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touchinghk
时间:2019-04-03 09:54:41

  良久之后,他将信笺叠成数折放入怀中,抬起头来,颇含深意地看了眼前的秦大小姐数眼。
  皇后的这封信,的确没有写什么不能见人的内容。
  她只是在这封手书之中,将秦大小姐明明白白地许配给他,做了他的正妻,反反复复叮嘱了四个字:“切勿负她”。
  接连数日,太子与泰安之间的气氛诡异,就连沙苑和李将军都已经看得分明。
  太子人虽在东宫,却死活不肯入长信殿门,两人同居一宫,却像陌生人一般避面不见。
  太子面上的神色一日沉过一日,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嘱咐沙苑,要将秦家小姐的箱笼搬进长信殿的内室中:“你就告诉她,好生替我照顾娇客。我倒要看看她要倔到什么时候去。”
 
 
第96章 手书
  “阿凤姑娘。”秦相英微笑着冲泰安行礼, 像是没有丝毫芥蒂。
  她大方爽朗的姿态倒让泰安有些措手不及, 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泰安有些窘迫地打量秦相英, 才发现她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面容与其说是美丽,倒不如说是坚毅,英姿飒爽眉目疏朗, 看起来像是个极容易亲近的人。
  “秦大小姐。”泰安略放松了些,冲她点头示意。
  秦相英扑哧一下笑了, 扬起眉毛:“传言不虚,阿凤姑娘果然深得殿下敬重。除了皇后娘娘的含章殿外, 阖宫都当我是妹妹奉英。阿凤姑娘与我初见, 立刻便能认出我是秦家大小姐, 可见殿下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为信重啊!”
  若放在以往, 泰安必会笑开了回她:“那是当然,小太子可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信我还信谁?”
  可看如今她和太子之间的冰冷情状,便再没这般底气说出这话,只干巴巴笑了两声客气道:“哪里哪里,秦大小姐客气了。前日长信殿事毕,殿下亲自叮嘱李将军迎你回来, 期待已久。何况你在母后身边侍奉日久, 与殿下情分不同…自然是你更得殿下信任一些。”
  话虽出口, 泰安却隐隐有些后悔。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说着说着语气便有些艰涩,带了情不自禁的嫉妒和生硬又不自然的吹捧。
  太幼稚,太可笑了。她又觉得这样对待“情敌”的举措,丢脸又轻佻,便打心底里气馁起来。
  秦相英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酸味,但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微微一笑,表现得落落大方,泰然又坦荡。
  泰安生平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她自出生起,便是中宗娇宠爱重的天之骄女;即便是生死一场,再度复生,依旧在这些年里被太子捧在掌心里,顶着“凤”的名头,半点委屈都不曾尝过。
  可如今在风姿绰约的秦相英面前,她的幼稚和天真,却显得是那样的可笑和不合时宜。
  而恰在此时,长信殿外焦心等待的太子,站在廊檐下的白瓷鱼缸旁边,将两人的对话一句不落听了个完全。
  他冷落了她数日,自己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灼心灼肺般焦躁不安。
  沙苑将秦相英带入长信殿中,太子却比谁都还要紧张。泰安段数不够,比不过秦相英心机深重,太子生怕泰安言语间吃亏受伤,人虽立在殿外,脚步却朝着廊檐下移动,干脆站在窗下的白瓷鱼缸旁边,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
  太子着实气得够呛。
  泰安那句半真半假的追捧和夸赞,说秦相英在皇后身边日久,与太子请分不一般的话,十足十地伤到了太子的心。
  她说他信任秦相英?他见都没见过她,又信任她什么?!
  他胸口起伏,拳头松开又握紧,还想强忍委屈,却被泰安的下一句话彻底击败。
  她一向明朗的声音却十分疲惫,轻轻地说:“…内室已收拾妥当,还请秦大小姐看看是否合心意。”
  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太子恨不能撬开她的脑袋,再忍不得,砰地一下推开了房门。
  “退下罢。”他面色铁青
 
 
第97章 交心
  “走都走了, 还回来干嘛?”泰安率先发难,在他面前小心藏了多年的公主脾气爆发出来, 挥拳砸在太子的胸口, 推推搡搡将他往门外赶。
  太子站得稳稳,胸膛铁壁一般纹丝不动,口中却连喊了两声哎呦,忍痛似的。
  “知道疼,还不赶紧走?谁让你回来的, 找打吗?”泰安怒道, 手下到底还是松了力道。
  太子冷哼,半点不让:“你当我想回来?!”
  “还不是你……不是靠我血气为生吗?”太子面不改色心不跳, 冠冕堂皇地编理由。
  “接连几天没见面,我看看,”他猝然伸出手,托起了泰安的下巴, 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说, “脸色都不好了,没血色了……我不回来怎么办?”
  泰安恨不能唾这厚脸皮的太子一口,便是沙苑也没憋住,在殿门外发出闷闷的笑声。
  太子只当自己没听到, 自顾自地继续说:“唔……既然这样, 今晚我便还是睡回来罢。”
  他一面说, 一面转身伸手关门,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还像是生怕她要夺门而出似的上了栓,牢牢将沙苑关在门外。
  泰安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
  两人冷面相对好几天,说不吵就不吵了,这是干什么?耍她玩吗?
  可她再想发作,一腔怒火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又似兜头冷水浇下,尽数消弭无踪。
  相比起她,他才是真的面色不佳。
  本就瘦削的面庞更是消减了许多,腮边线条刚毅,露出尖尖的下巴,显得清冷又孤傲。
  算了算了,她又在心里劝慰自己。
  还是个孩子呢……何况还是个丧母的孩子。
  这段时间他过得艰难,心情不好阴晴不定,她一个死了三十年的鬼,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泰安叹口气,声音不由自主软了下来,回道:“脚长在你身上,床放在地板上。要睡哪里,我哪能管的了你?”
  太子没再说话,低垂下的眼睛却带了笑意。
  泰安顿了片刻,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转身往内室走。
  “你去干嘛?”太子抓住她。
  泰安诧异:“你的被褥,我收到内室的床上了。”
  他们相处多年,以前那些纸片人的时日姑且不提,单就自泰安有了实体之后,从来不曾同榻而眠。
  以往,太子在窗边置下软榻睡下。前日两人闹别扭,太子放狠话要请秦小姐住进来的时候,泰安也赌了口气,干脆将榻上太子的被褥收整到内室,放在了床上。
  “不必了。”太子轻声说,目光寸步不离地落在她的脸上,“如今这样……便很好。”
  如今这样,便是两床锦被并排置于床上,仿若两相依偎的夫妻。
  太子这话,旖旎暧昧的气息尽显,血气霎时冲上了泰安的脸上,让她从耳尖开始浑身通红。
  “……我好些天没睡着。”他衬着她愣神的时候,侧身一歪倒在床上,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幔帐,“脑海中像是循环演着一出皮影戏,反反复复都是母后弥留时脸上的表情,和说过的话语。”
  这心情,泰安再懂不过了。
  她想了想,在太子的身侧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母后跟你说了什么?那封手书上又写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良久,拍了拍身侧的枕头。
  泰安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一瞬的犹豫,便依循他的意思,歪下身子躺在了他的身边。
  床褥松软,她像是睡在云彩上一样小心翼翼。
  可她平平放在身侧的手却倏地一暖,是太子伸手过来,牢牢地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泰安……”太子说,“别拿我比李彦秀。我不是他。”
  他的语气带了不易察觉的恳求。泰安心头一酸,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知道,我分的清。”
  太子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轻声说:“母后那封手书里,说让我娶秦家女为后。”
  秦家与太子的接触,来自于秦宝林失踪案中,太子最初的示好。
  可是秦宝林失踪一案,却从头到尾都是皇后的手笔。
  “秦家从一开始,便是母后千挑万选,为我择定的妻族。”太子说。
  晋中豪绅,家财万贯,丝路上人脉广阔,进可攻退可守。
  “那时恰逢陈克令因皇后长久未孕而盛怒,着皇后张罗有孕女子充入后宫替皇帝诞下儿女。”
  皇后阳奉阴违,如同这许多年来所做的一样,一面对父亲的要求照单全收毫不拒绝,一面在宫中布局,想方设法踢爆孕女子入宫一事。
  “那时,秦家便入了母后的眼。”太子说。
  被伪装成秦宝林的孕女子,于事发当日死在永巷的厢房中。
  再借由宋宫正的话语,将整件事踢爆开来。
  太子领兵查案,皇后将李将军送到他手中。
  太子猜到真相,皇后便将秦家欠的人情,当做送太子的礼物。
  甚至在他带兵北征之前,秦大小姐一直充作女官,在含章殿的皇后身边,被她手把手地教着。
  “不然你以为,秦家这么多年为何一点异心都没有?不是他们没能力做,而是秦家嫡女相英,一直被牢牢锁在含章殿中,成为了牵制秦家最大的法宝。”
  母子二人虽未聊过,两人却还是做出了同样的布局:太子许了良娣之位给秦家,又要太子妃裴安素将秦二小姐长留府中。
  而皇后却是看中了秦大小姐,将她设计留在身边牵制秦家,还手把手教成如今这般完美无缺的皇后人选。
  “后来我北征,也是多亏了母亲与秦家周旋,才有财力支持军饷。”
  他以为功臣是太子妃裴安素,却没想到真正的功臣一直都是藏在深宫中的他的母亲。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泰安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垂下眼睛。
  太子却拨开她额前垂下的青丝,轻声说:“可我不会娶她。人生已经这般艰难,若连相伴身边的人都不由得我,这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何况……”他笑了,“你如今,不也是秦家女?”
  他笑得灿烂又坦荡,像是激荡的泉水叮咚滴入心房。
  隔了这几日,两人终于有机会彻夜长谈。
  泰安这才知道前朝因为皇后的丧仪早吵得不可开交。
 
 
第98章 博弈
  泰安想到皇后, 心中百感交集,侧过脸来看着太子,小声道:“丧仪不过是为了慰藉活着的人,对她元神又无用,不过是替肉身找个栖处罢了。”
  太子感受到她的目光, 也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你莫担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棋局尚未布好, 我再不会此时想不开。”
  他经过军中历练, 气质越发沉稳,逐渐更像一个男人而非孩子。
  数次风雨中,他文武双全深谋远虑手段了得,其实这些年来相比较起担忧他,她更多的是在担忧自己。
  怎么能不动心呢?
  朝夕相处生死契阔, 况他一往情深痴心无两,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太子恰在此时又朝她的方向蹭了蹭,呼吸的气息羽毛一般落在她脸上。
  泰安猛地惊醒,掩饰似的别过头, 下意识地提醒自己:“秦大小姐”
  “秦氏?秦氏怎么了?”太子敏感,立刻追问。
  泰安顿了一下,开口道:“喔不, 我是想问, 当日皇后接进宫中的本是秦二小姐, 为何又会变作了秦大小姐?”
  太子倒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沉默片刻才斟酌道:“我这些年,若说看不清的人,裴安素当算一个。”
  以前觉得她聪明知礼懂事识大局,太子心中对她多少存了歉疚,北征时更是将秦家二小姐交由裴安素照看。
  “当日母后怕是看出来裴家有些不妥,所以主动提出要将太子妃接入宫中,也是为了看管她。”太子说,“却没想到裴安素会当众揭出秦家与我有私,秦二小姐有意太子良娣一位之事。”
  秦家暴露之后,皇帝对太子心生警惕,要皇后将秦二小姐一并接入宫中为质。
  皇后将计就计,干脆就此将秦家大小姐李代桃僵,过了明路。
  “皇后派遣身边女官,亲往裴家接人。秦家大小姐乔装之后,便是那前去接人的女官,待到裴府之后,再换上秦二小姐的衣服,带上她贴身的丫鬟一同进宫。从此皇后身边立着的太子良娣,便是真真正正的秦大小姐。”太子说。
  泰安睁大了眼睛,问:“那秦二小姐呢?”
  太子笑:“自然是被母后以我的名义送回了秦家。不然你以为,当日秦家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对我明言,裴家已当我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死人呢?”
  泰安想到她暂居秦府的那日,秦老淑人亲自迎接,亲切的神色中掩盖不住的惊讶和打量。
  还有太子接她回宫时,秦老淑人身边的嬷嬷,那脱口而出的不赞同:“这怕是不合礼数”
  秦家何时管得到太子身边人的礼数?
  自然是当秦家成为了太子的岳家的时候。
  丝丝缕缕,原来早有端倪。
  臣工与帝王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绷紧了的琴弦,在一来一往的纠缠之间调整着音阶尺度。
  太子曾忽略了的那些细节,早被藏匿在黑暗中的母亲一点一滴地考虑到,又细致妥帖地安排好。
  泰安轻轻松开了太子的手。
  两个人虽然未曾说话,却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秦家,是皇后使尽浑身解数安排给太子的外家。
  而秦大小姐,更是皇后千方百计苦心积虑,定给太子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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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方面,皇帝对皇后和陈家赶尽杀绝的态度尽显,开国县公陈继尧刑部下狱不过数日,皇帝便接连数次催促刑部尚书,言谈间颇有苛责刑部查案不利的怨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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