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嬴也去切菜了,她似乎对一切事都轻车熟就,甄昊看了只觉得奇怪,姜嬴这么年轻,是什么样的历练才让她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的。
姜嬴围着挡灰的衣裙,在里面切着菜,后院鸡的惨叫声刚下去,鸭子的嘶喊声音又响彻云霄,却不是虹鲤,虹鲤坐在一个木盆旁扯鸡毛,又停下手来磨刀,神情专注的就像是在磨砺着一个绝世宝剑,而五哥则在一旁处理鸭子。
甄昊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感觉十分罪恶,他在厨房看了半天姜嬴切菜,就听见三姐说要去外面采点薄荷叶来做鱼,甄昊一听心中一喜,可算是让他找到事情做了,他立刻凑上前去请缨道:“三姐,我同你一起去!”
三姐看了他一眼,摇头笑:“贵客还是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甄昊脸色露出明显的不满,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歧视”,她们连姜嬴都敢使唤,这家人显然不是见外的,可偏偏对他区别对待!
见甄昊执意坚持,三姐无法便笑笑:“这样也好,摘了薄荷叶也还有事,正好那池边还有篓里还有几尾新鲜的鱼和河鲜,咱们一并拿过来,我们大姐最会做这个,又鲜又香,好吃得很,到时候你多吃些。”
甄昊同着她往前去,太阳毒辣,但他却不觉疲倦,以往在宫中,即便是出来走两步也要给他撑一把大伞,走两步那就更了不得了立刻就得乘轿。
甄昊心中满满的雀跃,直至看着灌木上爬满毛毛虫,色彩斑斓的,虽然大多数是一动不动,但就那样子,就十分骇人了,他的喉结滚了滚,回头朝三姐看去,脸上挤出一丝十分勉强的笑,“三姐,粟女妹妹说的薄荷,原来不是这么好采的……”
三姐看他这样,几乎就要忍不住一声嗤笑,心中不断腹诽,这男人中看不中用,不单长得文弱斯气,连干个活都婆婆妈妈,活脱脱是个娇客,但她还是笑道:“不碍事的,这东西你只要不粘上就没事的,就是粘上也不怕,这东西一蛰也不过是起个拇指大的红包,不害人的,贵客莫怕。”
甄昊听了,嘴角扯了扯,苦笑浮现于脸,不管什么时候,疼痛也是无法忽视的事情,他是蜜蜂蛰了一下都疼的嗷嗷叫的人,现在要他从毛毛虫大军里潇洒的钻过去,这……太为难他了吧。
虹鲤自打甄昊走出门来的一刻就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盯着,见甄昊在踯躅,他耳力又极好,听了半天,就连忙从后面赶上来道:“三姐,我去吧,我们主又人,”甄昊哪里肯让,一边与三姐争论,又连连递眼神给虹鲤,而虹鲤就好像眼瞎了一般,浑当看不见,对他而言,天大地大,君上的安全最大。
正是争执间,姜嬴却从后走来笑道:“我去吧,我一个就够了,我识得路的,粟女已经告诉我到哪里去取鱼篓,”甄昊急了,忙绕过虹鲤道:“说了我去就是我去,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三姐被他们折腾得无法,所幸拍掌一笑,决定道:“也好,那就让夫人与郎君一起去罢。”说着也不顾虹鲤的异议,拉着他走了。
甄昊挨着姜嬴走,他越靠越近,越走挨得越紧,直至他完全握住了姜嬴的手,姜嬴脚步不停,手一变,与他十指相扣,甄昊浮出笑意,反而将手更加握紧,直至到了池边。
甄昊看了看这个池,眨了眨眼,这池比他预想中大得多,几乎是大了个十倍百倍而不止,听三姐说,这是用姜嬴的一个玉镯子换的,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池子还挺大的,”本以为他们的帮助并没有改变她们的生活,现在看来也并不是啊。
姜嬴听了噗哧一笑:“大王不会算账,那玉镯子可不止这个价。”
甄昊诧异,就见姜嬴便伸出五个手指,他讷讷道:“能换五个?”姜嬴撑不住笑道:“五百个都不止。”
甄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这大片池塘,那镯子他还在姜嬴那见过不少相似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这么值钱,“那她们还真是亏了,”甄昊不由笑道,“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人给讹了去。”
姜嬴在岸边解开小舟,听他这样感叹,心一动,目光投射在绿蓝的水面上,看着杂草,却笑道:“没有门路总是要吃亏的,这样的世道,难免碰上这样不平的事。”
甄昊点点头,回头看姜嬴已经弄好,他踏上小舟,要接她,姜嬴却摇手笑:“我自己来,君上注意来,小心些,”她一跳上来,船身一晃,甄昊就觉得一晃,姜嬴走动,船也动,有一种眩晕感,看见她熟练的拿起竹篙,打破平滑如琉璃的水面,二人朝另一端放着的鱼篓划去。
行至中心,因为一些意外,甄昊最终老老实实的坐在船头,不敢乱动,但当他眼看圆圆荷叶,上还盛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又看见莲花从他的眼前滑过,甄昊一时按捺不住,就要去采摘,姜嬴见了,便缓缓停下小舟。
甄昊顾不上摇晃,瞄准时机奋力一摘,便撷下一朵红莲,他欣喜的看着手中的花,忍不住回头,就看见姜嬴坐在船中,托腮凝望着他,甄昊便一笑而起身,平稳步伐,无视摇晃,朝姜嬴走去。
对坐,彼此凝视,甄昊便大朵的红莲递与姜嬴,女子轻轻的接过,白皙的指尖触摸在花瓣上,一点点滑下,看得甄昊怦然心动。
姜嬴见他脸上如此表情,一时羞赧,便将红莲如扇般掩在她的面前,让甄昊不能看见她的脸,更是可爱,甄昊看的眼睛发直,忍不住低唤一声:“姜嬴……”随即他看见姜嬴的皓腕在缓缓的转动,红莲在她的面前移开又停住,露出半张白洁如雪的脸明亮的眼和朱丹的唇。
甄昊紧握住她的手,红莲在面前缓缓移动,直至姜嬴的脸往前展露在他的面前。
深吸一口,喉结几动,甄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紧抱住她,两人的面庞在彼此的眼瞳中愈发清晰,饱满朱唇比花更娇艳,忘情的吻,厮磨在鬓角,直至莲花从姜嬴手中掉落,紧紧相拥,随着摇晃的小舟颤动的是两颗悸动的心。
第81章
“可抱够了?”女子一声低低的呢喃, 轻柔的手抚摸着他发上的玉冠, 甄昊的脸完全埋在她的胸前, 柔软上芳香,听见姜嬴的低问, 甄昊果断地摇摇头,紧紧拥着姜嬴, 手上力度更加大几分, 良久,他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我的仙女娘娘, 我多抱一会你,那些鱼就多活一刻命,岂不是好?”
船在轻摇, 甄昊的笑声就像在她的耳旁吹气,让她的羞赧心悸, “你又说胡话了……”姜嬴忍不住捏了捏他肉肉的脸, 女子弯如月牙的眼睛,姜嬴的笑亦感染了他。
人与人的相处,而因为不断的磨合而带来的变化总是无声无息, 就如细雨入地不知不觉的, 他与姜嬴何尝不会有矛盾,只是尊卑地位压制住了姜嬴的个性,但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姜嬴总会敞开心扉与他越来越亲近。
绯红的耳朵, 甄昊轻笑一声伸手抚摸她的额头,修长的拇指从她的额头上滑下,落于脸颊,肌肤如玉如雪,看着她眼角的绯红,忽然间就又想起方才的缠绵悱恻,骨酥腰软,如果不是船身猛地一晃,他大概永远无法从这缠绵里脱身。
姜嬴已经完全倒在船头,见甄昊凝视自己,她忍不住别开眼,又抬起手用宽广的袖子遮住脸,甄昊抬起手将女子的衣袖轻轻挪开,垂首吻下去。
天长地久,犹有尽时,何况只是去取几篓鱼,想到粟女她们还在等候,还有虹鲤,虹鲤要是久久不见她们,必定要焦虑的,因此姜嬴二人也不得不加快速度。
撑着小舟返回时,甄昊看姜嬴站在船头风鼓衣袖,飘然若仙,又看她手上轻巧,一时心也痒痒的,他也想试试这撑船。
姜嬴见他如此,也并不拒绝,甄昊大喜,摩拳擦掌接过竹竿,又将她的嘱咐默记在心中,反反复复设想了好几次,还未开始,心中就已经紧张起来。
甄昊握紧竹竿,按照姜嬴的教导而做,手方一动,船也动,只是摇晃猛烈,让他慌乱起来,他努力平息,再动,然而船摇晃得更加厉害,他根本站不稳,身子向前一栽就几乎要掉入水中,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竹竿几乎要从手中滑落,心因为恐惧与惊吓猛地提到嗓子眼。
姜嬴一直守在一旁,见甄昊堪堪要坠入水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带,猛地发力,将他拉回船中,又迅速稳住小舟。
甄昊被她拉回,三魂归位,双手撑在船上,心跳如打鼓,更深切的领悟了看起来容易做时难这道理。这样一弄,甄昊终于安静了,姜嬴虽然不说话,但甄昊看着那笑容,只觉得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到了岸上,那种摇晃感却依然没有立刻消失,走了好一会他才适应,甄昊又看着姜嬴手提的鱼篓,他赶忙抢过,他别的技能没有,这死力气还是有一点的,姜嬴也不拒绝。甄昊就提着鱼篓,摇着姜嬴的手往回去,从灌木丛走出的时候,就远远看见炊烟袅袅,风一来,飘来米饭的香味,菜香扑鼻。
甄昊深吸一口气,更加结了,虽然现在他的身上满是汗渍,但以往那种沉闷与说不出的郁愤都在这一刻全数消失,明明出宫来,四处折腾累的半死,但现在他这脚下却是轻快无比,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痛快的,他心飘飘的,不免就晃着鱼篓,朝姜嬴笑道:“总算是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刚才又因为谁在延误?”姜嬴朝他嫣然一笑,“况且现在叫的这样厉害,到时候你也吃不了几碗。”
甄昊听她这样说,挤眉笑道:“平日在宫中总没有空闲,虽有山珍海味,总是无心品尝,如今对着你,饭就能多吃几碗。”
“你呀……”姜嬴突然话音一顿,没有继续说,反而是以目示意他,甄昊见她如此,也没有出声,只是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原来是有一人比他们快一步进去,是一个高达魁梧的男人。
甄昊心中纳罕,这又是哪来的亲戚?方才粟女并没有说起过这事,而且这人还专门踩着这饭点来了?但仔细想来,他们不也是半路杀出来的,说不定这位才是正经客人,也没什么可多想的。
“管他呢,多一个人多个热闹,总不会是什么坏人,”甄昊笑笑便拉着姜嬴往里走去,但当他们二人走进里屋的时候,二人具是一惊,她们出去才多久,怎么就跟换了个世界似的?
在屋子里的人,还是那么几个,只是除了虹鲤脸色如常,其他几个脸上都跟罩了一层霜雪似的,原本热闹的屋子变得死寂无声,不是安静,而是剑拔弩张的紧张,就仿佛暴雨前的片刻宁静。这哪里是他猜的亲戚,分明就是仇人,就算这男人是她们亲戚,那应该也是恶交,这气氛好沉重。
甄昊思忖,他与姜嬴其实也是半路拦道来的,但粟女一家对她们是热情如火,而且从当初他们热情帮助姜嬴这一个陌生人来看,粟女一家自然不会是心恶之人,只是怎么一见了这男人,脸色就变得如此难看?
甄昊与姜嬴相视一眼,并没有立刻出声问候,在摸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他们都选择沉默,虽然此刻屋内是芳香扑鼻,刚烧好的菜摆在桌上,热气腾腾的。
打破寂静的是粟女,她从后厨走来,好端着一碗鲜嫩的蔬菜要往桌子上放,但一看见那人,脸色变样,连刚回来的姜嬴二人都不曾注意到。
粟女默默放下菜盘,随即退后到屋角里的红漆柜子旁站定默不作声,而大姐则堵在在门口,似乎不乐意让这个男人再进一步。
甄昊忍不住去看虹鲤,虹鲤见了君上询问的目光,虹鲤也无奈的摇摇头,他虽然一直待在此处,但他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楚状况,不过他自恃武功高强,莫说一个壮汉,就是十个二十个他也不惧,所以也并将此人放在心上。而他的注意力自打甄昊进来后,已经完全转移了甄昊的身上,因为他责任只有一个,誓死保护好君上与王后。
甄昊见虹鲤也无法解答,不免目光流转,心中十分疑惑,这家人子女众多,四个儿子除了五哥都已经成年了,而这几兄弟中除了五哥,其他的几个都服军役去了,只留下老父老母和三个年纪不一的女儿在家中,而这五男还是因为身体原因,侥幸给混弄过去了。
可眼前男子,生的精壮,肩宽脸阔,看起来也能称得上是高大威猛了,怎么他却没有入伍呢?而这渔父那么多儿子却都要去?思来想去,甄昊只能暂时猜测这突如其来的人怕是出身好,背后有些势力。
那么这样的人,贸然闯入为了什么原因?甄昊目光一转,心下揣度,如今家中只剩下这一个第六女不曾嫁人,这粟女大方能干,勤快灵活,确实是个堪配的。
甄昊还在想,眼皮一抬才发现姜嬴已经离开他的身侧,她陪在三姐身旁,低声安抚,而那坐在一旁的三姐缓缓起身往前一站,蹙眉道:“王季,今天我家来了客人,我不愿与你多计较,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你快走,不要惊扰了我家的客人。”
“计较?”王季似乎并不愿离开,反而上前一步,觍着脸笑:“三姐儿你这话我喜欢,咱们可得多计较才好,我就爱三姐你跟我计较……”
姜嬴听了心下生出一股厌恶感,又见此人油腻腻的,心下只觉得十分不喜,她感念粟女兄妹的恩德,况且又听说三姐虽然出嫁了,但丈夫死在战场上,本来日子也难熬。
三姐闻着他口气浊臭,心中几欲作呕,今天来了贵客,好不容易如此开心一日,这王季偏生不让她好过,夫君早逝,但因为六妹突然得了一大笔钱,所以她的日子也好过了些,又恰巧父亲病了,她便决定再也不做他想,唯愿在家中好好照顾爹爹,侍奉爹娘,将孩子抚养成人,结果,总是天不遂人愿,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伤感,虽然家中子女众多,可哥哥弟弟都从军去了,到如今生死未卜,她虽生得好些,但也是命薄如此。
粟女看着身旁的五哥,心中也难受,爹娘日夜操劳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将她们几个姊妹兄弟拉扯大,结果还没有享受到一日清闲,就连闻噩耗,试想如果自家这几个兄弟都在,现在又有了些家底,也不至于让人随意欺负了去。
王季见三姐不说话,眼儿红红一圈更显得可爱,他只觉得喜不自禁,就要往前走,但姜嬴比他的动作更快,她直接以身做盾挡在了三姐面前。
王季被人阻拦本生气,可一看眼前的人,虽然衣裳不是普通女子装束,但分明是个美娘子,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一看就是体态姣好,那眼睛是又大又水灵,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是又黑又亮,五官绝美,世间竟然有个这样标志的人儿?更重要的是居然还被他给撞见了?
王季心中狂喜不已,这天仙儿竟然被他撞上了,真是老天给的缘分,这样一想,早把那想要强娶三姐,再纳了六女的念想全给抛于脑后。
待要上前又觉得唐突美人,王季索性一屁股就往长凳上坐下,也不理会五哥的阻拦,只当自己是这家的主人一般,大姐哪里能忍,正想高声呵斥,却又担心吵醒在隔壁休息的老父,气的她牙都忍不住抖起来。