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生姜——君常乐
时间:2019-05-21 14:00:29

  见姜嬴耐心的弄着药,华阳夫人便直起身子笑道:“都是我们不好,惹得大王生了那样大的气。”
  姜嬴走到她身旁坐下,端来药喂她喝,又道:“夫人怎么说这样生分的话,大王时常对我说不能多孝敬尊长,我们该为夫人分忧才是。”
  华阳夫人听了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她拉着姜嬴的手笑道:“好孩子,你的嘴乖,心思又好,你放心,以后自有我呢,况且我也知道,他别人的话不听,却会听听你的,我这里自有人照看,你去罢。”
  姜嬴听了也不推脱,点点头,又与华阳夫人多说了几句话,还对侍女仔细吩咐了几句,便轻轻掩上门离开了。大殿上,王叔安等人早已不见了踪迹,王叔安公务繁忙,她也不多想,却寻几个管事的来问,一个个都摇头晃脑,似乎都不知道大王往哪去了,只说既没有去泰兴殿也不在明光殿。
  姜嬴听了沉吟片刻,看着远处重重高台,蓦然心中一动,立刻朝宫人吩咐道:“往昭阳殿去!”
  顾不上休整,风刮起她的长发,马蹄哒哒哒往昭阳殿去,守宫的侍女们得了通传,立刻围着她,姜嬴看了看,似乎也没有甄昊的踪迹,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落。
  正是泄气时,却听见无数风铃声,回头望去,却看见从碧意无穷的田田荷叶后摇来一个华美的画舫,高悬的王旗迎风飘摇。
  华丽的画舫上下两层,上有亭台楼阁,雕刻精美,彩璧花窗,飞檐翘角、玲珑别致的亭子一一衔接,立于船头,弧形船尾高高翘起,上层的鹅颈靠椅旁坐着一人,风吹起他的披风,在舫上遥遥看向她。
  这时侍女们便都笑了,伴随着无数欢笑声,侍女们簇拥着她往大湖边走去,待及近看,更觉这画舫精美无比,盘龙黑漆的柱子,柱上是浮雕龙纹和祥云图案,层层扣扣,错落有致,细看来,黑龙的每一个鳞片都一一可数。
  姜嬴也无需人扶,独自一人上了画舫,虽在船上却稳如平地,她挽着裙子往上走去,甄昊正倚在一旁,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见她走近来了,便起身,湖上刮起的风,吹乱他们的头发。
  “怎么样?”
  “都结束了。”
  “累了么?”甄昊与她并肩站着,朝远处望去。
  “嗯,”姜嬴靠在他的肩旁,“虽有些疲倦,但也是喜事一桩,”
  “你说的是,”
  脑海中又浮起棠姬苍白的小脸,心中不由叹息,据棠姬说,起初广陵君也曾温柔体贴过,但日子一长也就变了,原来这所谓的誓言海誓山盟都不过是眼云烟,能否坚持本心才是难能可贵的,所谓誓言,终极是单薄的,譬如发了个毒誓,难道还真的会应验么?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对着身旁人说:“王后,无论如何,寡人必不负你!”
  温柔又坚定的话,姜嬴猛然回首,看着他,甄昊抬起头,想将她的一绺头发理一理,
  姜嬴却拉开距离,站在船上,身子打了个转,夏季炎热,姜嬴穿的轻薄,上衣白色为主,下是鹅黄轻纱裙,一身素淡。
  轻轻一笑,广袖扬空,湖面上漾起如铃般的歌声,姜嬴如蜂蝶般轻盈的旋转。
  托掌有舒展双臂,摆动自如,苗条的躯体回旋恍若被风而托飞。
  彼时无风,卷动空气的是姜赢轻盈蹁跹的舞步,急速飘舞的长裙竟使平地生风,甄昊感觉自己耳旁好似听到呼呼呼的风声,长袖交横,素淡的裙衣就好像被彩光映照,焕发出绚丽的光。
  婀娜的舞姿不停,金玉珠翠的彩凤步摇在女子黑鬒鬒的鬓发上不停转动,金玉相撞,叮铃作响,三千青丝如瀑随身而动,每一个动作都是美丽的。
  她的动作时快时缓,除了哼唱的清调,没有任何乐声相称,但却让他自生一种激动的感觉,就连女子被日光而折射在木板之上的影子,也好有了的生气,人影相随,与女子的长裙一起摆动。
  甄昊只觉得如梦如幻,姜嬴的动作突然缓慢了下来,而女子的手,眼儿媚,勾魂摄魄,甄昊又要看她手上的动作,又忍不住看着她的脸,只觉得眼睛跟不上来,心中生出一股眼花缭乱的感觉。
  并无乐曲相合,但姜嬴手上的动作却协调无比,翻掌,摊掌,指若拈花,
  女子的身影轻盈又优美,飘然若仙。
  双蝶落罗裙,脸上淡施脂粉,双颊淡淡含春,腰肢如柳,衣若生云。
  甄昊望着她妩媚勾人的眼神,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却又突然想到,如果姜嬴不是王后,那她的所到之处,必定会收获无数热切的眼神,如果姜嬴遇到的人是先王,她或许会如妘姬一般作为人间尤物来培养。
  他终于明白妘姬说的相似是什么意思了,姜嬴一直都是清冷的,但只要她想,她就如酒一般会使人微醺。
  但她又与妘姬是截然不同,妘姬的眼神中满是欲望,她是个会让人陷入沉醉的人,她的花容月貌,能够塞满人的视觉,而在最终,她占据他们的头脑。
  妘姬也是个看得明白的人,一无所有的女人要如何来赢得男人宠爱?只有依靠着自己年轻曼妙的身体,和大胆的行为与鲜活的欲望,她像火一样燃烧。
  妘姬的身上是致命的诱惑,好像拥抱着你一同跳入深渊,但姜嬴不同,她是美丽的但又是沧桑的,她有着一颗与年龄不相符的心态,他以前不明白,但最近他知道了,姜嬴的过往伴随着无数死伤,故国的消亡,时代的激变,颠簸流离,她渴望的人,是一个能对得起那些无数死去的人的君王,而无法得到的渴求,变成一种冰冷的面壳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其实理解的,因为放纵下来实在是太轻松了,舒服,非常舒服,就这样吹着风,和看不完的美人,一抬脚就是无数众生,凌驾于万民之上,翻手为风,覆手雨,确实比什么都快乐。
  正是无限遐思,突然姜嬴的动作停了,但裙依旧扬起,她好似蝴蝶扑花一般扑入他的怀中,自然张开双臂,甄昊稳稳地接住了她。
  凝视着彼此,姜嬴突然踮起脚,轻轻在他的唇边一点,甄昊一愣,女子媚眼如丝,他只觉得意犹未尽。
  姜嬴却抽身离开了,甄昊突然想起了,他问道:“你这跳的是个什么名字?”
  姜嬴有些诧异,随即她笑道:“此舞名为指尖芳华。”说着她搬起甄昊的手,在他的手掌上一笔一划的写出这四个字,女子的指甲在甄昊的手掌上一下下的刮着,让他觉得又心痒又快乐。
  他忍不住抬起头,也抬起手,模仿了姜嬴手指的动作,却发现怎么弄,怎么变扭,
  姜嬴扑哧一笑,走上前来,握着他的手,轻轻道:“你将手指放松,记住动作还有力度要由你的腕部来掌握……”
  甄昊再试,仍旧无果,甄昊对她笑笑,“寡人连王后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
  姜嬴笑道:“相传此舞乃是由大神青姬所创,等到舞毕,将会在手心生出一朵花,食之,可飘然成仙,长生不老。”
  甄昊点头笑道:“难怪寡人当时看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飘飘欲仙。”
  “总没正经的,”姜嬴笑着,捏了捏他的手,甄昊一把握住,拉着她往一旁走去,烟波浩渺,甄昊突然就想放声大喊,想把这些日子的压力一股脑的宣泄出去,但是不行。
  甄昊正想回头与姜嬴说话,却感到唇上是一片柔软,那时姜嬴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柔软的唇,比花还要娇美,甄昊看着姜嬴的眼睛,媚眼丝丝,心好像草原上狂奔的鹿,猛然加速跳动,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僵了。
  姜嬴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秀气的眉一挑,她整个人慢慢的贴在他的身上,抬起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脸颊,甄昊喉结上下滑动,她慢慢地朝他逼近,贴紧,不行,这些感觉,他要死了!
  姜嬴往前逼,甄昊却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腿不听使唤的朝后退去。
  甄昊只觉得自己两眼发昏,脑袋昏昏迷迷,姜嬴的手和他的手纠缠在一起,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突然船身猛然一晃,甄昊脚一软也不知怎么的就往后仰去,也不知道是他往下栽,姜嬴要拉他但被他带下去,还是他想要拉着姜赢而不得,不由往下跳去了。
  总之并不高的距离,他还未反应过来,扑通两声,如荷包蛋打入水中,他一时也不知道他与姜赢是谁先落入水中。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不会游泳!还没等他惊慌,却看见姜嬴如人鱼一般灵活的朝他游来,青丝荡漾在水中,绝美无比,他放弃了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一定是被姜嬴美死的。
  姜嬴看着呆愣的甄昊,连忙托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度了一口气给他,而甄昊渴求着她。
  最终二人一起被捞了上来。
  玉凉的夏日更加炎热,风起叶落,飕的一声,利箭破空,将叶子直射在枝头上,不偏不倚,将两片绿叶穿在树干上。
  身后的欢呼声雷动,华阳藤高兴的昂起头,将长弓负在背后,一旁的舞姬对她笑道:“怎么不射那大雁呢?这死物终究比比不得那活物,那活的射下来才威风呢!”
  华阳藤回身笑道:“咱们今天又不吃她,好端端的射它作甚。”
  那舞姬虽然不解但仍旧点点头,舞姬们簇拥着她往里走去,里面是新鲜的瓜果和各种肉干,这些女子年轻漂亮,想要讨好她们的不再少数。
  厮混一阵,想起心中一直记挂的事,华阳藤便寻了个机会从胭脂堆里溜了出来,骑着马往湖边跑。
  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三两成群,看得人发躁,妘姬收回目光不再瞪着那些鸟儿,可看着镜中人突然就觉得怒上心头。
  咣当一声,她不小心将一旁的玉女撞到在地上,而后砸了个粉碎。华阳素听了这声音,急忙忙赶出来,见了慌忙收拾的妘姬也并不做声。只在心中笑道:脸红发热,眼露郁气,可见是病了,是心病。
  听见帘子的声音,便知道华阳素跑出来了,妘姬掩饰似的笑笑,“你看看,藤丫头又跑出去了,外面那样毒的日头,她也不嫌热,”手却仍旧摸着自己的长发,回身微微笑。
  华阳素见一旁放着的齿梳上挂满了头发,便从里拿出一个瓶子,从后走过来朝妘姬笑道:“这头发落得快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也不必忧心,越是急躁焦虑,越是适得其反,还有一点,也得早些休息。”
  “总是瞒不住你,知道了,我的医师大人!”妘姬笑道,目光下移,望着华阳素手中端着的瓶子,那乌黑的汁液,眼皮狠狠一跳,牙齿磕磕碰碰,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指着那东西,脸颊抽搐道:“我说素医师,你不会让我用责这个洗发吧……”
  这恶心的,多看几眼那粘稠的汁液,妘姬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这一生就是爱美好色,金玉珠宝自然是多多益善,连吃个点心也是要挑好看的,今日一见,不由惊叹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东西。
  华阳素低头看着自己瓶中的汁液,不由心中有些懊恼,这北疆虽然有很多奇特的药材,但工具又不得,不然也不必弄得这么简陋,但看着妘姬吓得慌乱的表情,她却来了兴致,挤眉笑道:“这东西虽丑但却好用,夫人若要嫌弃……”
  她话还未说完,妘姬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说着把那葫芦瓶给抢了过来。正拿着东西看着,却听见门外一声整齐的脚步声。
  妘姬与华阳素相视一眼,华阳素立刻往另一个小门退去,妘姬将手上的汁液往一旁放去,起身迎接来人。
  来人是三王子,眼见三王子进来,妘姬虽起身礼让,脸上是笑吟吟的,心中却是满满的诧异,又看一群武士只是守在外面,并不进来,妘姬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主宾分坐,妘姬与他对面而坐,稍等片刻,见三王子并不说话,妘姬也不再等待,便笑道:“三王子莅临,所为何事?”
  “我听说你们姜国人素来好客,可为何我来了,妘夫人似乎并不高兴?”
  “三王子说笑了,妾只是知道王子日常繁忙,难得驾临,心中欢喜不已,却不资道如何表达,所以一时变得痴愣了,”女子的脸上仍是得体的笑意。
  话结束,三王子又不说话了,妘姬与他相对,一时也想不出个话由,突然见三王子盯着自己的头发,这才想起来她几日不曾梳理,头发还是散的。感受到三王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妘姬捧起耳旁的一绺长发,正想梳起来,想想还是算了。
  “夫人可是要洗头?”三王子突然问道。
  “?”鬼使神差的,妘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点了点头,随即男子站起身来,他的个头魁梧高大,妘姬得仰视之。
  他继续道:“那我替夫人梳洗,”话音中是坚持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妘姬又惊又奇,事出常态必有妖,三王子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来看,他与他们是同一边的,因为不会有什么坏事,但却在心中安慰自己,越是奇怪的事就越要谨慎,所以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柔声笑道:“有劳王子了,”
  男人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而后仿佛轻车熟就般,他提起壶,滚热的水倒入铜盆中,唯恐热水溅到自己的身上,妘姬忍不住站远了点。
  摆弄完毕,心思如姜水般九曲十八弯,思来又想,但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见三王子对她招手,妘姬索性躺在藤椅之上,三脚的高架子上放着铜盆。
  男子的手轻轻的刮在她的头皮上,一下下的,似乎很是熟练,妘姬心中有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热水顺着额头流下,妘姬忍不住闭上眼,眼前的昏暗与温度适宜的热水,让她困倦起来,看起来与那高大的外表不同,这三王子突然给她一种很温柔的感觉,颇让她有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感觉,或许是错觉吧。
  温热的水缓缓流下,妘姬忽然想起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可以盘织最繁琐的发髻,卫王喜欢她的头发。
  每当夏日炎热的时候,她会直接躺在泉边,侍女帮她梳洗着头发,弄好了,她们便挥舞着羽扇,替她扇着,黑丝如在风中摇曳的柳枝,密密柔软。
  后来她又去了陈国,她的头发更长了,而陈国朔日之变后,无数的人死去,她不会哀伤,而她被命运的洪流席卷而去。
  漫天大火,飞舞的火星,如果站在高处那或者也是一种壮丽的景观。但她身处于王宫之中,看得分明,火舌在雕梁画栋上迅速蔓延,如云汉仙境般的建筑变成了浓黑。四周的喧闹声,哭喊声,又熏又热。
  而昔日她所怨恨的人,一个个死在她的身后,但她并不快乐,因为自己也不过是弃子一枚罢了,但是,她不甘心。无论多么难看,她始终挣扎活着,她对着镜子练习最妩媚的笑容,说着最得体的话,从来不会忤逆任何一个对她有帮助的人,同行的美人又何止她一个,当初在王宫高墙下学习的又何止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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