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touchinghk
时间:2019-04-03 09:54:41

  话音未落,太子妃裴安素却扑通一下跪在太子的身边,高声打断了皇帝的话:“太子浴血奋战,为大燕黎民百姓谋千秋盛世,乃是英雄所为!奴虽是女子,也知舍生取义公而忘私。太子有此决心,奴感怀甚至,愿为太子马前卒!突厥一日不灭,奴亦追随殿下左右,甘愿永不成家!”
  好一出夫唱妇随!两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肩并肩跪在城楼前,甘愿为了大燕的太平盛世放弃家庭,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深情!
  若不是皇帝知道裴安素这两年时间都在宫中,几乎要以为这是他们夫妇合起来唱了一出立声威的好戏。
  可是太子虽然跪着,皇帝却从他微侧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惊讶。
  太子拒婚,是破釜沉舟之举,是搞清楚秦家和裴家之间秘密的不得不为之,也是为了来日能有机会与心上人相守的私心。
  可是裴安素却像是商量好一样,在他立誓拒婚之后跳出来,毫不犹豫地支持他,着实在太子的意料之外。
  他领战功,她献孝心。他为社稷百姓立下誓言,她连半点惊讶都没有,识大体地表示支持和谅解。
  她从哪一点看起来,都那么完美,都那么无可挑剔,像是从书中走出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却让太子不寒而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实。
  皇帝对太子和太子妃双双立下的誓言不置可否,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含混地带了过去,令太子陪伴“思子心切”的皇后回到含章殿。
  而在含章殿外的石桥上,太子和裴安素在皇后的默许下,两年来第一次面对面说上了话。
  “你就没有话想问我吗?”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太子先开口,皱着眉头问她。
  裴安素微微侧身,目光垂在地上:“殿下心系大燕臣民,安素又何来立场与颜面来质疑您的决心?”
  善解人意,又明家国大义,是天家无可挑剔的完美儿媳,连失婚后的怨愤都没有一丁半点。
  太子慢慢握紧了拳头,轻声说:“可我有话,想要问你。”
 
 
第76章 二姝
  “落难时蒙你相助,感念至今。”太子平静地说, 目光落在石桥下潺潺流过的活水, “出征前,本欲解你婚约, 以免我若有万一误你终身。出征后,我心志已变,却不知你所想所求,又是什么?”
  他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安素姣好的侧脸, “与你相识至今,不曾问过你一句。裴小姐, 你到底想要什么?”
  裴安素唇角勾起, 淡淡露出一个微笑:“安素别无所求,惟愿圣人娘娘身体康健,惟愿太子殿下平安喜乐,惟愿大燕子民安居乐业, 惟愿天下盛世。”
  是御书房中听过一万遍的标准答案。
  太子闭上眼, 又说:“太傅遇难,绝非我所愿。我二人当日均遭人陷害…”
  他左思右想, 只觉得若是秦家所言为真,怕是裴安素对他倒戈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怕是早在太傅假意自戕拒婚却离奇身亡开始, 便已经埋下了端倪。
  太子犹记得花会初遇裴安素时, 她高高盘起的发髻上簪着的那朵黄牡丹, 衬着她白皙面容上明媚的笑容,招摇又艳丽。然而太傅去后她性情大变,端庄知礼谨慎小心,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曾外露。
  以往只当她在他面前演戏是为自保,如今想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裴安素是否因为太傅的死,对太子起了怨愤之心?潜心蛰伏数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太子以报父仇?
  苦思数日,仿佛只有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
  太子愿意坦率换得诚恳,下定决心之后,才开口解释:“当日太傅撞柱剖白,血流如注。圣人招太医延治,本已无碍,回府之后两日,太傅却蹊跷身亡。若你府中医师信得过的话,恐怕宫中太医大有问题。”
  太子也曾怀疑过裴郡之对太傅下手的可能,但他与太傅师徒四年,深知太傅治家得法,裴府铁桶一般,在太傅家中对他动手,远远比不上宫中来得便宜。
  “彼时宫中为皇后掌控,太医受皇后懿旨,常往陈府替大司马把脉……”太子的语气平淡,像在叙述今日天气。
  可他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裴安素,太傅之死与皇后和陈家息息相关。
  而不是死在太子手中。
  裴安素听得分明,却面无表情,嘴角下撇,说:“安素对殿下一往情深,怎会怀疑家父亡故与殿下有关?”
  那你干嘛要弄死我呢?我刚打了胜仗,裴郡之就火急火燎在朝中振我声威,逼皇帝赏赐我,又离间又捧杀的,不是跟我有仇是干嘛?
  太子几乎脱口而出,忍了又忍,才委婉地换了方向,说起秦家。
  “秦宝林一事之后,秦家怕是对后宫避之唯恐不及。你入宫后,为何对皇后提起接秦二小姐入宫,又为何点出太子良娣一事,挑明秦家与我的关系?”
  裴安素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出征前,分明是殿下要我好生照顾秦二姑娘,更要将她留在府中以牵制秦家。怎么如今殿下却怪起我来了?莫非是宫中清苦,殿下怜惜佳人,反倒将火气发在我的身上了?”
  太子被她无辜的表演气得几欲吐血。
  先是裴郡之跳出来撺掇满朝清流联名上书为太子说话,又是点名了晋中豪绅秦家有意巴结太子送女入东宫。
  他在外领兵,本就容易招人嫉恨,裴家和她这一连串动作,不是替他身上插一堆靶子,又是在干什么?
  太子到得此时,终于没了半点怀疑。
  秦家所言多半不虚。
  太子妃裴安素居心不良。否则他方才又是解释又是质问的,若是她当真清白无辜,怎会不生出被误解后受委屈的文怨怪和激动?
  她所有的回答都是这般无懈可击,像是早都意料到他会问出这些问题,提前备好,此时背稿一般地念了出来。
  可他分明从未做过对不住她的事,半点也不明白她的恶意和轻蔑是从何而来,仿佛半点也不在意他的怀疑似的。
  太子冷笑,骨子里的傲气也被勾了起来,扬起下巴对裴安素道:“宫中生活本算不得清苦,只是皇后娘娘与你都在孝中,青灯古佛又不食荤腥,自然过得艰辛些。但秦家小姐又不须守孝,何必留在宫中陪你们吃苦?我这就去禀了母后送她回府!”
  他这话说得极狠,字字戳裴安素心窝,已是他怒极之语。
  裴安素的脸色唰地一下红了,眼中怒火崩裂,强自按捺。
  这是自尊受辱后的出离愤怒,而不是被拿来与另一个女孩作比后的伤心。
  果然对他无男女之情。
  太子了然地点头,袍袖一甩,转身离开石桥,大踏步回到含章殿中与皇后道别。
  他并未提起裴安素,也未提起秦二小姐,只简单客套了几句,便想起身离开。
  反倒是皇后娘娘眼含笑意,手里端了一盅茶慢慢品着,语带深意地调侃:“儿大不由娘,睿儿如今也大了,讨女孩子欢心了。光我这宫中就住了你两位媳妇,日日夜夜思念太子,磨得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皇后一面说,一面侧着眼睛瞄斜后方一位穿着杏黄绉裙的年轻女子,言语中满是打趣的意思。
  太子妃裴安素还站在含章殿外的石桥上,皇后打趣的,便只能是太子的另一位“媳妇”,被太子妃提议接进宫的准良娣,秦家的二小姐奉英。
  太子下意识地顺着皇后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沿着绉裙往上,慢慢落在了秦二小姐的脸上。
  只见太子周身一震,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抑制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皇后仍在说着什么,太子耳畔却一片嗡嗡,直到秦二小姐娇羞地上前一步,冲着他屈了屈膝盖。
  “……你看,小儿女间情真意切,半点瞒不住人。这才一眼,睿儿便看呆了! 相英再往前走两步,让睿儿好好看看你。”皇后笑得亲切。
  秦相英果然又朝太子身边走了两步,太子渐渐回过神来,静静看了她片刻。
  “可看清楚了?”皇后轻声问。
  太子深深看了皇后一眼,点点头,沉声说:“是。”
  他看清楚了,看得清清楚楚:皇后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压根就不是两年前他曾经在秦府中见过的秦二小姐秦奉英。
  那年秦宝林一案之后,秦家为向东宫示好,将秦二小姐送入裴府陪伴太子妃。太子出宫,也曾在裴府中见过秦二。
  相貌清秀,长眉细目,削肩蜂腰,神态谨慎。
  太子记得分明。
  而今日站在他身前的这位姑娘,眉眼依稀能看到秦二小姐的影子,可目似流星灿若芳华,红唇微厚艳美无双。
  太子倒抽一口冷气。
  她绝不是当日他曾见过的秦二小姐秦奉英。
  而是秦二的姐姐,已香消玉殒多年的,秦大小姐,秦相英。
 
 
第77章 华珊
  太子冷肃着脸, 大步朝宫外走去, 步履之快, 行走间衣袂飘动,仿若仙人一般。
  皇帝派来的小太监等在含章殿外,见到太子面色不虞心中打鼓, 小心翼翼地迎上说:“圣人还在昭阳殿等着殿下呢…”
  太子连顿一顿脚步的意思都没有,毫不犹豫继续朝前走,冷冷抛下一句话来:“就跟父皇身边的大监说,燕军将领备好凯旋筵等我入席,待我回来再来昭阳宫与他说话!”
  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之后, 他的父亲又备好了一场父子间情真意切的真心对话等他上钩。
  可太子此时不想也不愿再去演戏,他有比这重要一万倍的事情要做。
  秦家未能料到太子刚刚入宫不足半天, 身边的大监刚刚来过, 竟然又一脸焦灼亲自来访,一时准备不及兵荒马乱。
  还是泰安先站了出来, 替秦老淑人解围:“不必忙乱, 我自去迎他就可以。”
  秦老淑人一愣, 身边的老嬷嬷脱口而出:“这…怕是不合礼数…”又在她严厉的目光下, 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换了口风打趣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殿下不愧是真性情…”
  哪有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太子为人一向谨慎, 从来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 此番这样沉不住气,必是遇到棘手之事。
  她的元神被藏在他怀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他心口砰砰的跳声,连带着自己也慌乱不已。
  “怎么了?”她推开花厅门,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
  太子一把扶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揽在怀中,下巴放在她的肩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等下收拾收拾,可以与我一道回宫。”他小声说。
  泰安吓了一跳,别过头:“怎么回事?我才刚刚入秦家来,宫中危机四伏是你说的,怎么又这样着急让我回去?”
  太子摇了头:“以前不让你去,是怕陈皇后对你不利。可是现在,我没这个担忧了。”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是陈皇后怕是已经不再与皇帝一条心,而处处都对太子有示好之意。
  “接裴安素进宫是皇后的意思,而她入宫之后,一直被约束在皇后宫中抄经念佛,行动不得自由。”太子说,“此后她虽借机向皇帝提出接秦二小姐入宫一事,但是秦二小姐入宫之后,却一直住在东宫,直到我快凯旋,才被皇后接来含章殿。”
  泰安隐约明白了,犹豫道:“所以皇后此举,更像是在…约束裴安素?”
  没错,皇后此举,更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她提前将裴安素接进宫来,倒有些保护宫外与裴安素同住一府的秦二小姐的意思。
  太子面色铁青,狠狠砸了拳头:“也怪我轻信于人。我出征在外,京中消息只能靠秦家和李将军递来。铁甲鞍弩更是仰仗秦家西域的商行,若是秦家对我倒戈,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他才会这般看中秦家二小姐,让秦二小姐住在太子妃的府上。
  可太子却从来没有担忧过,若是裴安素对太子有异心,那住在裴府的秦二小姐,就会成为一柄扎到他背后的利刃!
  泰安倒抽一口冷气:“…太子妃是想杀了秦二小姐?”
  太子点头:“秦二出事,秦家怨愤之下,只会以为是我卸磨杀驴,就算勉强认为其中有疑点,对我的怨恨也足以让秦家对我倒戈相向。”
  “所以皇后提出将裴安素接进宫中,关在佛堂里抄书念经,是在帮你?”泰安震惊地问。
  太子长叹一口气,背过身看向窗外。
  不仅仅是这一件事。皇后身边的“秦二小姐”却是本该香消玉殒多年的秦宝林,真正的秦宝林一直都在皇后身边,究竟是为何呢?真正的秦二小姐,又在何处?
  皇后将秦宝林叫到身边,特意嘱咐太子认认真真地看清楚秦宝林的脸,不就是让他分辨出两人的差别,知道这件事吗?她到底想提醒他什么?
  太子想起他离开含章殿前,皇后最后的一番话:“…圣人思念睿儿,犹嫌我在含章殿礼佛祈福不够诚心,发了多次脾气。”
  “继良出事后,陛下提了多次,要予兵五万,命陈继尧同为大将军,前去接应殿下。”
  皇帝防备太子,怕他领兵打仗声威益盛,远远超过他这个为避大司马陈克令锋芒而韬晦多年的皇帝,功高震主,所以想派陈继尧来分他的权。
  太子心里苦涩,却懂这个道理。
  可是为什么后来又不曾有陈继尧被派来的事呢?太子抬眼,问询地看向皇后。
  皇后微笑,目光定定落在太子眼中:“圣旨已经拟定,恰在此时,继尧在府中与舞娘嬉乐,双双跌入荷花池中,染了风寒卧床不起,接连高烧数日,人都烧糊涂了。”
  太子神色一凛,心中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陈府究竟是谁的势力范围?大司马已死,陈继良已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被突厥人掠走,陈继尧落水…
  掌握陈家的,怕是由头至尾,都只有陈皇后一个人!
  太子不敢再深想,可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四处飘散。
  他曾经亲口对裴安素说过的,太傅去世若与宫中太医有关,能对太医下手的人,怕是只有陈皇后或是皇帝。
  而大司马陈克令坠马之后离奇去世,若是仅凭儿子陈继良一人,既没有掌握陈府的能力,也没有谋划的心机,但如果加上入宫多年,在陈家声威仅次于大司马的陈皇后,就完全可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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