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怕她们紧张太过,所以找夏彤讨了个法子。夏彤想了一下,便决定带着她们打叶子牌。
起初众人都不会,可打了两句之后,便渐渐上手了,陈阿奶更是忘了紧张二字怎么写,一心只盯着手里的牌。
十文钱一把,这要是输了可不得心疼死她了。
阿年已经被赶到一边去了。她也不会玩这个,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多差的牌到她手里都能赢。
一不小心,她就赢多了,然后一桌子人便瞧她不顺眼,联合着将她赶了下来。阿年也不在意,赶下来就赶下来,反正她也没有打牌的兴致。
阿年就坐在一边儿数铜板儿,数一个擦一个,都擦得亮亮的,宝贝似得放在荷包里。等哪日出去,她要把这铜板儿花得干干净净!那街口的肉铺,她可惦记好久了。
阿年口水汪汪,正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那肉铺还在安阳县……
她回不去了。
京城里有没有肉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崔姑姑肯定不会让她出去吃肉的。阿年瞬间耷拉下了脑袋,整个人都黯淡了起来,颓然,又无生气。装满铜板儿的荷包也不稀罕了,没意思地丢在一边儿。
“赢了还垂头丧气,什么脾气这是!”
陈阿奶没忍住酸了一句。都是头一回打牌,凭什么阿年乱打一通都能压过她们一头,难道老天真的比较疼憨人?
好在阿年已经下去了,陈阿奶也不再肉疼。芸娘代替了阿年,四个人分坐一桌,阿年坐在陈阿奶左边,夏彤也站在陈阿奶旁边,不时地指点一两句。
几局一下来,陈阿奶再次感受到了打牌的乐趣,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出师了,还颇为得意:“以后回了陈家村,我也得教教村里的老婆子打这牌。”
夏彤笑意一僵,不过极快地缓和了过来,轻轻道:“她们又不是老夫人,哪里会学得来这个。即便学的来,也没有老夫人您这样的阔气。”
陈阿奶看着桌边堆着的一推铜板儿,深以为然。
她现在也是有家底的人了,要不然还真不敢打的这样大。村里的老婆子都是死扣的,跟他们打肯定不尽兴。
夏彤又道:“等过两日,肯定会有别家下帖子,邀请老夫人夫人和几位姑娘出去玩儿,到时候老夫人多结交几位,日后好跟她们切磋切磋牌艺。”
“哟,我可不敢。”她哪里敢跟那些老夫人们说话啊。
“有什么不敢的,您如今已经是老封君了,京城里头还真没有几个老夫人身份能越过您的。”
陈阿奶不信,连阿年也不信:“真的?”
夏彤对阿年道:“只是当然,皇上看重荣庆侯府,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儿。若是谁敢跟咱们荣庆侯府作对,那便是跟皇上作对,谅他们也没这个担。”
阿年狐疑地盯着夏彤。
陈阿奶有些晕乎乎的,听着这话心里头忽然涌现出无限的自豪:“我真这样厉害?”
“那是自然,您可是侯夫人。”夏彤又添了句,“只要您一家还在京城,皇上便能护着你们。您也说自己劳苦了一辈子了,临老了,合该舒舒服服,锦衣玉食地过着日子,做什么非得幸苦自己呢?”
阿年心头一慌,忙扯了扯李氏的袖子。
李氏诧异地转过头:“怎么了?”
“要回去。”阿年认真地看着大伯娘,小声提醒。
李氏恍然:“说得不错,我们终究还是得回去的。”
“对啊!”陈阿奶也忽然清醒。
夏彤别有意味地看了李氏一眼:“我的好夫人,您怎么就不替少爷想一想啊。”
李氏懵了一下,只是夏彤点到即止,又收了话头,转而同陈阿奶道,“出这个。”
陈阿奶听她的话甩出了牌,芸娘也出了,几个人专心打牌,很快便忘了这一茬,只李氏半天没个动静。
好半天,等三个人都催了,李氏才回了神,胡乱地扔出一张牌来。再之后,李氏便没有什么打牌的兴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氏顺着夏彤的话往下想,最后竟然想不下去了。她自己是想着回去的,芸娘也一样,只是小虎呢。小虎若是随她们回去了,这偌大的侯府谁来继承,这荣庆侯的封号,究竟传给谁?来京城走了一遭,小虎真的还能回乡下,继续任劳任怨地种田吗?
因为李氏不在状态,陈阿奶只要又让阿年上了。只是没多久,阿年再次被赶了下去,换了玲珑上。
几个人打了一下午的牌,不知不觉已经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
只是用过晚饭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阿年仍旧是想起明天要进宫的事儿了。她倒不像陈阿奶她们那样紧张,毕竟先前已经见过一次了。
而且,说实话,阿年并不怎么想见到他。
虽然在陈家村的时候,阿年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若真说放下就放下的话,三叔也不会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娶妻。
要是她那么容易就放下了,那之前的气,不是白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绎:/(ㄒoㄒ)/~~
第83章 初次进宫
翌日, 陈家人早早地起身, 梳洗打扮, 整装待发。
阿年更是被玲珑玲玉几个人折腾了许久, 来来回回换了四五套衣裳。阿年睡得有些懵, 也不反抗, 叫转身就转身, 叫抬手就抬头。
可换到最后,仍旧还是穿上最先挑的那件出门了。所以,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将姑娘打扮得好看一些了。昨儿晚上姑娘回来的时候奴婢几个便催着姑娘挑衣裳, 姑娘那时候若是听了奴婢的话挑了,这会儿也不必折腾。”玲珑听到了姑娘的碎碎念, 解释道,“虽说姑娘不打扮也美, 但这到底是进宫, 自然要隆重一些,方才显得慎重。您若是真素面朝天,不着水分, 别人该说咱们荣庆候府寒碜了。”
阿年在心里反驳了一句, 他们家本来就挺寒碜的。
“姑娘今儿是头一次进宫, 亦可算作是头一次出门。不说外头, 单是宫里的人也都是生了一双势利眼的。姑娘打扮得处处精致, 富贵无双,他们自然便不会看低了姑娘去。”
阿年嘴巴一撅,有点不服气:“我又不在乎。”
“可奴婢却在乎, 姑娘这样好的人,原不该被他们评头论足。”玲珑顺嘴说了句。
阿年有些感动,双眼亮晶晶地瞅着玲珑,晕晕乎乎地由着玲珑摆弄。
系好腰带后,玲珑左右看看,确定没有遗漏的,这才抬起头。这么一抬头,便看到姑娘一副喟叹的模样。
“玲珑,你们可真好!”
比崔姑姑好多了,比萧绎也好多了!
玲珑心头好笑,被皇上派过来,又被福禄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能不好么?
衣裳穿好之后,便得要梳头了。玲珑将铜镜摆正,刚好对着阿年,瞧了瞧里头那张芙蓉面,玲珑由心地赞叹了一声:“姑娘可真好看。”
阿年一脸的生无可恋,只觉得里头的人丑到了极点,还不如丑儿来得好看。论起长相,唯有萧绎能与她一拼,真不知道玲珑她们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玲玉也道:“就是,我瞧着京城便没有一个比姑娘好看的了。人说高家的那位高姑娘地位尊崇,才貌双全,可到了咱们姑娘这边,可不得损了几分颜色。”
阿年挠了挠头,她对京城里这个姑娘哪个姑娘的总分不太清:“高姑娘,是哪个?”
玲珑赶紧将她的手放下去,不让她弄乱了梳好的发髻。两个人对这个高姑娘也忌讳得很,想着叫姑娘早着知道也不错:“这位高姑娘,是原先高家的嫡长女,先前那位高太后的娘家侄女儿,咱们皇帝的表妹。”
阿年一滞,许久才问道:“很亲吗?”
“什么?”
“她跟萧绎。”阿年补充了一句,眼神瞥向一边,一副不大在乎的模样,“我就,随便问问。”
玲珑显然不敢这样称呼皇上的,只应道:“嫡嫡亲。高家满门忠烈,却只剩下高姑娘一个人了。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没一个敢招惹这位高姑娘的,莫不敬着奉承着,生怕惹了她生气。她又是当初高太后一力保下来的,可想而知,高太后是如何在意她了。高太后疼爱的,皇上能和她不亲吗?”
“姑娘没来之前,就属这位高姑娘,风头最盛。”
阿年歪了一下脑袋,将头发从玲珑手里拿出来。
玲珑一愣。
“不梳了。”
“可……这些珠钗都还没戴呢。”玲珑指着桌上打开的几个匣子,里头放着的,都是宫里之前赐下的头面,精巧异常。
阿年心里不大畅快:“不戴了。”
反正戴不戴都丑,她又没有人家好看。
玲珑两个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只是不好太过违逆,只劝了两句话,好歹叫姑娘挑了一支钗戴上。一时换好衣裳,用完早膳,阿年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梧桐院。
陈家人一早就准备好了,等阿年同芸娘都从屋子里出来,几个人互相看看,彼此都颇为满意,少不得又要互相夸赞一番,弄得陈有财在边上听着都觉得丢人。
陈阿奶却觉得自己气派极了,夏彤说了,这是人家老封君才能穿的衣裳,代表着身份和地位呢。虽然陈阿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啥身份,但是不妨碍她把这话给记住了,并引以为傲。老封君呢,走出去都高人一等!
俄倾,一家人都坐上马车,往宫城去了。依旧是紧张了一路,只是进了宫门,陈家人便顾不得紧张不紧张了,只埋头跟着几个小太监,压根不知道走了多少条路,又经过了多少宫殿,只知道这皇宫,是真的太大了。
阿年抽空,偷偷打量了周围,等路过一道拱门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景致得挪不开眼。这……这里的花也太多了,若是带回去给她爹,爹肯定欢喜。
阿年一时看得有些呆,可回过神,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时,便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小太监,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阿年涨红了脸,再也不敢乱看了,跟着陈阿奶,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丢了一回人,阿年一路上都没有抬过头,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时到了紫檀殿,福禄早就在殿外候着,等远远见到一行人走了过来,立马下了台阶迎上去了。
“给荣庆候、候夫人请安。”
陈有财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哪个,可外头的几个小太监哪里能不知道呢。看到这架势,差点被吓到。
这位可是御前大总管,连他都这样软下身段来同荣庆侯府的人说话,可见这荣庆侯府出来的是有多了不得!这京城的风向啊,说不得今儿起就变了。
福禄震慑了外头的太监宫女之后,并未久留,客客气气地迎着荣庆侯一家人进了大殿,只是转身之时,尚在阿年身上多停了一遭,只一个眼神,便看得彻底。
阿年毫无所知。
“皇上就在这里头?”
听到荣庆侯问话,福禄眼神一闪,收住了视线,同他笑道:“是,皇上自下了朝便在后头等着,听到宫人来报,说是侯爷带着人过来谢恩,赶紧就叫奴才过来迎接了。”
“这……”陈阿奶受宠若惊,“皇上也太客气了。”
“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福禄回道。
不多时,福禄便带着他们去了内殿。
陈家人虽然又被这大殿震撼了一下,可是想着来时邓管家的交代,好歹没有再露出什么叫人笑话的表情来。好在之前同礼官学了规矩,眼下也都知道要如何行大礼——伏地,叩谢皇恩。
动作虽生疏了些,可却没出什么差错。
萧绎坐在上头,一眼就看到了阿年,她同芸娘跪在最后头,跪在地上,只能看到一个脑袋。萧绎可不想让阿年跪得太久,兼之又想早点见到他,当即道:“快起身。”
他给福禄使了个眼色,福禄会意,立马过去将陈有财夫妻扶起来。陈有财道了一声谢,这才从地上起身,后头的几个人见到陈有财起来了,也都战战兢兢地跟着起了。阿年并不高,前头有陈大海跟陈大河挡着,一下挡得严严实实的。
好了,这下连脑袋也看不到了。
萧绎面无表情:“赐座。”
“是。”福禄闻言,忙让两侧的小太监将椅子安置好,又请陈家人入座。
陈有财没想到本以为要一直站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待遇,又谢了一次恩,这才顺势坐下,有些拘束。
福禄这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竟然将阿年安排到了头一个,离萧绎最近,一眼便能看到。阿年对面,坐的才是陈有财。好在陈家人规矩学得也不是十成十,加之随意惯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萧绎看了阿年好几眼,可惜她一直都没有抬头,只盯着脚尖,仿佛能看出一朵花儿似的。
其他的几个比阿年更拘束得多,即便坐下了,一家人都坐得恭恭敬敬的,萧绎不出声,他们也不敢说话。萧绎见状,朝着福禄挥了挥手。
福禄即刻领着宫人下去。他倒不担心陈家人会以下犯上什么的,他们是出去了,可这大殿里头还有暗卫呢。
瞧见旁边的人都走了,陈阿奶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大殿太静,她松气的声音没控制好,有些……太大了,惹得所有人都盯着她。
陈阿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萧绎失笑。
陈阿奶越发不好意思,这,这真是丢人丢到皇帝跟前儿了。
萧绎也不为难她。他这几年身边不乏阴谋陷害,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样舒心得笑,委实少有。只是也多亏了这一茬,叫他找回了三年前与陈家人相处的些许感觉了,萧绎也不在板着脸了,试图放松了些:“陈阿奶不必太过紧张,这里没有外人。”
陈阿奶擦了擦汗,还是有些紧张:“一时忘了分寸,叫皇上看笑话了。”
萧绎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瞧着陈有财,客气道:“这些年朕未曾回去,您家里过得可还好?”
“好,好着呢。”陈有财不似陈阿奶那样紧张,只是面对萧绎的时候,仍旧是客气居多。这人已经不是当时寄居在他们家的毛头小子了,上位者的气势,半点不容旁人冒犯,陈有财哪里能瞧不出呢。只是他也看得出来,萧绎对他们陈家,依旧是存着几分情份的,是以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托了皇上的福,这三年安阳县一带都是平平安安的,未曾有过战火,陈家也得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如今皇上又减去了不少赋税,日子更加好过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