妤来讨那玉如意的?”
  皇帝嘿嘿笑了两声,油嘴滑舌道:“还是皇后懂我。她年龄小,纵使骄纵些,总还是小姑娘脾气。”
  饶是皇后再好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带了怒意,声音有些尖锐:“陛下明鉴,非是我小气,非要与沈妹妹过不去。只是宫中规矩乃是祖制,那玉如意以金纹修饰,缀了一只七尾的凤凰,按律只有贵妃用得。沈妹妹入宫不足一年,尚且是婕妤之位,又如何用得这样的玉如意?”
  皇帝沉下脸,皱起眉头:“人人都说我是皇帝,九五之尊!可是我想给喜欢女人赐件宝贝,怎生这样难?”
  他深吸一口气:“皇后说得也是,既然沈婕妤位份低,用不得七尾凤凰的玉如意,那便干脆将她擢至贵妃好了!这样总该用得了吧?”
  皇后猛地抬头,手中小匙啪嗒一下落进了碗里,震惊地看着皇帝,久久都没有说话。
  沈婕妤的父亲乃是光禄大夫沈知云,与裴郡之同属清流一党。皇帝擢升沈氏为贵妃,欲与皇后分庭抗礼,做出这等蠢事莫非是被美色迷晕了脑袋?
  皇帝欲立沈氏为贵妃一事,在朝堂上也掀起了轩然大波。清流一党以裴郡之为首,极力支持。而大司马虽未说话,却铁沉了脸,接连托病不去上朝。
  倒让清流一党像是一拳击到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东宫中,泰安听到消息也咋了舌,问小太子道:“你阿爹疯了吗?他素来胆小懦弱,最怕得罪皇后和大司马的,怎的为了这沈氏会闹成这样子?”
  她眨了眼睛,凑在小太子身边八卦:“哎,你见过沈婕妤没有?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
  小太子微笑,又瞥了她一眼:“后宫嫔妃我自会避嫌,哪里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沈氏样貌,泰安也不知道。
  深宫嫔妃,没有人知道沈氏的样貌。
  可是正因为如此,一时间传言甚嚣云上,全天下人都从皇帝的反常和迷恋之中,描绘了一个天下第一的绝世美女出来。
  泰安想明白了,不由感慨道:“不愧是两父子,想的招数都一样。你对那裴安素好,就跟你阿爹对沈婕妤好是一个样子。”
  “就像江湖上的侠客要立威,就去找那天下第一高手比武。赢了,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新的天下第一高手。”泰安点头。
  都是赤/裸/裸的利用。
  胡姬不日便将入宫,若是皇帝想替胡姬造势,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让胡姬战胜现在的“天下第一美人”沈婕妤,成为圣人最珍爱的新欢啊。
  帝王的恩宠和疼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
  泰安想到沈婕妤数日之后将会遭受到的,从云头跌落泥地的天壤之别,同为女人,多少有些不忍。
  她后怕地捂住心口,叹道:“幸好我生为公主…若是运气不好投胎做了后宫嫔妃,我倒不如一头碰死。”
  小太子心头一跳,没由来地十分不喜她这般言语,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呢?你这般叽叽喳喳爱说话,要是投胎,也一定投去做了只聒噪的麻雀。”
  他眼带笑意揶揄道:“麻雀灰扑扑的,以麸皮渣滓为食,可是脏得很。哪有在我身边锦衣玉食来得舒服。怎样,还要投胎吗?”
  泰安哪里怵他,梗了脖子就回道:“我若是投胎,定要投胎做个富家男儿,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当个名满天下的游侠。”
  小太子冷冷嘲笑:“…想得美。你要是投胎做个男儿,定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四五岁上就被穷得揭不开锅的阿爹阿娘去了势送进宫,还回到我身边,当个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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