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touchinghk
时间:2019-04-03 09:54:41

  贺都尉略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殿下贪生好色,于军中诸事毫无兴趣,甘心做傀儡任人摆布,对你我来说倒算不得坏事。如今之计,反倒是长恩侯野心昭昭蠢蠢欲动,威胁更大。”
  他抬起眼睛,看着站在对面的张郎将:“不如…便在代州城外动手吧。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郎将轻轻点头,说:“可。”
  而此时的长恩侯陈继良,却丝毫不知自己已被他人看做砧板上的肉。
  太子宠妾一事传入陈继良耳中,他一拍桌案,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义正言辞修书一封寄回京城。
  皇帝当朝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读完,仿若把这事当成个笑话似的,哈哈笑着便与朝臣们说了一嘴:“…这个陈继良,满嘴胡言乱语! 睿儿向来待太子妃情深义重,又怎会做出军中豢养宠姬这般伤风害俗之事?”
  一句话说完,满朝文武皆知太子宠幸营妓之事。
  裴郡之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义愤填膺,却没顺着皇帝的话头,将剥夺太子大将军敕封和虎符的话说出来。
  与此同时,太子和泰安之间却比之前还要高调。
  冀州背靠黄河,天险难渡,自来便是易守难攻的固城。
  城中本有百匹骏马,一半是富户豢养,战时主动贡献出来。另外一半,又是军中守备的战马。
  冀州城中如今人人屯粮为守城做准备,而战马虽好,却于守城无益。
  太守顺水推舟送了出去,而陈继良坦然又欣喜地收下来。
  偏偏在此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太子却发了话,死活不依,非要这百匹骏马送入他的亲卫营中。
  “爱妾夜梦白驹入怀,以为吉兆。”太子像犯了倔的牛,“如今她日夜不寐,不但想要那浑身一丝白毛也不沾的马驹,还须得她亲自接生,并为那马驹取名萌萌。”
  “这百匹马,你借我!等我着人配好种,再一匹不少送还给你!”太子昂着脖子,瞪着眼睛,仿佛这只是一件芝麻蒜皮的小事。
  陈继良倒抽一口冷气。太守献上百匹良驹,却被这太子小儿当成宫中那些配种的贡马!
  只为讨美人一笑,和周幽王烟火戏诸侯,又有什么区别?
  陈继良严词拒绝,哪知太子怒视片刻,将衣袖狠狠一甩,口中大喊着:“连匹马儿也不给我,我这就回京师告诉父皇!还当什么劳什子大将军!谁爱当谁当!”
  活脱脱犯了脾气的小孩子。
  陈继良气得额前抽痛,正待不理,贺张二将却默默对视一眼,双双上前劝道:“太子闹脾气走了虽不打紧,可是…虎符和敕封却还在他手上啊!”
  真要是走了,突厥来了,你是打还是不打呢?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吗?
  百匹良莠不齐的马匹,本也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
  陈继良长叹一声,终不再劝。
  太子营帐中,夜夜嬉笑不断。
  太子得了马匹,却丝毫不知珍惜,常以丝竹管乐为佐,夜探马场,玩乐笑闹。
  亲卫营中,有人也在晚间随侍马场。再被人问起太子为何夜间跑马,便涨红了脸,羞愧难当连连摆手:“休别再提!殿下要马匹配种生那马驹,非但选在夜间逼迫两马相交,还要丝竹管弦助兴,简直是荒唐!”
  含糊其辞之间,太子无知又荒淫的形象跃然纸上。手握如此大的把柄,陈继良已接连数次修书京中弹劾太子大将军之位。
  只是,陈继良还没等到京中旨意的时候,突厥便已经打过来了。
 
 
第57章 爱妾
  突厥铁骑来得极快。
  彼时太子大军尚未行至代州, 运送粮草的辎重车队却接连出现了意外。
  数十辆精钢车车毂断裂,马夫连夜整修, 也未能赶得上先行部队的进度, 与前方兵马距离越拉越远。
  陈继良又气又怒:“好端端的, 车毂怎会断裂?赶车的马夫都是干什么吃的?连驾车都不会吗?”
  辎重粮草一事向来为张郎将主理,闻言面色不虞,鼻翼翕动强自按捺许久,开口解释道:“大军出征之时京师已经回春,气候暖湿, 我们一路疾行北上, 气温骤降寒风凌冽,又十分干燥。”
  张郎将略住了口, 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太子, 调侃道:“听闻前日殿下陪伴爱妾赏月, 夜凉如水,美人受不住冷,身上穿着都由那软烟罗的薄裘换成了貂绒的大氅御寒。”
  “人都如此, 又何况木头呢!”张郎将冷笑, “热胀冷缩,乃是天道常理,行军打仗之人又怎会不知车毂脆弱断裂再常见不过?”
  一番话说得尖刺非凡,不仅讥讽了陈继良随军经验不足很是无知, 更是暗戳戳嘲笑太子宠爱姬妾满军皆知, 连爱妾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被五大三粗的军将拿来调笑。
  陈继良面色涨红, 愤愤不平。
  太子却面无表情,仿若毫不在意,只是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已紧紧攥起,腮帮子几难察觉地绷紧,泄露出了一丝他心中的怒火。
  张郎将表情桀骜,转身对陈继良不依不饶:“已经如此境地,合该催促全军拔营尽快上路,离代州城已经不远,还不如我们兵马先行,驻扎代州城内,也好休憩整顿一番。”
  若放在平时,陈继良定要附议。城外驻营既不安全又不舒适,他自然更愿意代州城内过夜以逸待劳。
  只是张郎将刚刚那番话说得猖狂,陈继良心中厌恶透顶,便不愿顺着他的意思。
  恰在此时,向来爱与张郎将唱反调的贺都尉又开口劝诫:“将军此言差矣!我大燕行兵,向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押运粮草的辎重部队以马夫伙夫为主,护粮步兵不足万人。若是我大军精锐先行,独留粮草辎重殿后,若是遇上突厥游兵,岂不是任人宰割?”
  张郎将冷笑:“贺都尉这话倒有些意思,顺州代州两郡太守仍在苦苦支撑,怎么突厥游兵竟有这般本事南下两百余里,在代州城外偷袭我粮草部队?”
  他扬起眉毛,满眼不屑神色:“不是我说,你们老一辈的将领行兵打仗只讲究吃苦,却从不懂得审时度势动动脑子。我大军先入代州休憩,岂不比七万人都在城外喝西北风来得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火/药味道甚是浓烈,越说越是激愤。
  陈继良却仍有些犹豫,像是摸不准是否应该听从贺都尉所言在代州城外驻营,还是遵循张郎将所说兵马先行入城休憩。
  贺都尉为人谨慎死板,陈继良私心并不愿驻扎城外。
  可是张郎将却这般狂妄自大惹人厌恶,陈继良又不愿这样轻易地遂了他的心意。
  陈继良还在犹豫中,一向沉默的太子却朗声开口,对贺严寿说:“都尉所言甚是!男子汉大丈夫,城外驻营又有什么不可?张郎将若是贪图享乐想快些进城,本王不如分你十匹马,让你带着走?”
  陈继良没想太子会说话,听完太子言语之后复又一乐。看来张郎将忒不会做人,方才姬妾那一番言论激怒了太子,偏生要与他唱反调。
  陈继良乐得看见这三人之间狗咬狗,便只含笑,一语不发。
  张郎将犹在对贺都尉怒目而视,太子却已蛮牛一般,金口玉言定了性。
  入夜前,大军就地扎营。军帐驻扎在一处高高耸起的坡地上,远远能望见代州城中的灯火。
  晚膳后,太子与往常一样回到营帐中,神色未有丝毫异常。
  可他一进帐中便神色大变,眉头拧成深川,压低声音对泰安道:“今晚形势不明,恐怕会有一场鏖战。”
  泰安十分讶异:“什么?谁和谁要打起来了?”
  太子深深吸口气:“张贺二将联手,使出激将法,诱得陈继良和我同意驻营在代州城外。他们这般做,怕是为了借突厥之力灭掉陈继良。”
  太子眸色暗沉,心里波涛翻滚。
  不在别处,恰恰在代州城外数十里的地方,运送粮草的精钢车,车毂连着断了数十根,可能吗?
  张水武口口声声说是木材经受不住冷暖干湿变化断裂。一根车毂断裂尚情有可原,数十辆车同时断裂,当人蠢吗?
  说到底,不过是张郎将出言不逊,挑起陈继良的逆反心理,再由贺都尉开口解围,顺势让陈继良和他均同意驻扎代州城外。
  不为杀人夺权,为的还能是什么?
  狡兔死良弓藏,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外征战的官兵,若是没有绝对的安全感,怎会不为自己留一条条后路?
  就好像此时,突厥虽是敌人,却也同样是在外征战的将领手中的利刃。贺、张二将将突厥游兵握在手中,说不准何时就成了砍在陈继良和他自己身上的夺命暗器。
  疑点重重,太子不愿承担半点风险,只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泰安,”太子转过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骑术,当真超群?”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像是既抱了极大的期待,可又在担心她为了满足他的期待而逞强。
  泰安蓦地笑了,释然又开怀。
  她骄傲地昂起头颅:“小太子,你且放心罢!我骑术绝佳,没有半点虚言。我骑你那匹汗血马,怕是你军中没有一个人能赶上我。”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拍着胸脯让他放心。
  太子默默地看着她,轻轻伸手挽起她被风拂乱的发丝:“我相信你。泰安,你也相信我。”
  是夜亥时,本已安静许久的太子营帐突然一阵喧嚣,连带着骑兵营里百余匹战马一并骚动,接连从大营向外跑去。
  这般动静,最先惊动了尚未安睡的贺、张二位大将。
  “约莫两炷香前,巡营的布射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夜色爬上太子的座驾向营外逃窜。臣正欲遣人去追,哪知太子殿下气势汹汹地从营帐中跑出来,口口声声说偷了马匹逃窜的正是他的爱妾,闹得天翻地覆,非要带他三百率卫去追他的爱妾呢!”
  来禀报的队正低下头,明显地忍着笑意继续说,“说是因为今夜未能入代州城,那小娘们儿闹了性子耍脾气,被殿下甩了两耳刮子,便哭哭啼啼爬上了马,要骑回京师呢。”
  张郎将啼笑皆非,大叹:“殿下好个孬种!连个娘们儿都看不住,叫骑到头上去,忒丢人了些!都尉不必担忧,叫我说太子跑了更好!免得今晚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贺严寿却谨慎得多,沉吟片刻继续问:“你可看清楚了?逃走那人确实是个女子?”
  队正十分肯定,点头道:“臣亲眼所见,马匹上那人腰肢松软身形妖娆矮小,绝非男子装扮而成。何况姬妾丢失之后,殿下十分着急,立刻指挥东宫率卫骑马去追,神情紧张不似作伪。想来,应当是他的爱妾没错。”
  贺都尉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思索少许,沉声说:“…既然太子离营只是为了追踪爱妾,并不妨碍你我的计划,就仍是今晚动手。”
  他声音低沉,轻声道:“吩咐突厥人,务必避开太子免得节外生枝。今夜你我,只为诛杀陈继良一人。”
  与此同时,三百东宫率卫跟随在太子身后,借由追踪太子爱妾的名头,迅速地从大营中离开。
  营地所在的山坡前方,有一处狭长的荒沟。
  那荒沟地势低洼,又生有半人高的长草,在夜色中十分昏暗。太子早已带人骑行到此,此时领着三百余名率卫,三百余匹战马排成长列,在这沟中静悄悄地看着远方的山坡。
  泰安一身劲装胡服,轻纱覆面,也静静地站在太子的身边。
  “别着急。”太子像是听到她心中疑问,不待她问出声便轻声答她,“这里视角极好,若是大营中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便能知晓。”
  泰安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头:“分明都是我大燕将领,为了夺权,却对同胞下手,实在不能不让人心寒。”
  太子感同身受,反手握住她的手。
  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像是能听到轰隆的马蹄声。
  太子眯起眼睛,看见远方渐渐扬起黄尘滚滚,一点一点朝那精兵驻守的军营逼近。
 
 
第58章 军营
  陈继良酣睡之中, 被亲卫冲入营帐中救出。
  他人尚未完全清醒,眼睛微微睁开,才发现四周火光闪烁黄沙漫天, 伴随着马蹄和嘶吼的声音响彻云霄。
  “将军,突厥铁骑打来了!”他的亲卫乃是陈府旧将,跟随他身边多年, 从未上过战场,此时神色惶惶。
  陈继良举目四望,茫茫然一片, 二十余位陈府旧将同样茫然地簇拥在他的身侧,耳畔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却不知敌人身在何方, 此时又当如何迎战。
  陈继良却在此时突然间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一把从腰间抽出佩刀喝道:“上马!”
  陈继良的座驾便在营帐旁, 可二十余位亲卫又哪里来的马匹?只能步兵列队,排成方阵聚在他身边,迎着黄沙朝营外跑去。
  陈继良人在马上, 脑中却渐渐清醒。
  今夜驻扎代州城外,本该由贺都尉带兵负责巡营,怎么突厥兵已杀入营中, 他却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军号提醒?
  除非, 突厥只是一队散兵前来偷袭, 人数不多所以未能被及时发现。
  可突厥若是深夜偷袭, 断无可能一举灭掉七万精兵大军。如此速战速决的偷袭,唯有两种可能的目的。
  抢夺粮草,或者诛杀主将。
  粮草是否保得住,陈继良并不在意。代州富庶,他只为了保命,逃往城中自然平安!
  至于诛杀主将,更是与他无关。突厥来此,砍了当朝太子自然比砍了他这个副将有面子。有太子殿下在前吸引火力,他也能安然无虞。
  前方隐约可见灯火摇曳,便是不远处的代州城。
  旁人骂他贪生怕死,他半点不在乎。若是命没了,要那声名又有何用?加官进爵赏金赐银,最终还不是由他那逆天弑父的兄长享用了?
  陈继良冷冷想着,右臂用力,猛地带了马头调转方向:“识时务者为俊杰,听我号令,全力朝城中前进!”
  此时摸不准情况,理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陈继良瞅准方位目标明确,高举马鞭狠狠落下,朝代州城外一路狂奔。
  他穿过一个个青灰色的营帐,仿佛处处都鬼影幢幢,处处都刀光剑影,痛呼和尖叫仿佛就发生在不远的地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